《斩野》 第1章 画里的人像是动了 序 十月,古城 这天午后下了场倾盆大雨,湿冷得要命。 秦老三的手工毛皮店设在街角,平时旺季的时候生意就不怎么样,这一场大雨下来店里更是冷清。 透过藏式花棱窗,他看了看天边,暗得不透光,伴着轰隆隆的雷声,看来这场雨还要下上很久。 他决定早点关店回家休息。 锁好展柜,又拿着鸡毛掸子掸了掸皮毛上的灰。 账单没什么好整理的,一整天没卖出一张皮草。 打算出门的时候,秦老三不经意扫了角落一眼,脚步一顿。 刚刚像是有道红光从眼前闪过。 秦老三放下手里的钥匙,顺手摸了门边的扫帚,想着这大下雨天的说不准就有小偷从后门爬起来。 店铺的后门平时都不怎么开,在过道的尽头。 一旁就是展示柜,另一边是墙壁,上头挂了几张野兽皮。 柜台最前方立着面镜子,平时是供顾客试皮草帽子、围脖用的。 秦老三紧紧攥着扫帚,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前挪。 阴雨天,室内光线不明,过道里黢黑一片。 经过镜子的时候,突然像是有道影子闪过,似人非人的。 秦老三一激灵,回头去找,没发现什么。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有凉飕飕的风钻进来,吹得后脊梁阵阵发寒。 他在心里默念:阴雨天容易产生误觉,没事、没事……可念头没等落,冷不丁的就听见有人“呵呵”了两声,门上的风铃陡然响了,叮铃咣当的,吓得秦老三双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那是串黄铜风铃,藏式重工,是他早年在藏民那收来的。 挺沉,平时有风的时候才能撞动那风铃,微风还不行的那种。 这屋子里窗子都关着,进不来一丝风,风铃怎么就响了? 秦老三紧张地咽了口水,死死盯着风铃。 刚刚那声笑还在耳边回荡,他细细品,很确定是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就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从四面八方钻进他耳朵里。他打了个寒颤,凉意渗进毛孔直往骨子里钻。 秦老三不敢再深究,想赶紧离店。 可这念头刚起,他就隐隐觉得身后不对劲,于是一点点回过头,似乎都能听见脖骨咯咯作响声…… 身后就是那面试衣镜,光线不足,镜子里就成了幽暗的世界。 镜子里竟有个人影,影影绰绰的。 秦老三呼吸促急,眼珠子往对面斜上方墙上瞧—— 墙上挂着幅画,有年头了,嵌在木框里。他早年兑店的时候店家没带走,他也懒得往下摘就一直挂在那,觉得还挺好看的。 画名叫什么秦老三不知道,在他眼里就是一群人在打仗,而且这群人还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反正就是用专业术语说挺抽象,他也就当幅抽象画去摆设。 但现在,就在他眼么前,像是画中人动了,可又像是影子附着在画上似的。 顶多算是个半人影,下身几乎淡的只剩轮廓,可这轮廓又不像是人,似蛇,又似鱼。 秦老三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影子的确在动。 甚至,又发出呵呵两声。 刚才的笑声! 秦老三浑身僵直,上下牙开始打颤。 想跑,但双脚挪不开…… 就见那人影竟一点点从画里挣出来,但挣得还挺费劲,就像是一个物体在试图穿过一层保鲜膜似的,影子的“头”几番都快挤得变形,跟被怼了脸似的。 吓得秦老三心口突突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终于那影子像是突破“保鲜膜”似的蹦出来,还没刹住闸,猛地冲向秦老三。 秦老三的嘴巴张了又张,声音终于冲破喉咙,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 第2章 漂亮小姐姐,我去渡个劫 到达独克宗古城的时候将近晚七点,车开得颠簸,司机最后一脚刹车踩下来时,司野的额头猛地磕前座上。 挺硬的车椅靠背,疼得司野龇牙咧嘴忍不住骂了声操,刚才昏睡间的长梦也被磕得粉碎。 跳下车,司野猛吸了几口气,一路的盘山道加轻微高反令他有点头晕。 跟他一同包车的共五人,其中两位姑娘随他之后蹦下了车,脸色苍白,还嘟嘟囔囔着司机开车不稳之类的。但不悦很快就被第一次来香格里拉的兴奋取代,大声欢呼加尖叫的。 吵得司野耳根生疼,背包刚背上,穿红衣服的姑娘问他,“小哥哥,客栈找好了吗?咱们要不要一起?出门在外的有个照应呀。” 司野生得俊朗,年轻又挺拔的,这一路上俩姑娘没少瞅他。 他呢,一上车就把鸭舌帽往下一拉,睡到停车。 好看的姑娘主动搭讪,哪有驳面子的道理。司野轻轻一挑唇,狭长眼里的笑意又野又撩的,惹得上前说话的小姑娘满脸通红。 “漂亮小姐姐,我打算去松赞林寺渡渡劫,一起吗?” 司野生了双多情眼,不笑时矜贵孤傲,微微沾笑就染了放荡不羁。所以一般姑娘还真抵挡不住这股子轻狂,小姑娘掩唇轻笑的,娇嗔他别逗了,又死活要加他微信。 车款结清,各奔东西后,司野紧了紧身上的包,沿着眼前的青石板路往前看,唇角微抿时就略显凝重了。 刚刚四月初,还不到旅游旺季。 这座被称为最靠近天堂的古城,算的上是最大的藏民居群,又是茶马古道的枢纽。古城不大,来往的背包客也就零星那么几个。 两旁店铺开得敬业,哪怕没什么客人上门。司野一路经过不少藏式木雕店、东巴造纸、飘着松林藏香的铺子,坐在简陋小马扎上拿着锤子叮叮当当砸个不停的银器店老板,纯手工的藏式刀把把精美。到饭点了,古城里已经隐隐飘出烤肉蘑菇、牦牛肉火锅混着酥油茶的香味。 司野一路步行导航找到了定位里的民宿,他站在门口看了看牌匾。棕色实木见方,乌突突的,上面刻着几个字:七月客栈。 相比古城里的其他客栈,这家面积不大,上下两层。进门的门梁处有一串古朴的藏式风铃,黄壁红木,陈设稍微旧,整体是藏式供养房风格。 客栈挺冷清,老板躺在靠椅上阖着眼在听有声小说,具体在讲什么故事司野没听清,就是觉得背景音乐一惊一乍的。 前台都大同小异的,敦实的实木桌,桌上的东西摆得挺杂乱,一台有了年代感的台式电脑,紧挨着的是包车游的牌子,对面蹲了尊金色貔貅。前台正对墙壁挂了幅唐卡,两旁的柜子里摆了不少当地特产,最显眼的当属一把藏刀,看着刀身的花纹也是有年头了。 司野屈起食指敲了两下台面,“你好,办入住。” 老板睁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黑色鸭舌帽,挺俊朗的一张脸,穿着黑色冲锋衣,卡其色工装裤,身后的背包不小。 与此同时,司野也打量着老板,挺糙的汉子,一件鸡心领毛衣穿得泛旧但挺干净,看着像汉人。 办理入住时老板挺热情的,他自称姓关,让司野叫他老关就行。 “大家都这么叫我,小兄弟,你在我这住店就跟回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啊。” 提交身份证登记,这个空档,司野注意到大厅斜角靠窗位坐着一人。 那个角落应该是喝茶喝咖啡的地方,摆了三张桌,铺了藏红色祥云花纹桌布,四角垂着金色穗子,长条靠背木椅,椅子上放有厚实的撞色大蒲团。 角落不大,却是挺好的观景位,能看到不远处的转经筒,天气好的时候能晒太阳发呆。今天天气不算好,阴凉得很,在高原,早晚温差大正常。 那个男子就坐在那,穿着怎么讲呢,就是挺仙的。 一身白衣,他的脸匿在大片光影里,隐约能瞧见棱角分明的轮廓。 面前放着的杯子里冒着热气,不知道是茶还是咖啡。他一直在看窗子外,那目光似乎伸到了很远,总之挺专注。 司野转回头,扫了一眼柜子,跟老板搭讪,“藏刀不错。” 看得出老关是挺喜欢自己这把藏刀的,边往电脑里录信息边笑说,“有年头了,是我从老藏民手里收来的,刀柄那都是用狼的骨头磨出来的呢。” “咱们这古城里谁家藏刀做得最好?”司野又问。 老关抬头瞅了他一眼,“小伙子喜欢藏刀啊,可不好往回邮呢。”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给他指了一家,“瞧见街角那家店没?” 他起身朝着窗外斜对角一抬下巴,“喏,挨着卖牛头骨那家,门口挂红灯笼的。不过那家以前行,皮毛啊、刀具啥的做得都不错,现在……”他摆了摆手。 司野斜靠着柜台,胳膊肘支桌,追问,“现在怎么了?老板不做刀了?” 老关呵呵笑了两声,“小伙子,你要是真心喜欢,回头哥帮你留意藏民手里有没有。” 是挺热情,但开店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说话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总是有。 司野这么一听就明白了,那家店里头十有八九是有事儿啊。 “行啊,谢谢关哥。”司野笑得和善,目光顺出去。 卖牛头骨那家门脸不小,大门的木梁上缠着五色经幡,贴着店铺的落地窗摆了只牛头,骨头上绘有六字真言。 旁边挨着的,门脸就别提多寒酸了,从规模上就被旁家店压了一头,就是敞着的传统推门,门上半扇是玻璃,上面挂了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唯独那展红灯笼挺引人注意的,是那种挺仿古的灯笼,汉式的,有点距离,也看不清具体什么样。就是挂了这么个灯笼,在整个古城也是头一份。 只是司野在看见铺子的门脸后,嘴角沉了沉。 接过身份证的时候,他吊儿郎当地问了句,“那家店老板怎么称呼?” 老关给他拿了钥匙,“我们都叫他秦老三……”话也就说到一半。 司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匿在暗影里的白衣男子朝这边看了一眼。 第3章 铺子里发生过奇怪的事吧 房间是205,二楼拐角的位置,正好处在夹角,左右两边的情况都能尽收眼底。 包括楼下。 正对着那几张咖啡桌,白衣男子的长相,看着年龄跟他差不多,顶多也就二十刚出头。皮肤挺白,眉宇间沉静,再衬上一身白衣,整个人冷峻得很,拿杯子的手很漂亮,指骨修长。 司野临关门时冒出个念头:长挺帅啊。 进了房间,司野环顾了一圈。 所谓的观景大床房,其实面积也不大,纯木梁结构,进门左手边洗手间浴室,中间大床,右手边是半落地窗,窗外就是古城。 确定门上锁了,司野将背包往台子上一放,快步窜到床头柜前。床头柜是挺敦实的实木三斗橱,刷的红漆亮油,嵌入烫金花枝纹,差不多有半人高。 一般来说床头柜跟床的高度都成比例的,要么就是比床低一点,方便随手放东西;要么就是比床高一点,也方便随手放东西。 司野坐在床上,床头柜都快赶上他头顶高。 这特么还是床头柜? 他嗤笑。 柜子挺重,完全搬开不可能,司野将其搬开了半掌宽的缝隙,借着灯光打量被柜子盖住的墙面情况。 有几道抓痕,挺浅的。 还有…… 他疑惑,伸手摸了一下。 蹭了满手白。 翻出包里的手电筒,一手打光,一手探进去,从上至下贴着墙皮摸了一把,看了看。 三斗橱遮挡的三分之二的墙壁重新刷了大白,剩下三分之一是旧墙皮,有点泛黄。 刮大白不刮全墙? 等他用指甲刮下一小块墙皮,这才知道这一块大白想要遮盖什么了。 墙灰不是纯白色,掺着些褐色。 司野食指和中指碾了碾,看着细碎的褐色粉末,心里就冷不丁蹦出个字来:血。 突然有人敲门。 敲门声不疾不徐的,还带着客气。 开门时,司野已经将三斗橱恢复到原位。 门口站着老关,手里托着个托盘,跟他打了照面后笑了笑,“咱们自家做的牦牛肉干巴,给你端来点尝尝,能缓解高反。” 托盘里放了只粗陶碗,乍一看灰扑扑的不起眼,在这种地方却相得益彰,碗里装着好几大片牛干巴,倒是挺实在的老板。 只是司野接碗时,明显瞧见老关往屋子里瞅了一眼。 “口感不错啊,好吃。”司野靠着门框,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老关的视线,当着他的面就嚼了一块,软硬适中咸淡相宜,牛肉味纯。 顺便的,他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仍旧坐在那,好像一直没挪地方。 老关呵呵笑,跟他说自己开客栈讲究的就是缘分,所以总喜欢自己做点什么给住客之类的。 司野听得不入心,趁着唠嗑空档,他下巴朝着楼下一抬,“关哥,也是住客?” 老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嗯了声,“在我这儿住了小半个月了,别看客栈小,但住着舒服,多少回头客都找来呢。” 司野嚼着牛干巴没接话,目光始终落在楼下。 那人却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四目隔空相对时,司野竟生生冒出一股子激灵来。 男子虽看着年轻,可眼睛里像是藏了宇宙洪荒,眼神淡淡的,又像是能洞察一切似的锋利。 但很快,那人就收回目光。 就好像刚刚不过是随意一瞥。 老关在旁絮絮叨叨,说他住店期间如果懒得动弹也可以在客栈吃,反正他都要做饭。司野道了谢,说如果在店里吃的话他就交伙食费。 老关一摆手,“无所谓了,大家相聚就是缘,多双筷子的事。” …… 香格里拉天长,外面总算擦黑的时候司野出了门。 楼下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许是去吃饭,又许是回了房。 老关指的那家毛皮店还开着,走近了看,头顶上的红灯笼就是结结实实的汉风设计,实木灯架,架子是镂空设计,上头还刻有祥云飞鸟。 灯罩是纱制,光线洇出来,映亮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符文。 门灯就只有这么一盏灯笼,不亮,幽红红的一片光。也亏得旁边的店窗明几净的,要不然就跟个阴宅似的。 司野抬头,借着光亮眯着眼看了看店名:秦老三手工店。 店里的光线不明,进门能见一供台,台上有佛像,佛前燃着酥油灯。架子上挂了几张毛皮,狐狸的多些,其中一张不小,司野认出,是雪豹的皮,看来是有不少年头了。 玻璃柜和展柜上摆着手工藏刀,大大小小的,说有多别致算不上,但看得出用料实在。墙上的画引起司野的注意,他上前微微眯眼打量。 画下摆了一个木桌,桌上立着个木龛,一块红布遮住了龛里的东西。 司野瞧见后倍感好奇,凑近,手指刚碰到红布,背后冷不丁一道声音—— “要买什么?” 跟鬼似的,无声无息就窜出来,吓了司野一跳,猛回头就对上一张女人脸,又生生暗惊了一下。 从哪冒出来的? 这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脸跟风干的核桃,皮肤黝黑,头发掺白,随便挽了个髻,一根木簪固定。 一双眼尤为浑浊,毫无声息的。从穿着来看是汉人,从态度上来,不像是个开门做生意的。 “听说秦老三的藏刀做得不错,我想跟他订做一把。”司野不动声色地退回了柜台边。 女人站在暗影里,那张核桃脸麻木得很,冲着他摆摆手,“做不了了,就店里这些,卖完就算。” “我跟他约好了。”司野微微一笑。 女人的眼珠子动了动,打量了他一下,语气似有无奈,“很可惜,半年前他生病过世了。” “过世?”司野盯着女人的脸,意外反问了句,“你确定?” 女人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小伙子。 他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灯笼的光落他脸上,那种半明的红光像是火种点了他眼眸,乍一看就觉得他的眼异常妖冶。 不像个普通上门客。 搁一般人,听说老板过世了,客气的会说句节哀顺变,觉得晦气的也就转身走了,什么叫“你确定”? 女人皱眉,“他是我老公。” 言下之意,他死没死我还不清楚吗? 司野始终含笑,压根没恼对方的态度。想了想走上前,“跟您打听一人。”从兜里掏出张照片,递前,“见过她吗?” 女人看了一眼照片。 照片里是个姑娘,长得挺洋气,背着个登山包,站在铺子前拍的。铺子上有块老牌匾,写着:秦老三手工店。 女人摇头说没印象,把照片还给他。 司野接过照片,似笑非笑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挺难忘的吧。” 女人又恢复刚刚的麻木脸,“这里来的都是天南海北的客人,没印象也很正常。” 司野恍悟,哦了一声,又一挑眉,“我怎么瞧着这家店的生意不怎么样呢。” 女人不语。 司野临离开前又冷不丁问了女人一句话—— “秦老板出事的时候,铺子里发生过奇怪的事吧。” 第4章 程斩 将红灯笼拎回屋,确定铺子门关好锁死后,女人把红灯笼恭恭敬敬地放在木龛前面,小心翼翼地揭开红布。 就见红灯笼里面的蜡烛窜亮了一下,就见笼纱里像是困了什么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笼纱里游走。 见烛光不安跳动,女人赶忙用手拢了一下,等光影安稳了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只粗陶盘子,盘子里放了个血淋淋的羊心。 搁置桌上后,女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红灯笼里又开始晃动不安,连同桌子一起都在晃动,有一缕红光从木龛里面钻出来,悬绕在羊心上面。 女人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紧阖着双眼。 但很快红光就嗖地一下又回去了,那颗羊心在盘子里原封不动。 见状女人面露惊惧,连连磕头。 然而那红光就不见出来了,红灯笼里的光亮也不再窜动。 女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额头上冷汗直流。嘴唇抖得厉害,连带的干枯的脸皮都在微颤。 许久后她才缓过来,面对木龛重新匍匐在地。 可脑子里闪过的是刚刚那位年轻人说过的话…… 那个女孩儿,怎么能没印象呢,长得好看,穿得又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呢。 …… 虽说不是旅游旺季,但月光广场已经热闹起来了。 司野途径的时候,当地藏民围了个圈在跳舞,会有零星的背包客加入其中。还有人口念六字真言绕着经筒转求幸福安康,有些地摊美食的,灯火通明挺是热闹。 他简单吃了点东西,也没什么胃口。 等回到七月客栈的时候,打远就听见女孩的娇笑声。进门一看,咖啡桌那角除了那个男子在,还有两个女孩子,看着背影有点熟。 老关端了个挺大的托盘,有青稞酒还有下酒的肉干和小菜,从厨房出来正好跟司野打照面,笑着问他吃晚饭了没。 司野说吃了,老关挺热情的,“晚上凉,过来喝点咱们这的酒暖和暖和,大家聊会天。” 话说着,角落的姑娘听见动静朝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位热情洋溢的,朝着他挥手,“不正经!是你啊!” 不正经是他的微信名,下车时候加他的那位红衣姑娘。 那个男子也朝着这边看过来,相比之前恰似随意的一瞥,这次算是目光如炬,落在司野身上有明显的打量意味。 原本司野想上楼休息,瞧见这幕打消念头了,对着老关一笑,“好啊。” 老关将把边的壁炉烧起来了,往里扔柴火的那种。别看老关看着五大三粗,也别看这间客栈挺陈旧,但他还是个挺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用的松木松枝烧火,屋子里是淡淡松香,令人安心的气息。 青稞酒温过的,就着牦牛肉干来上这么一口顿觉舒坦。 四月的天气,早晚温差大,有在古城里溜达的游客一张嘴都能看见哈气了。客栈里十分暖和,往木椅厚厚的垫子里一窝就是享受。 老关介绍说,这三位都是客栈里的客人。 又不好意思地补上句,“现在淡季人少,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你看像现在这样喝喝酒打打牙祭的多好。” 红衣姑娘挺热情的,冲着司野笑,“小哥哥这是渡完劫回来了?”说着朝着他一伸手,“相遇了就是缘分,我叫方婷。” 司野倒是没显得有多不好意思,像是个放浪惯了的人,伸手跟她相握介绍了自己。 跟方婷在一起的女孩叫曲雅,眉眼间比方婷柔和些。 介绍间,坐在司野对面的男子始终没说话,这么近的距离,司野看他可就看得清晰了。 脑子里窜过一词来:陌上公子。 脸似月,肤色略显苍白,眉眼间说阴柔俊美,却在眸波流转间有严肃冷峻,那双眼睛果然像是藏了千秋沧桑,目光投过来时就平添了威严帅气。 于是司野又想到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 见司野盯着自己瞧,他放下手中酒杯,“程斩。” 司野心想,小子挺拽啊,但还是大大方方主动伸手。 程斩见状,这才伸手与他相握。 双手交握的瞬间,司野只觉得这人的手冰凉,就像没温度似的,声音听上去挺淡漠。 他细细品着这个名字,饶有兴致笑问,“开展工作的展?” “斩首示众的斩。”程斩松开手说。 还能有人叫这种名。司野心笑,怎么不叫程杀呢。 方婷比曲雅开朗,爱说话,她笑说,“两个小哥哥的名字都挺好听呢。” 据她所讲,她跟曲雅是打小的朋友,两家住得近,又是一路同学,连大学考的都是同一所学校。 但曲雅最近跟着教授做项目心情很压抑,她便请了假带着曲雅来香格里拉转转,说一来能激发灵感,二来也能安抚情绪,使人安静下来。 “要我说就是,平时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适当放松才行啊。”方婷笑眯眯地对曲雅说。 曲雅轻叹一声,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一来二去的大家聊得不少,老关是个话匣子,喝点酒话就多了,方婷是个爱热闹的,咋咋呼呼。 司野吊儿郎当,喜欢逗逗不大爱说话的曲雅,桌上也是热闹。 程斩说话极少,基本上不怎么说话,给人感觉就像是看客,明明身在其中却又不参与其中,遗世独立的那种。 青稞酒是老关自己酿的,劲不小,酒过几轮后,方婷提议大家玩游戏,输了的人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或者什么都不选,那就自罚三杯酒。 程斩兴趣缺缺,没跟他们一起玩游戏。 但他也没回房,就坐在那边抿酒边看着他们玩,始终跟个看客似的。 游戏挺简单,可操作起来总会有人输。 曲雅很快输了。 方婷嚷嚷着要大冒险,跟曲雅说,“你去亲司野小哥哥一下。” 老关在旁起哄。 曲雅脸一红,推搡了方婷,要她换一个。方婷死活不换,要不然就要她罚酒三杯。 曲雅拿眼睛偷偷瞄了司野,司野笑说,“方婷,你这是把你闺蜜往火坑里推呢。” 第5章 可能,能捉鬼吧 曲雅倒酒,“算了,我认罚。” 司野夺过酒壶,“我代罚吧。”说着三杯酒进肚。 弄得曲雅挺不好意思的,方婷暗捅了她一下。 继续玩,这次轮到司野。 司野大大方方的,挺洒脱,“真心话和大冒险我都随便啊。” 方婷跃跃欲试,“那就真心话吧,司野,你有没有——” 女朋友这仨字还没脱出,就听始终沉默的程斩冷不丁插了话,“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这个问题……不但方婷和曲雅不解,就连老关都一头雾水。 司野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挑时有着不羁,“你又没参加游戏。” 言下之意是,就算问问题也轮不到你啊。 程斩倒是挺云淡风轻,嘴角虽说微微上扬,眼睛里却没入丝毫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冷峻又高贵的。 他将视线扫向大家,开口也是淡淡,“你们不好奇?” 其实有心问的人肯定不好奇这个问题,但都被人这么当头一问,不好奇的也不好意思说不好奇,就齐刷刷充当了挡箭牌的角色。 都纷纷点头,问司野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一个正常人,能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瞧着这司野横竖都没藏着三头六臂。 司野笑了,眼睛里似揉进了柴火的光,熠熠生辉的。 他盯着程斩,竟也一字一句的回答了,“我能跟死人对话。” 方婷等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哈哈大笑,方婷说,“司野小哥哥,你的意思是你能见鬼吗?” 司野也笑了不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对面程斩的脸上。 程斩没笑,与他对视时目光染了些许暗沉。司野笑问他,“不信?” 程斩忽而笑了,“信。” 他一笑,眼角眉梢的冷淡就融化了,好看得紧。 “以什么方式?”他追问。 司野一派逍遥状,哂笑,“这是下一个问题了,想知道,得让我输啊。” 游戏继续玩。 老关输了,他爽朗,自罚三杯。到了下一轮游戏,司野又输了。 这次大家挺有默契,目光都落在程斩脸上,看得司野挺无语,这不上桌玩的反倒有了主动权。 而这位还真没客气,盯着他的脸,状似悠哉地将刚才的问题重新甩出来—— “还是真心话,以什么方式?” 方婷小声叹气,总觉得程斩是太把这话当回事了,谁还真能见鬼呀?好好的机会给浪费了,这种游戏不就冲着个人问题去的吗。 司野也没计较,完全是愿赌服输的劲儿,直迎程溱的视线,回答,“死去的人会来我梦里,跟我对话。” 程斩打量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这话里的真假。 老关喝得舌头有点直,跟司野说,“你能梦见死人啊,这也没啥,我有时候也能梦见那些亲人,过世的,在梦里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司野充耳不闻,始终稳稳接着程斩的目光。 方婷在旁催促继续继续,很显然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又一轮游戏,矛头却直接指向程斩,司野纯心故意的,或者说是明目张胆的纯心故意。 方婷、曲雅和老关都跃跃欲试的,本来大家对程斩这个人就好奇,他不参加游戏大家也强迫不得,没成想司野耍起了无赖,他们也就想着顺水推舟了。 再加上,这一晚上各个因为游戏都喝了不老少,单单就是这程斩脸不红心不跳的,同在一个屋檐下,又这么几个人,有失团结。 大家都在争先恐后想要他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程斩看穿诸位的心思,淡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自罚。”说着抬手去拿酒壶。 司野不疾不徐地按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喝酒不急,真心话。” 方婷他们都竖起耳朵。 程斩唇稍微扬,干脆收回了手。本想着一杯酒也算是合了群,不成想司野就这么明目张胆扛起大铁锹挖坑呢。 “一杯酒算是跟大家认识了,至于你好奇的,抱歉。”说完这话他示意了一下,起身打算离开了。 话说得挺明白,虽不参加游戏,但愿意去喝这杯酒完全是冲着大家伙萍水相逢的缘分,也不算是驳了彼此的面子。 这个道理老关懂得,两个姑娘也懂得,就算再好奇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但司野偏偏就做了那个不懂事的,起身,整个人往程斩面前一站,拦住了他回屋的打算。 “不好吧?程小哥哥,礼尚往来才能交到朋友。”司野笑得纯心故意的。 能不能交到朋友显然并不能威胁到程斩,虽然只是短短接触,但大家也都多少看出来他虽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然而性子寡淡疏离,与司野完全相反。 当然,司野也不说是完全能让人看得透,虽说爱笑,可身上有股子邪气,具体的在座各位还描述不出来。 这俩人站在一起,性子完全相反吧,却又格外的搭配。 程斩没说话,很显然,“朋友”这俩字在他眼里的分量的确不重。 司野照葫芦画瓢,反将了他一军,“再说了,大家也都好奇着呢。”话毕,目光一挑,扫了诸位一眼。 这配方诸位当然熟悉得很,连连点头。这次是真好奇,真的。 程斩嘴角的弧度淡淡的,却没无视司野,语气挺疏离的,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司野盯着他的脸,“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这个问题又甩给他了。 弄得方婷他们又是挺遗憾的,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想着个人问题?反倒是执着对方是不是个……超人? 程斩竟也没觉得问题荒唐,沉默片刻,忽而似笑非笑的回答,“可能,能捉鬼吧。” 司野一愣,紧跟着追问,“以什么方式?” 程斩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那你得有能问我下一个问题的本事。” 结果,接下来的几轮里司野都没能得逞,问题也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最后是方婷输了。 曲雅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不像刚开始那么内向。她认为真心话什么的都没劲,提议让方婷大冒险。 “咱们当中不是有能见鬼的,还有能捉鬼的吗,那咱们就玩招鬼游戏,反正也快到十二点了。” 第6章 你是哪挂的? 方婷指着曲雅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封建迷信。” 曲雅拨开她的手,“游戏嘛,又不能当真,你看谁真把鬼给招来了?” 方婷豪爽,一拍桌子,“没问题啊,玩呗。” 程斩面无表情的,没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司野挑眉说,“你们姑娘家还真不信邪呢,胆子可以啊。” 老关显得迟疑,沉默了片刻,说,“要不,换一个吧,万一……” 万一什么,没说。 曲雅笑说,“你们都不知道,方婷胆子可大了,她在学校里经常玩。” 方婷连连说对,愿赌服输,到了十二点她就打算“招鬼”了。 又笑着跟大家说,“你们要是真看见什么,可千万别把我一人关外面啊。” 老关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别扭,但也没架住两个姑娘的坚持,末了叹声说,现在的女孩子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啥游戏都敢玩啊。 很快就到了午夜十二点。 外面降了温,再加上人本来就少,这个时间整个古城就寂静下来了。 几人商量着方婷完成大冒险的惩罚后就睡觉,程斩没表示自己要不要参加,但很难得地劝了句,“不过就是个游戏,没必要当真。” 奈何方婷不干,咬死了自己不是耍赖的人,坚持要完成惩罚。 老关喝得有点多,一改之前的态度,他说,“没事妹子,你给哥带个漂亮的女鬼来,哥一直打光棍呢……” 司野一直在观察老关,没说话。 曲雅口中的“招鬼”游戏不复杂,大抵就是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关上所有灯,输了的人站在房门外,手持蜡烛,对着房门敲三声,里面的人要给开门。 开门的人也许就会看见些东西,站在敲门人的身后,这个时候只要把敲门的人拉进来就行,整个过程不要说话。 切记一点,不管看见与否,开门的人都不能惊慌失措把门关上,不能将敲门的人留在外面,否则敲门的人会发生不幸。 类似这种游戏在大学里实属常见,像是方婷她们也不以为然了。 老关找蜡烛的时候,程斩还在原位坐着,他好像格外钟情于那个靠窗位。 司野走上前,慵懒地挡住他的视线,“你是哪挂的?念往生咒还是临兵斗者列在前啊?” 程斩收回视线,身体朝后一靠,风轻云淡反问,“那你呢,不是单纯的见鬼吧?” 没等司野说什么,就听曲雅招呼大家,开始了。 程斩起身,果然他是不参与游戏的,借着头疼的由子想回房。 司野一把箍住他的手腕,不碰还好,肌肤这么一碰触才察觉,这个程斩不但手指凉,整个手臂都不是一般的凉。 “就这么走了?不是会捉鬼吗?” 程斩淡淡说了句,“这里没我要捉的。” 等他离开,司野没离开程斩刚坐的位置,目光透过玻璃看向窗外,下一秒蓦地怔住。 他好像知道程斩一直在看什么了。 对于程斩没参加游戏,方婷显得闷闷不乐的,说,“看着跟咱们同龄,应该也是个大学生吧,怎么性子这么寡淡啊。” 游戏选在方婷的房间,司野和曲雅、老关在房间里,曲雅负责开门。方婷站在房门外,手持蜡烛。 整个客栈都黑着灯。 蜡烛点燃,火苗窜起,映亮了方婷的脸颊。就像是从黑暗里隐隐浮现出的一张脸似的,周围实在是太黑了。 方婷有酒劲,尚处于兴奋当中。 拿着蜡烛在客栈里绕了一圈,又按照游戏规定在心里默数了49个数,然后抬手敲门。 敲三声。 曲雅在房内憋着笑,走上前攥住门把手轻轻一扭,房门开了。 外面是晃动着的烛光,还有方婷那张如月茭白的脸。 岂料曲雅脸色突变,瞪大双眼盯着方婷的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东西。 方婷只觉得头皮一麻,下意识转头去看。 身后是长长的走廊,湮在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曲雅却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下一秒嘭地关上了门。 方婷惊愕,“哎”了一声。 手里的蜡烛却倏地灭了。 房里,司野见曲雅关了门,上前询问看见什么了。老关看上去一脸懵,喃喃,“游戏规定不是不让关门吗?” 曲雅抵着门,却捂嘴偷笑了。 司野见状明白了。 她小声说,“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司野盯着房门,不知怎的就心生异样。“开门吧,差不多就行了。” 老关催促,“对对对,别真闹出什么事。” 曲雅闻言笑说,“你们都不知道她胆儿多大。”说着开了门。 门外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曲雅一惊,“婷婷!” 没人回应。 司野伸手一揿开关,房门的灯亮了。 曲雅害怕了,一把扯住司野的胳膊,“怎、怎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司野安抚了她一下,出了房门,曲雅见状紧跟其后,老关见了赶紧去开走廊的灯。 只是三人刚到拐角,就见一人影猛地窜出来,吓得曲雅惊叫一声,紧跟着就听见女孩的狂笑声。 是方婷,躲在角落里打算吓他们。 曲雅冲上去捶了她一下,“你可吓死我了!” 方婷躲闪,“谁叫你先起坏心的,还想把我关在门外。” 见没出什么事,老关总算松了口气,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催促大家赶紧休息吧。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回了房,老关到楼下开了走廊的暗灯。 司野走到房门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 他的屋斜对着的就是方婷她们屋,从挡着的窗帘光亮来看,两个姑娘没立马睡。 对面是程斩的房间,中间隔着挺宽的回形廊。 没亮灯,许是睡下了。 司野不知道刚刚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站在原地又环视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便摸了摸脖子,进了屋。 客栈很快陷入了安静,最后连方婷那个屋也灭了灯。 又隔了许久,就见程斩那屋的窗帘掀开了一角。 幽暗不明的光亮映着窗玻璃,程斩那双淡泊的眼刻在玻璃上,他静静注视着司野的房间,许久。 第7章 别趁机揩油啊 司野陷入了长梦里。 梦里的他坐在一张绿皮沙发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很快雾气中走出一人来,影绰间不成形似的。 是个姑娘,年龄跟司野相仿。 长发遮了脸,看不清长相。身上的裙子脏破得很。她几乎是蹭着步子前行,一路上拖了长长的血印子。 那印子,就只有一条。 她走到司野面前,蹲身下来,趴在他双腿上,似有哀怨。 司野收了吊儿郎当,一声轻叹,摸着她的头说,“秦老三那我去过了,你再等等。” 姑娘泣出声。 “你放心,既然我借了你家的姓,就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司野低头看着她。 良久后,他又于心不忍地补了句—— “要不然,我给你烧件漂亮衣服吧,你这身实在是太看不下去眼了。” …… 午夜过后,鸡叫之前。 司野轻装上阵出了房间,脚步轻而快地下了楼。 老关在一楼的小房间里睡得鼾声大作,客栈没有锁门的习惯,门一推,面朝古城长巷。 冷空气刺激得司野一哆嗦,四月的香格里拉还是挺冷的啊。 秦老三的手工店铺门紧关,那只红灯笼也不在了。 司野见后嗤笑,不是拿来照亮的吗?怎么大晚上的反倒拎进去了。 铺子门外的卷帘放下了,司野看了左右两边的商铺,都是简单上了个锁,透过门窗还能看见里面的格局。反倒秦老三这么家不景气的铺子要锁得这么严实? 司野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铺子的对街,借着月光往上看。 秦老三的铺子跟其他商铺一样,建筑是上下两层的。有生意好的连二层都开放卖货,生意一般的,二层就拿来自己住了。 司野微微眯眼。 他刚刚应该没看错,有道影子在二楼的窗户上掠过。 重新审视眼前的铺子,很快就被他找到了能搭手的位置,轻而易举跃上了二楼的花台,推了推窗子,锁挺松的。 闯进来的房间八成用来放杂货,一股子发霉的气味。司野将窗子轻掩,袖子捂嘴打量房间的格局。 不大,一目了然,东西乱七八糟的堆放,刚刚那道可疑的影子没见着。 他出了房间。 跟一楼的布局差不多,眼前是条走廊,只能凭着月光的微亮来判断尽头。 走廊不长,有个面积在十几平的小厅,小厅里摆放了张简单的餐桌,两把木椅。一头是厨房,门关着。 另一头还有两个房间,要穿过小厅才行。 二楼果然是住人的。 司野放轻了脚步,穿厅。 冷不丁的觉得后背发凉,蓦地转头,身后空空如也。 但不对劲,这屋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他转回目光,可紧跟着有道红光从眼角余光飞过去,很快,猝不及防。司野背贴着墙,先闭了一下双眼,再睁开时眼前已恢复如常。 感觉没错的话,红光应该钻进了他左手边的房里。 谨慎靠近左手边的房间,他试着推了一下门,没上锁,只是周围太干净,上了年头的房门会有动静。 他尽量放轻动作推门,房门推开的瞬间,就跟半空中的眼睛撞在一起! 司野心中一凛。 是幅遗像,挂在对面墙上。 遗像下是供台,供台中间有香炉,香炉两旁是蜡烛,放有水果和糕点等供品。 秦老三。 按照秦老三老婆的说辞,这人死了近半年,供台倒是没撤,而且……司野看了一眼蜡烛,死人用红蜡烛? 房间一侧用帘挡着的,黑色布帘不透光,但帘子与地面有一道缝隙。借着摇曳的烛光,依稀看见里面放了东西。 挺长的木箱子。 不对,司野反应过来,是口棺材。 正常人谁会在家里放棺材? 司野的手指搭在布帘上,一点一点挑开帘子。 却在这时就听吱嘎一声。 声音很轻,却因为寂静的环境显得格外清晰。 好像是有人下了床。 司野的这个念头刚起,只觉手臂被一股劲力猛地一扯,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量给带了出去。后背贴墙的瞬间,就听最里间的房门吱一下开了。 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 趿拉着拖鞋,拖鞋蹭着地面,一步一步的,挺慢。 司野顺势拉上身边人一并躲进窗子角落里,窗帘一遮。与此同时,借着窗帘的缝隙他瞧见,是秦老三的老婆。 披头散发的,身上穿的竟还是他之前碰面的那套,睡觉不用换衣服? 浅淡的月光落在她沟壑的脸上,麻木冷淡。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打量了四周许久,最后一转头,目光落在这边窗帘上。与此同时司野也松开窗帘,遮严了那道缝子。 跟他面对面站的,虽说戴着黑色口罩,但那双眼睛极其好认,孤傲淡漠。 两个人身高相仿,都185cm左右的身高,身姿挺拔颀长。窗帘里的面积狭小有限,俩人就近乎相贴了。 司野低声嗤笑,“靠,程斩,你还有这爱好呢,小爷我是长挺帅,别趁机揩油啊。” 程斩见被认出来了,摘了口罩,压低嗓音,冷淡,“闭嘴。” 没有脚步上前的动静。 但司野敢肯定那女的没走,还站在原地。 也是够奇怪的了,站在那又不上前,想什么呢? 但不上前也好,要不然被人抓了个现场,总归太丢脸不是? 就这样,一道窗帘隔着,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界。 这么个诡异的夜晚,陷入沉寂的此时此刻,司野甚至一时间都没法判断窗帘那头站着的,到底是不是人。 是个正常人的话哪能是现在的反应? 女人迟迟不走,他俩自然也不能大大方方走出去。 趁这个空挡,司野就在打量眼前的程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时间了,整个古城都陷入黑暗里,路灯昏暗,落进窗子里就是阴影。程斩偏脸,时刻警惕窗帘外的动静,所以大半张脸湮在阴影里。 半明半暗的光线落在他挺拔鼻骨上,距离近了,他的五官轮廓清晰入眼,目光淡却深似星。 他穿深色衣物也挺好看,有游走红尘之外的孑然独立,神秘得很,又惹眼得很。 “看够没有?”程斩嗓音冷淡,顺势窗帘拉开。 第8章 互揭老底 秦老三的老婆已经离开了。 司野笑起来染了几分痞气,“长得好看还不许别人看了?你也可以看我。” 却暗忖,原来看一个人还真能看得忘了周遭,秦老三老婆什么离开的自己竟然没察觉到。 程斩没理会他的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原路返回。 司野想了想,无声地指了指里面的房间,程斩默了会儿,微微点头。 秦老三老婆没回房睡,而是去了有秦老三遗像的房里。 房门留了一条缝没关死,司野透过门缝看到秦老三老婆跪在蒲团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司野尽量贴耳去听,能听清,但听不懂,像是在念什么符文咒语似的。 等两人再从那个有窗的屋子里返回街上时,天际的尽头有一丝微弱的光,偶尔是金灿灿的光线耀过,即将天明,也即将是个晴朗的天。 可临近太阳初生时势必要经历混沌不明的天。 头顶还是大片黑暗,与最远处的那道光线交织交缠得混沌不明,像是两股力量在胶着在抗争。 程斩盯着天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野拍了拍裤腿在窗棱上蹭的灰,刚想跟程斩说话,就觉得头顶有异样。 他抬头去看。 还是二楼,他刚刚离开的屋子,玻璃窗上像是黏了一团东西。 “程斩。”司野低声。 程斩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也瞧见了那团东西。他微微眯眼,借着天边似明还暗的光亮,终于看清了。 是个人影。 像是在贴着窗玻璃而站。 又或许跟他们一样,他们在看着它,与此同时,它也在注视着他们。 司野双臂交叉于胸前,仰脸盯着那人影。从影子的轮廓来看,不像是秦老三老婆,可二楼除了她似乎就没别人了吧。 很快他发现了端倪,与此同时程斩也发现了。 那影子不是静止不动,其实是在很缓慢的蠕动,就像是在蹭着窗玻璃用极慢的速度往前走,走得很吃力似的。但很快就离开了窗玻璃,一点点的,从窗子前走过。 确定是个人影,还是个男人。 司野跟程斩对视了一眼,再抬头去看时,人影已经不见了。 程斩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客栈方向走了。 天明前空气凉薄,整个古城还没醒,就能偶尔见着一两只流浪猫在屋顶流窜。司野双手插进兜里,跟上程斩,“你觉得刚才那个人影能是谁?” 程斩没回他的话,径直往前走。 司野见状笑了笑,快走几步,紧跟着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程斩停步。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秦老三的店里?”司野似笑非笑,开门见山,“而且,速度挺快啊。” 从刚才这家伙把他从秦老三老婆视线里拉走的速度来瞧,怎么都不像普通人能有的身手。 程斩的视线落他脸上,很清淡,不疾不徐反问,“那你呢?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别人铺子里做什么?” 司野脸上挂笑,“第一次来香格里拉,兴奋睡不着,到处看看。” 程斩打量着他,稍许淡淡开口,“司家的小公子,虽说不受宠吧,但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司野与他对视的目光里乍现了一抹光亮,是饶有兴致。他重新审视程斩,笑道,“行啊,这么快查了我的老底。” “是老底吗?”程斩双臂交叉环抱,语气淡却犀利,“司家家大业大,三个孩子之中小儿子内向不讨人欢心。听说一年前司家小公子得了重病,司家找了不少名医专家,可惜药石无灵。” 司野笑了,“有钱赚,专家也好名医也罢自然能尽心尽力,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有什么问题?” “这倒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程斩轻描淡写的,“但我还听说一件挺有意思的事,说司家小公子病得蹊跷,死的时候也令司家骇然,最后司家只能秘密发丧。” “那你现在看见的是鬼吗?程斩,你想象力挺丰富啊。”司野被他逗笑。 “倒是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言,说司家小公子其实没死,只不过不药而愈的司家小公子性格大变,为人处世跟从前大相径庭。” 程斩说着,一步步走近他,与他面对面,“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你是谁?” 司野唇稍的笑隐了隐,也从眸底消散,年轻不羁的眼梢就显得有点冷了。可很快,他眉眼又挑了笑,熠熠生辉间平添了几许妖冶气—— “也是巧了,我也听说过一个都市传言。话说江城赫赫有名的a大有个英才,高分入校,智商极高,却神秘寡言,极少跟同学有交集,住处也十分隐蔽,在江城半山。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甚至没见过他的家人。” 司野笑得更盛,“程同学,我病好入学也是a大,你高我一年。” 程斩查他的同时,他也查了程斩。 也不说是怀疑他什么,就是潜意识里觉着这个程斩很不同寻常。 没想到一查叫人惊讶,这人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之前没任何档案信息,或者可以用一片空白来形容。 大学后的资料倒是有,但仅仅也就是有,关于程斩的详细情况就寥寥无几。有几点倒是肯定的,像他刚才说的那些,神秘,独来独往,智商高,不折不扣的学霸。 还有就是,帅。 是a大公认的校草,据说不少学姐学妹倒追,但也都被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给劝退了。 这人挺逗啊,对他的口味。 程斩稳稳接住了他的话,不咸不淡回了句,“那出于礼貌,你该叫我一声学长。”话毕,跃过他走了。 司野也没恼,在他身后慢悠悠跟着,双手插兜的,冲着他背影说,“程学长,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得让我了解了解你啊?你早就盯上了秦老三手工店了吧?” 之前他看得清楚,从程斩常坐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把秦老三手工店结结实实收进眼里。所以,秦老三有问题,而这个程斩,早他之前就盯上了秦老三。 第9章 像是有人在房间里走 程斩头也没回,“既然是礼尚往来,等你先主动交代了老底再说。” 天大亮的时候,七月客栈出事了。 当时司野正在补觉,窗帘挡得严实。等老关火急火燎敲他房门时,他才知道外面太阳已经升老高了。 “玩完游戏之后你还见过方婷吗?她不见了。” …… 方婷失踪了。 是曲雅告诉大家的。 司野赶到方婷和曲雅房里的时候,就见曲雅正哭呢,又急又慌的。 程斩也在,但没进屋,就靠在门边。他换了身衣服,白色薄毛衫经典色牛仔裤,挺冷峻惹眼。 曲雅泣声描述了一番发生的事。 午夜在玩完游戏后她们两人就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上床睡了。 等曲雅睁眼时窗外是蒙蒙亮的,别看方婷平时胆子挺大,实际上她睡觉挺害怕房间全黑,所以她们房里的窗帘就没全拉上,留了道缝。 曲雅第一次睁眼时估摸不出来是几点,她对高原具体几点天亮没概念,就知道有微弱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 “我睁眼的时候就没看见方婷了,被子掀开的。”曲雅哭着指了指对面床。 当时她也没当回事,就以为方婷去了洗手间,翻个身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睁眼,外面是艳阳的天,也就是说,从曲雅发现方婷真失踪了到老关敲门叫醒司野,前后不到十分钟。 老关想得周全,问她,“你怎么确定她是失踪了?有可能起得早出去溜达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毕竟来这的人就是为了看景。 司野进屋后也没说话,但相比跟木头桩子似的程斩,他倒是双臂交叉环抱满屋溜达,左看右看的。 老关在问话的同时也瞧见司野的行为,心里是有点意见的。毕竟是女孩子的屋,你这么东瞅西看的不礼貌吧。找你来是为了找人,不是叫你来参观的。 这边曲雅摇头,又示意了一下方婷的床,“你们看,她的被子还是这么掀着的,卷开了一角,我记得清楚,第一次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样。她要是回来睡过再离开,被子不能保持原样啊。” “临睡前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司野冷不丁问了句。 曲雅又摇头,看上去情绪挺不稳定,“就是相互道了晚安,然后说好今天要去松赞林寺。”说着,脸色一怔。 司野敏感问她怎么了。 她讷讷,“我也不记得是睡到几点,好像天还没怎么亮呢,我听到点声音……” “什么声音?” “说不上来,就像是……像是有人在房间里走,就是那种穿着拖鞋在地毯上蹭步的声音。”曲雅说着打了个寒颤,“当时我以为是在做梦,白、司野,这客栈里不会是闹鬼吧?昨晚上我还把方婷关门外了……是鬼抓走了她!” “你先冷静点。”司野没再四处溜达,安慰着又继续引导的,“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只听见声音了是吗?有没有看见什么?” 曲雅想了半天,越想越惊恐,捂着头晃脑袋,“就只有声音,只听见声音了。” 司野转头去看程斩。 程斩始终没发表意见,但也再做木头,进了屋,竟也跟司野一样又是到处看了一番。 老关的头一阵疼过一阵,这俩都毛病? 程斩最后去拉衣柜门,这次就连司野也叹为观止,心想这家伙挺不要脸啊,女生的衣柜也翻…… 果不其然,里面除了挂着外穿的衣物外,还有女生的内衣,整齐叠放在一起。 司野下意识看了一眼曲雅,好在曲雅处于惊慌当中,顾不上阻止程斩的行为。 老关的手机响了,接通的时候他的脸色看着挺沉重,末了对着那边连连道谢了两声。 等挂了电话,他说,“好几个朋友帮着把整个古城都找了,没看见方婷。” 古城不大,从入口到尽头很快就能转完,哪怕这时候有开门的铺子,多几个人手找下来也有结果了。 除非,人已经不在古城里了。 曲雅一听这话彻底傻眼了,脱口,“那怎么办?报、报警吧!” “你们过来看。”程斩站在衣柜前,淡声。 司野走上前,老关紧跟其后。 在瞧见衣柜门后,老关倒吸一口气。 曲雅踉跄上前,看了一眼后惊叫了一声,指着柜门结结巴巴,“是、是什么?” 是五道划痕,看宽度像是有人用手划出来的似的,锋利的指甲划过衣柜门,可问题是,谁的指甲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柜门是纯木的,竟能在柜门上留下痕迹。 司野伸手摸了一下划痕,摸了一手指头红。闻了闻手指头,抬眼跟大家说,“是血。” 七月客栈门前热闹了。 停了两辆警车,虽说游客没多少,但这个时间古城里的铺子都开了,就围观了不少店主店员的。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有客人不见了。” “又出事了?” “是啊。” “开门做生意遇上这种事,不吉利不吉利……” …… 劝退了看热闹的,暂时封锁了现场,该排查的排查,该取证的取证,加上老关,客栈唯四的人都逐一配合警方做了笔录。 依照时间来算,方婷的情况尚且不能定论为失踪,但因为衣柜上的血迹,这件事就变得不同寻常了。而实际上,四人能提供的信息少之又少。 大抵就是昨晚的那些事,所有人里属曲雅跟方婷最熟,但曲雅表示,不管是在来香格里拉之前还是住下之后,方婷都没什么异样的举动和情绪,一切都很正常。 当然,曲雅提到了游戏,对此她挺愧疚的,一个劲地责怪自己,说不玩游戏就好了。警队队长姓徐,听完一脸的无奈,于是一番批评教育。 都是大学生,有理想有抱负的,怎么还相信封建迷信? 曲雅一听这话更是泪眼汪汪。 相关的监控资料都上交了,其实整个客栈就只有俩摄像头。一只在客栈门口,方便看到大门口内外的情况,一只在大厅,大体能将二楼的客房情况收在眼底。 第10章 你客栈那俩小子没说实话 相比其他客栈来说,摄像头是少了些,但用老关的话说就是,这都照比之前多了一只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队长,队长也看了他一眼。老关没再说什么,但很明显,这是句半截的话。 早在警方赶来前,老关几人已经根据曲雅的说辞锁定了时间范围,查了监控画面。警方再次确认了一下,方婷的确是在黎明前离开了房间。 只是方婷离开时的状态,有些诡异。 两小时后警方收了队,手底下的人都上了车,徐队将老关单独拎了出来。 徐队在这一片工作年头长,古城里的各家店主他都认识,尤其是跟老关比较熟了。从兜里掏出烟盒,自己没抽,拎了根烟递给老关。 老关接过来叼在嘴里,点上。 徐队最开始是叮嘱了几句,要老关这两天暂时别营业了,丢了人见了血可不是小事,而且要第一时间通知失踪者家属。 老关没意见,再说了,现在是旅游淡季,关不关店的其实没什么两样。 至于目前住店的三人暂时也不能离开,尤其是司野和程斩。 提到这俩人的时候,徐队的语气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朝着老关身后看了一眼。 两人是在客栈外说话,站在门口的青石板街上,老关是背对着客栈的,而从徐队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客栈里的情况。 程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放着只杯子,不知道是茶还是咖啡。总之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看着窗外,看着这边。 哪怕与徐队的目光相撞,他也没避没让,面色清冷岑贵得很。 “你客栈那俩小子没说实话,有机会往外掏掏话。”徐队收回视线,趁着老关吞吐了一口烟雾,低声说了句。 老关面有迟疑,手捏着烟捏了大半天才又抽了大口。“那俩都是大学生,我看背景都不复杂,八成就是大晚上的跑出去玩了。” 徐队没多说别的,“总之聊天的时候留点心,毕竟少了一个人,能找着一切好说,真在你店里出了事,你这店还开不开了。” 这也是老关忧心忡忡的事,客栈的生意本来就清淡,再趟上这事不是雪上加霜吗。 末了他拜托徐队,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找到,他这边也会积极配合警方,有任何消息随时跟警方联系。 再入夜,七月客栈安静得很。 老关没心思做晚饭,四人就简单对付了一口。吃过各自也没回房,就坐在昨晚的位置上,发呆的发呆,思考的思考。 壁炉里的柴火仍旧烧得旺,偶尔发出木柴裂开的啪啪声,显得客栈的气氛更是滞闷。 桌上虽说放着牦牛干和青稞酒,但谁都没动一下。 老关第一时间联系了方婷的家属,至于血迹的事没声张,毕竟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无法确保是方婷的血。 当天直达航班没了,方婷父母转机加转车,最快要次日六点到。老关今晚不打算睡了,熬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去接人了。 想到这儿,老关别提心里多憋屈了。想当初他是怀抱着对香格里拉的热爱,千里迢迢来这开了这家客栈。 他没结婚,感情的事一切随缘,也不求客栈有多赚钱,结交些五湖四海的朋友,志同道合的就侃天侃地喝酒啃牛肉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不想能遇上这档子事。 毕竟是在他店里出事的,万一找不到,人家父母不得跟他拼命啊。 曲雅坐在那,时不时看上一眼方婷昨晚坐过的位置眼眶就红,是个泪点挺低的姑娘。 司野在玩手里的空茶杯,纯属无意识摆弄。 程斩看向窗外似有思考,目光沉沉。 许久,曲雅开口,嗓音听上去干涩又谨小慎微的,“你们说……方婷是不是真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见老关和司野都看向她,她忙又解释,“监控你们都看了,你们不觉得方婷就像是被什么人给牵着出屋的吗。” 曲雅当时的感觉没错,在她第一次睁眼时方婷就出了房间。 监控画面上显示了时间,并且录下了方婷走出房间时的状态。跟曲雅形容的一样,像是被什么人给牵走的。 画面里的方婷像是还睡着似的,毫无意识,却一步步走出房间。她的右胳膊朝前伸着,手耷拉着,真就像是前方有个人在拽着她的右手腕。 只是,这个人看不见。 “不能不能,这世上哪有鬼。”老关连连摆手,封建迷信不提倡,与此同时也不能因为迷信影响客栈生意吧。 “看着像梦游呢。”老关补上一句。 然后愈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科学,一拍桌子,强调,“对,就是梦游。” “游到哪去了?”曲雅不满,皱着眉头看老关,“警察都快把古城给翻遍了吧。” 一句话说得老关哑口无言。 气氛冷下来了。 许是半天没人能解释这个问题,许是今晚降温,总之,哪怕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旺盛,空气中仍旧浮动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曲雅忍不住裹紧了羊绒披肩。 再看这披肩,还是昨天刚到古城的时候方婷跟她一同买的,越想越心酸。眼眶刚要红,始终一言不发的程斩冷不丁开口了。 “又出事了,什么意思?” 这话没头没脑的,至少曲雅没明白,而司野也没再玩弄杯子,抬眼来看,却是看向老关。 老关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这话是问他的,脸色就起了变化,“什么什么意思?我没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跟绕口令似的,但明眼可见老关是挺不悦的。 惹了对方不快,可程斩这个挑事的仍旧云淡风轻。他倒了杯热茶,许是觉得冷了。再开口时语气无波无澜,“听说客栈之前也出过事。” 说得再明白不过。 司野将程斩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脑子里冒出俩念头来—— 他应该是怕冷体质,不是热茶就是热咖啡啊。 这人八卦也能八卦个关键的,是个心思缜密的。 老关哑口了好半天,嘴巴张了又合的,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第11章 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哪有什么事?”老关一个调门提高,眉头紧锁的。 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往下压了压火气,冲着他们摆手,“别听外面人胡说八道,真要是出过事,我这客栈早就关门大吉了!” 曲雅咬着手指头没继续追问,但看那样子也是心里没底。 程斩敛眉,似藏笑,神情淡淡的,然后挺不看对方脸色的说了句,“是啊,没关门大吉,但就此增加了摄像头。” 一句话砸的老关心头一趔趄,再开口时竟结巴了,“我、我加个摄像头那是为了顾客安全。” 程斩的视线从茶壶上拽到老关脸上,虽然没再说什么,可老关觉得他浅淡的眼神里藏着的是让人不舒服的锋利。 像是游走在红尘之外,却又能看穿世间沧桑。 这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该有的眼神呢? 老关稳了稳心神,一时间竟觉得可笑,他是被个年轻小伙子的眼神给吓着了?开玩笑呢,怎么说他都算是个走南闯北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老江湖了吧。 就干脆迎上程斩的质疑—— “是,相比其他商家,我这的摄像头是少了点,而且第二只也是后来才加的,但我那是应付检查。” 他说了个挺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是为了顾客着想,谁都有隐私吧。” 曲雅看着老关,眼里多少产生质疑。见状,老关好不容易压住的无名火又开始蹭蹭往外冒。 干脆话头挑明—— “说到摄像头,监控录像咱都是看了的,昨天大半夜,你俩出去干什么了?” 这话就是问司野和程斩了。 关于方婷出房间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老关等人是看了两遍。第一遍时老关就看到了司野和程斩前后出门的影像资料了,当时他也没多想。 本来嘛,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半夜睡不着出去溜达溜达也没什么。 但后来徐队长看过之后,就这个问题问过他俩。直到现在,老关再想到徐队长临走前的叮嘱,就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徐队长人家从警多年,眼睛毒着呢,谁没说实话那肯定能看出来。 曲雅也抬眼看着司野和程斩,虽然说她不觉得这俩人大晚上出门跟方婷失踪能有什么关系,但这个节骨眼上多少还是敏感。 司野见老关把火烧自己身上了,没气没恼,也没戳穿他转移话题的目的。拇指在唇上蹭了两下,吐了三个字出来,“玩去了。” 跟给徐队长的回复一样。 老关的目光又落在程斩身上。 司野瞧着程斩那张清冷的脸,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回答,当时徐队长是单独问话。 程斩喝了口茶,果然是怕冷的,双手就轻拢着茶壶,始终有条不紊的。但他给的答案就是司野的复制粘贴—— “玩去了。” 司野手抵着额头,心想,多一个字都不带的,真够懒呢。就这齐刷刷的答案,别说徐队长了,是个思维正常的都不信。 果不其然,老关敏感了,“大半夜的,香格里拉有好玩的地方?” 这个问题徐队长没问过,事实上警方也就问了那么一个问题。 所以司野没立马回答,拄脸看程斩,等着他能说出个一二来。 然后,程斩抬眼看着老关,挺认真地回答了……一个字,“嗯。” 老关抡圆了眼睛,许是没料到对方能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司野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是出事了,老关哪怕失了风度刨根问底也实属正常。为免老关最后被气到爆粗口,他便出手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关哥,你也看到了,我跟程斩是比方婷早出门的,怎么把她带走?我俩就是个普通学生,又没什么特异功能。” 道理老关自然懂,虽说监控里方婷的状态挺诡异挺吓人的,但确实不能硬把这件事落人家俩男生头上,时间上做不到,能力上……估计也做不到吧。 可即便如此,老关还是觉着徐队长的话没错,这俩人没说实话,至于昨晚到底为什么出门,去了哪里,怕是问不出来了。 见老关不吱声了,司野心知这个问题算是翻篇了。 岂料程斩重新兜了回来,“客栈之前真没出过事?” 老关的表情别提有多一言难尽了,瞪着眼,脸皮都在微颤,好半天咬着牙说,“没有!” “好。” 程斩简单一个字飘出来,许是倦了,起身离开。只是在上楼的时候又风轻云淡地落下一句话—— “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 司野再次陷入梦境里。 梦里荒芜,他慵懒地攀附在一株古树上。周遭暗沉沉的,似混沌不清,可他出了奇地觉得舒服。 围绕他的是些魑魅魍魉,发着光,跟一条条银丝带似的,影影绰绰,想靠近他还不敢。它们是映亮眼前世界的唯一光亮。 渐渐的起了雾,那个影子又来了,披头散发走到古树旁,仰头看着他。 借着魑魅的光亮,她血迹斑斑的脸清晰可见,眼里尽是悲切。 司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问你,秦老三到底死没死?” 她像是无法表达,就一个劲地流眼泪,然后伸手朝他后面指。 他扭头一看。 身后是条长长的青石板路,路的尽头就是秦老三的皮毛店。 店门是半敞着,却是死气沉沉的。门梁上悬挂着的那盏中式灯笼是亮着的,发出来的光竟是血红色。 灯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司野离得太远看不清,觉得应该是个活物在里面游走。 他扭脸再看女孩子,她哭得更厉害,可眼里流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血。 咕咕地从空洞的眼眶里往外流,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 司野也没觉得惊悚,从树上下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多了份怜香惜玉。“我说你也别总这么哭啊,你看,新给你烧的衣服又被你弄脏了。” 话音刚落,四周开始剧烈晃动,周遭一切倒的倒碎的碎。那些个在空中浮游的魑魅开始四处逃窜,像是即将遭遇一场灾难。 再看眼前的女孩,她一张沾血的脸在扭曲、在恐惧,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张着嘴。 她明明没发出声音,可司野觉得她是在惨叫。 第12章 我叫你,程程? 歇斯底里的惨叫! 倒是把司野给叫醒了。 他蓦地睁眼,眼前是大片的暗光,如果不是因为没拉窗帘有月光蔓延进来,他还会恍惚自己是在梦里。 似乎还能听见尖叫声,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 司野揉了揉耳朵,下一秒蓦地从床上坐起。 不对,不是似乎,就是有人在尖叫! 回想刚刚的那一声…… 是,曲雅?! 就是曲雅。 等司野套上衣服打开房门后,就见曲雅所在的房间门大敞四开,里面灯光大亮。 老关的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直接披着就跑上了楼,头发睡得破马张飞的。 见司野也出来了,他忙问怎么了。 司野也就跟老关前后脚听见的惊叫声,自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着老关到了曲雅的房门口,司野蓦地顿住脚步。 而老关的反应挺强烈,唉呀妈呀一声。 这一声听着都尖锐,看得出老关着实也是惊得够呛。 房里不是只有曲雅,还有一人。 竟是失踪的方婷。 曲雅坐在床上,显然是吓得不轻,等门口有动静了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上前一把搂住方婷,哭出了声—— “你去哪了?你可吓死我了!” …… 方婷回来了。 在失踪了将近一天一夜后,于差不多是月黑风高的后半夜突然出现了。 当时曲雅已经睡着了,她说她做了个梦,梦里也在找方婷,找着找着就听见方婷跟她说,我回来了。 这一声似梦似真的,使得曲雅蓦然转醒。 紧跟着就隐约觉着床头像是站了一个人,借着从窗帘上印进来的月光十分清晰。一动不动的,头发老长。 吓得曲雅一声尖叫,手下意识地去摸灯的开关。 虚惊一场。 方婷失踪得蹊跷,回来得也蹊跷。 但直到方婷父母被接到客栈来之前,方婷都没说什么,只是在曲雅抱着她痛哭后她说自己太累了,想先睡一觉。 大半夜的,不管是老关还是司野都不合适待在姑娘的房里刨根问底,也就暂且作罢。 翌日天明,方婷父母到了的时候,方婷也就醒了。 同样的,方婷父母紧张得够呛,尤其是方婷的母亲,又是抱着她一通哭。曲雅瞧着这场面眼眶又红了。 相比这些人的激动,方婷看上去倒是挺轻松自在,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她说前天晚上怎么睡都睡不着,就想出去转转。可站在香格里拉的夜空下,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有那种很想一直走下去的冲动。 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而她要做的事,就是朝着圣洁的地方去。 她朝着松赞林寺去了。 “很冲动,我知道,但香格里拉这里就是有这种魔力吧。”方婷跟大家解释,然后又一一道歉,尤其是父母。 方婷的解释听得尚算合理,她平时确实是个容易感情用事和冲动的姑娘,可有不少细节总是经不起推敲。 怎么去的松赞林寺? 整个白天都待在那? 重要的是监控资料里方婷的状态,还有衣柜上的划痕血迹怎么解释。 看过监控录像后,方婷表示诧异,她说她就是正常出的房门,往前伸胳膊有可能是恰好想伸懒腰,衣柜上的划痕和血迹她倒真的不清楚,没见过。 去松赞林寺就是临时起意,就那么一直走,走了挺久,方婷说,一点都不觉得累似的。 没带手机,没办法跟大家联系,而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要联系大家。本来打算去山上看看马上回来,等到了之后就改了主意。 “太神圣了,哪怕就是远远的看着心里也特别舒服。” 监控资料那么解释勉强说得过去吧,虽然老关瞧着画面里的方婷怎么都不像是有意识的模样,但实际上,摄像头只能拍到一段,方婷走出了监控范围,之后她的状态谁都不清楚。 很快警方赶到。 徐队长听说了这件事很是惊讶,又仔细盘问了方婷。 方婷前后两次的说辞都一样,不像是在撒谎。 衣柜上的血迹也做了对比,不是人血,是动物的。这样看来,划痕很大程度也是动物造成的。 徐队就前后的事再次细问了方婷和曲雅,当然,老关、司野甚至包括程斩也都又一次走了遍程序。 司野配合完调查口干舌燥的,倒了杯咖啡,一屁股坐在了程斩的对面。 程斩在喝白粥,装在一只原色粗陶手捏碗里,不多不少半碗的量,还冒着热气。手旁放有一小碟的榨菜芯,也是寡淡,不沾半点辣油。 他似乎格外钟情这个位置,每次只要下楼都坐在这。 司野懒洋洋地靠着窗台,一手端着咖啡杯,不遮不掩地打量着他。 昨晚闹得动静不小,却没见程斩出来,要么就是睡得太死,要么就是纯粹不想管闲事。 今早也同样参与了调查的人,现在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填肚子,典型的看客心理。 “你怎么看这件事?”司野问了句。 程斩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就是很认真地在喝粥,明明是粗陶粗匙的,他却能吃得十分优雅。 司野也不着急,边喝咖啡边看着他喝粥。 “能回来是好事。”末了,程斩说了句,语气清淡得很,就跟他的这顿早餐一样。 司野调整了坐姿,放下咖啡杯,“我吧,平时最烦跟你这种人说话。” 程斩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夹了些榨菜。司野翻了个白眼,勺和筷子分得可真清楚。 见他没反应,接着说,“说话费劲。” 性子淡凉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淡凉得还这么不紧不慢的,着实是让人头大啊。 不料对方竟对这句话有了反应。 放下筷子,又换了勺子翻了翻白粥,热气就袅袅而散。这次他抬眼了,竟似有疑惑,“还好吧?” 司野:…… 竟问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行,你说还好就还好。 就你这无辜的神情,你说你是口灿莲花都行。 “能回来的确是好事,但……”司野喝了口咖啡,下巴朝窗外一抬,“这件事不正常啊。” 窗外,方婷正跟父母说话,身边站着曲雅和老关。 “是不正常。”很难得的,程斩接了这么一句。 司野扭过头看他,等了好半天,“说完了?” 这边程斩已经喝完了粥,正打算抽纸巾擦嘴,见司野这么问倒是愣了一下,想到刚刚司野对他的评价,停顿片刻又补上了句—— “所以,能回来是好事。” 这次轮到司野愣了。 足足是愣了大半天,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指着他,“靠!我真特么服你了!” 合着他说话气人这件事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程斩见他这副德行,实在是get不到笑点在哪,也懒得再搭理他了。擦了嘴,打算收拾碗筷离开,但司野没打算放过他。 “哎哎哎,别走,聊聊。”他按住他的手,顺势抽出他手里的筷子放一边。 程斩眼皮一垂,视线落他手上。 司野的目光随着他的往下落,见状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笑得恣意,“你手太凉,我帮你捂捂。” 搁平时,程斩绝壁不会搭理这种主动搭腔的货色,笑得那叫一个浪贱的,跟这种人聊天就是浪费时间。 但今天他倒是没想急着走,或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很好? 再看眼前这司家小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阳光的缘故,眉眼间笑爽朗俊逸得很,虽说挑着那么一点坏,但不惹人讨厌。 所以他难得有了耐性,“聊什么?” 司野笑得一脸无害的,“聊……你发现了什么。” 程斩微微挑眉,表示不解。 挺能装,司野心笑,再开口就换了方式,“方婷失踪的事你不好奇?” “不好奇。”程斩回答得直截了当。 纯粹是奔着不好聊天的节奏去的,至少像是程斩这种性格的人就是典型的话题终结者,但对手因为是司野,那这话题想凉都难。 “也对,凌晨也不见你出来凑热闹。”司野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走,然后话锋一转,“你睡觉一点动静没有的?挺乖啊。” 程斩抬眼皮看他。 他靠着椅背,手肘搭在上头,十分悠闲恣意,笑说,“我这人吧,耳力尚且可以。” 像是这种客栈,其实隔音效果都挺一般,所以他才能那么清晰地听到曲雅的尖叫声。昨晚在他回房的时候正好经过程斩的房间,他特意驻足,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斩面对他的“盘问”,十分清风淡雅地来个反杀,“你对别人睡觉都这么感兴趣?” “算是共过患难,你也不算是别人。”司野稳稳挡了一刀。 程斩没再说话,但也没急着走,就是明显的不想接话了。司野也没怵他的性子,自顾自说,“这方婷啊明显在撒谎,监控里的情况无法解释,衣柜上的状况也无法解释。她这件事,挺有意思。” “再离奇和无法解释的事,司家公子也都经历过吧,不足为奇。”程斩淡淡说了句。 司野一挥手,冲着他笑,“别司家公子前司家公子后的,多生分,要不然你叫我阿野,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你呢?我叫你学长太见外,叫你阿斩也不好听,程程?” 第13章 我是来保护游荡少年的 程斩忍着朝对面挥拳的冲动,抖落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刚想提醒他好好说话别恶心人,就听司野又悠哉哉地开口了—— “其实你就是在盯着秦老三的店对吧,你在香格里待这么多天就是因为秦老三。” 相比前晚,这次话题重提司野的口吻就显得更加肯定了。 程斩看他,似笑非笑的,“上次我就说过,礼尚往来,想知道我的事,先交了自己的老底再说。” “我清清白白天真烂漫无辜可爱得很,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司野两手摊开,一脸的认真地补上个强调,“来香格里拉纯粹是因为心中有信仰眼里有光亮。” “怎么,你的信仰在人家皮毛店?”程斩反问。 司野四两拨千斤,笑看着他,“彼此彼此。” 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朝后一靠,挺难得的笑了,“前晚睡不着,听见动静出来看见个闲散少年鬼鬼祟祟,我也就好奇跟着出去看看。” 司野故作恍悟状,见程斩也没有倒出实话的架势,干脆也就作罢。他吊儿郎当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 程斩挑眼看他。 他身体前倾,盯着程斩的眼睛笑,接着说,“咱俩未必只是萍水相逢。” …… 方婷送走了父母,在一个劲保证自己不会再意气用事的前提下,而且承诺手机随时带,24小时不关机。 她父母临行前又拜托老关多加照拂,连连道谢的,弄得老关挺不好意思,毕竟出这种事他这个做老板的也有责任,人家父母非但没责怪还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就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俩姑娘在香格里拉一天,他就确保她们的安全。 这件事随着方婷的回来也算是告一段落,徐队销案,方婷也将继续她的香格里拉之行。 晚餐老关备了牦牛火锅。 窗外下了雨,气温挺凉,屋子里有肉香有酒香,老关还煮了花生毛豆和炸了花生米,都是能下酒的吃食。 牦牛肉是老关现订现送的,都是当天宰杀十分新鲜,用老关的话说就是,你想直接吃刺身都行。 高原多肉少蔬菜,其中牦牛肉是必备,也是当地人爱吃的,嫩还有营养。 吃饭期间,方婷又跟大家伙郑重道了歉,老关连连摆手说,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真不重要吗? 其实这件事还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 曲雅憋不住话,又问了方婷当时离开房间时的情况,方婷事后也是看过监控录像的,所以面对曲雅的疑惑,她还是当时的说辞。 “这摄像头拍不全,让人误会也正常。”方婷说。 曲雅还要问,老关就催促着大家赶紧下肉下菜,说那个摄像头也是年头长,拍出来的画面模糊不清,既然人没事了,大家也就别疑神疑鬼的了。 掌柜的都这么说了,曲雅也就不追问了。 司野仗义,跟方婷和曲雅说,“相识一场都是缘,之后你俩想去哪就跟我们说一声,大不了我们陪你们去,女孩子家毕竟不安全。” 方婷闻言这话没太大反应,倒是曲雅道了谢,然后不解地问司野,“我们?”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眼皮没抬,也没表态,似乎专注力都在火锅上。但显然他不怎么吃肉,重点在蔬菜上,而且辣锅那头始终没碰过。 不爱食荤,不爱食辣。 司野挨着程斩坐,见他没反应,心里生恶趣。故意笑说,“对,我们。”说完,众目睽睽之下用胳膊肘顶了程斩一下。 程斩正一手夹菜,被猛地这么一顶菜就没夹住,菜掉锅里溅了一手油。他偏头看了司野一眼,司野冲着他笑,恬不知耻地问他,“你说是吧?” 曲雅和老关都盯着程斩。 程斩性子冷淡,遇上司野这种“热情洋溢”的主儿未必能和平相处。 但预想的拂袖离席的场面没出现,程斩也就是看了司野一眼,很轻描淡写的,然后放下筷子,伸手抽了张纸巾出来,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 倒是开口了,却是一句,“方婷,你还好吗?” 这话问的…… 老关心想,白瞎长这么帅了,情商堪忧啊,人家姑娘都回来一整天了,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候一句。 曲雅则觉得,程斩的这个问题听上去有点怪,但具体怪在哪又说不上来。 方婷许是没料到程斩能这么问,筷子在半空停了少许,啊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司野没说惊讶,就拄着脸看程斩,眼里沾笑的。 程斩似有考量,视线落在方婷脸上,末了又淡声道,“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来找我。” 方婷闻言又是啊了一声,好半天嗯了一声,又道了谢。 老关喝了口酒,笑说,“程小兄弟,你就别吓唬这俩姑娘了。” 他往邪魔外道上想了。 程斩淡笑,没再说什么。 许是真累着了,没等吃完火锅方婷就打算去睡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挺蔫的,不像之前那么活跃。 等方婷上了楼,楼下的气氛较比之前更低迷了。火锅在咕咕地煮,显得更加安静。 老关一个劲下牦牛肉,招呼着大家多吃点,又说人找着了是好事,值得好好庆祝。 可话虽这么说,气氛就老起不来,好像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老关自己都觉得挺压抑,为什么会这样也说不上来。 曲雅坐到了方婷的椅子上,这样一来就离大家近了些。 好半天她开口,声音压得挺低的,“就算监控画面是咱们误会了,那衣柜上的抓痕和血迹呢?谁都解释不清楚吧?” 是个谜。 虽说已经有了鉴定结果,但抓痕是什么时候留的,又是怎么留的就成了难以解释的事。 老关从锅里夹出片牦牛肉,沾了大半片的小料进嘴,含含糊糊地说,“嗨,说不准就是上个客人留的呢,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上个客人带了条宠物狗。” 这是徐队要他反复回忆而想到的一种可能性,要不然怎么解释? 曲雅见老关这么说就没再发言了,闷着头没滋没味地吃着烫好的菠菜。 老关许是怕大家心里有芥蒂,放下筷子,酒杯提起来,补上了句,“上头的血都是干的,一看就是挺长时间了。怨我,没盯着清洁工干活。总之啊,是在我客栈里出的小插曲,我向大家赔罪,受惊了各位啊。” 其他三人举起酒杯,相互碰了一下,等曲雅喝完了一小口啤酒,小声嘀咕了句,“可是我们住进来当天就用衣柜了啊,没看见抓痕和血迹……” …… 后半夜古城的雨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 司野打开房门的时候,楼下老关的呼噜声十分带感。 他一身黑色冲锋衣裤,头戴黑色鸭舌帽,湮在暗影里跟个鬼魅似的。突然他瞧见斜对面房门有动静,马上藏回了屋,只留了条细缝。 是程斩。 跟他一样黑衣黑裤。 出房门后,他先环视一圈,然后将衣服兜帽往脑袋上一拉,口罩拉高,转身下了楼。 司野见状半分没犹豫,同样口罩一戴帽沿一压出了门。 雨中的古城清冷得很,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被雨光映得挺亮,远远一看真跟镜子似的。 前方没了程斩的身影。 也真是邪门了,明明就是前后脚跟出来的,这人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司野在空荡荡的街上站了些许时间,街的尽头,那家店的灯笼没挂出来,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还是同样的路径,司野轻车熟路地进了秦老三皮毛店的二楼。 今晚没月光没星光的,照比第一次来这里显得更加阴森森的。有了上次的经历,司野再此光顾就变得轻车熟路。 直接朝着那间房招呼。 那间上次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的房间,只是通往房间的过道逼仄,这才隔了两天吧,过道的东西似乎更多了。 司野微微眯眼打量,是多了不少瓶瓶罐罐的,几乎占满了过道。等他小心翼翼避开这些瓶子抵达“彼岸”时才明白,这是秦老三的老婆埋雷呢。 黑灯瞎火的,但凡一个不小心都能弄出动静,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报警器。 司野背贴着门,呼了口气,他自认为是身手挺敏捷的了都尚且艰难,程斩那家伙呢? 正想着,门把手松动了一下。 没等司野反应过来,就从门里伸出只手,一把将他揪了进来。 司野也就任由这股子力气将他按在墙上,挑眼一瞧,果然是程斩,这小子速度挺快啊。 口罩上的眼睛挺淡泊,似乎早就察觉被人跟踪了,语气有些嘲弄,“你这是又来追求信仰了?” 司野没拨开他的手,一副痞态地靠着墙,笑说,“不,我是来保护游荡少年的。” 程斩闻言,打量了他少许,然后放开他。 房间里还是上次的模样。 秦老三的遗像挂在那,旁边就是那道帘子。 司野这次就是奔着帘子后面的东西来的,上次差了一点点就能探个究竟。可他的注意力先是被供台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第14章 小程程,它在干什么呢? 除了新鲜的水果和糕点外,比上次多了样东西。 他上前一看,好像是颗心脏,边缘却是稀巴烂,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上头的血干涸,相比其他供品,这个东西倒像是搁置好几天了。 但瞧着应该很重要。 装它的盘子十分精致,而其他供品就是装在当地烧制的粗陶碗里。 另一头,程斩目标明确,拉开了帘子。 帘子上有扣环,是金属的,所以他拉帘子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但多少还会有点动静。 司野扭头一瞧,赶忙上前。 之前从帘子与地面的缝隙里窥视一二,想到了极有可能是放着棺材,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看进眼里的场景,着实还是让司野倒吸一口气。 他压低嗓音,“我艹!这是哪门子习俗啊?” 程斩没回答,脸色看着不大好。 的确是藏了口棺材。 但没封棺,周围不见棺材盖。 棺材里躺了个男人,胡子拉碴,没穿衣服,浑身上下缠着红线,红线上挂了不少黄底红字的符纸。 “这么赤裸裸,是我能看的吗。”司野虽然这么说,但整个人都往前凑。 “注意。”程斩伸手拦住他,示意了一下。 司野这才发现棺材口周围涂了什么东西,小心谨慎地伸手蹭了一下,染红了手指头。 捻了捻,抬眼,“血?” 程斩点头。 司野看看棺材里的,再去看遗像,愕然,秦老三? 这是死了半年的? 遗体非但没腐烂,甚至连尸斑都没有,除了皮肤瞧着黑点,但有可能这人生前就黑。总之,棺材里躺着的这位,你要说他是睡着了都行。 司野感叹一声,“这人也太黑了,墙上挂的那张照片是不是美颜过啊。” 程斩注视着司野,眼里的打量意味明显。 搁寻常人瞧见这幕都会震惊吧,至少关注点会落在存放半年的遗体还这么鲜活上吧。 见程斩这么看着自己,司野挺直了身体,话题绕到了重点。 “其实能保持尸体不腐也有办法吧……”像是古代停尸,会用些秘制草药之类。 但这话说出来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笑了笑,“也是啊,什么防腐剂这么厉害,暴露在空气里都半年了还栩栩如生。” “要么就是秦老三老婆撒谎,要么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司野补了句。 程斩双臂交叉环抱,绕着棺材踱步打量,低声说,“半年前秦老三的确过世了,秦家发了丧又雇了人封棺下葬。” “违规土葬啊。”司野说。 程斩嗯了一声,“照这么看,这口棺材是另备的,没钉棺孔,秦家走下葬程序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司野啧啧了两声。 如果秦老三死亡是事实,那原因只能是后者了。 程斩弯身下来,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口棺材,“以血封棺。” 司野,“什么?” “老辈人说,盖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长钉入馆,用作正常尸体。另一种就是以血封棺,往往用来对付诡死之尸。”程斩语气清淡,伸手捻了棺沿的血迹,探至鼻尖闻了闻。 冷峻的眉心间微微有了蹙意。 司野抓住重点,“对付?” “对付。”程斩偏脸看了他一眼,强调了这两个字,“据说诡死之人生邪气,邪气滋养尸体,不但令亡灵不得安生,还会祸害家人朋友,所以在下葬前先得用跟诡死之人阴阳相合的生人血来涂抹棺口,再进行常规封棺,这样才能制住邪气。” 很难得,向来寡言少语的人解释了这么多,听得司野真是感动。 “照你这么说,这秦老三的老婆恐怕不是想压制尸体邪气这么简单吧。”司野跟得上程斩的节奏,提出质疑—— “没真正封棺,也没下葬,更重要的是,这些符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些疑问程斩没回答他,而是思量片刻,喃喃,“有些事需要再确定一下。” 确定? 怎么确定? 司野耳朵尖听得到程斩的话,但见他眉间似有蹙意,也就没再追问。 “你过来看。” 司野踱步到秦老三的遗像前,朝着程斩一招手。 程斩见状上前。 “我吧,总觉得遗像跟上次看见的不大一样,但具体哪不同还说不上来。”司野皱着眉,隔着口罩,拇指抠着嘴唇。 程斩抬头去看。 两人就在遗像前站了好一会儿,末了程斩说,“没什么异样。” “我看错了?”司野迟疑。 现在看着的确又没什么了,可刚刚的感觉挺强烈,就是觉着跟上次有差别。 司野的视线一转,落在下头的木龛上,木龛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吸引他的是搁置在旁边的灯笼。 就是挂在大门口的那只,怎么放在这? 司野这么想着,伸手去提灯笼打算探个究竟,可程斩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扯,“当心。” 晚了。 司野的手指头刚刚已经碰到了灯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就见原本暗着的灯笼倏然亮了。 像极了安装了感应系统,可这亮度并不像是灯光。 红彤彤的一片。 很像,血! 司野和程斩保持着动作几乎静止,盯着眼前的这只中式灯笼。 里面有东西。 像是条尾巴似的在里面翻滚着,横冲直撞。灯笼的纱皮被顶得鼓起,如同装了只小兽要出来似的。 纱皮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在红光的映照下也终于清晰明了。 的确是符文。 符文发出血色的光,一时间竟刺眼得很。 司野我靠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可内心活动还没平息,就听“咔嚓”一声,灯笼的木架机竟然裂开了。有道红光猛地从破裂的灯笼里冲出来,在空中被拉长,很快成了个红色人形影子。 紧跟着那影子冲着这边就来了,势头汹汹。 一切发生得太快,红光耀眼,明明影影错错的,却又似火球般滚烫。 至少当影子冲过来时,司野能感觉到热浪。 他有种感觉,这影子似乎想吃人啊。 可这念头没成形,原因是影子猛扑过来后就倏地在他脸前停住了。 从程斩的角度看过来就是,一个血红的影子跟司野面对面,甚至是它的鼻子几乎能碰上司野的鼻子。 程斩屏住呼吸,警觉地盯着影子。 司野是闭着眼的,好半天见自己没被吞,挑开一只眼。见眼前红彤彤的一片,脖颈僵直。 “小程程,它在干什么呢?” “闭嘴。” 好吧,闭嘴。 影子开始动了,围着司野缓缓移动,就像在闻他身上的气味似的。 司野尽量避开脸,可这一动,影子又猛地凑了过来,他赶忙又闭眼。 然而这次的贴近似乎令影子受了惊,它陡然缩了一下,再想进攻明显变得犹豫,紧跟着嗖地一下躲开,冲向了遗像。 咔嚓一声,相框上的玻璃碎了。 再看那影子,竟像是无头苍蝇似的闪到了棺材旁,没等程斩和司野反应过来呢,影子一下钻进了秦老三的尸体里。 程斩赶忙上前,司野紧跟其后。 这么一瞧不打紧,着实是能吓人一跳。就见秦老三浑身抖动,确切来说是棺材在震动,明明是封闭的房间,可尸体上的符纸就像是被风吹了似的哗哗作响。 司野愕然,“什么情况这是?拍电影啊!” “走!”程斩低喝。 不走也不行,就这动静,别说是在夜深人静了,就算在大白天也能把人给召过来。果然,楼下有动静了,房门声不小,往楼上走的脚步声挺急。 就这样,临出屋前程斩又折回了棺材那,司野在这边看不到他在干什么,直着急,但好在他没耽误什么时间,两人在秦老三老婆即将抵达二楼的前一秒逃离了现场。 …… 翌日,古城放了晴。 前一天的雨水不但刷净了长长的青石板路,还将天空洗得格外透亮,干净得神圣。甚至有人说,今天一大早看见了圣光。 但也有人说,街头那边热闹得很,大家都去围观呢。 这个人就是给客栈运菜的小伙子,末了又补上句:像是出什么事了。 在此之前,老关他们几个正在吃早饭。 古城里的时间慢,来这旅游的客人往往都会睡到自然醒,所以这顿饭上桌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前不前后不后的。 方婷睡了个足觉状态又回来了,吃饭的时候挺活跃,但她不怎么提之前失踪的经历,老关要是话题转上头,她也会不着痕迹地转移。 反倒曲雅沉默了不少,本就是有点内向的姑娘,吃饭期间基本不怎么开口。 老关问了他们四人打算去哪玩,方婷说想去草原骑骑马,曲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说,我还挺想去松赞林寺的,谁知道你自己先去了。 方婷嘻嘻笑,“我陪你去一趟也行啊。” 又转头看程斩和司野,“一起去呗,寺庙或者骑马,今天天气不错。” 老关连连撺掇,对对对,一起去,有男孩子跟着安全点。 司野本想着吃完饭上楼补个回笼觉,闻言后也没什么意见,洒脱地说,“行啊,我给你们当劳动力。” 方婷被逗笑,“这么帅劳动力哪舍得使唤啊。” 这期间安静吃饭的还有程斩,但他向来话少,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司野扭头看他,“一起啊。” 第15章 就好像,回来的不是她 这种话老关都没敢说,虽然程斩在他这住了好一阵子了,但他性子淡然又独拉独往的,总会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倒是司野,挺会拉帮结伙的。 程斩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喝粥,但是在空档中“嗯”了一声。 答应了。 出乎老关的意料。 方婷吃得快,吃完就先上楼拾掇去了。 曲雅还在楼下,吃完后又帮着老关收拾了餐具,没急着上楼。 见状,司野问她,“你有话要说?” 经过司野这么一问,老关也觉着曲雅这一早上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也太安静了。 程斩也没急着回屋,站在茶架子前在挑茶叶,但不着痕迹地看了曲雅一眼。 曲雅还真是有心事,闻言后思量少许,坐了下来。 开口之前又朝楼上看了一眼,确定方婷听不到后,小声说了句,“我总觉得方婷这次回来……有点不大一样。” “有啥不一样?”老关被她弄紧张了。 曲雅抿抿嘴,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来形容,好半天才说,“就好像,回来的不是她。” 司野一挑眉。 老关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紧跟着送菜小伙子就推门进来了,跟他们说,街头那边可热闹了…… …… 是挺热闹。 恨不得聚集了大半个古城的人。 但也是真出事了。 秦老三的皮毛店。 店门大敞四开的,秦老三老婆就坐在门槛上鼻涕一把泪一把,脸没洗头没梳的,哭到最悲痛的时候才会嚎上那么一两嗓子。 她身边蹲着个女的,裹着头巾,岁数看着跟她差不多,在给她递纸。秦老三老婆接过纸先是擤了鼻涕,手纸再一折顺便擦了眼泪。 离她俩不远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叉着腰,冲着人群嚷嚷,“缺不缺德啊,人孤儿寡母的!”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的。 司野四人跟着老关凑上前的时候,正好听见这男的大嗓门,能震河山似的。 老关在古城开店都好多年了,所以这一片他哪有不认识的。秦老三的老婆平时是个不爱吱声的主儿,不是个惹是生非的。 秦老三出事后,她就守着那么个店也不关,大家也都知道,她就是在守着个念想。今天怎么就哭上了呢? 大声嚷嚷的男人老关认得,是秦老三的哥哥秦老二,平时他们叫秦老三也都是依着他家排行来的。 秦家老大生了场大病走得早,现在秦家能主事儿的也就秦老二了。 “老二,秦三嫂,出什么事了这是?”老关是个热心肠的,瞧见这幕总想着管一管问一问。 秦三嫂是在叫秦老三老婆,古城这里开店的,只要是认识的都这么叫。 就见她嘴巴张了又张的,刚想开口嗓子就更住了,眼泪又是哗哗的,看得老关挺着急。 另一位秦家嫂子开口了,也就是秦老二媳妇儿,她嗓门照比秦老二更大,说话的时候配合着大幅度的肢体语言。 “我家老三的灵堂被砸了啊,你说说,你们大家伙给评评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人家孤儿寡母的容易吗!” 她这话落下,秦三嫂又是一通流泪。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太过分了,就算有仇有怨的人都过世了,死者为大…… 关于秦老三过世半年还没撤灵堂这件事,古城里的人也都知晓,就像是守着皮毛铺子的道理一样,大家都觉得是秦三嫂还没接受秦老三过世的事实。 老关闻言也是挺生气的,但毕竟是冲着解决问题来的,就问,“三嫂,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看见可疑的人了吗?” 秦三嫂抹眼泪,“就是昨晚上,我听见动静进灵堂一看,都给砸了呀,还丢东西了……我和老三平时都不得罪人的,谁啊……” 她接过儿媳妇儿递过来的手纸,又用力擤了擤鼻涕,“可疑的……我也没看清,像是、像是两个挺高的个头……” 说着她抬眼,原是想看老关说话,不想目光一下子落在司野他们身上。 这一眼被秦老二瞧了个瓷实,顺着视线看过去—— 司野和程斩,他俩身边还站着方婷、曲雅。 方婷和曲雅两个姑娘家的,都是女孩子的一半个头,再说了,也没人会把这种事怀疑到姑娘头上。 至于身边站着的俩大男孩,人群里就属他俩个头最抢眼,目测都不低于185了。当然,这不是秦老二关注到的主要原因。 他朝着司野和程斩就过去了,“我怎么瞅着你俩眼生呢?你俩干什么的?来我们这干嘛?昨晚上是不是你俩?” 除了秦老三,秦老二在古城里也有铺子,只不过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一个是皮毛店,一个是零食铺子。 所以相比皮毛店来说,秦老二的零食铺子更容易招揽客人,古城里大致来了多少生面孔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程斩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看着秦老二也不说话。 倒是司野被逗笑了,“这话说的,我俩是旅客,来这当然是旅游了。” 老关见状赶紧上前,按住秦老二的胳膊连连道,“秦二、秦二,他们是我家的客人,都是在校大学生,误会了啊。” 司野瞅着老关,心想着挺仗义的呢,这人可以啊。 “你们店的?”秦老二还狐疑呢,瞅着他俩不撒眼的。 老关啧了一声,眉头微蹙,“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信呢?” 倒不是不信老关的话,老关在这一片人缘还是很好的。就是他总觉得眼前这俩男孩子怪怪的,怪在哪又上不上来。 “老关,开客栈的里头住什么人的,你也不能都了解吧!”秦老二说了这么一句,又盯着司野和程斩,“大学生都不上学了啊?这个月份来旅游?” 老关一个翻白眼,声调微微提高,“秦二!” 没等司野开口,方婷脾气上来了,“我们是学生怎么了?就不能有事儿离校了?真逗了,这个月份怎么就不能来香格里拉了?” 秦二被呛得够呛,对方还是个小丫头,他也拉不下脸来继续吵。曲雅不想惹事,拉了拉方婷的袖子,又碰了一下司野,然后给司野使了个眼色,下巴朝着程斩微微抬了抬。 那意思挺明显,赶紧撤吧别凑热闹了,让司野也拉着程斩赶紧走。 司野虽说挺闲,但也绝没有沦为靶子的癖好,再加上他自己也一肚子疑问呢。 他抬胳膊碰了一下程斩。 就算没有司野的提醒,程斩也打算走了,或者说,当秦老二义愤填膺地质问他们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想转身走,懒得多费口舌。 只不过想他没料到司野的嘴挺欠儿。 他点了一下头,刚要转身,就听有人陡然怒喊,“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净干些鸡鸣狗盗的事?” 一开始程斩没反应过来。 当然,他也没以为是在说他,毕竟人模人样他承认,鸡鸣狗盗跟他无关。 所以后脖颈领口被人猛地薅住时,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的他就生生踉跄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刚一转脸,不等看清楚,一个耳光就抽过来了。 程斩觉得对方的指甲一定不短,否则被打的地方怎么刺痛得很?念头刚落,那边曲雅惊呼一声:流血了! 扯住他的是秦二嫂,指甲果然长,程斩眼皮一垂就瞧见了她又长又粗糙泛黑的指甲,手指头上戴着绿松原石戒指,脸出血了吧,不知道是被她挠得还是被戒指刮的。 这边秦二嫂还不撒手,那边方婷冲过来了。 司野挨着程斩,最先得月,上前来拉秦二嫂。 老关也是惊得够呛,反应过来跑上前时,方婷和司野已经跟秦二嫂拉扯了。 别看是个女的,劲还真不小。 方婷瘦小,自然不能跟秦二嫂的身板子比力气,司野和老关是俩男的,也不能真跟二嫂动粗。 而程斩呢,被扯得站都站不稳,耳膜嗡嗡的,全都是秦二嫂的谩骂声,他就只能一手拉着自己的衣领,尽量挣脱她的手。 这一场面从秦老二角度看过去就变了性质,像是秦二嫂跟一伙人撕扯似的。 他怒了,冲上前一把拽开秦二嫂,挥拳冲着离自己最近的脸上招呼。 最近的那张脸,就是程斩。 生生挨了一拳,劲不小。 下一秒司野就抡拳回过去了,劲是不小,秦老二没站稳,左脚踩右脚摔倒了。秦二嫂见状一下扑丈夫身上,鬼喊鬼叫地拉他起来。 “叫什么叫?”司野不悦地喝了一嗓子,“都特么有病吧?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打人?我看谁还敢动粗,小爷我候着你们!” 秦老二的拳头举得快,司野这回击回得也快,前后时间挺短,却使得老关气喘吁吁,再次冲上前,两方劝—— “可别打了,事情都没弄明白呢,打什么啊?” 方婷没受伤,虽然她站在旁边,但不管是秦二嫂还是秦老二都明显冲着程斩去的。 再看程斩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么一张帅到能上神都嫉妒的脸就这么被你们打啊,怎么舍得下手? “老关,还有在场的各位,你们都看见了啊,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干什么呀?你有证据怀疑我们吗?就因为我们是游客就活该被怀疑是吧?” 第16章 半截伤 周围人也是指指点点的,还有人跟秦老二说,对啊,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能不查清楚就打人。 曲雅在旁边说,“报警吧,太野蛮了这人。” 老关赶忙劝说别报警别报警,这警车三两天来一次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秦三嫂这才走上前,见秦老二和秦二嫂没大碍,先是要他们回店里,然后看向程斩他们。 刚刚哭得那么悲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现在倒是冷静了,眼神里可看不到半点伤心。 很快她朝着程斩和司野这边过来。 老关一看这架势,还以为对方不算完呢,想横插一扛子劝说,可没等开口,秦三嫂就说话了。 嗓音别提多冷冰冰的了,就跟藏了刀子似的。 “是你俩吧,把东西还给我!” 说话声音不大,周围人有的离开了,有的还在抻头等热闹。 老关和方婷、曲雅都在身边,将这话听得挺清楚。虽说刚才对方打人行为过分,可现下秦三嫂能这么问,看来是心里有数的。 司野瞧着这幕又被气笑了,随口一句,“什么东西?” 吵架这种事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来有往,岂料秦三嫂在闻言司野这句话后,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没接话。 程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抬手蹭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开口道—— “没错,你说我俩拿了你的东西,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 “是啊三嫂,你说说看是什么,要真是特别重要的,咱实在不行就报警找。”老关是一个头两个大,心想着这两天真是犯太岁了。 他咬咬牙,又补上句,“你要是确定就跟客栈的人有关,我也豁出去了,咱们交给警方处理。” 旁边剩下看热闹的也都这么建议。 秦三嫂没说话,就站在那,目光与程斩对峙,至于老关和周围人说了什么,她似乎也不去关注。 程斩也没躲闪,任由她的视线跟刀子似的掷过来,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又似乎了然于胸。 最终秦三嫂始终没说出是什么东西来,眼睛里的光黯淡下来,转身要回店铺。 “等等。”竟是程斩开口。 司野注视着程斩,目光里似有思虑,倒是方婷,在旁不悦的嘀咕了句,“连个道歉都没有,打人有理是吧。” 曲雅小声道,“算了,少说两句吧。” 程斩接下来的话跟追究对方道不道歉无关,他只是很淡若清风地问她,“秦老三死了吗?” 这话惊了仅存在现场的那些个“观众”,包括老关和方婷、曲雅。 司野双臂交叉环抱,瞧着这幕心想:是不是该问得稍微礼貌点? 秦三嫂脚步一顿,再回头看他时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紧抿着嘴。 老关上前碰了一下程斩,低声说,“你这样就不对了啊,人家丈夫灵堂都在那摆着呢。” 心里还有句话没说:你这不是纯心故意的吗? 程斩的目光没从对方脸上移开,闻言老关的话后,竟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嗓音显得淡凉了些,“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秦三嫂盯着他的目光里多了敌意。 快走到店门口时,程斩冷不丁叫住她,悠缓缓补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来找我。” 经过秦三嫂这件事一折腾,大半天的光景都过去了。 四人原本去骑马,但程斩挂了彩,方婷就没兴趣去了,致力于找药箱给他上药。 被程斩婉拒了,说这点伤不算什么,要他们正常去玩,别因为他驳了大好心情。 方婷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去了,觉得本来身边站俩帅哥的话赏心悦目的,现在只剩下一个总觉得单形影只的。 听得司野直乐,跟方婷说,“你不对啊方婷。” 方婷啐笑。 最后程斩也没把脸上的伤当回事,方婷自然也没捞着上药的机会。 曲雅也没了游玩的心性,正好学校教授打了电话过来。 等两个姑娘上了楼,老关端着茶壶上前了,先是关心了一下程斩的脸,然后跟他们说,“今天的事你们别往心里去啊,老秦家的人吧平时不这样,秦老二和他媳妇就是性子急了些,不是坏心思的人。” 程斩看着老关,“你来替他们说话只是其次吧。” 见瞒不过,老关也开门见山了,“我就是想知道秦老三灵堂的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司野在旁一声叹,“关哥,她说灵堂被砸就被砸了?有人进去看过吗?要我说啊,秦家有问题,哪有人过世那么久了灵堂还不撤的?” 关于这点老关也解释不了,一摆手,“有没有问题的那都是人家的私事,只要咱们这边的人别掺和进去就行。我看三嫂那架势就像是认定你俩了似的,如果真是场误会的话,咱两方说开了也就好了。” 司野立马表明态度,“我发誓,灵堂被砸这件事跟我们绝对没关系。” 程斩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关闻言放心了,连连点头,那就好。 “但是……”他皱着眉,话锋一转,“你跟三婶说的话啥意思?你觉得她在撒谎?” 这话他是问程斩。 程斩却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起身上了楼。 茶壶搁在桌上,半盏茶都没喝上。 老关在楼下坐了好半天,一直在想程斩临走时的那个笑,总会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 就是个大学生吧,就是个年轻大男孩儿吧。 想他小半辈子都过来了,风风雨雨的也算经历不老少,怎么就偏偏被这么个年轻人给搅得心慌意乱? 撒谎,后果很严重…… 这话之前程斩也对他说过。 什么意思呢? 他到底要说什么? 越想心里就越慌,他拼命告诉自己:没事没事,故弄玄虚而已。 对,就是这样,那小伙子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他肯定是在立人设。 老关捏过茶壶,倒了一杯抿了口。 呸! 这茶怎么都不好喝了。 …… 洗手间里,程斩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脸冷峻,眼神略冷,当然,重点在伤。脸颊连着脖子隐约还能瞧见红印子,而且,果然是破相流血了。 血道子挺明显。 秦二嫂的指甲果然不白长。 嘴角也破了,舌头稍稍一碰牙龈都疼,好在牙齿健好。秦老二这一拳的力气是不小,真是照着打仇人的架势来的。 程斩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至少,脸上的手印子得去掉吧。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覆上脸颊。 竟有隐隐的光在他指间浮动、游走,细看就类似一条条丝线般,红色的。 再看他脸上的印子在一点点转淡变浅,还有那些血道子也在渐渐恢复。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门…… …… “改天我得给老关提提意见,这么大个客栈,除了一瓶酒精和84消毒液没别的了,但凡多一个你这样的受伤住客都没辙。” 司野主动登门。 程斩给他开门的时候,他怀里抱着只超大号的医药箱,上头的十字还用金粉勾边,虽说看着不chuachua冒光吧,但也是相当金灿灿的。 医药箱搁桌上,司野抬手拍了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爷我都给备齐了。” 程斩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欣赏”司野的反客为主那股劲。 还半柱香,就古城这巴掌大点的地方,你来回跑十趟半柱香都烧不完。 等他说完,程斩问,“你来干什么?” “你瞎?”司野说着拉椅子坐过来,医药箱一开,在里头翻腾东西,“你不是受伤了吗,我这人心善,帮你处理一下。” 程斩闻言,目光扫过箱子里。 还真是什么都有,小到棉球胶带的,大到消炎药、瓶瓶罐罐的碘酒、双氧水、消毒盘……等等,那是个缝合器? 夸张了吧。 难怪提到半柱香了。 “都是新买的?”他忍不住问,一个头两个大。 司野在给消毒盘消毒,又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瞥了他一眼,“对,你报销。” 程斩盯着他手上动作,淡问,“账户给我。” 他发誓,绝不会让司野碰他的脸。 典型的手生又不专业,撕医用棉就跟撕鱿鱼丝似的,话说,不是有卖现成的医用棉花球吗。 司野翻出镊子,“这年头要什么账户?微信转。”眼皮一抬,冲着他笑呵呵的,“处理完伤口,我加你。” 夹着沾了碘酒的棉球就过来了。 程斩瞧着他这架势十分危险,那镊子尖恨不得奔着他眼珠子来。赶忙躲闪,“我这点伤犯不上处理。” “怎么犯不上,都流……靠!什么情况?” 司野打量着程斩的脸,惊讶得很。刚才没细看,现在离近看得就很清楚。脸上的红印没了,血道子是半截的…… 什么叫半截的? 就是原本长长的一道子,有头有尾巴的,但现在血道子恢复了一半,另一半还渗着血。就好像是血道子从上至下愈合,愈合到一半截止了。 程斩不喜欢被人靠得这么近,往后坐了坐,“人会自愈,这是常识。” “是会自愈,但你这自愈能力有点超常啊。”司野又往前凑了凑。 程斩已经贴着椅背了,避无可避,就只能任由司野一颗脑瓜子快挨上自己,心想,你要不咣咣敲门,我的这些伤早好了。 第17章 可吓人了 “你别动,我处理你一下。”司野一拍他的肩膀,重操镊子。 处,理…… 一个大棉球直接杵程斩受伤的嘴角上,碘酒沾得太多了,往下滴答不说,司野手劲还大,碘酒渗过棉花恨不得能让程斩喝上两口。 简单粗暴。 “你牙没事儿吧?”司野也没觉得给对方带来了困扰。 程斩紧抿嘴角,不说话,只是摇头。 司野误会了他的眉心紧锁的,“上点药好得快,你忍着点。” 碘酒顺着程斩的嘴角流下来的时候,司野这才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沾多了。” 程斩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脸上的伤好了半截,不做重点关注,嘴角青肿破皮,脖子上也有蹭伤。处理完了嘴角,司野又换了医用棉,给他脖子上了药。 怕衣领沾药,司野还挺好心地一手扯着他的衣领,露出大半片的锁骨,再往下瞅,呵,有胸肌呢。 程斩这边嘴角上的药水稍微干了,他说,“差不多行了。” 眼珠子往哪看呢? 他目光不悦的,司野看在眼里,心里就愈发想要逗他,笑,“上药怎么能差不多就行了呢,万一留疤呢。” 程斩懒得跟他掰扯,任由他去了。 一时间房里倒是安静下来。 这倒是程斩想要的效果,他是个安静惯了的人,自打司野进了这个屋,他耳朵就没清闲过。 现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程斩开始打量起司野来。 脑袋离得他胸口很近,近到脸颊五官都看得清晰深刻。年轻俊朗,眉眼弯弯时,狭长眼角也会微微上扬,就显得略带邪气。 可明明就是这么一张脸,也明明就是一双深邃勾人的眼,怎么就藏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这种老成还不是装出来的,像是看遍世间变换人情冷暖后的随遇而安。 但…… 程斩稍稍往前一倾,眼前大男孩身上的气息就落进呼吸里。 摘去药水味,是略带柑橘的干爽气,其中还混着极淡的奶香,清爽又能引人驻足。 “你喝牛奶?”他冷不丁问了句。 司野抬眼瞥了他一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对啊,喝,怎么着,你打算去超市给我扛个几箱回来?” 程斩没应声,心笑,什么看尽冷暖历尽千帆的,不过就是个还没戒奶的小屁孩。 虽说不见得有多专业,但起码也算是把伤口清理好了。 司野问他,“你是不会打架?” 程斩想了想说,“我没跟人打过架。” 司野嗤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身子骨也挺健硕的,就算不会打架,躲架总会吧?就眼睁睁挨打?” 程斩挑眉,“他们又打不死我。” 司野闻言愕然,“你这脑回路可以啊,是,打不死你,但破个相也够你受的。” 说到这儿,他又狐疑地打量他,“你偷进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身手挺利落啊,打架不行?” 程斩慢悠悠嗯了一声,“打架不行。” 白瞎长这么高个了。 但这不是司野来他屋的重点,将药箱一阖,态度转为认真,“秦老三的灵堂被砸,这件事你怎么看?” 程斩抽了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药水,“被砸不可能,很明显是秦老三老婆想把事情闹大。” “闹大……”司野细细品着这句话。 灯笼坏了,遗像相框的玻璃碎了,要说灵堂有多狼藉也算不上,所以秦老三老婆说灵堂被砸就有失偏颇,照这么看,她确实有扩大事态严重性的嫌疑。 想到这儿,他挑眼看程斩—— “临走的时候你从棺材里拿了什么?” 这次程斩竟没瞒他,告知,“符。” 司野一下想到秦老三身上的那些符纸,紧跟着排山倒海的疑问就来了。 符纸是用来干什么的? 昨晚他们看见的影子是什么东西? 秦老三死了大半年了,他老婆为什么迟迟不将尸体下葬? 他拿走符纸干什么? 还有就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司野强调了句,“捉鬼?当我三岁孩子呢?” 程斩轻叹,“真的差不多。” “那秦老三——” 有人敲门,挺轻挺谨慎。 生生断了司野盘问的计划。 程斩竟很难得笑了笑,有点故作惋惜之态。他起身去开门,不想门外站着的是曲雅。 …… 方婷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杂乱得很。 好像还看见了她自己,走在雾蒙蒙里,然后停在一个窗子前。 那是间教室。 外面明明雾气很大,可教室里明亮得很。 来自一个男人。 他瘦高,身穿白色衬衫,眉目清朗,虽说眼角稍微爬上纹路,但举手投足尽是魅力。 见到站在窗子前的她,他微微一笑,朝她一招手。 ……方婷蓦地醒了。 房里的光线不明,曲雅不在屋,出去之前帮她把窗帘拉上了。 她翻了个身,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了一个东西。 猛地坐起来。 心脏砰砰狂跳。 环顾四周,一切如常。 可她能肯定刚刚就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很快地从余光里扫过去。 像是……她细细去品,品来品去的后脊梁就森凉一片! 是人! 想到这点,方婷整个都紧张起来了,汗毛竖立,房里有人吗?如果有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睡觉的时候那人就在? 不是曲雅,她敢肯定这一点,余光里的身影挺高的,至少不是曲雅的身形。 方婷一动也不敢动,手机放在桌上充电,离床有段距离。 而那个桌子,就挨着衣柜。 方婷死死盯着衣柜的门,紧张地咽了口水。 现在再去仔细回忆,那人是很快速地闪走了。不可能出房门,没听见房门响,也不可能在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没关,从她的角度能将洗手间看得一清二楚。 只能藏衣柜里。 但是那么快的速度就躲进衣柜里……确定是人吗? 方婷想得头皮都发麻,第一个念头是跑。 可心里又是不甘,这人想干什么?是偷东西还是早就盯上她们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算她换客栈也无济于事。 身子终于能动了,这期间的情绪也是辗转千回的,由惊恐到现在的愤怒。 她小心翼翼下了床,尽量不弄出动静来。 又顺了床头的花瓶,紧紧攥手里。 衣柜的柜门紧闭着,方婷蹑手蹑脚靠近,心脏蹦得快从嗓子眼里出来了。一手搭在柜门上,一手举起花瓶。 紧跟着拉柜门的手一用力,她想大喊一声伴着花瓶落下,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但是,没喊出来。 衣柜里,没人。 方婷蓦地窒息,一下子僵在原地。 衣柜里不复杂,就是简单的拉门衣柜,上面横着金属杆,挂着她和曲雅的衣物,下面的空余放着曲雅的行李箱,箱子上头搁着曲雅的背包。 另一侧空余是她的小行李箱,箱子上面是个内衣裤的收纳袋。 别说藏不下人了,就算藏了人那也是一目了然。 方婷的上下牙不自觉打颤,一定是进了衣柜里了,她的直觉没错。 视线落在柜门上。 那几道抓痕还在,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人的手指头抓的,怎么就成了动物? 方婷惶惶不安。 目光一转,不经意扫到了背包上。 背包的带子没系,露出里面的一角。是个小内包,之前方婷曾经瞥见过一次,但觉得应该是曲雅装了私人物品,也就没当回事。 今天不知怎的,她的手就鬼使神差地伸过去了。 内包巴掌大,里面装了东西,硬硬的,鼓鼓的。 方婷的呼吸没由来变得急促。 拉开内包的拉链,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来了…… 等方婷看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 “方婷怎么不对劲了?” 程斩房里,曲雅坐沙发上,手里抱着杯水,眼里不安的情绪无处安放的。 司野和程斩一边一个椅子,坐在曲雅的对面。 是司野热情洋溢地请曲雅进了屋,见她脸色不对又给她倒了水缓情绪,自己则慵懒地盘腿而坐。 程斩看在眼里,真当自己房间了,这么不客气。 再说了,椅子那么小,他还真能把腿盘上去,服了。 曲雅来找他们说的就是方婷的事,这个话题早上她提及过,但话没说上几句被秦三嫂的事给耽误了。 所以早上那会,不论是程斩还是司野,谁都没把曲雅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曲雅专门而来,两人觉得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曲雅表示,方婷打从回来就变得挺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早上也就说到这。 曲雅似乎在组织语言,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自从她回来,她跟我说话就总是阴阳怪气的,而且总是在看我。” 听了这话,司野跟程斩面面相觑了一下。 这……算不对劲?怎么听着都像是女生们之间在闹情绪吧。女生不就这样吗,上一刻不知道因为什么不高兴了,下一刻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好了。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曲雅看出他俩的反应,急了,杯子往桌上一放,“我昨晚上睡到大半夜的时候突然醒了,就看见方婷站在我床边,一动不动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可吓人了!” 第18章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其实在方婷回来的那一天,曲雅就觉出不对劲了。 她跟方婷是自小的朋友,彼此什么性子都是十分了解。方婷性子外放开朗,为人也向来爽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那都不会藏着掖着。 但那天她回来后,整个人萎靡不振不说,还经常神色游离和嗜睡,就像是人回来了,魂儿留在了外面。 曲雅经常听到老辈人讲过这种事,有那些无端走丢了的人又无端回来,往往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呢? 就是人是回来了,但魂儿丢了,又或者说,回来的压根就不是这个人了。 方婷给曲雅的感觉就是这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而昨晚,曲雅差点被方婷给吓死。 当时曲雅睡得挺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婷的不寻常,总之她翻来覆去挺晚才入睡,入睡后也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梦里都是方婷。 最后的梦境是在学校的复习室里,方婷问她,曲雅,你说咱俩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曲雅蓦地睁眼。 就那么很突兀地从梦里醒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婷问的那句话。 很快她察觉出不对劲来。 就在她的床头! 她睡觉怕黑,所以有着亮睡觉的习惯,而方婷呢,是那种睡觉喜欢把窗帘拉严实的人,讨厌开着灯睡觉。 两人关系好,在同一宿舍又经常一起旅行,所以在睡觉习惯上就磨合出最适合各自的方式,就是不把窗帘拉实,留外面的一些光线进来。 这样一来,房间里既不是乌漆嘛黑,又不会光线大作。 所以昨晚方婷在睁眼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借着零散的月光入室,她陡然瞧见床头站了一人! 一个女人,头发老长,微微往前探着身体,正在垂脸看她。 发梢几乎快碰到她的脸。 当时曲雅就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巨大恐惧袭来,一时间都吓懵了。等反应过来时才察觉自己压根叫不出声,抬手就摸了床头灯。 站在床头的是方婷。 哪怕已经开灯了,她还保持着身体前倾,垂脸看她的动作,发梢就差那么分毫能扫到曲雅的脸。 曲雅的一颗心真是百转千回的,快吓破胆时终于松了口气,可紧跟着又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人之常情,有时候往往最熟悉的人有了很诡异的行为,远比个陌生人还要叫人后背发凉。 曲雅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喊方婷的名字。 她当时还有个想法,或许是方婷梦游呢,虽然她平时没这毛病。 念头刚落,方婷就有动作了。 她直起身,看向曲雅的眼神里没有迷离,压根就不是梦游的状态。看得曲雅浑身一激灵,问她,你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什么呢? 方婷不紧不慢地走回自己床上,跟她说了一句话,差点又把曲雅吓得魂飞魄散。 她说,我看看你是不是在睡觉。 “大半夜的我当然在睡觉了,她跟我说这句话实在太诡异了。” 曲雅将昨晚的经历跟司野和程斩描述了一番,这期间她的手指头还凉着呢。 司野问,“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今早。 曲雅后半夜的时候几乎没敢阖眼,就怕一睁眼再瞧见方婷站在床头盯着她。 事实上方婷躺下后就没再起来过,只是,她背对着曲雅,曲雅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早上曲雅实在忍不住问了方婷昨晚的事。 她以为方婷会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毕竟大半夜的挺吓人。岂料方婷的态度跟从前大相径庭,她似笑非笑地说,“我就是关心你一下,有错吗?” 大半夜不睡着站在人家床头关心? 曲雅当时被她的态度弄得挺不高兴的,说了句。 而方婷干脆一句回怼:那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杀你吗? 吓得曲雅又是一激灵。 此时此刻,曲雅每每想到方婷早上怼人的那句话后脊梁还发凉,“我总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眼神冰冰冷冷的,方婷从来没这样过。” 你们说,方婷是不是真中邪了? 曲雅战战兢兢地问司野和程斩。 司野和程斩谁都没发表意见,但眉间都有思考。 曲雅没再吱声,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俩。 少许,程斩冷不丁开口问她,“为什么来找我们说这件事?” 司野在旁听了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抬手揉鼻子借机忍笑,这话问得也太直男了多伤姑娘心。 果不其然,曲雅怔愣了好半天,喃喃,“我就是觉得……咱们都是住客,是、是挺有缘分的朋友。” 司野心叹,看把人家姑娘吓得。 但程斩眼瞎,他就静静地看着曲雅的吞吐,目光淡定得要命,让司野想到了湖水,深邃不可测。 曲雅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又挺不自然地继续道,“之前你俩不是说……能看见鬼,还能捉鬼吗。” “你想让我们去对付方婷?”司野嘴角含笑问她。 曲雅眼神惶惶的,嘴唇微抖,“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舔舔唇,“我是觉得方婷她、她会不会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那、那你俩也可以帮助她啊。” 说完这话,她抬眼看了一眼程斩,见程斩还在平静地盯着她瞧,心里一激灵,忙又撇开眼,看向司野—— “我觉得你俩一定是会点什么,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 司野挑眉,“这怎么看出来的呢?” “直觉。”曲雅呼吸急促,“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如果,”程斩开口了,语气始终很淡,没什么情绪上的起伏,“方婷真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她只有死路一条呢?” 司野转头看程斩。 曲雅闻言一哆嗦,看程斩,“你、你什么意思?” “中邪的人本体也会受到影响,驱除邪祟很大程度上是要损伤本体,甚至能让本体丧命,这样的话,你还打算让我帮忙?” 曲雅嘴唇翕动,却是看着他问,“所以,你真会驱邪?” 程斩目光如炬,少许忽而浅浅地一挑唇,“只是会点旁门左道。” “那方婷她——” “方婷未必像你想的那样,可能你们之间有误会。既然是好友,就该信任不是吗?”程斩打断曲雅的话,也顺带的掐断了曲雅的念想。 曲雅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再开口能听出怨怼来,“我当然信任她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是在关心她。” 又抬眼看司野,“早上的时候你不也说方婷不对吗!” 司野愕然,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哦了一声,“我说她不对是因为……”他瞥了一眼程斩。 这一眼叫程斩不明就里的,也扭头看他,几个意思? 司野憋笑,“我觉得啊,方婷那姑娘喜欢你。” 曲雅一怔。 与此同时怔愣的还有程斩。 司野特别喜欢看他情绪失控的样子,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挺好玩的。清清嗓子补上句,“所以,我早上是这个意思。” …… 曲雅离开程斩房间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的。 程斩视而不见,司野看着挺怜香惜玉,靠在窗子前一个劲叹说他太绝情绝欲了。程斩问他,你真觉得方婷中邪?你看见她身上的鬼了? 问的司野挺无语,我又没阴阳眼。 又问程斩,“曲雅临出门前你问那句话什么意思?” 折了曲雅的求救,他不忘还问人家一句:衣柜柜门上的抓痕你清楚吗? “你是询问啊,还是质问?”司野又补问了句。 奈何程斩没满足他好奇心的打算,起身走到衣柜,翻了干净的衣服出来。 刚刚司野一通操作猛如虎,他衣领上都是碘酒。 “你不想说这个也行,那咱们就说说符纸的事。”司野走上前,身子一斜靠在柜门上。 程斩示意了一下,“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不是吧你?我怎么说都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拦着,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早就不保了,现在你对我这个态度合适吗?” “特别合适。”程斩说了句。 呵,还挺会气人啊。 司野跟着他身后,“符纸、影子的事你都不说是吧,那我问你,秦老三到底死了没有?” 程斩想了想,“算不上死。” 司野一愣,紧跟着来了兴趣,“这是什么状态?” 他想到了昨晚的影子。 有关? 程斩站在那淡笑,看他的眼神里多了考究,“秦老三的情况,能难倒你吗?” 这话说的。 司野上前一步,伸手控住洗手间的门,问他,“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 “等?” 程斩拨开他的手,“是,等,所以,你出去。” …… 秦老三皮毛店早早就关了门。 秦老二和他媳妇儿在店里待了大半天,把一楼最里间那屋收拾了干净,边收拾还边骂捣乱的,简直是遭天杀的。 等秦三嫂进了里间那屋,残破的供桌被归置到了一边,供炉和供品都收拾妥当,一地狼藉也收拾干净。 秦老二给遗像点了香,嘴里念念叨叨的。 临离开前秦老二问三嫂,“你确定是那两个小子干的吗?他俩到底偷了什么?” 秦三嫂眼里暗沉沉的,“就是他俩,偷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老三招他们惹他们了吗?他们这么糟蹋灵堂。” 秦二嫂性子急,“那到底为啥呀?还有老三媳妇儿,不是我说你啊,老三都走大半年了,你这灵堂也该撤了吧?” 秦老二瞪了自家媳妇儿一眼,二嫂闭嘴了。 第19章 谁在撒谎 送走了秦老二和他媳妇,秦三嫂没在一楼逗留,确定店门都关好后,径直上了二楼。 秦老三真正的灵堂在二楼。 一楼只是幌子。 灵堂里还保持着昨晚过后的模样,灯笼的架子散了,遗像的玻璃碎了。 秦三嫂的脸色难看得很。 她拉开那道黑帘。 棺材还在那,但棺材边沿的血已经干涸,秦老三躺在那,身上虽说还缠着符纸,但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起了变化。 包括脸色,都有转黑的迹象。 凑近时还能隐约闻到臭味。 秦三嫂站在棺材前,看着遗体胸口的位置,一串符纸中独独少了一张。 她紧紧抿着嘴,眼里有愤恨。 良久她俯身下来,整理了秦老三的衣领,喃喃说,“就是那俩小子,老头子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没了。” 她站起身,又看了秦老三好半天,转身走到灯笼前。 将那只灯笼小心翼翼拢好、卡实,依墙而立,架子算是勉强撑住了。 秦三嫂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从随手拎着的袋子里徒手捞出个血淋淋的东西来,将袋子铺平,将其搁在上头。 是一颗羊心。 上面的血还是鲜红色的,很新鲜。 秦三嫂没敢动那只灯笼,将羊心恭敬摆好后,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对着灯笼不停磕头。 灯笼没反应。 任由秦三嫂怎么磕头。 最后秦三嫂的头就抵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捶地。 就听哗啦一声,灯笼架子又散了。 秦三嫂猛地抬头,瞧见这幕后快疯了,扑上前手忙脚乱的支灯笼。可那灯笼散得厉害,架子就怎么都拼不上了。 这次秦三嫂的脸上不但是悲伤,而且还有惊恐,后者却是占主要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趟,然后又不停地磕头。 像是在求饶。 突然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秦三嫂蓦地止住哭声。 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秦三嫂一激灵,恐惧似虫子爬上了脊梁骨。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棺材前,朝里头这么一看,惊骇地叫了一声。 身子一栽歪,跌倒在地。 就见秦老三从棺材里缓缓坐了起来,阖着眼,但嘴巴在动。声音就是从嘴巴里发出来了,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形同诈尸。 直挺挺地坐在那。 秦三嫂浑身压不住的哆嗦,直盯着秦老三。 渐渐地,秦老三的脸上像是起了变化,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浮动着,似雾气又似纱。直到清晰可见。 是个影子,黑乎乎的一团,只是隐隐透着微弱的红光。 它在秦老三的脸上动,而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在表达什么。 秦三嫂心里的恐慌如萋草疯长,想动还动不了,就眼睁睁地看着秦老三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但不能动只是暂时的,很快她胳膊腿儿就能活动了。 意识到能动后,下一秒她就赶忙磕头,这次磕得更响了。 那影子在秦老三脸上活动的时候,像是黏了胶水似的,蠕动着。 再看袋子上的羊心,竟从里面咕咕流出鲜血来。 那血越流越多,生生的在地上形成一处血洼,里面影影绰绰地映射出一个人影来。 秦三嫂战战兢兢地爬着上前,等看清人影后,连她也开始咯吱咯吱地咬牙,脸上神情发生了变化。 阴霾爬进了眼睛里,泛着歹毒的光。 她伏地叩拜,语气阴沉沉地说,“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毕,就见那汪血洼倏地缩了回去,就跟迅速干涸了似的,再看那颗羊心,刚刚还是新鲜的,此时此刻却变黑变硬,就跟风干了很久似的。 再看秦老三,重新倒回了棺材里。 在他脸上蠕动的那个影子变得渐渐稀薄,又跟刚开始一样似雾似纱,最后消失不见。 …… 今天四个人都没在客栈里吃饭,老关只是简单地做了一口对付对付,然后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同样出门的还有曲雅。 方婷说曲雅想吃腊排骨火锅,在点评网上找了家评分挺高的店,打车去吃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坐在一楼咖啡厅的椅子上,那个位置恰恰是程斩常坐的。 司野拖着程斩下楼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 原本司野打算借着救命恩人的名义讹程斩一顿饭,喊上老关、方婷他们,不想就只有方婷自己在。 方婷表示不饿,也不想出去吃,这也是她没跟着曲雅去餐厅的缘故。 司野想起曲雅之前说过的话,干脆也不吃了,从商品架上顺了盒泡面,问程斩要不要,程斩摇头。 司野笑呵呵说,“帮着付个款呗,没带手机下来。” 还真是打算狠宰他一笔啊,连手机都不带。 五分钟前,司野笑眯眯地拿过他手机,打开微信,十分果断又强制地加了个好友。 五分钟后下楼,他表示自己没带手机? 程斩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也实在是懒得跟他掰扯,走上前掏出手机,扫了码付了款。 泡面拿到手也没急着泡,顺着方婷的视线看出去—— 秦老三皮毛店。 程斩择了旁边的椅子,顺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拿了本书,在那安静地看。 司野好奇,问方婷在看什么。 方婷收回目光,状似很轻描淡写地一句,“皮毛店关门前曲雅进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她买了什么。” 进了皮毛店,待了大概五六分钟的光景才出来。她看得仔细,等曲雅离开后,那家铺子马上就关门了。 不到打烊的时间。 然后眉头紧皱的,“早上发生过争执,照理说曲雅不会再光顾那家店。” 司野问她,曲雅从店里出来后的状态怎么样。 方婷表示一切都很正常,就跟逛其他店一样。 程斩在那头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整个古城算下来,秦老三的手工刀做的最好。” “她买刀干什么?”方婷不解。 这个问题,司野和程斩都无法作答。 “你俩怎么了?”司野直截了当问。 方婷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将目光落在程斩身上,问他,“之前你说过,我感到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你,对吧?” 程斩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方婷,“对。” 方婷闻言又沉默了,这次时间有点长。 而这期间,程斩也没催,就一直等着她开口。 “不是我。”良久,方婷开口。 司野不解,嗯?了一声。 方婷眉心微蹙,“有问题的人不是我,而是曲雅,我觉得她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话…… 司野和程斩四目相对了一下。 方婷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在思量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思量少许,问程斩,“如果曲雅真有问题,你会帮她的,对吧?” “我会帮她解决问题。”程斩说得很具体。 司野抬眼看程斩,“你就不怕她只是失恋问题?那你怎么帮着解决?以身相许?” 这话说完,方婷的嘴角抽动一下。 程斩稳稳迎上他的话,“我想但凡听见我那么说的,都不会觉得是寻常问题吧。” “其实……” 方婷缓缓开口,叹了口气,“曲雅的确是因为感情问题才来香格里拉的,之前我说她课题压力大,只是借口。” 生怕他俩误会,她又马上道,“但曲雅来这之后的确出了其他问题,我是指她行为诡异。” 司野让她说说看。 方婷深吸了一口气,“刚来客栈的时候我还没感觉到什么,真正觉得她不对劲,就是在我回来之后。” 也就是她“失踪”后回来。 曲雅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是男生,当时她在跟方婷说这件事时,用的是“男人”二字。 至于对方是谁,做什么的方婷统统不知道。 曲雅死活不说,方婷又是绝对尊重朋友的,所以也没刨根问底。直到有一天曲雅说,那个男人不喜欢她。 方婷想为曲雅出头,曲雅挺伤心,说何必自贱呢。 于是,在得知曲雅想来香格里拉散心时,方婷二话没说订了机票陪同。 问题就出在玩游戏的那天晚上。 那晚曲雅是喝了酒的,虽说玩游戏的时候看着挺正常,但等游戏结束回房后,曲雅借着未散的酒劲就哭了。 虽没嚎啕大哭,但眼泪就跟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砸。 毕竟是后半夜了,方婷怕引起外面的误会,就关了灯,轻声细语安慰曲雅。 曲雅哭哭啼啼地说,都说寺里有会下降头的老师父,我要去找能下降头的,他怎么那么没良心呢? 她口中的寺里是不是松赞林寺方婷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曲雅来香格里拉是不是真为了找会下降头的人。 就觉得曲雅说的她后脊梁发凉。 好说歹说哄睡了曲雅,方婷就睡不着了,莫名地觉着窒息。 “最开始我真没想着去松赞林寺,后来我就想,去为她祈了福也好啊。”方婷这次算是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初衷。 之后她回来的确很累,整个人就像是拨了层皮似的。 “我把祈福包给了曲雅,但曲雅的神情看上去很怪。”方婷回忆。 当时是个什么神情呢,怕是方婷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在笑,却笑得阴惨惨的,眼睛里是方婷从未见过的……阴毒。 第20章 我看见了个影子 就如同曲雅了解方婷一样,方婷也十分了解曲雅。 曲雅自小就是个内向温和的性子,虽说跟方婷的大开大合截然相反,可两个人就是能玩到一起去。 那种表情是曲雅从未有过的,用方婷的话说就是—— “我觉得自打我回来那天起,曲雅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挺陌生的。” 司野不动声色地跟程斩互看了一眼,但凡此时此刻方婷说的话,那都像极了曲雅曾经说过的复制版。 要么是这俩人其中一个在撒谎,要么就是事情愈发诡异了。 程斩没追问的打算,但也没看手里的书,始终等着方婷的继续。 方婷深吸了一口气,“我这两天心神不宁的,就是因为曲雅。” 这也算是间接解释了她打从回来后就没那么活跃的原因,当然,出于对她的尊重,不论是司野还是程斩,都没提及曲雅跟他们反映的事。 但司野还是说了句,“照你目前的描述来看,曲雅也算不上不对劲。” 失恋嘛,对于较真的女孩子来说情绪会失控也正常,那还有要死要活的呢。 方婷重重叹了口气,眉间凝重。 程斩见状,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关键,便淡声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 发生的事才叫方婷头皮发麻呢。 她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了苗头。 有了不同寻常的苗头。 当时方婷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做了不少梦。 梦里大多都是巍峨的雪山,她跟曲雅在雪山上走,走着走着曲雅就不见了。她吓坏了,不停地找不停地喊,后来终于被她找到了。 梦里的曲雅坐在一截枯木上,旁边有一个玛尼堆,风马旗被吹得烈烈直响。 方婷小心翼翼叫她的名字。 很快,曲雅缓缓转过脸。 挺悲伤的一张脸,紧跟着那张脸就变了。 血从眼眶、鼻孔和嘴巴里咕咕流了出来,然后整张脸开始扭曲、狰狞,紧跟着冲着她就扑过来…… 方婷吓醒的时候,耳边有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很小声很小声的说话。 最开始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等听清了之后蓦地坐起来。 声音来自另一张床上的曲雅。 她嘴里嘀咕着什么,像是梦呓,可又像是在跟谁说话。 方婷当时一激灵。 这大半夜的听见这种动静肯定紧张,她又想到梦里曲雅的样子,一时间脊梁骨都在发凉。 可很快就没动静了。 曲雅背对着她躺着,安静得很,会让她误以为自己刚刚也是一场梦。 次日曲雅倒没什么异常的,方婷悬着的一颗心也就稍稍放下。 但没等放结实呢,第二天晚上又出了状况。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声音。 这次方婷听得特别清楚,就是曲雅在说话。语速很快,像极了跟谁在窃窃私语似的。 方婷差点吓死。 就见曲雅是平躺在床上的,一动不动的。她的床是靠窗位置,借着朦胧的月光,虽说看不清嘴巴有没有动,但方婷能确定就是曲雅在说话。 她小声叫了一声曲雅。 曲雅没反应,像极了一个熟睡的人,但声音没停。 四周安静。 客栈就那么几个人,整个香格里拉古城到了后半夜都寂静得很,所以曲雅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就特别明显。 方婷觉得周遭有一股子诡异气息,渐渐地将这个房间围绕。 当时窜进她脑子里的念头就是:曲雅不正常了。 绝对不是说梦话,她觉得。 于是,她决定确认一下。 事后方婷回忆起这一幕都觉得后怕,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胆大,就下了床,走到曲雅的床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说梦话。 曲雅似睡不睡。 怎么说呢,就是她眼睛半睁不睁的,像是睡了还像是醒着。 有些人睡觉就是这样,眼睛半睁,但方婷记得曲雅睡觉没这毛病。于是她就把脸压下来,仔细看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结果就在这时,曲雅说话了! 她说,“杀了它,替我杀了它!我要它死,对!要它死!” 吓得方婷差点魂飞魄散。 “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曲雅说这话的状态,特别吓人。”方婷说到这,搓了搓胳膊,窗外虽说是艳阳天,哪怕阳光洒了一地,她还是觉着冷。 “这些话她几乎就是咬牙切齿说的,好像真是想杀了谁。” 想杀谁,又或者她口里的“它”是哪个它,不得而知。 总之,方婷被吓坏的原因一是曲雅的话,二是曲雅说这话的样子。 恶毒、狰狞、愤恨……统统都在她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显示出来。 所以方婷在想,她到底有没有睡着? 司野和程斩听到这儿,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方婷和曲雅都在说对方挺吓人,感情真那么好? “之后曲雅就醒了,反正是醒的特别突然,就像是看见我在看她似的。”方婷轻声说。 这话说得有点绕,但结合之前曲雅说的,那很多事就明朗了。 就是一个人听到另一个人像是在说梦话,吓着了,走到床边瞧瞧,把另一个人给瞧醒了,并且也吓得不轻。 曲雅当时是把灯打开了,像是吓得不轻,问她在干什么。 方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大半夜的再跟她描述一番吧,自己说着瘆人,估摸着曲雅听了也会害怕。 于是就只能说,我看看你是不是在睡觉。 “其实我后来是一直没睡着,一来是觉得瘆得慌,二来我是觉得心里有点堵。”方婷皱着眉头,“我跟曲雅也算是多年朋友了吧,她真有什么事怎么就不跟我说呢?就拿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做什么的,多大年龄,长得是圆是方的我统统不知道,她哪是把我当朋友啊。” 说到这儿的时候,方婷就有点赌气了,“而且天亮的时候她质问我那个语气,就跟仇人似的。” “怎么说呢,就像是我要害她似的。” 挺不好的氛围。 这是方婷跟曲雅做朋友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时候,甚至说过往的年头里,她们两人都挺合拍,有什么事都挺想着对方,所以从没吵过架,就连红脸的时候都没有过。 所以当早上曲雅质问她的时候,她就挺生气的,回怼了曲雅两句。 一直到现在,虽然两人都不再提发生过的事,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有结了,这也是方婷没跟着曲雅去吃饭的主要原因。 这种情绪弄得她的确没胃口。 司野和程斩在听的过程里很少说话,尤其是程斩。 现在这么看,所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能对得上了,照方婷这么一述说,不管是曲雅的恐惧,还是方婷的恐惧,那都不叫恐惧了。 唯独要确认的是,曲雅到底有没有说“梦话”,如果真说了,那她到底要杀了谁? 还有,她要谁替她杀人? 这些问题显然方婷不知道,司野问她,她也挺茫然的。 “她那种文文静静的哪会跟什么人结仇啊,就算是感情方面的,我觉得也没必要落下那么大的心理仇恨吧。” 方婷对于感情上的事看得很开,就是一切随缘,不强求也不逃避,感情来了想去追求就去追求,但如果这段感情不是自己的,那她也不会紧攥着不放。 关于这些道理,那晚方婷也跟曲雅说了,曲雅当时也想得挺明白,跟她说,心里怨恨归怨恨吧,可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不想得很明白吗。 所以司野跟方婷说,“可能她就是在说梦话呢,正做着梦呢,说些狠话也挺正常。” 这不足以说明曲雅一定反常。 方婷抿着唇没说话,眉间似有思考。 程斩抓住问题的关键,一针见血问她,“你还看见什么了?” 他这么一问,司野也马上就恍悟了。 对啊,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常人不能理解的事,她才会把曲雅往中邪了想。 方婷闻言,搁置桌上的手指竟明显地颤了一下,下一秒她收紧了手,似乎在克制心头的紧张。 良久后她抬眼看着他俩,那眼神里有明显的惊惧。 “我看见了个……影子。” 司野心口蓦地一提,影子。 倒是程斩,对于她说的这话起了兴趣,问她,“说说看。” 方婷舔舔唇,又是想了少许,再开口声音干涩,“除了我和曲雅,我们屋里……还有人。”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压着嗓子说的,说完之后自己也是一哆嗦。 司野问她,“还有人的意思?” “就是有人在我们屋,但转眼就不见了,我感觉更像个人影,但怎么可能呢?” 方婷说到这,又把那天醒后的遭遇说了一遍。 看见人影? 程斩问,“是人影,确定?” 方婷想了好久,一点头,“确定,如果是个大活人,我不可能找不到,而且……”她迟疑,又清清嗓子,“我之后偷偷在老关电脑里查了监控,那个时间段我们屋根本没有生人进也没有生人出。” 可如果是人影,那又怎么解释呢? 方婷解释不了,但心生寒意,总觉得这种事愈发诡异,不能用常人逻辑去分析。 “还有这个。”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样东西来,用红布包着的,鼓鼓囊囊。 第21章 你到底能打不能打啊 如果说大白天在屋里看见个影子是幻觉的话,那方婷手里的东西可是实打实存在的。 当时搁在曲雅包里,露出一角,方婷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 也是一时冲动,可就是这种冲动,让方婷在看清楚红布里的东西后才陡生恐惧,以至于她在想,如果曲雅发现这个东西不见了之后,她该如何面对曲雅。 是个小人偶。 木雕的。 其实说是人偶吧还不大像,但有四肢有脑袋的,只不过四肢很长,身子特别小,脑袋大大的。 整体看上去扁扁的,整个人偶看上去也就半公分的厚度,不像是正常人偶立体。没刻五官,所以没有长相。 通体黑色,像是刷了黑漆似的,可闻着没有油漆味,就像是天然的黑色木头。 只是看着人偶其实也没多稀奇,瘆人的是人偶身上都有符文,红色的,仔细打量,那一个个符文都是刻上去的。 那这红…… 程斩拿起人偶看了看,轻声说,“血。” 一句话听得方婷一哆嗦,不可思议问他,“你的意思是,这些符文是用血刻上去的?” 程斩点头。 方婷咽了一下口水,眼里都是紧张。 司野凑到程斩身边,伸手敲了敲人偶伸手的符文。 程斩“嗯”了一声。 明白他的意思。 这符文跟秦老三皮毛店灯笼上的,以及秦老三尸体上的符文都一样。 程斩向来面无表情,方婷都习惯了,但瞧见平时爱笑的司野都肃了神情,心里就咯噔一声。 “是吧,你们也觉得这东西邪气对吧?” 方婷更没底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飘着的。 “我就是看见这个玩意了才觉得不对劲,正常的谁会在包里装这么个东西啊。”她掐着手指,“这一定是个邪物,让曲雅变得不正常了!” 程斩放下人偶,看着方婷,要她再把看见人影时候的情况复述一遍。相比人偶,他似乎更关心人影问题。 方婷也察觉出来了,刚刚提到人影的时候她也没描述详细,重点都落在人偶上了,于是就将自己所见的一五一十重述了一遍。 这期间程斩始终没问问题,胳膊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撑腮,眉间似有思考。 方婷描述完,见他始终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司野伸手,从程斩手里拿过人偶。 程斩这才有反应,任由司野把人偶拿去,抬眼问方婷,“曲雅是背着包走的吗?” 方婷明白他的意思,点头。 “她肯定能发现人偶不见了。” 程斩微微点头,“人偶先放我这,如果她问起的话,就说被我拿走了。” “啊?” 司野唇角弯弯,“你就这么跟曲雅说吧。” 方婷点头。 又思虑片刻,问他们,“如果曲雅真中邪了怎么办?” 程斩闻言,似有兴趣,反问她,“那你想怎么办?” “当然得救她了!”方婷眼里有激动,“真中邪了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程斩你有办法对吧?她不能有事啊!之前就听说——” 话蓦地止住。 司野问她听说了什么。 方婷眉心紧皱的,好半天才说,“其实我也是昨天听古城里的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关于这间客栈的。他们说……这间客栈以前就出过事,有个女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七月客栈在古城里算是很有名气了,至少点评网上的评价挺高,大多都是奔着老关那爽朗好客的性子来的,尤其是老关做的一手绝佳牦牛肉干。 不少来香格里拉的年轻男女最后大多数都会选择七月客栈。 直到半年前这里出了事。 关于这件事的确是方婷旁敲侧击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的,当时秦老三一家正在当街撒泼打人,她就听有人小声在说,老关可真不容易,总是摊上不省心的住客。 又一道声音窃窃对话的:住客栈的都是年轻人,不是出事就是惹事的。 话说得无心,方婷听得有心。 等人散了之后,她就择了个机会打听了一番。 对方刚开始还不愿意说,觉得但凡出来做生意的都不容易,背后说人家就是拆人家的桥,不道德。 但方婷是社牛,三绕两绕的就把对方给绕进去了。 对方说,其实这件事也把老关给坑得够呛,他又不想出事。 话说是在半年前,有个年轻的姑娘住进了七月客栈,前几天都没什么事,直到临走的前一晚,突然就失踪了。 这件事当时也是报了警的,左邻右舍的都知道这件事。 只是大家知道的只是丢了人,还有些类似内幕的不为人知。 方婷问对方什么内幕。 对方小声告知,“听说,房间里发现血迹。” 说到这儿,对方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可能就是谣言,如果真出命案的话,那老关这客栈还能继续开? 总之,这件事没牵连到老关,而那个失踪的女孩据说到现在都没消息。 方婷讲到这停顿了数秒钟,才继续道,“然后还有一版传言,是说那个女孩在失踪前一晚玩了见鬼游戏。” 她抬眼,看向他俩,“我知道这么说没有科学根据,但那个女孩十有八九是死了吧,曲雅会不会……” 会不会成为替身。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尤其是听说那个女孩也是玩了游戏的时候,当时她半扇身子都快凉透了。 司野沉默良久,问她,“关于那个失踪女孩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也就那些了,听说女孩家境不错,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那种。”方婷回忆,“性格挺好,所以很快跟客栈里的其他年轻人打成一片。” 程斩不动声色地看着司野,没说话。 “虽然牵强吧,但我总觉得曲雅跟这件事有关联,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反常呢,还有,这个。”她冲着司野手里的人偶一抬下巴。 …… 挺晚了,老关才回来,而曲雅跟他前后脚。 方婷没回房,老关笑呵呵说他出去打了几圈麻将,赚了一盒烟钱,又道,嗨,就是打发时间,现在游客这么少。 曲雅看上去挺累,也没怎么跟方婷说话,上楼休息去了。 她往楼上走的时候方婷抬头看了一眼,曲雅的包里装的鼓鼓囊囊的,许是买了不少当地小物件。 不可能不知道人偶不见了。 为什么没反应? 一份泡面,直到根根面条都泡成了胖大海都没吃进司野嘴里,听完方婷说的那些,司野是彻底失去了胃口。 但胃口这种东西后反劲,司野最终还是饿得抓心挠肝,咣咣咣敲程斩的房门,生生把他给敲出来。 斜靠在门框,半死不活地装可怜,跟程斩说他饿。 那语气和神情,就跟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 两人出了古城找了家餐厅,当地的老店了,主打菌汤锅子。 不是吃菌子的季节,这个店就明显吃了亏,但虽说菌子的种类不多,可味道还是相当可以,再加上老板也是挺能折腾,到了晚上会加些烤肉之类。 司野吃得老撑。 程斩倒是没怎么吃,就喝了两口汤,然后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司野问他,“闹肚子了?” 程斩嗯了一声。 “肠胃娇弱啊小程程。”司野取笑。 他早就发现这点了,这几天在客栈里程斩吃的并不多,哪怕再好吃的东西他也不过一点点。 也会经常去洗手间,往往是在吃了东西之后。 “你吧,得找个老中医瞧瞧。”司野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挺真诚,“听说这边的藏药也挺好,要不然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用。” 整个吃饭的过程,司野和程斩都没怎么谈关于秦老三皮毛店的事。 顶多就是司野问他一句,“你觉得曲雅跟秦老三的事有关联吗?” 程斩回答得挺干脆,“不仅仅是曲雅。” 他说话总是简短意赅,别人听了去就觉得他在说半截话,可司野绝对能听明白。 不仅仅是曲雅。 那么还有老关、方婷?还有…… 等往回走的时候,程斩问他一句,“那个女孩是谁?” 这次司野没隐瞒,“司迦意。” 程斩微微一怔。 “对,是我姐。”司野对上他的目光,补上句,“二姐。” 程斩了然,“所以她现在?” 还没等司野开口,胳膊就被程斩拉了一下。 他一怔,抬眼一看,不远处走来仨男的,朝着这边逼近。 他们去的餐厅位置较偏,从餐厅往古城里走要经过逼仄的巷子,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就在巷子中央。 那仨人是从巷子另头过来的,瞧见他俩后就相互瞅了瞅,在递眼神。 身后也有脚步声。 程斩回头一看,又有两人从入口处过来,瞧着架势是一伙人。 “什么情况?”司野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没慌没乱的,双臂交叉环抱胸前,“冲你还是冲我啊?” “没什么差别吧。”程斩回了句。 与此同时打量了四周,果然位置刁钻,虽说他不想那么形容自己,但确实是瓮中捉鳖。 五人缓缓靠近,前后夹击。 司野站在原地没动,脸一偏,低声问程斩,“你到底能打不能打啊?” 第22章 打架就打架吧,别喊 五个人,各个都五大三粗,最瘦的那位都比司野能重出一个吨位来。这个季节的香格里拉哪怕白天再艳阳高照,到了晚上还是挺冷,这五个人倒是体热,穿t恤的穿t恤,还有直接大短裤上阵的。 长相嘛,就是普普通通的,没什么惹眼的特征,甚至说连“凶神恶煞”这四个字都挨不上。 所以一时间司野也判断不出来对方是汉人还是藏人。心想着,这里大部分都是藏民,万一这几位也是的话,这不就是制造民族矛盾吗。 程斩往墙上一靠,低声说,“真不能打,我不会打人。” 语气怎么听着都挺真切的,但他那倚着墙的姿态怎么看都挺悠闲,典型的看热闹的姿态,让司野深深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说得挺轻巧啊。”司野呵呵的,“万一我也打不过呢?五个人啊大哥。” 程斩不紧不慢地给他指了条明路,“打不过可以跑。” 跑? 暂且不说这前后有人围堵能不能跑得了,就说不战而降也不是司野的风格。他的宗旨是,必要的时候脸皮还是要的。 后面那俩人已经走上前了,前面的三人也跟他们面对面站着了。站着最中间的显然是他们的老大,大声豪气地问,“就你俩是吧?住七月客栈的小子?” 有点地方口音,但咬字发音倒是挺标准。司野这么一听,吊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了,嗯,挺好,是汉人,那就没什么忌讳了。 他瞅着眼前这位老大,上身红t恤,下身黑色大短裤的,但凡露出来的地方倒是没纹身,就是吧……t恤胸前是个明晃晃的光头强,弄得司野特别想让他转过去,看看背后是不是有熊大熊二。 光头强的神情倒是凶神恶煞的,论震慑力,这位老大远不及他胸前的光头强。 见司野上下打量着自己,老大恼了,喝道,“瞅什么你?问你话呢!” 司野拇指摩挲着嘴唇,眼里似有打量,确切说是明目张胆地左瞅右瞅的,然后挺认真地问他,“你不冷吗?” 对面大哥一愣。 不仅他愣了,其他四人都愣了,许是没料到这小伙子脸上一点怕意都没有,典型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但是吧,这话不问还好,一问…… 小凉风在巷子里嗖嗖地跑,吹在人身上的确不舒服。 老大哆嗦了一下,搓了搓胳膊,竟挺老实地一点头,“还真挺冷啊。” “对啊包子哥,咱都穿太少了,今晚上太特么冷了。”身边的说了句,挺真情流露的。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是啊太冷了。 还有的说,咱就不该装x,这大冷天的穿得暖暖和和的来干仗多好。 这话说出来就有人反驳了,那打起架来不得出汗啊?穿得多闷一身汗,风一吹不得感冒啊? 五个人开始就这个问题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那架势就跟诸子百家争论似的。 “包子哥是吧。”司野走上前,伸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往前走,“听说今晚上还得降温啊,我觉得吧,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跟兄弟们喝喝青稞酒,来点下酒菜,再配上点牦牛干,那才叫痛快。” 这么个粗犷身材,司野甚至搭对方肩膀都有点吃力,叫包子?这名倒是挺应景的。 包子哥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跟你说啊,就是啥天气最好呢,外面大雨大雪的,哥几个在屋里头畅快喝酒痛快吃肉。” 其他四人慢慢跟在他俩身后,也不知道前头是个什么情况。 程斩走在最后,手插着裤兜,搁以前他可能转头就走了,管它前面什么状况的。但他今天就是好奇,他就是想看看司野到最后要怎么收场。 “包子哥是喜欢吃包子啊?”司野继续问。 “嗨,我是在咱们这卖包子的,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我了。我那包子铺都是老店了,当地人都爱去我那买包子,回头你尝尝去,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吃过像我家那么好吃的包子了。”包子哥挺爽朗,话匣子打开了。 司野说,“开这种铺子的可不容易,挺辛苦的啊。” “那是,天不亮就得和面弄陷的,不过啊我都习惯了。”包子哥嘿嘿笑。 身后的一位小弟实在忍不住了,凑上前说,“包子哥,要不然咱哥几个回店里吃点包子喝点酒吧,太冷了,行不?” “行——”包子哥刚脱口这话,猛地反应过来,“行他么什么行?咱来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啊?” 紧跟着扭头一瞅肩膀上的胳膊,一把拍掉,冲着司野喝道,“别跟老子套近乎,特么的,差点被你绕进去!” 其他四人见状赶紧进入状态,一下子将他俩围起来。 行啊,活动活动还能暖和点。 司野笑呵呵的,“刚才聊挺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谁跟你聊挺好?”包子哥皱眉冷喝的,“真当老子是来交朋友的?问你话呢,你俩是不是住七月客栈的!” 司野抬手挠挠眉心,仍旧含笑,“你这是要打架的节奏?要我说就别打了,你瞅你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跟你说啊,今晚你跟我打上这一架,明天就得感冒,得不偿失。” 包子哥低头一瞅自己胳膊,可不,非但起了鸡皮疙瘩,就连汗毛都冻得竖起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包子哥,他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不悦,又差点被这小子给绕进去! “废特么什么话!” 司野抿唇一笑,来了句直截了当的,“秦老二找你们来的吧?” 包子哥闻言一怔。 见状,司野就知道自己没判断错了,开始晃动手腕,叹了声,“行吧,打吧。” 包子哥一见这架势,行啊小伙子,挺狂啊,冲着身边人喝了一嗓子,“老三,你上!” 被叫老三的就是刚提议去店里喝酒吃包子的,一声令下倒是挺积极,体格子也是挺大,冲司野跑过来感觉地皮都在震。 大喊着就扑过来,下一秒被司野抬脚就踹飞了,甚至手都没用上。 变故发生得太快,包子哥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从老三冲上去到被踹飞前后不过数秒吧…… 司野抱着膀,笑呵呵的,“打架就打架吧,别喊,怪吵的。” 包子哥的脸色特别难看,又给身边人递了个眼色,“癞子!” 那人一点头,冲着司野就过去了。论起拳头,刚想喊突然想起同伴的遭遇,马上闭了嘴。 拳风呼过来,司野一个利落躲闪,一手控住了对方的胳膊,顺势箍住他的手腕。这人试图挣脱,未果,心一惊,这小伙子看着瘦高的,怎么手劲出了奇地大? 正想着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下一秒就觉得腹部被踹了一脚,蓦地吃痛一下,紧跟着摔了个狗抢屎。 也不过就是转眼的事。 被踹的俩人显然都疼得很,再看司野风轻云淡的,脸不红气不喘的,下一句倒出口的话就让人差点气吐血。 “要不然一起上吧,别一个一个的了,太费劲。” 包子哥气得脸通红,冲着大家伙一招呼,“都给我上!” 那两个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其他三人一起往前冲。 接下来的场面挺惨烈。 包子哥他们,挺惨烈。 别看各个体格健壮像是挺能打的,可实际作战能力还需提升,至少在面对司野的时候。就见司野都没怎么费劲,躲、闪、回击,一打一个准。 以一敌五,从概率来说总会有顾不上的时候,比方说,程斩。 之前被踹的老三在吃亏后打算走捷径,见还有个瘦高的站在那,典型一副不会打架的样子,便冲着这边来了。 可没等动手,脖领子就被人一把薅住,手劲十分了得。他一惊,没等回头反击,后脑就被人拍了那么一下子。 这一下子拍得十分精巧,不足以受伤,但会眩晕,老三就听见脑瓜子嗡嗡的,天旋地转,紧跟着又被人踹趴地上了。 还有打算往程斩身边凑的,司野眼疾手快,统统截住、踹趴,压根没给对方靠近程斩的机会。 后来程斩都倚墙倚累了,不知从哪找了个破木头桩子,坐在了上面,百无聊赖地瞅着眼前打斗的场面。 包子哥拼足了力气,拳头照着司野的脸招呼,又被司野躲过去,与此同时腰被人猛地抱住,伴着一声怒吼。 没等包子哥的拳头再过来,司野手肘用力往后一顶,结结实实撞在后方人的胸口上,疼得对方大叫。 司野一把将他扯过来,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包子哥的拳头后,又补了一拳给对方,“跟你说了,别喊,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最后,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五个壮汉都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哀嚎的哀嚎,捂着肚子叫唤的叫唤。司野却像没事人似的,居高临下地瞅着这几人,轻叹了一声—— “我说你们几个这身体素质不行啊,平时是不是也不锻炼呐?” 五人没一个回他的,相互搀扶着起来,哎呦哎呦的直叫。 司野啧啧两声,摇头,“差不多行了啊,我都没使劲,能疼到哪去?连血影子都没见着。” 第23章 这口吻,跟个少爷似的 这话说得不假。 五个人虽说哀声连连的,但没受外伤,没流血,疼过的地方隔上一会儿也就好了,严重点的就是岔了气的。 典型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包子哥是岔气的那个。 等司野走上前,包子哥那张脸啊,气得真跟包子似的,鼓鼓的。他冲着司野一伸手指头,想破口大骂,紧跟着就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弯着腰捂着肚子继续缓。 司野笑眯眯问他,“秦老二让你带什么话了?” 这种替人出头的总得师出有名,啥名头都没有的那叫当街耍流氓。这几个看上去也不是混社会的,一看就是应了别人的请求,打算来个“行侠仗义”的主儿。 包子哥想喘匀气,但每喘一下还是疼,脸皱得就跟包子褶似的,没好气说,“就是让你俩赶紧滚犊子,别在古城里转悠了!” “不然呢?”司野好奇问。 包子哥斜眼瞅着司野,哪怕身处劣局也得摆出最凶狠的表情和咬牙切齿的姿态,但司野觉得,他的咬牙切齿绝对是真的。 “不然,见着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程斩在那头听到这番话,忍不住轻笑一声。 是挺轻,可明显的就是被逗笑的那种。一时间像是给了对方一记耳光似的,至少包子哥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十分尴尬。 司野倒是没笑,可反应更气人。他故作沉思,看着又有点为难的,挺认真问包子哥,“那怎么办呢?很明显我们还能继续在古城里瞎溜达呢。” “你、你……” “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司野倒是给对方出起了主意,“你再找几个能打的,总得挽回颜面不是?” 包子哥的脸很扭曲,“老子又不是黑社会,上哪找能打的去?” 今晚能跟着他来揍人的那都是处了好多年的哥儿们,平时也都只是做做小买卖过过营生,有家有孩子的,凭的其实也就是一把子力气。 也是邪门了,平日来各个都挺结实能干的汉子,今晚却被个毛头小子给打得找不到家门,而且真正动起手来到结束,也就……不到五分钟?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司野闻言,轻叹一声,“那就没办法了。” 包子哥一听这话差点气吐血。 等包子一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后,司野和程斩也没在外面多逗留,进古城的时候司野说,“看来秦老二并不知道他弟的真实情况啊,否则也不能这么莽撞这么大张旗鼓。” 程斩嗯了一声。 “之前你说等,等什么?”司野老话重提,“你看,等来等去的等来揍咱们的了。” “等对方有所行动。”程斩慢悠悠说,“对方越按捺不住马脚露得就越多,就像是今晚,你不是也轻而易举猜出背后指使的是秦老二吗。” 司野呵呵笑,“秦老二八成只是气不过。” 程斩偏头看他。 就这么一眼,司野蓦地明白了,恍悟,“原来啊,看不出来,这女人还真有心眼。” 这女人,指的就是秦三嫂。 那天她将矛头指向他和程斩,明摆着就是拉仇恨,秦二嫂一个女人家的顶多就是嘴上骂骂,手上挠挠,但秦老二不同,作为秦家人,他肯定会有下一步举动。 就是把他俩揍一顿,最好能赶走。 现在想想包子哥说的话,将他俩赶走才是主要目的。 那这也是秦三嫂的目的,她利用秦老二的怒火想要达成目的,将秦老二当刀子使。 这么一分析,恰恰说明了秦三嫂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不想被人发现,哪怕有一点苗头她都要想方设法地掐灭。 那么,秦老三的尸体还摆在那到底要干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想程斩绝对是知道的,可想要撬开他的嘴,不是件容易事。 司野也不纠结,这件事正朝着前方一点点发展,总有拨开迷雾的那一天。 “咱商量件事呗。” 程斩,“说。” 呵,这口吻,跟个少爷似的。 司野清清嗓子,“多少学学打架呗,这样的话下次你还能帮上忙。” 程斩挑眉,“还有下次?” 司野挑嘴角笑得不怀好意的,“相识就是缘分,说不准咱俩就是缘分深厚呢。” 程斩手揣兜慢悠悠往前走,甩了句,“打不过就跑。” 接了上个话题。 司野想笑,这人说话还真是大喘气啊。 “那不行,我这个人不爱当缩头乌龟。”司野追上他,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搭,“但是吧,我打架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热闹,我心里也会不平衡,所以,没事学学啊,我教你。” 程斩瞥了他一眼,顺势避开他的胳膊,呵呵了两声没说话。 什么态度这是! 一进客栈,气氛明显不对劲。 老关见他俩回来了,就跟见着救星了似的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你俩可回来了。” 司野问出什么事了。 老关没说话,下巴朝着咖啡休息区那边一抬。 方婷和曲雅都在那呢,面对面坐着。曲雅背对着门口这边,所以看不到她的神情,倒是能看见方婷,脸色差得要命。 看样子两人起了争执。 也怪不得老关搞不定,俩女生吵架的确不好劝。 方婷朝这边看了一眼,眼里有波动。见状曲雅回头,瞧见他们后蓦地起身就走过来了。 司野心中暗惊。 曲雅这神情就跟要活吞人似的,平日挺文静的姑娘露出这般神情着实惊人了。 她冲着程斩一伸手—— “还我东西!” 嗓音十分尖锐,眼睛里都是喷火的状态。 真是跟平时大相径庭。 程斩脸色平静地与她对视,数秒后淡淡地说,“稍等。” 话毕就转身上楼回了房。 曲雅没回咖啡区,就站在原地,眼里仍旧带着愤怒,一时间司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再看方婷,眼眶挺红,瞥脸看着窗外。 很快程斩就下来了,手里捏着那只人偶。老关站在前台旁边,往程斩手里一瞅,眼里一惊。 曲雅见状,快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来夺。程斩却眼疾手快,令她抓了个空。 “这是我的东西!”她恼羞成怒,冷喝道。 这般态度,令方婷扭过脸,往曲雅身上打量时眼睛里都是陌生。 程斩没恼,语气也十分心平气和,“谁给你的?” 曲雅皱眉,“我买的!” “在哪买的?”程斩微微一笑。 搁平时,曲雅见他这么笑肯定脸红,今天倒也脸红了,气的,嘴唇都在抖,“忘了!” 程斩又问她,“确定是买的?” 曲雅冷眼,“你什么意思?我的东西我还得跟你交代来龙去脉?没病吧你!” 司野在旁打量着曲雅,没开口劝。 程斩不怒反笑,意外的痛快起来,木偶拿在手里朝前一递,“行,还你。” 曲雅伸手来拿,程斩的手却一松,木偶啪地一声落地。 照理说,一个木头做的人偶摔在地上,除非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否则轻易不会坏,但这只木偶就是一下子坏了。 木偶的四肢和头都摔开了,乍一看就跟被五马分尸了似的。 就见曲雅倏然瞪大双眼,愤怒朝程斩喝吼,“你干什么!” 程斩却是轻描淡写,“没拿住,不好意思。” 曲雅死盯着他的脸,这般落在司野眼睛里,总觉得曲雅此时此刻都有弄死程斩的心思了。 方婷在那头听见动静,站了起来朝这边看,但没上前。 程斩稳稳对上曲雅的目光,他眼里无波无澜的,“或者你可以好好想想在哪买的,我赔你一只。” 曲雅紧紧抿着嘴,好半天蹲身下来拾起七零八碎的木偶,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要往楼上走。 “说它是个木偶……”身后,程斩开口。 曲雅顿步。 “我看更像个影子,你觉得呢?” 曲雅没回头,但手指头在紧紧抠着楼梯扶手,稍许,头也没回地蹬蹬上楼了。 …… “怪我,没忍住就问了她一嘴。” 事情平息后,方婷跟他俩描述与曲雅发生矛盾的经过。她始终没上楼,并且这次两人闹得都挺不愉快的,方婷让老关又给她开了一间房。 老关看上去心神不宁的,但还不忘劝说方婷,好朋友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呢。 方婷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她越来越不对劲了。 另开一间房,更多的是逃避。 跟吵架没关系,就是方婷突然有点害怕曲雅,就是那种由心底滋生的不自在和惧怕。 方婷跟他俩说,曲雅从外面回来后一直没提木偶的事,但看着心事重重。她问曲雅都去哪玩了,曲雅回答得也挺敷衍。 没了往日跟她商量去这去哪的活跃和兴奋。 后来方婷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问她,你包里的那只木偶哪来的?做什么用的? 紧跟着曲雅的脾气就爆发了,指着她质问,“原来是你拿走的!你凭什么拿我东西!” 着实是吓着方婷了。 虽说曲雅平时也会生气,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过。方婷的脾气也上来了,跟她吵了起来。当曲雅得知木偶在程斩那,干脆下楼来等,整个过程脸色难看得要命。 方婷挺委屈的,至于吗,为了那么个东西,多年的好朋友吵成这样。 第24章 演电视吗?结界? 提到那个木偶,方婷是一肚子的疑问。 到底有什么稀奇的,不但让曲雅失了分寸,就连程斩对那个木偶的态度也不一样。 “你刚刚说那是个影子,什么意思?”方婷问程斩。 程斩想了半天,跟方婷说,“有些事很难跟你解释,但能明确告诉你一点,之前你在屋里看见的影子不是幻觉。” 方婷一激灵。 “你说的是影子,不是人?” “不是人。” 方婷觉得头皮都炸开了,讲真,当时她确实觉得那更像个影子,可很明显是个人影,那影子哪能独立存在?肯定是有人才有影。 现在程斩的意思明确,就只是个影子! 她宁可当时看见的是人,哪怕真就是神出鬼没的那她也认了,起码是同类吧。那影子……到底是个啥? 这番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心里总有隐隐的预感,好像很多事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一旦真的刨根问底,那有可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末了她喃喃,“如果是影子的话,那它……想干什么?”她也只能问出这么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很关键。 程斩眉间思索,“可能它在找寄体。” 方婷一哆嗦。 老关睡不着,见他们三人还坐在咖啡区聊天,就用木盘子盛了点小零嘴送过来。放下盘子的时候他往楼上瞅了一眼,曲雅那屋已经熄灯了。 “曲雅那姑娘啊,我觉得心思挺重的,都多年朋友了,拌嘴正常,别真往心里去。”他劝说方婷。 但方婷压根没听见老关的话,没什么反应,她满脑子都是程斩的那句“它在找寄体”。 对啊,影子为虚,寄体为实,只有找到了寄体,影子才能存在下去。 可这听着…… “这不就是找替身吗!”方婷反应过来,眼睛里都是惊恐,“像是枉死冤魂,得找替身才能投胎!” 老关就在旁边,本来想送完吃的就回去睡觉,闻言这话惊了一下,条件反射问方婷,“什、什么找替身?” 他不开口说话还好,一说这话,方婷蓦地反应过来,盯着老关,紧跟着脱口—— “之前客栈——” “跟这种事没关系。”意外的,程斩十分及时又轻淡地打断了方婷的话,与此同时也留了话尾巴。 果不其然,方婷没计较他阻断自己质问老关陈年旧事的行为,注意力都在他说的这句话上了。 “那跟什么有关?”她的性子急,眉头皱紧,“不明生物?外星人入侵?感觉都没有冤魂索命来的让人信服。” “这世上本来就有不少难以解释的事。”程斩微笑,也或许是被她火急火燎的样子给逗笑了,总之,嘴角是弯弯的。 “既然我插手了,我会管到底,放心。” 于是,很奇异的是,方婷觉得自己心头的那团恐惧之火就被扑灭了。 可老关的心思乱了,问他,“那到底是个啥呢?” 程斩抬眼看他,反倒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曲雅带回来的人偶,你之前见过吗?” 老关一愣,然后摇头,表示没见过。 方婷就着这个问题又甩了另一个,“那总得有地方能买到吧?” “这……我真不知道。”老关一脸为难的。 方婷面色沉沉的,“那就是别人给她的了?谁会给她这么个晦气的东西呢?肯定不安好心!” …… “跟秦老三的事有关联的话,会不会就是秦三嫂给的呢?” 夜深了,司野横竖睡不着,干脆又跑程斩屋里了。 程斩是刚冲完澡,见是他敲门也不着急开。等把他放进来的时候,程斩已经穿好了宽t恤和大短裤,头发还是湿的,他坐下来,手拿毛巾擦头发。 司野瞧着他这副身子骨,结实流畅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文弱书生呢,至少夜闯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手脚挺麻利的。 程斩也就任由他眼珠子乱转,三下五除二呼噜好头发,跟司野说,“目前来看,十有八九,方婷说过曲雅进了皮毛店。” “从时间来看,方婷看见的那次,曲雅的人偶已经在她手里了。” 程斩点头,“所以很大可能曲雅早就跟皮毛店有接触。” 这就是挺奇怪的。 司野干脆拄脸看他,似笑非笑的。 程斩懒洋洋靠着椅背,不紧不慢道,“自己亲眼看着会更有意思吧。” “我能亲眼看着?”司野笑问。 “当然。”程斩说,“可能,很快了。” …… 司野不知道程斩说的很快了是有多快,总之,等他回房后很快就睡着了。 但他其实清楚得很,能沾枕头就着根本不是困,而是有“人”要找他。 他做梦了。 像是一条幽暗的隧道,只有萤火般的光亮,一小簇一小簇的在空中飘。 隧道的正中间坐了一人。 背对着他,头发披着的,一个姑娘。 身穿冲锋衣,蹲在那。 她的前方也是黑魆魆的一片,看不到隧道的尽头,像极了一直走就能走到地府的不归路。 他靠近,微微眯眼试图看清,“司迦意?” 姑娘缓缓回头。 明明就是很暗的环境,可恰好就有萤火飞过来,七零八散地落在她头发上,那张脸就看得清楚了。 竟是曲雅! 她的脸看上去很悲伤,嘴在动,像是要跟他说什么。 司野往前走,想要听清楚。 可不管怎么走,他跟曲雅之间总有间隔的距离。她明明就坐在那没动,可他怎么都无法靠近她。 最后他停下脚步,盯着她的嘴。 她在说:救我。 司野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远处,借着隧道里星点光亮,他看见了拐角处有一人站在那。 是一个上了年龄的男人。 穿着粗布褂子,深色裤子。 他佝偻着腰耷拉脑袋,头微偏,像是朝这边瞅,两条胳膊微微弯曲,十分怪异的姿势。 终究还是太暗了。 暗到看不清那男人的模样,但司野心头腾起隐隐的预感。 他就湮在黑暗里,虚幻得都不像个人。 像个,影子。 司野猛地睁眼时是听见了方婷在尖叫,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客栈里,听着挺瘆人。 他一下子坐起,下了床抓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方婷新开的房间在他的右手边,最里间,是她自己选的屋子,说安静。 客栈也没什么人,她想安静不过是个借口,其实就想离曲雅远一点。 房里没开灯,只能听见方婷在叫。 另一头的房门也开了,是程斩,二话没说朝方婷那屋冲过去了,司野紧跟其后。老关也听到了动静,又一次着急忙慌地从楼下奔上来,一个劲问怎么了。 曲雅那屋没动静,甚至连灯都没亮。 但没人顾得上曲雅是睡得太熟还是怎么了,注意力都在方婷这边。 房门锁着的,拧不开。 房里是方婷一声声的惊叫,显然是吓着了。 程斩问老关没有备用钥匙,老关连连点头说有有有,转身要下楼去拿。司野说,“耽误什么时间啊。” 抬腿就是一脚,房门被踹开了。 房里太暗,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甚至都看不到方婷在哪,只能凭着声音来定位。程斩去摸门旁的开关,啪啪两下,灯没亮。 老关在后面抖抖索索,程斩低语,“开大厅的灯。” 他赶忙奔着开关去了。 房里的方婷倏然止声。 司野刚要往里进,程斩伸手将他拦下,示意他先观察环境。 一静下来,司野才觉得屋子里有凉气,就像是开了空调似的,那凉气直往门口涌。 房里的窗帘在动。 然后微微扬起,透过扬起的一角发现,那窗子压根就没开。 “方婷。”程斩叫了她一声。 里面扬起呜咽声,“程斩、司野……救我!” 声音听着十分奇怪,就像是混了两个人的声音似的。司野听出来了,其中一个声音竟是曲雅。 想起了之前的梦,他拨开程斩的手,往里迈步。 这边程斩急声,“小心!” 但是晚了,就见司野整个人都弹了出去,程斩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住,他摔倒在地,这才避免翻到楼下的可能。 司野从地上爬起来,靠了一声,这下子摔得不轻,至少他龇牙咧嘴了。 “什么情况?” 程斩靠近门口。 明明前方什么都没有,可他的手一伸过去,竟能看见有血光在闪烁,血光像是形成了一堵墙,令人进不得。 还有液体顺着方向往下淌,乍一看就跟流血似的。怎么形容呢,说这道门在流血也是不夸张的,但这种状况实在太离奇诡异。 房里的人还在哭,哭得挺害怕,偶尔还伴着惊叫。 司野愕然,“演电视吗?结界?” “心结。”程斩说了句。 “什么玩意儿?”司野没听明白。 程斩面色沉沉,“厅里的灯怎么一直没亮?” 不但灯没亮,就连老关也没上来。 “我去看看。”司野预感不妙,刚要走,又看了一眼屋里, 程斩说,“这里有我,去找老关。” 司野面色严肃,点了点头,虽说也是担心这边,但还是相信了程斩,叮嘱了一句要他小心,赶忙下楼去了。 整个二楼就只剩下程斩,还有屋子里的——东西。 第25章 有怪勿怪 怎么说呢。 司野往楼下跑的时候还有动静,但很快也销声匿迹了。整个客栈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只有似远似近的抽泣声,却愈发显得周遭诡异。 程斩始终没冒然往屋子里闯,他再次伸手探向门口,那堵“墙”又隐隐浮现,血光渐弱渐强的。 他的手试图穿过它,看着像墙,但十分有韧性,穿不破,就像是摸到了软胶似的。血光会随着他的手用力而转强,他收回手,那血光就转淡了,以至于整堵“墙”都不见了。 不是一直都存在的。 至少司野将房门踹开后,他还伸手摸了屋里墙上的开关,这堵“墙”不是用来防止方婷逃走的,而是抵挡他们的进入。 程斩目光里的温度转淡、转冷,拇指抵在齿间,一咬,指尖的血流了出来,但很快就凝结成黄豆粒大小的血珠子。 然后伸手往那堵“墙”上轻轻一点。 再说司野这边。 下了一楼,这个大厅都没找到老关。叫他,没回应。 司野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走到窗子前的时候,他猛地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七月客栈虽说是家老店,但室内的采光极好,这还要取决于老关在装修时打通了几大扇的落地窗,尤其是咖啡休息区域,如果天气清朗的话,白天那是大片阳光铺洒进来的。 所以不少来这里住店的客人,不但喜欢在咖啡区域用餐观景,还钟情于窝在宽大的座椅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当然,下雨的时候也是惬意的。 整面落地窗,窗外雷声阵阵雨水如注,屋内茶香四溢生活慢调。 就是不管什么样的天气吧,这个客栈都不会缺少光线,哪怕是深夜,古城里还残留的光也能钻进来,映得整个大厅岁月静好。 可今晚没光线。 没光线的意思是,整个大厅都黑魆魆的,哪怕透着落地窗看出去,整个古城也似乎没光亮。 司野抬头瞅了一眼。 没月亮。 情况不对。 今天虽说晚上降温了,但一整天都有阳光,他和程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脑袋上头还悬着一轮月,抬头可见漫天星斗,低头脚下的青石板路都像是撒了一层银子似的,亮得很。 现在看出去,外面所有的店铺竟都是陷入黑暗里的,铺子前没一家点灯的。 司野有种感觉,像是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被个黑罩子给罩住了似的,或者说,是有块黑色巨幕把整个古城给蒙上了。 隐约间他听到了喘息声。 仔细辨别,像是老关! 他循声去找,竟是在厨房找到了老关。 就见他蜷缩在角落里,面朝墙,耷拉着脑袋,像是个走了很久很累的人似的,在那不停地歇气。 “老关?”司野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要紧,着实是吓了老关一跳。他蹲的地方有些许光亮,是上头电源发出的亮光,这是厨房这边唯一的光源。 借着这点光源,司野瞧见老关的肩膀猛地一抖,紧跟着转过身,他的嗓音竟是发颤的,“司、司野?” 紧跟着又急急问,“是你吗司野?” 其实就是因为周遭太黑,趁着眼前这点光亮想要看清一个人也不是困难事,最起码司野看老关看得是很清楚,由此,老关脸上的神情也尽收眼底。 与其说是没看清,倒不如说他在确认,就是那种明明这个人在眼前站着,他还生怕自己认错了的那种确认。 这倒是怪异,都在一个客栈里,就这么几个人,老关为何要这么确认是不是他呢? 司野说了声是。 本来还想问他怎么来厨房了,不是去开大厅的灯吗,就见老关立马起身,跟好几辈子没见着亲人似的猛扑过来,一把将他搂住。 老关,一个走南闯北最后决定留在高原上的汉子,一个豪爽得能跟住户称兄道弟的客栈老板,此时此刻竟像个狂喜的孩子似的,紧搂着司野不放。 司野的腰差点折过去,诧异,这怎么了?几番想将他胳膊拨开,没成功,胳膊跟钳子似的。 老关竟是激动地语无伦次,“太好了司野是你,太好了!终于见着你了!” 说得司野一头雾水的,什么叫终于见着你了?弄得跟分开了好多年似的。 这话还没问出口,司野就察觉不对劲了。他觉得老关浑身抖得厉害,就跟遇上什么事了似的。 不过就是下了一趟楼,能遇上什么事? 好不容易把老关的胳膊给拉开,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想这么一问差点把老关给问哭了,带着颤音儿地跟司野描述他刚刚的遭遇。 话说这老关从二楼下来就直奔大厅的总开关,半分钟都没敢耽误,哪怕腿肚子在攥筋,因为方婷的叫喊声他是听见了的,听到他毛骨悚然。 可是就几步之遥,老关竟怎么走都走不到。 最开始是脚底下的楼梯,一节一节的,他下楼的时候在想方婷的情况所以没留意,等反应过来后惊觉,不对啊,楼梯哪有这么长?下了好半天还没下完? 他觉得脊梁骨发凉,扭头往上跑,但……同样没找到二楼的楼梯入口。 老关听说过鬼打墙,这个念头冲上脑子里的时候他头发都要炸开了。拼命要自己稳住理智后开始在心里狂骂,不想,竟让他下到了一楼来。 老关都不敢多想,赶忙去开灯,没光的情况下总让人心里惶惶的。可他万万没料到,原本有开关的地方竟空空如也,他摸了一把,竟摸了一手的青苔。 当时老关又凌乱了,大厅里怎么会有青苔? 很快的他发现,自己不像是在大厅里,自己的客栈他能不熟悉吗,别说眼前光线昏暗了,就是蒙上双眼,他都能在客栈里行走自如的。 但此时此刻,他所碰触到的都很陌生,就好像是他突然到了别人的店里似的。 老关心生恐惧,扯脖子喊程斩和司野,可他的声音就跟裹在胶里似的,就算拼尽全力去喊,动静总是传播不出去。 他最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晃,愈发恐惧的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可他明明就没出过客栈门。 竟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他开始崩溃,开始绝望,发了疯似的喊叫,最后累瘫在墙角。 现在看见司野,可不就是看见了亲人似的。 都差点痛哭流涕了。 司野环顾四周,有清浅的雾气浮动,刚刚还没有呢。 他问老关,“你感觉过了多久?” “挺久,像是……”老关虽说没再搂着司野,但手还扯着他的衣角,生怕再孤身一人了。“像是找了好几天的路似的。” 司野大致掐算了一下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吧。 “走。”他警觉。 老关点头,巴巴地跟在他后面,虽然觉得有点丢脸吧,毕竟自己比司野大那么多,竟还得依仗着他,可这个时候他可顾不上了。 能回到正常生活轨迹比什么都重要。 走在前面的司野突然停住脚步,吓得老关一激灵,“怎么了?” 司野没回他,只是含笑说,“还真是,走不出去呢。” 老关闻言这话连死的心都有了,啥意思?司野也走不出去了?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完了完了,这是要死死一双是吗? “怎么会这样?”老关实在不理解,“真遇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司野闻言像是觉得可笑,说了句,“这鬼吧,有时候还真不可怕。” 老关不明就里。 司野没跟他多解释,但他也没动,看上去挺冷静。 “怎么办?”老关问。 “不急,有人……”司野想了想,扭头看着老关,笑得不阴不阳的,“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鬼,找鬼带路就行。” “啊?!”老关大惊失色。 司野抿唇笑,扭脸没理会老关惊骇的神情,立在原地,阖上双眼,心里默念:司迦意…… 再睁眼时,周围的雾气似乎转淡了些,角落里站着个人影,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一身白裙,裙角老长,拖着地。 司野跟她说了句,“带路吧。” 司迦意站那没动,一直低垂着脸。 “你在害怕?”司野问。 司迦意缓缓点头,头发间的那一条脸十分苍白。 “别怕,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司野承诺。 老关在旁一个劲肝颤,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去找,都没发现有第三人的存在,不会他、他真能见鬼吧? 见司野已经往前走了,容不得多想,老关赶忙跟上。 这个过程里他都闭着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问,“给、给咱们带路的鬼多吗?” 司野心想,怎么?还得多给你招来几个?我哪有那本事。 但故意逗他,“嗯,你身边和前面站了不少呢。” 老关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战战兢兢问,“他、他们在干什么呢?带、带路不需要这么多人……哦不对,鬼吧。” 你也知道啊,司野心笑。 “跟紧我,别掉队,否则陪你在这的可不是人了啊。” 老关一把揪紧他的衣角。 心里默念:有怪勿怪…… 第26章 别听别看别动 老关跟在司野身后,虽说一路都闭着眼睛,但也能多少感觉出异样来。 最开始他觉得周遭像个闷罐子,他在其中,看不到光明,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流动,就像是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他觉得有流动的气流在脸上划走。 只是挺凉的,但他记得清楚,临睡前整个客栈的窗子他都关好了。 那只有一种解释了。 老关想到这眼睛闭得更紧,是了是了,都说那东西靠近人的时候,人虽说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阴气就是森凉凉的。 心想着,原来司野这小子之前还真是没说谎,真有见鬼的本事呀。 这么想着很快就到了二楼,当老关睁眼瞧见熟悉的场景时都差点哭了,这是……走出来了? 一楼总开关像是报废了,老关说二楼还有个夜灯模式,司野便叮嘱他赶紧去开,自己则朝着方婷所在的房间走去。 程斩果然已经进了屋。 司野闯进来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堵“墙”已经没了,门框上有液体在流,他伸手蹭了一下,下一秒二楼的夜灯就开了。 他的手指头是红的,刚刚的是血? 程斩站在屋子中央,对于他的到来没有太大反应,他像是在找什么,目光一直在打量四周。 找什么呢? 司野借着走廊的光亮瞧见了方婷,她缩在靠近床边的墙角里,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程——” 程斩做出了噤声的手势,抬头往屋顶上看。司野见状,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瞧。 七月客栈跟古城里其他的客栈都差不多,都是木梁建筑,所以脑袋上是老木头搭建的棚顶,都特别高,尤其这家客栈,当时老关盘下这里做客栈的时候就图挑梁高,觉得人住进来不压得慌。 现在,弊端就出来了。 太高了,光线又不足,视线很难触及,加上木梁都是上了年头的了,看着更是乌突突的。 可即便如此,司野还是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像是有个黑影在上头蠕动。 动得虽然缓慢,但多少能看出来。 什么东西这是? 走廊那头老关风风火火的,“灯亮了、亮了!方婷怎么样了?” 说着这话,人已经进屋了。 就听程斩喝了一嗓子,“小心!” 紧跟着老关就觉得头皮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倏然扫过他的脸,那触感像极了头发! 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红光闪过,与眼前的东西撞在了一起。 那东西竟倏然发出声音,十分尖锐,难听得很。 老关忍受不住,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压根挡不住,像是针似的直往耳朵里钻,耳膜生疼。 他刚想问怎么了,眼前蓦地出现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老关“妈呀”一声,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骇然地瞧着眼前。可眼前那张脸已经不见了,空气里却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游走。 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 良久后,老关结结巴巴,“刚才我、我看见一、一张脸?” 程斩没理会他,目光却始终在看老关的斜上方。司野也没吱声,但他刚刚看得也真切,确实是有个影子的东西在这屋子里,而且刚刚也确实有道红光浮现,说是红光,在刚刚那一瞬间更像是把锋利的刀。 冲着那个影子就过去了,那影子像是受到了攻击,发出了惨叫声,也是那瞬间,他看到了一张脸! 那把很像刀子的东西,出自程斩。 司野扫了程斩一眼。 他脸色看着肃穆冷峻,与此同时,司野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气。心头一凛,杀气? 再顺着程斩的视线看过去,那影子似乎在拉长,怎么形容呢,像极了在……生长。 老关问了问题后没得到回答,却见眼前这俩人都朝着他背后的上方看,一时间头皮都在发麻,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们在看、看什么?” 说着就控制不住要回头。 “别看。”程斩说。 老关一颤,别看? 那是不是……挺可怕的东西? 司野看见了。 确实可怕,甚至说,就连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影子越来越大,渐渐的就成了一个人影,刚开始还匍匐在屋梁上,慢慢的它开始往下移动,移着移着就成了立体的了…… 立体的意思是,它的身体不像之前那样都黏在木梁上,而是挣脱了木梁,在木梁上用四肢往下爬行。 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竟是曲雅! 可她哪还是曲雅啊。 就见她的四肢是挂在木梁上,整个人是转过来的,那四肢看着又细又长,已经不再是人该有的四肢模样。 头发散下来,露出一条脸,那脸白得很,就跟殡仪馆里扎的纸人似的。她整个身躯几乎为扭曲,每往前爬一步都顿挫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支配。 散下来的头发也像是有生命似的,越来越长,就跟从屋顶垂下来的海草,渐渐伸向老关的头。 老关觉得后脖颈有点痒,想要抬手去挠,又听程斩两个字,“别动。” 别看,别动…… 老关的这颗心啊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个劲地在嘴里跳似的。 他听见有人笑。 女人的笑,就是那种呵呵呵的,仔细去听又跟人发出的声音有些出入。笑声不长,他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老关、老关……” 声音幽幽的。 老关一激灵。 “别听。”程斩第三次叮嘱。 不听? 可这声音就跟无所不知似的,像回荡在他耳边。 突然! 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哪是像啊,就是! 他眼睁睁看着像是头发的东西从脑袋上面垂下来,荡啊荡的,唤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先是惨白的额头,然后就是…… 一双眼睛! 大头朝下的一张脸,眼睛就跟他的眼睛对视着。 由于那眼睛也是倒着的,老关一时间看不清眼睛里是什么神情,可就这么倒吊着才最恐怖。 “闭眼捂耳。”程斩命令老关。 这一声其实是点醒了老关,在对视的瞬间,老关觉得血一下就冲到了脑子里,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这是人受到极大的惊恐时的反应,压根叫不出来,也动不了。 只有牙齿是醒着的,抖的牙床都疼了。 所以程斩的这一声一下子让老关反应了过来,马上闭眼捂耳,紧紧绷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可喊出声的,另有其人。 方婷之前是没了意识,这是司野后来发现的,许是吓着了。司野之所以没急着把她弄醒,是想着目前这种情况她醒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岂料她自己醒了。 这一醒不要紧,一眼就看见僵坐在门口的老关。 房门没关,走廊的灯虽说不明亮,但光线也够用了。她就看见从屋梁下面倒吊着一个老长的……人。 头发垂下来的,脸几乎贴着老关。 方婷先是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昏厥前恐怖画面又回来了,等有了反应后,抑制不住地尖叫一声! 就见那个挺长的人,缓缓地转过脸。 不是转了身体,而就是,转过脸,脖子生生地是转了180度。 那双倒吊着的眼睛,直勾勾地瞅向方婷。 这一转头,不但是方婷看得清楚,就连程斩和司野也看得透彻了。那张脸是曲雅不假,只是扭曲得可怕。 司野忍不住来了句,“我靠!” 这哪还是那个娇弱文静的姑娘啊。 话音刚落,曲雅那头就有了动作,就听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嗓音极其尖锐,冲着方婷就过来了。 迅速极快,杀气腾腾。 方婷抡圆双眼,一时间又僵住了,就眼瞅着那张恰似曲雅的惨白脸冲向自己,她似乎都闻到了血腥味。 腿吓得动不了,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僵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眼前红光闪过,眼前这个“人”就被数条红线给勒住,她发出凄厉的叫喊,方婷觉得自己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了,叫声听得太可怕了。 曲雅的脖子也被根红绳勒住,她拼命挣扎,可越是挣扎,那条红线发出的光就越是强烈,几乎能将整个房间照亮。 于是,在门口的老关又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 她站在窗户旁,几乎湮在角落里心,若不是屋子里这么强烈的红光,老关压根看不到她。 她缓缓抬脸,似乎在瞅着曲雅。 就在对方抬脸的这么个功夫,老关看清了她的长相,蓦地浑身一颤,紧跟着喉咙里发出抑制不住的惊恐声。 司野下意识瞥了一眼老关。 而程斩那边,数条红线正是从他手中出,根根闪着红光,曲雅疯狂挣扎,看似痛苦得很,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猛地,曲雅调转方向,又冲向老关。 可没能如愿,程斩手腕一用力,曲雅身上的线就倏地收紧,生生又将她给扯了回来。她前后两次没能得逞,紧跟着成了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如笼中兽。 眼前这幕超出常人想象,方婷和老关已经吓得掉了魂,司野虽说看着镇定,但显然也对这幕倍感惊愕。 就在这时,曲雅一下子冲向司野,长发如触手一样伸向他的脸。 司野挨着程斩,所以曲雅的这个角度挺刁钻,至少程斩以为她是冲着自己来,等反应过来时,红线已经收不住了。 曲雅的头发一下缠住了司野。 可没等司野有所动作,就听曲雅又发出一声叫喊,竟是那种惊骇到了极致的叫喊声,下一秒头发就缩了回来。 发梢竟起了火苗,紧跟着熊熊燃烧! 第27章 这才是她来香格里拉的真正目的 显然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暂且不说方婷和老关两个有多惊骇了,就连程斩也面露不解,狐疑地看了司野一眼。 而司野呢,更是一头雾水,他是霹雳体啊一碰就着? 但这火虽说烧得快,却灭得也是很快。 因为程斩猛地又拉紧了手里的线,骤然燃起的火苗倏地就没了,再看曲雅痛不欲生,她再次拼命挣脱,可捆在她身上的线愈发紧了。 不但紧,线与线之间发出的红光竟交织成了一张网,曲雅就困在网里痛苦不堪。那网的光十分刺眼,周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浮现。 忽现忽现。 等司野看清后,心头一惊。 是符文。 这是要干什么? “司野。”红光将程斩的脸衬得格外冷峻,他道,“带老关和方婷离开房间。” 司野心里咯噔一下。 老关是站不起来了,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倒是能听见程斩说的话,心想着也是快走快走,可屁股就跟黏地上了似的,并且还是类似狗抢屎的姿态。 方婷呢,惊吓程度可想而知。 那张脸不比曲雅的强多少,整个人抖得厉害。 所以哪怕司野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也只能先顾着方婷和老关,上前先来拉方婷,可这么一碰她,她就蓦地有了反应。 “她、她是曲雅对吧!别、别伤害她……”她哆哆嗦嗦地说。 别说是司野了,就连程斩闻言这话都面露惊讶。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决定,低喝一声,“司野。” “走。”司野决定先把他俩送出去,然后再折回来。 方婷却死活都不走了,虽说不敢上前,但一个劲盯着曲雅,见她痛苦的在红线里撞来撞去试图突破,方婷再也忍不了了,眼眶倏地红了。 “程斩,你放了她吧,她看着挺疼的。” “她刚刚要杀了你。”程斩说了句。 方婷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现在的曲雅太吓人了,可不意味着她就很希望曲雅出事。 司野见拉不走方婷,干脆作罢,对程斩说,“你不能伤害她,留她性命。” 程斩偏头看他,眼里多了阴沉沉的东西。 司野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我答应过曲雅,会救她。” 方婷愕然看着司野。 程斩眉心一皱,“胡闹。”说着便没再理他,手指再一收,就见红光中的符文愈发耀眼,可曲雅在歇斯底里的哀嚎。 她的头发像是触角似的从线与线的缝隙间伸出来,疯狂乱舞,就像是每一根头发都在叫嚣着痛苦。 “程斩!”方婷的眼泪下来了。 转头又来求司野,“你答应曲雅的,你刚刚说的!快,别让程斩伤害她……” 其实司野也不清楚程斩到底要对曲雅做什么,可心里也是隐约有预感的,他肯定是要对付什么东西,而这种东西控制了曲雅。 会危险,否则曲雅也不能来梦里找他。 司野叹了口气,毕竟答应人家了…… 想着,下一步也有了行动。他冲上前一把扯住曲雅身上的红线,只觉得手心刺痛了一下,但也没顾上去看。 程斩一愣,紧跟着喝道,“松手!” 司野置若罔闻,双手并用,将红线扯松。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么做管用不管用,只想着把这些线扯开,那红光交织而成的类似网子的东西或许就能消失。 果不其然,红线一扯,上面的符文就骤然消失,红光变得微弱。方婷见状,顾不上腿软了,也上前帮忙去扯。 可跟司野不同的是,任由她怎么拉扯,那些红线都没什么反应。司野见状,忍着手心的巨疼再用力那么一拉。 程斩再想让他放手已经晚了,红光倏然消失。几乎是在下一秒,曲雅发出一声叫,就见一个黑色东西从她嘴里窜了出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极速飞过去。 程斩行动利落,手迅速一抬,一支锋利的飞刀紧追着那黑色东西就过去了,竟生生削了大半边,黑色东西扭曲着倏然不见。 飞刀旋转而回,被程斩稳稳接回手里,手腕一转,飞刀就隐于袖绾中了。 那刀子极速的时候就跟一道红色闪电,司野看得清楚,而刚刚进门那会,那把刀子也出现过。 “曲雅!”方婷一声叫。 司野转头一看,曲雅就直直地坐在地上,眼睛里没半点人类情感,像是被人控制了的木头人似的。 变故到现在,老关才有所反应,但腿还是软的,所以近乎踉跄着上前,结结巴巴问曲雅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曲雅突然有了动作,两手往前一伸,狠狠掐住弯身扶她起来的方婷。方婷没防备,被猛地这么一掐差点断气。 老关离得最近,赶忙伸手来拉,却惊骇发现曲雅的手劲十分大,他一个大老爷们竟没拉开。 曲雅眼睛里就跟冒了火似的,一脸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要抢我喜欢的人?你不是我好朋友吗,你竟然故意失踪算计我!我掐死你!” 方婷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司野见状立马上前,一个利落的劈手下去,曲雅一声闷哼,倒地了。 …… “是,我的确知道曲雅喜欢的人是谁,之前我是骗了你们。” 一场惊魂折腾下来,外面快天亮了。 曲雅被司野抱回房里,没醒,始终昏昏睡着。方婷有些担心,司野宽慰曲雅只是太累了,现在无性命之忧。 没了那个黑色东西,曲雅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至少四肢正常,只是脸色真就差得很,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单单是脸色,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抽干净血了似的。 看样子她是一时三刻不能醒的,方婷和老关却是压根睡不着了,确切来说是不敢睡,谁经历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夜晚还能睡得着? 程斩始终留在房里,哪怕司野抱着曲雅离开他也没跟着出来,不知道就是性子薄凉还是在生他们的气。 方婷觉得,是前者。 毕竟他在对付曲雅的时候,让人感觉是见到了活生生的阎罗。 最后还是司野,跟他们说,“我知道你们都有秘密,曲雅的事我也不相信到此为止,如果相帮曲雅,你们最好开诚布公。” 他口中的“你们”,方婷不知道包不包括老关和程斩,但她的确是藏了心思的,所以今晚也没打算隐瞒了。 还是在一楼的咖啡区,四人围桌而坐。 之所以都出来坐,是因为楼上曲雅一旦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相比之前,今晚的气氛格外压抑。 而程斩呢,仍旧坐在自己钟爱的位置上,脸上已然没了在房间里的杀气。但语气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他说,司野说得没错,想救曲雅,有些事最好别藏着掖着。 司野在旁听了这番话,心想,还真是把自己给摘干净了,说别人藏着掖着,你呢? 但方婷的确是配合了。 主动交代了关于曲雅感情的事。 不主动也不行,曲雅掐着她说的那些话在座的各位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助教。”方婷许是惊魂未定,再加上曲雅手劲的确大,她说话就显得有气无力的。 “很有才,曲雅喜欢他,而他……”她顿了顿,低垂着脸,“喜欢我。” 感情这种事两厢情愿的最好,多了一个人就注定多了血雨腥风。方婷从来没想过跟方婷去争爱情,事实上她最开始的确是不知道曲雅喜欢的就是他们的助教。 方婷粗线条,面对感情从不强求。对于那位助教,方婷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毕竟年轻有为十分才气,而且长得也不错。 方婷跟他有段时间走得挺近,直到对方跟她表白。 “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知道曲雅对他的感情。”方婷解释了一句。 直到曲雅坚持要她陪着来香格里拉。 “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大对劲了。”方婷回忆说。 所谓的不大对劲是方婷后来发现的,也就是在玩见鬼游戏之前。当时她接到助教的电话,却是支支吾吾的,要她在外一切小心,尤其是小心曲雅。 方婷闻言十分奇怪,再问的话助教就不多说了。要说她也是的确多了个心眼,趁着曲雅不注意的时候偷着查看她随身带来的平板。 结果一看浏览历史吓得半截身子都凉了。 “她查了很多关于降头的事。”方婷说到这儿,手指在抖,“然后还浏览了不少香格里拉神秘失踪的传闻。” 这些平时都不是曲雅感兴趣的领域。 而在来香格里拉的飞机上,曲雅睡着了,方婷当时也缺觉昏昏欲睡的,然后冷不丁听见曲雅说了句梦话。 她说,我要杀了你。 方婷开始有预感,这趟的香格里拉之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玩见鬼游戏那天,曲雅的行为令方婷有了警惕,并且反客为主来验证了曲雅的别有用心。 “其实我那天没去松赞林寺,我在暗处一直观察曲雅。”方婷的嗓音很小,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心伤。 “真正想让我失踪的人就是曲雅,这才是她来香格里拉的真正目的。” 第28章 变成了影子 这注定不是一场身心放松的旅程,对于方婷和曲雅来说,都各怀鬼胎,而让方婷决定将计就计的是当晚曲雅异常的举动。 “衣柜上的血是曲雅弄上去的。”方婷轻声说了句。 老关诧异,好半天啊了一声。 程斩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但明显在听,司野则追问她,“什么的血?” 方婷回忆,“像是兔子之类的,我看得不是很清楚,能肯定的是个小型的能抱在怀里的动物。” 自打对曲雅有了心思后,方婷哪怕是睡觉都在保持警惕,讲真,作为朋友来说她压根就不想怀疑她,甚至时不时在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之后,有个同系的同学跟她说了件事,也是无意撞见的,说看见曲雅在教室里紧紧搂着助教不放,好像在哭。 方婷不觉得有什么感情是放不下的,在确定了曲雅口中的男人就是助教后,她最直接的想法就是跟曲雅开诚布公地谈谈。 多年朋友,怎么都比不上一个男人吗? 再说了,她对那个助教也没什么感觉。 可真要谈,那也得讲究技巧,曲雅虽说内向文静,但心思敏感不说,骨子里还是挺自傲的,如果她说自己并不喜欢助教,说不定会更刺激曲雅,会让她觉得自己想要得到的宝贝在别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的。 到时候会不会恨上她? 而到了香格里拉那晚,当曲雅用血染了衣柜的时候,方婷已经预感到,在曲雅心里未必当她是朋友了。 “我不知道她要对我做什么,就觉得她在洗手间里神神秘秘的,但我知道那晚她肯定要有所行动。” 方婷便“主动”失踪了。 监控里所谓诡异的举动,都是方婷故意为之的。 而失踪期间,方婷穿上了一早就备好的当地藏民的衣服,混在人群里,来“监视”曲雅的一举一动。 果然,曲雅着急了。 不是对她失踪的着急,而是对这件事突然发生的不解和惶恐。 司野提出疑问,“你说你监视曲雅,怎么监视?” 古城现在游人少,哪怕她是乔装成当地人,那也总不能时刻在客栈周围转悠吧,别说曲雅能不能发现,老关也会有警觉吧。 方婷低叹一声,听着挺沉重。她没回答司野的话,就说了句你们等一下,然后起身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了。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司野定睛一看,是个挺小的黑色玩意儿,十分不起眼。 “这是我的习惯,做课题的时候能随时记录。” 大家明白了。 临“失踪”前,方婷将录音器留下了,没敢放曲雅的包里,择了房间隐蔽的地方。其实只要曲雅不发现的话,其他人看见她也不担心。 这东西造型普通,让人压根联想不到有录音功能。 方婷将手机掏出来,点开与录音器的链接,放了两段录音。 都是曲雅的声音。 第一段: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做呢,她怎么就不见了? 第二段:失踪了就好。 这段的最后是曲雅在笑,笑得挺让人脊梁骨发凉。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曲雅。”方婷难过地说,然后抬眼看他们,“为了个男人吗?至于吗?我俩可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啊。” 司野想了想,“从小到大,是不是你更受欢迎?” 方婷一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司野也就不问了,从方婷的反应来看的确就是如此。有时候友情就跟爱情没什么差别,性子上可以互补,但能齐头并进甚至势均力敌的最稳固。 什么友情能包容一切,如果不在同一个赛道,那何来的共同语言呢? 所以说,助教的事只不过是导火线,自小到大的追赶和攀比,才是这段友情岌岌可危的关键。 “她在跟谁说话?”程斩冷不丁问。 他向来是一针见血去戳关键,对于曲雅的心理状况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方婷不解,“跟谁说话?不是喃喃自语吗?” 喃喃自语也是曲雅的习惯。 老关要方婷再把录音放一遍,方婷照做,等听完后,老关说,“我听着也像是自言自语呢。” 但程斩很肯定地说,“当时屋子里还有别人。” 一句话说得方婷毛骨悚然,如果真有别人,那怎么没录到对方的声音?老关惊觉事态严重,看了一眼录音时间,仔细去回忆一番,然后连连摆手。 不可能,在方婷“失踪”的那段时间他格外注意了,店里没来陌生人。 “除了派出所的人还有你们几个,没人再往楼上去了。”老关很肯定地说,又补了句,“我也上去过,但肯定不是我。” 没人会怀疑老关,无仇无怨的。 司野思量着,“那可能……就不是人了。” 一句话吓得方婷和老关又瑟瑟发抖。 程斩见状,说,“经过今晚,也没什么能吓着你们的了吧。” 司野闻言,扭脸看程斩,看来他俩的想法一样。方婷也是聪明,见程斩这么说就明白了,再开口时声音发抖—— “所以,跟曲雅说话的是……邪祟?就跟今晚上一样?” 老关在旁是又惊又恐的,还头疼,今晚的事要传出去了,他这个客栈还怎么开呢。 本想着拜托在座三位守口如瓶,不想程斩开口,“方婷我问你,曲雅在衣柜上涂血的事你是亲眼见到的?” 方婷点头。 “好。”程斩也微微点头,继续道,“当时你没质问,并且失踪的时候装神弄鬼,为什么?” 这其实也是司野想问的。 血不血的先放一边,将计就计失踪就失踪吧,可偏偏要弄得那么诡异,这是为何? 方婷低垂着脸,好半天没开口。 程斩瞅着她,也是许久,说了句,“跟客栈之前发生的事有关吧。” 方婷肩膀一颤,抬眼看他,点点头。 那头老关蓦地瞪眼,“跟客栈有关?我的客栈?什么事?” 程斩没理会老关的大呼小叫,要方婷继续说。 方婷使劲一咬嘴,说,“是,我骗了你俩,其实我早就知道七月客栈里出过事,在曲雅订了这家客栈之后我打听到的。” 但那时候方婷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她被提醒要小心曲雅。 “听说当时客栈出事时也发现了血和抓痕,所以我在想,曲雅可能想利用传闻来……对付我。” 最后这三个字方婷说得挺艰难,毕竟多年朋友,用了这个字眼着实心伤。 “抓痕也是曲雅弄的?”司野问。 方婷闻言,眼神里有迷茫的,“当然,难道不是吗?” “你亲眼所见?”司野追问。 方婷回忆,“当时房里太暗我没看清,但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而且都弄上血了,既然想效仿,总得复原吧。 对于这件事的隐瞒方婷的确愧疚,后来她的确是觉得曲雅越来越不对劲了,才含沙射影的跟程斩和司野提到这件事。 直到现在她也是认为,曲雅是有她的心魔所在,可今晚发生这种事显然不是寻常逻辑了,肯定跟客栈之前出过的事有关。 想到这,方婷扭头盯着老关。 老关这边正头疼呢,就觉得有目光射过来,抬眼一看,不但方婷在瞅着自己,就连司野和程斩也都在看着他。 “说吧,老关。”司野坐在老关对面。 老关瞧这架势就紧张了,咽了下口水,“说、说什么?” “半年前发生的事。”司野一句话点明白了,“不是传闻,对吧。” 老关支支吾吾,“你、你们别瞎说——” “你以为今晚的事结束了?”程斩慢条斯理,“只是开始而已老关,你不配合的话,以后发生什么事谁都帮不了你。” 老关的嘴巴张了又合的。 程斩自顾自地倒了杯温水,喝上几口才放下杯子,接着说,“上次我提醒过你和曲雅,千万别撒谎,可惜你俩谁都没有听进去。” 老关一颤。 司野听了这话心里就明镜了,原来他很早就知道曲雅不对劲了,现在再回想当时的情景,他的确是留了话口,要他们有任何不对劲的时候都去找他。 方婷闻言问老关,“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们吗?快说吧,曲雅都什么样了你也看见了。” 老关竟生了汗。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好半天才开口,“我也不是想瞒你们,就是事情发生得太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问。”司野调整了坐姿,看着他,“半年前在客栈失踪的姑娘是司迦意吧。” 没疑问的口吻。 老关一激灵。 “就是刚才你看见的那个人。”司野补上了句,“在方婷房里。” 方婷惊愕,“除了你们,刚才我房里还有别人?” “她已经不是人了。”司野告知。 方婷倏然瞪大双眼。 老关倒吸一口气,还、还真是啊…… 见瞒也瞒不过了,老关也只能就着司野提到的这个名字,将半年前的事一一倒出。 “是叫司迦意,挺年轻漂亮的姑娘,一看家里就是挺有钱的。” 长得好看的人会让人一眼难忘,更别提还是在他店里出的事。 “那天早上我上楼通知她早饭好了,可是敲了好半天门都没开,我以为她是睡得熟也没敢打扰,等到了晚上也不见她下楼……” 那段时间客人不算少,老关怕出什么事便用了备用钥匙,可打开房门一看…… 老关说到这顿住,一个劲咽口水,显然这件事哪怕再去回忆也惊悚得很。 司野问他看到了什么。 许久他才说,“我、我看到那姑娘变、变成了影子!” 第29章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好像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半年前的那次事开始的。 至少老关这么认为。 因为在那之前,客栈里从未出过事。 “司迦意是一个人来的客栈,后来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喜欢一个人旅行,从不结伴而行。” 老关说起这件事时语气很沉重,脸也肃穆,眼睛里藏着惊魂未定,看来当时的事着实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窗外微微有光亮了,破晓时分的古城还处于静谧,有极淡的雾气在青石板上游走。这个时间吃早饭太早,但大家都因为没睡,胃里也不好受,老关还是简单准备了酥油茶和糌粑。 又给方婷拿了碗酸奶。 方婷哪有心思吃呢,被老关之前的那句话吓得不轻。 程斩倒是看着挺有胃口,来上一块糌粑,就上一口酥油茶,吃得高雅得很。司野偏头看他,这个人的喜好还真是够可以的了。 老关对司迦意的事记忆犹新。 他以为像是司迦意这种独来独往的姑娘可能也不大爱交朋友,但事实上是他想错了。司迦意入住的头天晚上就跟客栈其他入住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大家围着篝火吃着烤肉唱着歌,好不热闹。 当时是古城旅游旺季的尾巴,学生党们和走马观花的跟团组们都差不多离开了,能留下来或者在那时候来的基本上都是玩家和专业背包客们了。 七月客栈虽说没爆满吧,但也是整个古城里最热闹的客栈了。 二楼的天台开放,可以通宵篝火烤肉,那炭火一起,青稞的酒香混着牦牛和羊肉的香气,打远闻了都是垂涎欲滴的。 司迦意在客栈里住了六天,这六天来,她跟老关的关系处得也很好。老关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 司迦意笑说还没定,她旅行都是看心情,心血来潮了想去哪就去哪,或者哪都不去,直接回家。 性子爽快,这是老关对司迦意的印象。 第七晚,司迦意又参加了篝火晚会,因为其中的一对小情侣天亮要离开香格里拉,几个玩得好的年轻人为他们送行。 当时司迦意还笑着跟老关说,今晚说不准我又得喝多,明天叫我啊,我喜欢吃你家的早餐,可比我家的那些厨子做得好吃多了。 老关是开客栈的,阅人无数,一听司迦意提到了家里的厨子这样的话,还是那些,不是那个,就心知肚明了,自己当时没看错,这姑娘的确是家境不错。 其实早餐有多好吃老关倒是不敢说,他觉得司迦意想要吃的只是烟火味,想她一个富家女,锦衣玉食自然不缺,唯独缺的怕就是这最普通的人间温暖了吧。 果然,那天众人玩到很晚,应该都是后半夜了,老关从牌友那回来的时候,二楼阳台上还热热闹闹的呢。 老关先睡了,第二天那对情侣离开的时候,参加篝火的大多数姑娘小伙都没醒呢。 那对情侣笑说昨晚喝得太多,他们还玩了游戏呢。 游戏的具体内容老关不清楚,那对情侣也就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嘴,说是个网上流传的见鬼游戏。 直到中午也没见司迦意下楼吃饭,早上老关敲门的时候不见她回应,想着应该是真喝多了。 喝多了有多难受老关是清楚的,想想还是别打扰了,就这样转眼天黑。 头天晚上跟司迦意在一起篝火的小伙伴们基本上都跑出去玩了,客栈里也挺安静的。 老关也不知道司迦意是去外面吃还是在店里吃,一整天没见影了,于是便上楼再次敲门。 还是没人应声。 他有点担心了,怕一个姑娘家喝酒真喝出事了。 拿了备用钥匙,一边喊着司迦意一边开了门,生怕她再被他吓着。结果一开门,是老关被吓个半死。 当时房间里很暗,窗帘半遮半开的,外面的月光和灯光挤进来,房里的情况影绰地映入老关的眼。 他觉得正对房门的那面墙上像是趴了一个人! 就那么趴在上面! “房里的摆设你知道啊。”老关耷拉着脑袋,也没心思吃东西。 这话是跟司野说的,他现在住的房间就是司迦意曾经住过的。 正对房门就是三斗橱,临时充当了床头柜的作用,旁边就是一张床,房间里的摆设挺简单,也挺一目了然。 但司迦意当时住的时候,房间里是配套的床头柜,没有那个三斗橱。 房间总开关就在门口,老关惊吓归惊吓,条件反射地去摸灯。 灯是开了,可不知怎的电流不稳定,头上的灯光就一闪一闪的。 也就是在这样闪烁的灯光里,老关看清了对面墙上趴着的那个人。 司迦意! 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人啊,就是一团黑影子似的黏在墙上。 “不,具体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张人皮贴在墙上似的。”老关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那种挂在墙上的动物皮毛,你们都见过吧,扁平的在那。” 方婷听着脊背又发凉了,这跟曲雅的情况很像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司迦意成了一张人皮,贴在墙上?”司野追问。 老关点点头,紧跟着又摇头,“后来又有变化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人皮,就那么挂在墙上,身上甚至还穿着头天的衣服,这么看着像极了一件惊悚案件。 可就在老关吓得浑身发抖打算报警时,就见那个人皮……动了! 真就像是个影子似的在墙上游走,游走的时候会留下血迹,老关脚一软,整个人坐地上。 吓得已经说不出话了,想跑,但动弹不得。 就眼睁睁看着墙上的人皮渐渐成了立体,换句话说,一个切切实实的人贴在了墙上。确实是司迦意不假,刚开始是背对着他,整个人贴在墙上。 很快的,她的躯干离开了墙,四肢还黏在那。 “跟曲雅的情况特别像,胳膊啊腿啊的老长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比例。”老关搓了搓胳膊,哪怕事情过去了半年多,再提起也是心生骇意。 “后来呢?”方婷哆哆嗦嗦地问。 后来…… 后来司迦意就从墙上下来了! 就像是被惊扰了似的,人皮到人都不到半分钟,而从人到从墙上下来甚至就只有数秒钟,可在老关眼里,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似的。 司迦意从墙上下来,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像极了吊线木偶,每走一步都有顿挫感。头耷拉着,头发披散下来,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沾满了血。 她一步步朝着房门这边过来,走得很慢。 老关就坐在门口的位置,浑身抖成了筛子,这哪是常人能见到的场面?就眼睁睁看着司迦意靠近…… 再靠近。 直到从他身边经过,他鼻腔里闻到的是强烈的血腥味。 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老关再去回忆这段,对于司迦意到底是下了楼还是突然不见的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感觉她像是下了楼,出了客栈就那么离开的,但理智分析觉得不可能。 一来,客栈不是完全没人,还有零星住客在咖啡区喝东西打电话,司迦意就那么出现在一楼的话,其他住客不会看不见。 二来,当时也不是深夜,出了客栈就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长街上也有人,如果全身是血的司迦意走出客栈的话,至少会有人吓得尖叫吧。 所以老关分析,就是一下子不见的。 就好像是,司迦意走到房门口,然后就一下子不见了。 方婷抖着唇,抬眼看了一下,“不、不是有摄像头吗,怎么不见的查不到吗?” 老关摇头,“之前客栈里没摄像头,就是半年前出事后才按上的。” 这也是当时他提到摄像头时,说一半藏一半的原因。 司野面色清冷,很难得看见他这样。 “之后你涂了墙,掩藏了血迹,又生怕被人发现,将床头柜换成了能遮墙的三斗橱。” 老关叫屈,“我哪是掩藏啊,实在是太诡异了,解释不清啊!” 确实成了桩悬案。 因为客栈里没有摄像头,所以无法回放当天发生的事。 老关是在司迦意“离开”了将近十分钟后才有了反应,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楼下狂奔,见谁都问有没有看见个什么什么样的姑娘。 司迦意就那么失踪了。 警方介入后查了挺久,无果。 除了老关没有目击者,当时咖啡区的客人表示没见有人下来过,还是信誓旦旦的那种,当时经过客栈的邻居也问过,没见着有什么可疑的人从店里出来。 墙上的血迹经鉴定,竟不是司迦意的,是动物血。 如果不是有这血迹的存在,老关都一度以为司迦意只是他做了一场梦,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贴在墙上了,而且血淋漓的不见了? 司野要他仔细回忆一下,除了血迹外,还有什么。 “抓痕。”老关十分肯定地说。 但警方觉得不像是抓的。 事实上,在老关看来也不是抓痕。当时墙上是一团影子的时候,影子游走的过程里产生了血和痕迹。 所以确切来说,是拖痕。 但这痕迹不是大面积的,像极了不小心留下的,所以乍一看就跟抓痕似的。 之前老关只注意到血了,哪怕重新给墙涂白的时候看见了痕迹也没多想,直到曲雅那屋衣柜上出现了同一种“抓痕”。 第30章 那声音,就是秦老三 这件事成了悬案,因为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司迦意的行踪。 老关没隐瞒情况,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警方说了,警方按照老关说的,彻底排查了从房门口到客栈门口的范围,结果发现,压根没有血迹。 “肯定不可能,当时我虽然害怕吧,但记得可清楚了,司迦意浑身是血,走过的地方也有血。” 事实上,能鉴别出来的就只有墙上的那些血。 “再后来,司迦意的家人来了,带走了她的行李箱,听说又派人秘密查了挺久,但一直没消息。” 老关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才又道,“事情诡异难解吧,但也不知道那姑娘的家里人怎么想的,总之,要我别对外说。” 因为事情太过离奇,所有的调查都是保密进行。老关之所以说是“听说”,也是他无心发现的,有专业搜救队在香格里拉待了挺长时间。 那搜什么,可想而知。 客栈里的事,多多少少会渗到外面去,于是就有了各种版本的传闻。 “我也想把事情弄清楚,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老关强调了句。 但这件事就是搁浅了。 有时候老关想想,甚至都在怀疑司迦意到底有没有来客栈住过,能不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讲到这儿,他重重一叹气—— “没想到现在曲雅也这样,难道真中邪了啊?当时你们玩游戏的时候,我其实也肝颤……” 方婷在旁没说话先,但明显很害怕。 原以为知道以前的事,能理清楚现在的情况,不想越听就越不解,越不解就越恐怖。 司野沉默片刻,问老关,“司迦意在住店期间,经常去秦老三皮毛店吗?” 老关一愣。 回忆半晌说,“经不经常去的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去过。我记得当时她说过,她打算在秦老三那订十把藏刀。” 十把藏刀,纯手工打造的话价格不菲不说,还挺耗费时间的,秦老三的手艺老关相当清楚,那是半点马虎都不带有的。 所以老关对司迦意的这句话记忆深刻,还问她一个女孩子家要那么多藏刀干什么,司迦意笑说,要当礼物送给朋友。 “关于秦老三皮毛店的事,司迦意还说过什么?”司野问。 老关想了半天,摇头,好像也没什么了。 气氛一度死寂。 老关心在敲鼓,抿唇抿了好半天,小心翼翼问司野,“你反复提秦老三,难道是怀疑他跟司迦意的失踪有关系?” 司野没给明确答复,只是突然转了话题问他—— “你刚才说,好像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除了司迦意的失踪,古城里还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切到了重点。 至少,一直在喝酥油茶的程斩停了动作,抬眼看老关。 老关面露难色,眉间深锁的,桌上放着烟盒,他从中拎出根烟,但没抽,就在手指头间倒来倒去的。 良久后才开口,“我吧,其实是有点怀疑老关跟司迦意的事有关,怎么说呢,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但也是我的直觉吧。” 方婷一哆嗦,催促他快说。 说起藏刀的打造手艺,别说整个古城了,就连整个滇算上都没几个能比得上秦老三。 秦老三往上早几辈人是猎户,以猎为生,所以一些铁艺工具不在话下,到了秦老三爸爸那辈,就开始做起了藏刀和皮毛生意。 有些藏刀是从藏民手里收来的,因为不让打猎了,不少藏民家里都有那些户外用的刀具,秦家就给收回来,坏的地方好生修补,简单装饰一下就行。 但大多数藏刀是自己设计自己打磨的,用作装饰,从大到小再到袖珍,什么样的都有。 秦老三也学了他爸的好手艺,甚至说是青出于蓝,所以,到了旅游旺季的时候,他家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相比秦老二的火爆性子,秦老三就是特别憨厚实在的人,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不吱声不吱语,跟乡里乡亲相处得都不错。 “要说这秦老三吧,身子骨也算是挺健壮,但就在半年前过世了,特别突然。”老关还在摆弄着那根烟,没心思抽。 “就说是生了场急病,但你们说,哪怕再急的病,那在平时里也会有点征兆吧。” 当然,世事难料,人有旦夕祸福的也没处说去。 但让老关感到奇怪的是秦老三的死后。 现在不及从前,从前谁家有人过世了,往往会停尸七天,如果是少数民族的话或者有信仰的话,也会有各自遵守的殡葬习俗。 像是在这边不少的当地人还会选择天葬,而秦家虽说是当地户,但他们是汉人,所以下葬的时候遵循的是汉人习俗。 问题就在这了。 “秦老三是上午没的,在殡仪馆也就停留了半天,到了晚上他媳妇儿就安排下葬了。”老关说。 就算遗体停不了七天,但三天总要有的,哪怕真的是有讲究赶时辰,至少也得停留一晚,但秦老三匆匆忙忙地就被葬了,这是其一。 其二,秦三婶坚决土葬,哪怕违规也死活不火葬。 关于这点老关也是听说的,当时有帮着去打下手的,到他客栈来玩的时候提了一嘴,又说这心情能理解,埋在土里吧还有个念想,逢年过节啥的都能去瞅瞅。要是往火里一推就啥都没了,只剩下一堆白粉粉。 老关当时还觉得火葬也没什么不好,那西藏不少得道高僧都是火葬呢,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嘴。 “在秦老三下葬后的三四天吧,我就听一跑山的小哥说了件事,挺吓人。” 所谓的跑山,就是一些当地的人到了山上有收成的季节就去收货,各种山菜、菌子、山核桃之类的,还有专门去收药材的。 像是来老关店里的那位跑山小哥,就是以收药材为主,别看年龄不大,但认识的草药可不老少。 他跟老关的关系不错,那次来店里是给他送野灵芝的,然后就跟他说了件关于秦老三的事。 话说这小哥见天往山里跑,哪块什么样什么地势的一清二楚。那天他路过秦老三的坟,还特意带了壶酒,想着放他坟前让他尝尝。 岂料到了坟前,他这么一看,坏了,墓碑有人动过了! 不但墓碑有人动过,就连旁边的土都是新的,一看就是有人挖过坟。他再仔细去看周围,竟发现了一行脚印。 “是一行,不是两行。”老关跟他们强调,比划了一下,“跑山小哥说,脚印就是单只的,一个叠着一个,一直延伸了挺远,他没敢跟上去。” 方婷惊愕,“盗尸?” “没盗的必要啊。”老关说。 这么想也对,一个做刀的,又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不会有什么陪葬品的,谁会去盗?而且就算是盗尸,脚印怎么解释?跳着走? 老关在得知这件事后思前想后了不少日子,最后还是决定找三嫂去说说,死者为大,出这样的事总得家属去瞧瞧才行。 岂料,秦三嫂听说这件事后反应很平淡,跟老关说,哦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看看,谢谢你啊。 “你们说,丈夫刚下葬没几天坟就被人动了,搁哪个当媳妇的不得赶紧去看看?她那个反应给我的感觉就是,她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关是个热心肠的,想着邻里邻居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的,所以过了两天他又去了皮毛店,想问问秦三嫂坟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他是天刚擦黑的时候去的,忙完客栈的事就赶了过去。 秦老三的皮毛店那天关门关的早,可他到了门口,铺子的门稍稍一拉就开了。 他进了铺子,同时喊了一声秦三嫂。 “我是想着啊,天都黑了,人家是个寡妇,我直接不打招呼往里进也不好。”老关解释了一句。 但喊了两声没人应,老关以为她是出去了,刚打算转身离开,就听见有很细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就是那种很小的声音,类似有人在说悄悄话。 但就很神奇地钻进老关的耳朵里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啊,就是那种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不受控制,老关是指自己的双脚。 声音从铺子最里面的房间里传出来,有女人声,还有男人声。其实听到有男人动静的时候老关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 这万一有什么内情的,他撞见了也是尴尬。 老关用了“内情”两个字,司野他们一听都明白了。 但当时老关没走成,是因为那个念头刚起来的时候,就隐约听见屋里头有人说了句—— “老秦啊你放心,我肯定照你说的去做,肯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没了的。” 女人的声音就是秦三嫂,很低很低的嗓音,怎么听都像是在跟谁商量事儿似的。 听的老关头皮发麻。 想着这秦老三难道不是病死的?她要做什么?什么叫不能让你就这么没了? 然而真正让老关惊骇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当时瞬间就让他差点瘫地上。 秦三嫂的声音落下后,紧跟着就出现了个男人声音,在很低的嘿嘿地笑。 “一共笑了两声,嘿嘿,嘿嘿。”老关学了当时他听到的。“那声音,就是秦老三!” 第31章 你这个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那段回忆对于老关来说算不上是惊险刺激吧,但绝对能算得上是毕生难忘了。 当时他是怎么离开的铺子都不知道,就觉得那两声笑钻进耳朵里时,立刻就有凉意从他天灵盖猛地扎下来,一直扎到尾巴根。 “太瘆人了!”老关强调了一句。 至于坟地里是不是有异常这种事他也不敢插手管了。“当时我就有个很强烈的预感……” 说到这儿,老关顿了顿,有点等着他们主动追问的意思。 方婷是整个听的过程里最害怕的那个,耳朵一直支棱着呢,闻言就迫不及待追问。老关找到了存在感就继续说了。 “我觉得啊,秦老三根本就没死。” 方婷:…… 周遭空气静悄悄。 老关看了看司野,又瞧了瞧程斩,见他俩的神情淡淡,急了,“我可没瞎说!我听得真亮的,那声音就是秦老三的!而且,不光是我听到了,还有人看见了呢!” 秦老三皮毛店的斜对面开着的是家藏式服装店,话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铺子老板仁真收店收晚了,主要是来了几个朋友来店里吃吃喝喝的,等仁真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当他经过皮毛店的时候也就是无意间抬了一下头,也就是该着那么一下,让他看到了后脊梁骨发凉的一幕。 有人站在皮毛店二楼的窗台旁! 那晚的风也是大得很,却没吹开阴云,所以月光也别提多惨淡了。仁真揉揉眼睛再去确认,的确是站了个人。 刚开始就是个人影,身体微微佝偻着,但看那架势是个男的。 仁真当时还在想呢,这秦老三都不在了,毛皮店怎么会有男的?秦三嫂家的亲戚? 就在思考的这么一会儿空挡,风大刮松了窗子,二楼的那扇窗子啪啪两声来了个一开一合。 从开到合不过就一两秒的时间。 也就在这一两秒,仁真看清了窗子后面的那张脸。 是秦老三! “仁真跟我说,他是清清楚楚看到秦老三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前,佝偻着身体,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往外瞅,脸煞白煞白的可吓人了。”老关说到这,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七月客栈接待的都是些走南闯北的人,同样的,老关在这一片人缘好,跟各个铺子的老板关系也不错,大家没事的时候都爱来他这侃侃大山聊聊家常的。 仁真平时爱吃老关做的牦牛干,不忙的时候总会上他这吃上个一两口的当消遣,结果那天他就神秘兮兮讲了这么件事。 “后来呢,仁真也是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酒看错了,再去回想那晚的事就犹豫不定的,但我总觉得他可能没看错。”老关分析着。 这件事是发生在老关听到笑声后,所以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古城里人人都知道秦老三的灵堂到现在还没撤,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出来。” 司野这才明白当时老关提到秦老三时,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是为什么了。 “所以我就觉得啊,自打司迦意离奇失踪之后,所有的事就挺诡异的。”老关下了个结论,“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事情和事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老关可说不准,他有的就只是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可没什么科学根据吧。 但不诡异吗? 之前的事他可以解释成瞎想,甚至是幻听,但眼下的事呢? 他可是真真切切看见曲雅跟变异生物似的黏在墙上,还有那个早已经失踪了的司迦意,瞧她的那个样子…… 该不是是鬼吧? 越想越害怕,手指一使劲,烟杆掐折了,里面的烟丝碎了出来。 “那个曲雅……”老关往楼上瞅了一眼,剩下的话没说。 方婷抿嘴抿半天,眼里有了愤愤的情绪,“是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吧?曲雅才会变成这样!” “司迦意也是受害者。”司野说了句。 方婷抬眼看司野,“老关不是看见司迦意了吗?这就说明她始终是困在客栈里的,投不了胎,在找替身呢!” 对于这一切,她只能用鬼神之说来解释,不然呢?量子力学吗? 不料司野笑了,回了方婷的话,“她是跟着我来的。” 说完这话,心里倒是一激灵。 方婷刚刚形容司迦意的时候用了“困”字,这倒是让他没想到啊。 司野的话说得没头没尾,至少方婷没听懂,眉心拧得跟抹布似的,倒是老关,一拍桌子,“所以你不但能见鬼,还能招鬼,能让鬼帮你做事是吧?” 司野:…… 半天,挺无语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不能? 这老关可就不相信了,不能的话,那让鬼带路是怎么回事?还有刚刚他看见的司迦意…… 一堆疑问还没脱出口,沉默许久的程斩开口了—— “老关,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你除了听见笑声,还看见什么异常现象了没有?” 异常现象…… 那么诡异的对话和笑声还不算异常? 老关冥思苦想的时候,司野隐隐明白了程斩的意思,引导老关,“比方说,有没有看见影子之类的东西?” 程斩偏头瞅了司野一眼,目光里深邃闪烁,似带着笑。司野挨着程斩,哪怕不用正眼瞧的,也知道他在看他。 压低了嗓音说,“我知道你崇拜我,但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程斩低笑,“你想多了。” 嗯,想多了。 那你就是觉得我好看。 老关经过这么一提醒,眼睛陡然亮了,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对!好像是有个影子!” 不是好像,就是。 之前每每回忆起那段时,老关的重点都在秦三嫂的对话和笑声上了,其余的都没在意。可现在仔细去想,偏偏就是那些没受重视的“其余”才叫人更加惊骇。 他是看见了个影子! 在他刚进铺子和离开铺子的时候。 “刚进门吧,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是眼前飞过个什么东西似的,没在意。后来我吓得离开铺子,又觉得墙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还扫了一眼呢!” 老关咽了一下口水。 “因为光线不好,我也没看清,现在回想啊,是那幅画!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那画里了,然后画里的人在动!” 画? 司野仔细回忆了一下皮毛店里的陈设,好像,是有幅画呢。 “什么画?”他问。 老关摇头,“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仔细看过。他那个铺子搬了一次地方,可能是之前店家留下来的,也可能是秦老三不知道在哪收的,反正上头好多人。老辈都有说法,像是带人像的东西啊千万别收回家,越是老件越邪气。” 说到这,老关又一拍腿,“想起来了!仁真!他当时也随口说了句像是看见个影子!” 也确实是顺带口的。 仁真当时说在二楼窗台看见了秦老三,也是透过窗子一开一合的空挡,他看见秦老三的身后似乎黏着个什么东西。 黑魆魆的。 “就像是影子站起来了似的,当时仁真这么说的。” 司野和程斩相互对视了一眼。 老关说完这话,大家又陷入安静。 天边终于破晓了,阳光勉强从云层里钻出来,今天不是艳阳天,有阴云,所以哪怕是天亮时分,外头也沉沉的不明。 方婷的酸奶碗始终满着,没动一勺。良久后她问程斩,“曲雅会怎么样?” 现在她能确定,眼前这两个大男孩绝非常人,尤其是这个程斩,她相信曲雅之所以变成这样,他是清楚其中原由的。 程斩抬眼看她少许,不答反问,“难道你不好奇影子的事?” 方婷愣了片刻,“好、好奇啊,我肯定想知道啊!” “是吗?”程斩意外地笑了。 方婷不悦,起身,“程斩你什么意思?” 程斩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淡淡说了句,“曲雅呢,恐怕一时半会醒不了,但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你……” 他嘴角又是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打量着她。 方婷心里一咯噔,“我怎么了?” 程斩起身,缓步到她面前,嘴角的笑未散,可眼睛里像是藏了刀子,打量在方婷脸上时,令她十分不自在。 她后退一步,可程斩就逼近一步。 老关这边正被程斩刚刚的话弄得肝颤呢,心想着曲雅要是醒不过来,那时不时还得通知她家长?那可就热闹了,以后还谁敢住七月客栈呢。 但见程斩奔着方婷过去了,还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模样,着实不解,又觉得他这行为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不雅,就想起身阻止。 可没等站起来,肩膀就被司野给按住了。 他微笑,示意老关稍安勿躁。 老关一头雾水的,什么情况这是? 而那厢,方婷有了动作,转身就要往楼上跑。可刚踩上台阶,就见一把红色飞刀倏地从后面追过来,竟生生从方婷的后脑穿过! 老关吓得惊喝一声,“程斩你干什么?!” 程斩没理会老关,冷眼看着前方的方婷。 就见方婷直挺挺地站在楼梯间,很快,从她的天灵盖上跃起一个东西来,黑色的,模糊的,像是个很小的圆球,但又在拉扯的状态。 程斩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收,那刀子就飞速转了个弯,猛地扎住那黑色的东西,直直朝着程斩这边过来。 程斩的手心一摊,刀子连同黑色东西一并隐没在他手里不见了。 而方婷,直不棱地往后倒,被司野及时抱住。 他似无奈又似轻叹,“程斩,你这个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第32章 我都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 方婷被司野抱回房间,跟曲雅在一起。 两人躺在那里都无声无息的,昏睡着,但两人的状态不大相同。方婷看着没什么,就像是睡着了似的,而曲雅呢,脸色就憔悴得很。 甚至说,用“憔悴”二字来形容都算是抬举了。 那张脸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包括露出的手和脚,就像是被人放干净了血似的。 曲雅的情况老关是经历了,所以勉强能够接受,但方婷呢?这程斩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黑东西好像是被他给收了? 收……了! 到底是个啥? 程斩干脆利落,把话说得明白,“老关,有些事的确超出想象,所以你确定要知道那么清楚?知道得多,烦恼就多,你考虑明白。” 这老关是什么人呢?虽说性子爽朗讲义气,但也不傻,自然不会给自己招上无妄之灾。 再说了,他跟眼前这些人是处得不错,可还没到生死之交的地步,所以有些事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 程斩见他想明白了,也就不多言。 临回房,老关忍不住问了句,“那个……房门关着就行?”他朝着方婷和曲雅那屋示意了一下。 程斩闻言不解,“不然呢?” “不用弄点什么朱砂狗血的写个符啥的……镇一下?”老关艰难地说。 即使再不问他也多少明白点,是不是得采用点非常手段? 程斩好笑,“老关,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说着就回屋了。 老关摸了摸鼻子,心想着,你这堪比电视剧啊。 …… 程斩补觉的希望落空。 但实际上他也清楚自己这觉是睡不了的,所以拿了挂耳咖啡出来。等司野敲开房门的时候,咖啡香气四溢的。 “随便坐吧。”程斩似乎累了,也不在乎待客之道了,直接往床头一靠,两条大长腿耷拉着床边。 司野也累,但相比补觉来说,程斩身上的秘密更让他着迷。 他倒是不客气,端了杯咖啡往茶几上一放,坐在沙发上两腿一盘,舒舒服服地一窝,“程斩,咖啡都准备好了,这是要跟我开诚布公的节奏,是吧。” 程斩阖着眼,语气挺轻,“你也可以喝着咖啡放空。” 司野闻言笑了,起身端了咖啡,顺便的把另一杯也端上,一并放在床头,居高临下说,“往里靠靠。” 程斩睁眼瞥他,“干什么?” 司野又是一脸无辜笑,“我也累,既然是要听故事,那肯定得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说着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床上就往里挤。 程斩一个头两个大,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皱眉冷喝,“回沙发上,别靠着我。” “这么大的床,你往里点,我就挨不着你。”司野可没理会他的冷脸,干脆也往床头一靠,“你不怕压的话你就不挪地。” 程斩几番想把他踹下去,但也知道凭着他没皮没脸的精神,就算被踹,也还会不要脸地爬上来。 就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挪到床的另一边。 七月客栈最舒服的就是床,这在点评网上是公认的。纯木质床架十分敦实,床垫软硬适中,是老关专门订制的。 客栈里有家庭房、大床房和双床房,像是方婷和曲雅住的就是双床房,司野跟程斩一样住的是大床房。 司野恨不得将四肢都伸展开来,懒洋洋说,“哎程斩,我怎么觉得你这屋的床比我那屋大呢?” 程斩继续阖眼,没搭理他。 都一样的房间,哪分什么大小,他觉得司野就是矫情。 司野轻踹了他的腿,“别装睡啊,真当小爷来你屋是陪睡的?” 我求你来的? 程斩不悦皱眉。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司野。 真是烦人呢。 他还没从跟谁一张床过,现在身边就躺着这么一位,还真是挺不适应的一件事。 司野也不催了,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嗯,手艺不错啊。 “逐鹿之战。”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后,一直假寐的程斩开口了。 司野一怔,“《山海经》里提到的众神之战?” 程斩嗯了一声。 司野对于逐鹿之战尚有了解,黄帝蚩尤之战,被称为上古第一战。《山海经》中详细记载了这场战争,因为参与战争的族类众多,集齐了神、人和巫,又被后人视为上古的众神之战。 当然,也有后人分析说,其实逐鹿之战是高级文明之战,里面所谓的神灵都是高科技下的产物,人云亦云。 但是等等…… 司野猛地反应过来,偏头看着程斩的……后脑勺—— “你是指,秦老三店里挂着的画是逐鹿之战?” 那幅画他是有印象的,之前去店里的时候扫过一眼,经老关那么说的时候,他隐约记起画里的场景。 好像是什么战争的场面,人不少。 这次程斩只是点点头,他看上去是真累了,脸色不大好,原本就白,此时此刻显得更白了。 司野比他靠得高,看到了他的侧脸,吓了一跳,伸手将他扳过来,“你怎么了?” 这么一碰他才发现,程斩不但脸色苍白,连体温都很低,他穿着短袖长裤的家居服,露在外面的胳膊几乎没什么温度。 程斩拨开他的手,往上靠了靠,说了句没事。 然后话题落回了逐鹿之战。 “战争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看山海经,我就不给你普及了。”程斩慢悠悠地说。 事实上,司野也不大想被普及。 他切了重点,“所以,司迦意、秦老三甚至是曲雅和方婷,都跟那幅逐鹿之战的画有关?” “是有关,但确切来说,是跟那场战争有关。” 司野一愕,“那张战争还真存在?” “存在。”程斩态度肯定。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对面墙上,像是看着上头的电视,却又像是伸向远方,深邃悠远的。 他接着说,“那场战争对后世的影响深远,不但成就了华夏文明,还影响了其中一个族群,就是巫灵。” 司野诧异,“巫灵?是……巫族?” “对,巫族,他们是上古之巫,参与逐鹿之战前,他们是人与神的沟通者,而且掌管着不死药,其中记载最多的当属巫族的十个领头人。” “灵山十巫?” 程斩点头,朝着司野一伸手,司野心领神会地将咖啡杯递给他。他喝上一口,温热的咖啡润着喉入胃,这才叫他觉得有点精神。 “逐鹿之战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同时,也影响了巫族。他们元气大伤,以十巫为首的巫人失去了灵体,便成了巫灵。巫灵善恶难辨,在人间作恶,因此曾经一度被人封印。” 巫灵失去了本识,那就是肆意妄为,引得世间几度纷乱,好在最后被封印。封印后,世间渐渐恢复秩序,华夏文明开始了源远流长。 “一百多年前,十巫灵冲破封印,分别以喜、怒、哀、惧、爱、恶、欲的形态来寻找共生体,可所谓的共生更像是褫夺,吃了本来寄主的灵魂,它们取而代之,而人就成了行尸走肉,为其所用。” 司野听到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程斩没理会他的神情,抱着咖啡杯来温暖手心,继续说。 巫灵狡诈,难以捉摸,以夺共生体为目的,害人性命,所以想要避免悲剧发生,封印人就要尽快找到巫灵将其封印。 司野细算,“喜、怒、哀、惧、爱、恶、欲,这才七个。”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巫灵,为七魄,其他三个为天魂、地魂和命魂,这三灵为三魂。” “人的三魂七魄?” 程斩,嗯。 人有三魂七魄,整个人世间同样也有三魂七魄,巫灵以吃人灵为主,夺人的身体作为共生,一旦放任不管,整个世间就将再会遭遇大劫。 “像是百年前的前后两次大的战争,人间成了炼狱,生灵涂炭。”程斩说。 他两次提到了百年间。 司野粗略这么一计算,正是军阀混战时期,之后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他说了是两次,那就再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战。 这么一想,心都凉了。 还真是人间大劫。 “那……巫灵的灵体找不回了吗?” 其实想想,这世间万物的都有共性,像是人类本身也会为了利益谋人性命,那巫灵失去了灵体想要生存,自然是要夺人身体共生。 这就跟……寄生虫一个道理吧。 程斩闻言,偏头看他的眼神里有了打量—— “你是在可怜它们?” 司野一噎,算是可怜吗?他只是觉得不管是巫灵之恶,还是人之恶,那都是利益使然,似乎有点身不由己。 程斩没再计较他那副言不由衷的表情,淡淡地说,“巫灵的灵体早在逐鹿之战中被毁了,血为河流,肉为土壤,怎么可能找回,跟女娲学着捏泥人重塑?” 司野于心不忍。 真是够惨的了,跟夸父有一拼啊。 那场原本只存在于神话世界里的战争,就这么被眼前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描述其真实性,虽然他说得不多,但司野能感受到战争的血腥和族群的灭亡,那场面被后人不断创作,却总也描绘不出当时的惨烈吧。 想到这儿,司野一下想到了关键点。 将咖啡杯往床头柜上一放,坐起身看着程斩,问,“你对付的就是巫灵?那你就是封印人?” 程斩倒是挺坦荡,嗯了一声。 司野面露惊愕,接下来那么多的问题里,偏偏就问了个最不正经的—— “你有一百多岁?” 程斩被他逗笑了,“怎么可能呢。” 司野松了口气,吓死他了,长生不老啊。 “巫灵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有我了,所以,我都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 第33章 不是生病,是被杀 房间里静悄悄。 这就是程斩不愿意跟别人产生交集的原因,一旦有了交集就有了情感上的牵绊,有了牵绊总不能遮遮掩掩的吧。 像是眼前的司野,不说共患难吧,也算是同一个战壕待过,该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再没交代也说不过去。 但问题是,这些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吧,暂且不说巫灵,就单说他这恨不得是宇宙洪荒的年龄,在外人眼里也是荒唐一件。 司野沉默归沉默,但一张俊脸凑得他很近,打量他的架势就跟打量个古董似的。程斩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皱眉。 刚要转脸,司野突然伸手箍住他的脸,继续左打量右打量的,眼睛里冒着的都是熠熠生辉。 几个意思? 程斩这次没躲,倒是挺想看看他干什么。 就听司野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的,“那你是千年老妖精了?” 程斩真想把手里的咖啡杯往上一扬,也就是他平生冷淡沉稳的性子救了司野,方才免了被咖啡泼脸的下场。 将他一把推开,程斩说,“我是人,不是妖。” 司野冲着他上下比划了一下,“人?能跟日月同辉的年龄?” “倒没有那么久。”程斩解释了句。 至少他成为封印人的时候,盘古已经开天辟地了。 “我明白了。”司野又凑近他,满眼都是饶有兴致的,“你是天选之人,专门对付巫灵的,所以你的上司应该给你吃了什么,再或者,用现代人的观点是,给你的身体进行过改造,让你可以长生……不老,哎,你是一点都不会老对吧?平时怎么维护的?跟电影里的吸血鬼似的吗?” 越说越离谱。 程斩真是懒得搭理他,将他的手一拨,淡淡说,“你出去,我困了。” “别别别。”司野正在兴头上呢,哪能就这么走了,赶忙哄他,“咱继续说。” 程斩不吱声。 “程程……”司野晃他。 差点把程斩晃恶心了,但更多的是被这个称呼给弄恶心了,继续阖眼装死。 “我保证不好奇你年龄的事了,行吧?咱说正事。”司野大半个身子几乎能压他身上,抻头看他的侧脸—— “程学长?”他决定改称呼。 这还差不多。 程斩睁眼,瞥他。 他马上竖手指发誓,“我保证不问有的没的!” 程斩暂且信他一回,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调整了靠姿。 “总之,现在就是冲破封印的巫灵在作祟,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巫灵,将其重新封印。” 司野问了个关键,“也就是说,你找了一百多年?” 程斩点头。 “那应该都找得差不多了吧?” 程斩眉间思索,有深沉的情绪。司野见状心里没底,“不会是……没找到几个吧。” “还有五只。”程斩说。 五只啊。 司野心想,一百多年了,十只巫灵你才找到五只,这工作效率太低了吧。 程斩看穿他的心思,淡声,“巫灵刚冲破封印的时候最好找,是因为它们一时间还不适应共生体,能让人很容易察觉出来,所以倒是好找。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以命魂为首的欲、恶、怒、哀五只巫灵销声匿迹,直到现在,我才感受到它们在重新活跃。” “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为什么?” “应该是找到了合适的共生体共生了,它们只有再次寻找共生体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我才能感知它们。” 司野低头扒拉手指头,“欲、恶、怒、哀,加个命魂……这些听着就不大好对付啊。” 程斩嗯了一声。 剩下的…… “天魂、地魂,爱、喜、惧……程斩,你前一百年光捡软柿子捏了是吧?”合着散在人间迟迟没被封印的都是刺头儿啊。 程斩倒是真诚,告知,“之前是收了四只。” 司野挑眉。 “天魂不用收,他始终都在。” 司野哦了一声,瞧瞧人家天魂这觉悟,好同志啊,不给社会添麻烦。又问他,“那现在咱们面对的是谁?” 程斩刚要开口蓦地止住,抬眼看司野。 他刚刚用了“咱们”这个词。 咱们…… 他从没想过跟谁为伍,从他成为封印人的第一天开始,这万荒的岁月里他都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在跟他说“咱们”? 不知怎的,程斩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滋生,好像有涓涓细流从干涸的心底流淌,有暖意。 见他一直瞅着自己,司野不明就里,皱眉,“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程斩瞥开眼,“没错的话,应该是欲。” 司野等了好半天,啊了一声,“只有……欲?司迦意,秦老三、曲雅甚至是方婷,这是四个人。” 四个人就代表四只巫灵吗?程斩有点哭笑不得。 但还是耐心地跟他普及,“巫灵是有意识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达成共生,所以它会不停寻找共生体,直到最合适的出现。就像是个贪吃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巫灵会有个本灵,有的也会有触灵,本灵会先占上一个较为合适的共生体,然后派出触灵继续寻找更合适的。” 末了问他,“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司野恍悟,“所以,欲这只巫灵主要是占了秦老三,然后那些个触灵就像是它的小弟似的四处跑腿?” 呃…… 这么理解也行。 司野却是这种思路就明白得很了,那个从方婷头上跑出来的黑色东西,应该就是巫灵的触灵了吧。 但曲雅那种的,都只是个触灵? “一个巫灵能有多少触灵?触灵也分厉害不厉害吗?”司野不解。 程斩想了半天,说了句,“不知道。” 啊? 什么叫,不知道? 程斩给出解释,“我说过巫灵变化多端,没有定律可言,而且,每个巫灵寻找共生体的方式或许也不一样,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影子,其他巫灵就不一定了。” 我去…… 司野头晕。 隔了好久,他说,“秦老三我不了解,但司迦意也好,曲雅和方婷也罢,这都是姑娘家的,怎么会被巫灵盯上?” 这些巫灵看着都像恶灵,这几个人可不是啊。 “人心所向就是欲,不论善恶也都是欲。”程斩说,“像是曲雅,对爱情的贪欲,对友情的嫉妒,更重要的是,她对方婷心生歹念,这都是欲,会被巫灵盯上。而方婷,也不见得心是净土,否则不会被触体控制,而且融合得较好,连我都差点被骗。” “司迦意呢?” 程斩闻言看着他,反将一军,“关于司迦意的事,你更清楚吧。” “我怎么……” 司野说到一半,见程斩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于是转了口吻,“我跟司家的感情一般,司迦意呢,对我不错,我来查她的事也算是还人情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程斩笑着问。 关于这个问题之前就提过,只是那时候彼此都不熟都有警觉,现在……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司野说了句。 见程斩挑眉,他叹了口气,“我真没骗你,其实我的事没你的复杂,简单说吧,就是我一睁眼就在司家小公子的身体里了,像你说的,司家小公子的确是挂了。” 重生也好,借尸还魂也罢,总之就是他成了司家小公子司野,当时司家小公子在医院里都咽气了,他就醒了。 “我呢,借了司野的身体,也有了司野生前的记忆,这司家上下没一个对他好的,就司迦意对他还不错,经常护着他。” 都说一家当中,最小的孩子最吃香,但这话落在司家就行不通了。司野是司老爷子的后妻生的孩子,也算是司家老爷子的风流债,司野的妈妈属于母凭子贵嫁进了司家。 司野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是司老爷子的前妻生的。当年得知司老爷子在外养了个小的后,司家前妻没少闹,甚至派人想杀人灭口。 司家老爷子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动了离婚的念头,也恰恰那个时候,司野的妈妈怀孕了,就这么个空挡,顺理成章进了司家。 前妻虽说拿了大笔的赡养费,但不依不饶了挺久,最后郁郁而终。因此司野的那些个哥哥姐姐的都瞅司野不顺眼,除了司迦意。 要说司野一点宠没受到也不可能,否则也不能长这么大,只是常年被哥哥姐姐欺压,体弱多病的,性子懦弱得很。 最初司老爷子挺宠他的,毕竟老来得子,可随着后妻的离世,司野的性子越来越不像老爷子的时候,外头的一些风言风语也就出来了。 说司野是野种,又说司野的妈妈在嫁进司家之前其实是有相好的,一直在瞒着司老爷子。 司野是野种这种事不可信,毕竟有亲子鉴定,事实上老爷子还真去做了。司野是司家的孩子不假,但司老爷子过不了有可能被戴绿帽子的心理关,而后妻已经没了,他的不满只能落在司野身上。 之后老爷子的身体也不好,处于常年养病的状态,司野也就更没靠山了。 “如果不是有司迦意的护着,司野早就死过一回了。”司野轻叹,又道,“后来司野遇难,跟他那两个哥哥和姐姐脱不了干系。” “遇难?不是生病?”程斩微愕。 司野点头,“不是生病,是被杀。” 第34章 用你的洪荒之力来感受我一下 司老爷子病卧在床,集团上下的事基本上无暇顾及,都交给了董事局和大儿子司泽军、二儿子司泽阳打理和监管,大女儿司迦芸照顾司老爷子。 司野在没靠山的情况下,就算在家里,连下人都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有的下人碎嘴想,说这司家小公子就是个瘟神,自己天天病恹恹的不说,还影响司老爷子的健康,这不就是典型的克星吗。 司家二女儿司迦意跟家里的哥哥姐姐关系不算好,主要是看不惯他们冷脸对司野,就总会想着法逗他开心,主要是这俩人在年龄上较相仿,所以走得更近些。 直到司迦意想出去旅行,并且邀请司野一起。 司野不大想去,他觉得自己本来身子骨就弱,出去也会给司迦意惹麻烦,而且经常生病的他功课也落下不少,再出去玩被老爷子知道了,岂不是更生气? 司迦意见他执意不肯去只好作罢,叮嘱管家无论如何都要看紧司野,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司家小公子就是在司迦意走后一周多出的事。”司野轻声说。 现在回头看,其实司野差不多是跟司迦意前后脚出的事,这也是司野出事后司迦意没法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原因。 那天天气挺不错的,之前是连着几天都是阴沉沉的,阳光出来的时候,司野就萌生了在花园散散步的心思。 花园有喷泉,当时修建的时候,司家老爷子迷信风水特意命人将泉池加高,所以泉水较深,里面养了不少名贵鱼种。 司野从管家那要了些鱼食,喂鱼的时候就觉得身后像是站了一人,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按进水里…… “就这样,这短命的司家小公子被溺死在自家的泉池里了。”司野一声轻叹,虽说这身体的主人跟他没什么关系吧,可这从小到大悲惨的经历都如数涌进他脑子里,也是觉得心疼。 所有人认为司家小公子是心脏病突发掉进泉池里的,包括司老爷子也信了这个说辞,在往医院送的时候,大家也都明白,这人是救不活了。 当时司野咽气的时候,抢救大夫和护士们都在,司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司迦芸推着,一并在外面等,身后还跟着司泽阳和管家。 就在医生打算宣布死亡的时候,司野就蓦地有了心跳,紧跟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急喘气。 当时那个情景啊,现在司野再回忆起来都想笑。 “你都不知道司家那些人的表情啊,形容不上来,特别招笑,真跟见鬼了似的。” 程斩看着司野的侧脸,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在冷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添了几分悲凉。他忍不住抬手拍拍司野的肩膀,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出于怎样的心思。 司野扭头瞅他,扬眉绽笑的,这次的笑就平常了很多。“嗨,这都是司家小公子的经历,不是我的……” 见程斩还在看着自己,他顿了顿,转了口吻,“是,我承认我是有点难过,可能就是有了寄主的记忆吧,有时候我也会犯糊涂,我到底是司野呢,还是其他什么人。” 程斩说,“能理解。” 但司野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司野。 司野“死里逃生”的经历许是太过诡异,再加上醒来后的司野性情大变,所以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都出来了,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司野“醒”来后没两天,他就梦到了司迦意。 当时梦里的司迦意并不那么清楚,她离得他好远,远到几乎就是个影子。好像是挺怕他,他在梦里说,你别怕,你过来,让我看清你。 但哪怕距离那么远,司野还是隐隐觉得,她就是司迦意。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他就听到了司迦意出事的消息。当时还是管家告诉他的,一脸的愁云密布,说司家两个儿子都派出人去找了,司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后病情又加重了。 一家子孽缘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司家没少派人去找司迦意,都无果。 而这个期间,司野会隔三差五梦见一回司迦意,她在慢慢接受他,最后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能进我梦里找我,就说明她已经死了。”司野叹气,“也说明,她不是好死。” 程斩想到他之前玩游戏时候说的话,还真是没撒谎。 “所以,那些死了的人会通过梦境的方式来找你,请你帮着做事?” “准确说,我接触的都是枉死之人,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事我都会帮,看缘分吧,否则我不得累死?”司野笑说。 好死好投胎的人也不会来找他,有时候他梦里会挤了不少人进来,但就像他说的,不是所有死人的事他都要帮。 司迦意的事他必须得帮,一来,毕竟他占了人家弟弟的身体,二来,司迦意生前对她这个弟弟很不错。 就这样,算是辗转了不少时日,他最终还是来了香格里拉。 “什么叫辗转了不少时日?”程斩听着这话不解,“司迦意不就是在香格里拉出事的吗?” 司野点头,是。 所以他最开始的目标也是香格里拉,只是当时碍于司家小公子的身份没法外出,耽误了不少时间。 而那段日子,他总感觉不对劲,想着是不是司迦意的死另有隐情,就这样查了挺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要来香格里拉。 “对于司家人来说,现在司迦意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我来说,我知道司迦意肯定遇害了,能做的事就是找到遗体,帮她入土为安。” 程斩是很合格的倾听者,这期间也很少打断司野,只是越听越不解,便问他,“既然你能梦见司迦意,那她怎么死的和死后被弃在什么地方不告诉你吗?” 司野闻言,面色看着就有点尴尬了,抬手摸摸鼻子,竟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程斩见状一下就明白了,忍不住乐了。 “看来,充其量就只是梦见。” 司野抗议,有挽尊的嫌疑,“在梦里我还是能多少知道点线索的,要不然我怎么能怀疑秦老三?还有啊,我跟老关是怎么走出二楼的?还不是我有召唤他们的本事?” “怕是,仅此而已吧。”程斩不疾不徐,给他当头泼了盆冷水。 又挑眼看他,故意笑问,“否则,从你梦里请出几位来帮咱们跑跑腿。”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 他竟然也说了“咱们”。 司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被他这么一通取笑,脸面的确是挂不住,皱眉,“我这不是刚借了司家小公子的身体没多久吗,得慢慢来,说不准我能升级呢。” 程斩故作恍悟,嗯,升级,那就熬时间吧。 见状司野不满,坐起身来面朝着他,“差不多行了啊,跟你和盘托出不是让你拿来当笑话听的。” 程斩慵懒地靠在那,双臂交叉环抱着打量他,说了句,“你会不会也是巫灵啊?要不然怎么借别人的身体了?” 司野无语了。 干脆往他面前凑,“来来来,千年老妖精,用你的洪荒之力来感受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巫灵。” 程斩笑着将他一推,“你以为我会心软?你要是巫灵,我非收了你不可。” 司野被他推得后仰,干脆就手臂撑着床,栽楞着身体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行啊,我还巴不得自己是巫灵呢,起码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程斩问他,“你是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 司野叹气,嗯了一声,“我要是知道我自己是谁的话,第一件事肯定去找我妈。” 程斩用可怜的眼神瞅着他。 “也不知道我之前是谁,为什么就在司家公子身上重生了,我觉得啊,我妈肯定挺想我的。”司野说着,又问程斩,“你有妈吗?” 程斩无语…… 废话,他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但司野也不像是真要听他的回答似的,又自言自语,“对啊,你活了这么久,你妈肯定没了吧,哎,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说着起身就冲他伸胳膊,“来,抱抱。” 程斩伸手挡住了他的热情,谁跟你是天涯沦落人。 司野干脆抱他胳膊,“咱俩这叫缘分,你也别抗拒。一个是千年妖精,一个是借尸还魂,多搭。” 程斩想抽胳膊没抽出来,就任由他抱着了,再次强调,“我是人,不是妖。” 司野笑了,舒眉展笑的别提多好看了,他说,“你一遍遍强调自己是人,怎么?瞧不上妖啊?” “人是人,妖是妖,不同路。” 司野挑眉,“够传统的了,那老话还说人鬼殊途呢,我这不也一样成天跟鬼打交道?” “所以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 “人是阳,魂是阴,你替鬼办事办多了容易阳气不足。”程斩说着起身下了床,拍拍他的肩膀,“还想升级呢,说不定也跟这副身子骨的主人一样成了病秧子。” 说着,进了洗手间。 司野在床上斜歪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床上蹦下来,走到洗手间咣咣砸了两下门—— “谁身子骨弱?我打架的时候你装死咱俩谁弱?哎不对啊程斩,你对付巫灵的时候挺能耐的啊,你在骗我是吧!” 程斩的声音从里面懒洋洋甩出来,“没骗你,我说过我不跟人打架。” 司野一下反应过来。 我艹! 奸诈。 第35章 是啊,很奇怪的人 司野的身份不值得怀疑吗? 值得。 这是程斩在第一次见到司野的时候就产生的念头,并且这个念头特别强烈,这也是他在紧盯着秦老三动态的同时也会去暗中调查司野的原因。 为了查他,程斩算是搭了个小人情,找了常年合作的朋友姬淡,姬淡一如既往地效率高,很快将司野查了个底儿朝上,但也无非就是他之前知道的那些—— 司家小公子、离奇死亡又离奇复活,然后,性情大变。当然,关于司家的人员构成和亲属关系,姬淡也一并查清,只是当时程斩懒得去看。 对于司野,程斩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 今天算是促膝长谈了吧,可司野说了好多又像是没说什么似的,总结下来一句话就能代替—— 他借着司家小公子的身体复活了,复活之前是谁,之前为什么会死,统统不知道。 程斩心里不少疑问。 比方说,怎么就有了能跟死人沟通的能力?为什么从秦老三和曲雅体内跑出来的触灵见到他会害怕? 的确是害怕。 他对巫灵们很熟悉,所以它们的反应他很清楚。 但这些疑问对于司野来说给不了他任何答案,问了就是:小程程,我真不知道啊。 程斩今晚很难得失了眠。 在司野离开后。 上次失眠还是百年前了吧,巫灵冲破封印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不能睡,几乎是不眠不休在寻找它们的下落。 后来姜周跟他说,程斩你不能这样,抓巫灵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不记得当年你寻找巫灵并将它们彻底封印的时候用了多久吗。 姜周是搜灵人,她对灵体,尤其是巫灵有着绝对的感应能力,这百年来她帮了他不少忙。 当年…… 那也是上古年代了,久远到程斩都记不清了。 司野回屋后的两个小时,程斩还是没睡意,那些个无法理解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末了干脆作罢,抓了手机,发了条短讯:查个人。 姜周的头像是人脸蛇身,亚麻色长发,发间别着一枚花枝,眉眼媚又英气。许久,那头像才有了回复—— 哥,我梦里刚要跟陆吾共赴云雨呢…… 程斩哑然失笑,回复:你见过陆吾吗? 姜周:没见过,但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心倾慕之不行? 行,你是女的,怎么说都行。 陆吾,相传住在昆仑之丘,被后人记录在《山海经·西山经》中: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反正,他也没见过。 也没容姜周宰他一刀,程斩将司野的照片发了过去。说是司野的照片,倒不如说是合照,他跟司野的合照。 背景就是月光广场,司野手里拿了一大把烤串,硬是往他嘴里塞,还恬不知耻地强行合照。 姜周收到照片,很快回了话:长得也太帅了,谁啊?!! 还俩感叹号,可想而知挺对她的眼。 紧跟着又发了条语音—— 程斩,你不能移情别恋啊,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 一直以来程斩待人接物都很冷淡,能跟他走得近的人屈指可数,姜周算是其中一个,不但跟他走得近,还经常会让他无言以对,拿她没办法。 就像是此时此刻。 他轻叹一声,刚想发文字,想了想还是发了语音—— 行,我知道了,你对我的感情是冬雷震震夏雨雪才敢与君绝。合照里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你得帮我看看。 他用了“看看”这个词。 那姜周就明白了。 很快,回了消息—— 不是巫灵,至少,现在不是。 姜周喜欢开玩笑,但同时也是个做事十分有效率和缜密的人,她话不说死,这说明司野虽然不是巫灵,可身份也不简单。 是什么?他问。 这一次姜周竟隔了挺长时间才回复—— 说不上来,很奇怪,但他身上没有巫灵的影子。 再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程斩说了个好,谢了她,打算结束对话了。岂料姜周紧跟了一条—— 什么时候带他来见我? 程斩笑:然后呢? 姜周发了个诡笑:我不介意三人行啊。 程斩回了句—— 你是个女孩子。 那边不回复了。 程斩发完才反应过来,及时撤回了消息,补了句:抱歉。 姜周一直没动静了。 程斩也没等,将手机搁置床头,想着姜周的那句:说不上来,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的人。 …… 等程斩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敲门声的动静不大,就是很轻很轻的叩门声。 他坐起,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子,窗帘没拉,外面竟还是黑魆魆的,他这是睡了多久? 没等去看时间,敲门声又起,“程斩,开门,是我。” 是司野。 意外的声音很小很低,像是在忌讳什么,跟平时咣咣咣砸他门的行为大相径庭。 程斩开了门。 竟第一时间没瞧见司野,只觉得走廊里也是暗暗沉沉的,那些个夜灯都没亮。没立马看见司野,是因为他匿在门边的黑影里。 司野没进屋,见他开了门,伸手朝着方婷那屋指了指,“她们屋不对劲啊。” 程斩朝那屋看过去,里面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情况。 “怎么了?”他问。 司野压低了嗓音,“我好像看见有个人影在她们屋里走来走去的,不可能是老关。” 程斩目光没移开,“去看看。” 司野点了点头,却没动步。程斩见状,瞥了他一眼,“害怕?” “嗯。” 程斩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走在他前面。司野也没多说别的,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廊里暗得很。 就跟对付曲雅的时候差不多,只是空气里还浮动着一丝丝的诡异。 程斩一手搭着围栏,顺势看了一眼楼下,安静得很。他说,“老关是没睡?” 司野说,“都这么晚了,怎么能没睡呢。” 多晚了,程斩不清楚。 他记得处理完曲雅和方婷的事已经天亮了,老关去补觉了,从他惶惶不安的神情里也能看出受到了不少惊吓。 司野进他屋,聊了挺长时间。 然后他想补觉,就睡不着了。 现在,又是天黑? 程斩停了脚步。 身后的司野问,“你怎么了?” 程斩站在那没回头,“司野,你怎么看到方婷屋里有人影的?” 司野也一手扶着围栏,说,“我睡不着,想下楼喝点东西,就看见她们屋里像是有人影。” 说到这儿,他又补上句,“会不会是……巫灵?” 程斩没回他的问题,反倒说,“司野,你走我前面来。” 司野在身后笑了,“你不会害怕了吧?” 程斩仍旧没回头,“是有点害怕,所以,你走我前面来。” 司野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就听着有点躁了,“你是程斩,还能害怕影子?开什么玩笑啊?” 幽暗里,程斩这才缓缓转过身,目视着司野,嘴角渐渐的弯起弧度。只是眼神异常地冷,看得司野浑身一激灵。 他开口了,嗓音跟眼神一样似瓦上冷霜,“是啊,不过一个影子而已,我还能害怕你?” 话毕,手指间泛起红光。 司野蓦然心惊,转身想跑,脖子却被程斩一把扼住,那红光绕着司野的脖子成了一圈,勒得司野一个劲挣扎—— “程、程斩你疯了……我……我是司野!” 程斩语气寒凉,“你太不了解司野了。” …… 同样的,司野这边也遇上问题了。 只是,他出了客栈。 在跟程斩聊完天后,司野回房间也睡不着。他知道程斩特殊,也知道他肯定不同寻常,只是听了他说的后着实是太不寻常了。 可这些事明明都超出理解范围,他竟还能坦然接受,就好像程斩这种人,哪怕他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也不会令人怀疑。 翻来覆去间听到楼下有动静,最开始还以为是老关,但又觉得不像。老关那个人风风火火的,真要是在楼下做点什么那肯定不会轻柔细语,动作大开大合的才是他风格。 就是,楼下那声音太小心翼翼了,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 司野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前打开个缝,却见一个人影出了客栈门。 谁? 司野不知怎的就一激灵。 楼下有鼾声。 老关补觉成功,睡得正熟。 回想刚刚那个人影,挺拔、瘦高……程斩? 不能再有谁了吧? 司野赶忙抓了外套出了房间,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走到程斩房门前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 他又喊了程斩几声,始终没人应声。 程斩睡觉不会这么沉。 二话没说下了楼,推门出了客栈,远远的就瞧见青石板路上的身影,虽说步子不快,但已经跟司野有段距离了。 司野眯眼去看,像是程斩。 他一路跟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天色挺沉啊,好像有雾气似的,笼罩着整个古城,可就是挺奇怪的,偏偏远处的那个身影看得见。 “程斩?”司野快走几步,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前方身影充耳不闻,脚步没停下来。 司野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个方向不就是秦老三皮毛店吗?程斩这是要……再闯人家铺子? 想到程斩之前说的,这是到时候了? 又快走了两步,那铺子的门脸就在前面了。 果不其然,就见程斩一个跃身上了二楼的窗子,紧跟着身影一闪,不见了。 第36章 站在角落里的秦老三 司野也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只是这次他明显有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跳下了窗子他先没动,警觉环顾四周。 屋子里格外暗,比前两次来还要乌突突的,就像是……司野努力去想恰当的形容,最后总结了一句:就像是被黑雾罩着似的。 这么一想心里就咯噔一下。 扭头去看窗外,同样乌沉沉的。 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见过。 心一下就提了上来,想叫程斩又怕惊了秦三嫂。探着步往前移,秦老三的灵堂就在前边不远,可中间就像是隔着浓浓的雾气似的无法触及。 设灵堂那屋就在走廊尽头,往前走了两步就有光透出来,司野眯眼,就看见门边似乎有人影闪过。 程斩? 能夜闯皮毛店,他不就是冲着秦老三的尸体来的吗。这么想着,司野就奔着那屋去了。 房门是半掩着的,光从里面透出来,有影子在光影里游移,速度却不快,就像是有个人从屋子的一头慢吞吞的走到屋子的另一头。 司野心生异样。 手搭上门把手,就隐约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 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 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细碎得很,仔细听却又听不清什么。 余光扫到一人! 司野蓦地一怔,紧跟着往后看。 身后就是走廊,黑漆漆的,并没人。 他目光巡视,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愈发强烈,就像是有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却又看不见一样。 随时保持警惕心,他一咬牙推门而入。 门开的瞬间,那抹光却不见了。 屋子里黑得很。 司野呼吸一窒,迅速将手机的照明打开。 屋子本就不大,照明的光能映亮大片范围,尚算能将屋子里的情况纳入眼底。 然后,傻眼了。 房里没人。 确切说,程斩不在屋子里。 这不对,他明明看见有人进了屋里,瞧那个身影除了程斩没别人了。 灵堂上的陈设跟他们上次离开时已经有了变化,秦老三的遗像还在,没换框,就是将表面的玻璃摘掉了。 没了那层玻璃遮着,再看秦老三的照片,总有种他随时能从相框里蹦出来的误觉。 供桌上的贡品和蜡烛都不在了。 连那只灯笼也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框架散了的缘故。 帘子依旧挡着的,靠墙的那边留了掌宽的缝,多少能看见里面的棺材一角。 所以,屋子刚刚的光源出自哪里?还有,是谁在说话? “程斩?”司野隔着帘子,轻唤了一声。 他相信双眼,这屋子里肯定有人。 帘后静悄悄。 司野深吸一口气,抬手拉帘子。 动作挺快,是那种哗地一下拉开,与此同时手机的光打过去,就是想着万一帘子后藏着的不是程斩,那他也算是掌握了危险境遇中的主动权。 但失策了。 帘子是拉开了,非但没看见程斩,而且也没见其他人。 甚至,棺材里的秦老三也不见了! 但马上司野就觉察出不对劲,在帘子的角落,暗影里像是站了个人! 手机的光紧跟着扫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司野的头皮差点炸开。 竟是秦老三! 他站在那,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贴着墙,总之就是立在那,阖着眼,佝偻着身躯,一动不动的,与棺材几步之遥。 司野在心里来了句:我艹! 着实是吓得不轻。 关键是原本就该躺进坟墓里的人,迟迟搁在棺材里已经够瘆人了,现在还直不棱地站在距离他能有个不到两米?的地方…… 这是,怎么办到的? 司野没急着上前,持着手机,细细打量着斜前方的秦老三。 手脚都没绑着,身上也没什么能固定的,如果单纯靠墙而立不符合牛顿学,这倒是让司野大开眼界。 秦老三就那么低垂着脸,但即使这样,他的那张脸在手机照明中清晰可见。 相比上次看到的更骇人。 整张脸靑虚虚的,额头、嘴唇和下巴明显发黑发紫了,这样的脸色倒是符合尸体的特点就是明明个死人,却在他眼前屹立不倒的,这才叫人不寒而栗。 “秦老三?”司野冷不丁唤了一声。 发出的声音都吓了自己一跳,许是太紧张了,嗓子发紧,声音就像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似的尖细怪异。 他清清嗓子,死盯着秦老三。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么一声,叫完自己都觉得荒唐。 难不成秦老三还能应声? 司野想到程斩说的巫灵一事,放轻了脚步一点点靠近秦老三。 怪不得进屋就闻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原来就是从秦老三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不是尸体的腐臭味。 类似发潮发霉的味道,越是靠近就越是往鼻子里钻,刺激得鼻腔都生疼,就像是这具尸体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似的。 司野站在他面前,一手持手机,一手捂鼻子。程斩说他被巫灵控制,现在这般诡异离奇是因为巫灵? 但怎么跟曲雅的反应不一样? 而且,巫灵找个尸体做共生体干什么? 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想着伸手碰他一下,但还是忍住了。暂且不说他体内有没有巫灵,毕竟是过世了的,能不沾惹就不沾惹。 只是,这秦老三的死到底跟巫灵有没有关系?还有司迦意的失踪,到底是秦老三造成的还是巫灵? 或许还有种可能,那就是巫灵控制了司迦意的身体,所以直到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如今秦老三已是死人,想从一个死人嘴里得到真相难上加难。 秦三嫂? 相比死人,活人的嘴巴还算好撬点。 心想着,司迦意啊司迦意,我帮你忙是看在你善待了我这副身子骨,但你得多给我点提示啊。 就在梦里出现,光是看着她哭他就看了一季度,他真是太难了。最后手指头往远处一指,雾气里就明晃晃地出现了秦老三的皮毛店,可真是……得多相信他的能耐呢? 秦老三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也不像曲雅似的四肢都变形,跟贞子似的,除了能直挺挺地站在这。 司野决定还得找程斩,这家伙既然能对付巫灵,那司迦意的事必然要拖着他才行。 更重要的是,万一程斩遇上危险呢? 司野在心里又狠狠呸了一下,他是抓巫灵的人啊,能弱到哪去。 这么想着,他就移开了手机。 但在下一秒,他又将手机移了回来,光亮照在秦老三脸上。 是误觉吗? 就在刚刚光影闪过的瞬间,他似乎看见秦老三的眼皮动了一下。 隔了半分多钟,秦老三没反应。 司野想了想,移开脚步,慢慢地往后倒。 出了帘子外,他才将光照向别处。 走到供桌旁,司野蓦地停住脚步,手机往后一转。 就见秦老三还站在那。 但是! 这距离上…… 司野微微眯眼,是看错了吗?总觉得秦老三不在刚刚的位置上了,似乎靠前了些。 他沉着心气,借着照明打量了片刻。 然后移开手机往门口走了两步,再猛地转身,将光打在棺材处。 秦老三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真是错觉? 司野收回手机,脚跟一旋,等马上到房门口的时候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颤! 不对! 他细细回想刚刚秦老三的站位。 好像是站在棺材旁边! 之前他看得清楚,秦老三明明是站在角落里的,并没有靠近棺材。 这个念头跟锥子似的扎过大脑皮层时,余光恰巧就扫过房门。 房门上是有块小玻璃的,虽说不大,而且司野也不明白一个门上弄这么小的玻璃是干什么,为了美观?显然没达到目的。 但恰恰就是这么块小玻璃,映了手机的照明。 司野就扫到身后猛地扑过来一个东西,目光一转,就瞥见了玻璃上映的脸! 狰狞、凶神恶煞。 他及时转身去挡,可也来不及了,就觉手臂被个挺硬的东西给打了一下,痛到发麻,手机就啪地掉地。 正好是一束光朝上,于是乎,司野清晰可见眼前的是个什么玩意。 秦老三! 整张脸都扭曲着,眼睛也睁开了,可那眼睛里竟没眼白,就像两个黑珠子似的瘆人。他枯瘦的手死死掐住司野的脖颈,手指头都没什么肉,就像是骨头架子在掐他似的。 秦老三的嘴巴一张一合,散发的气味别提多难闻了。 司野的拳脚功夫是相当可以的,平时身手利落得很,被秦老三这么猛地掐住,身体自然就有了反抗和回击动作。 可要命的是,不管司野如何去踢去踹,扼住脖颈的劲都没松分毫,他甚至去掰秦老三的手指,岂料…… 就听咔嚓一声! 司野一愕,手指头、断了? 可来不及惊愕,脖子上的那只手压根就没因受伤而松了劲,司野被掐得近乎窒息,但同时心里意外的在想:这手指头折了得多疼啊…… 秦老三的脸竟凑近他了。 司野失去呼吸的同时也看见了他的眼睛,眼睛里有黑色的东西在飘移,渐渐地,成了个影子。 这影子竟从眼睛里钻了出来,先是出来一只手。 那手指冲着司野的眉心伸去。 他只觉得眉心陡然森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脑子里却闪过一个画面—— 森林里,雾霭中,有把刀刺破白色长衫,长衫上沾了血,然后顺着锋利的刀尖一下一下滴在地上,瞬间就湮没在草皮里。 第37章 第七把匕首 很陌生的画面,就这么硬生生挤进他脑子里。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你的记忆。 但又有个声音说,不,这不是你的记忆。 与此同时司野还在挣扎,拼尽全力来挣脱秦老三的手,可也是邪了门,这秦老三就跟生来使命要杀死他似的,任由他如何反击,那只枯瘦的手都没有松开的架势。 司野的呼吸越来越弱,脸涨的通红,脑子里的画面都如数在那一滴滴的血上,甚至司野都能闻到血腥气。 他心想,不会这么点催死在个死人手里吧? 要是真这样的话,回头等他走黄泉路的时候一定得敲晕孟婆那个老太婆,千万不能喝那碗汤,他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啊。 还有,司迦意…… 心里有了这个转念,紧跟着,隐约间他像是看见了司迦意。 站在不远处的位置,脸上似有惊恐。 显然也是急得团团转。 司野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你……是鬼啊,有点鬼的尊严……没法力什么的吗?” 也不知道司迦意有没有听到,总之就是成了热锅蚂蚁,似乎无计可施,然后捂着耳朵张开嘴巴。 像是在大叫! 可司野听不到声音。 却见墙上秦老三的遗像啪地一声落地! 仅此,而已…… 我晕。 司野没被秦老三掐死,也快被这一幕给气死。 赶明儿他真的去结识些恶鬼、厉鬼啥的,最起码真遇上危险了,怎么着也管点用吧。 从秦老三眼睛里钻出来的那只手渐渐探进司野的眉心。 但看得出不是很顺利,就是几番弹出,然后再探进。 司野一方面被掐得几乎断了气,一方面就觉得脑门凉飕飕的,像是有块冰贴着他脑门,还一个劲往他脑袋里钻。 直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司野额头青筋暴出,眼珠子疼得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想叫又叫不出来,而这次,甚至连动都不能动了。 心里一阵绝望:完了,今晚算是交代了。 念头刚起,余光就扫见了一道红光,极速冲向秦老三,却是奔着那只手去的。 直穿那只手的掌心,匕首的一头连着红色的线,就见那只手蓦地从司野眉心里弹出来,似痛苦在抽搐、扭曲,又几番想要重回秦老三的眼睛里,但被那匕首死死钉住无法如愿。 司野这边只觉脑子里突然就清醒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画面也陡然不见。 程斩! 他就算没回头也知道,是程斩来了! 心里竟升腾起挺难以言喻的感动来。 那只手在他眼前拉扯着,如此近的距离,司野这才看清,原来系住匕首一头的并非是红线,是类似线状的光,可那光就跟血似的红,耀眼得很。 司野说不上来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困住曲雅的也是这东西,那时候他就以为是红线。 脑门子的事解决了,但秦老三还死轴着扼他的脖子呢,大有不掐断就不算完的架势。 司野费力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张开双臂冲着身后手舞足蹈的,使劲用余光去找程斩。 还真被他找到了。 顺着那丝红光去寻,红光的一头就控在程斩的手里。 并没什么大张旗鼓的。 程斩竟是斜靠在那的,一手控着的红光钳制着那只手,一手还揣着兜,像极了一个牵狗遛弯的美少年,路见不平却不想着拔刀相助,一身慵懒地在那看热闹。 司野看不见他的表情,一个劲冲着秦老三比划,嘴巴使劲张,发不出动静来。 心里在狂骂—— 程斩!你是鬼吗?见死不救! 又想跟他说,我是怕你有危险才跟进来的,你可别那么没良心! 一句话说出不出来。 程斩慢悠悠地上前来,手里的红光却是倏然一收,就见那只手愈发痛苦,看在司野眼睛里竟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他想着,如果这双手能说话的话,肯定要冲着程斩求饶的。 可程斩没有立刻收了它的意思,似乎就想继续看着它痛苦,有意折磨似的。眼里有笑,却是冲着司野来的—— “不是孔武有力拳脚无敌吗?” 这话说的! 他秦老三要是个正常人的话,早就被他一脚踹翻了。 司野觉得太阳穴昏昏涨涨的,出现了缺氧的迹象,他不停翻白眼,伸手拼命来抓程斩。 程斩忍笑,“叫声哥听听。” 我艹! 司野想狂骂人,这绝对是打击报复,平时看着清冷寡欲的人,还真是往死里坏啊,可骂不出来。 嘴巴努力张了一下。 程斩含笑,俊脸凑近,耳朵几乎贴他嘴角,“叫什么?大点声。” 欠揍啊。 “哥、哥……斩哥……”真是拼尽洪荒之力才挤出这么两声。 程斩满意了,还真是没难为他,抬头浅笑,“以后就这么叫。” 饶有兴致盯着司野快紫红的脸,目光始终没移,手却是一抬,曲起食指往秦老三脑门上轻轻那么一敲,就见秦老三蓦地松手了。 能喘气的瞬间,司野猛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呛得直咳嗦,脚跟一软就跌坐在地。 秦老三松手了却没倒地,就听他发出一声嘶吼,跟困兽似的。许是眼睛探出的那只手被钳制而痛苦不堪,他咆哮着扑向程斩。 程斩早就收了笑,眼角眉梢都如同染了寒霜,冰冷得很。就见他猛地收手,那匕首就生生穿透那只手的掌心,顺着手腕极速绕了两圈,黑色手腕上就多了两圈的红光。 再一用力,红光竟将那手腕切断,整只手倏然化作影子,下一秒程斩手心一摊,那影子被收进了他掌心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秦老三呢,捂着一只眼睛在吼叫,就真跟被人剜去了眼睛似的痛苦。 司野在距离程斩不远的地方一个劲喘气,脖子生疼,都不用想,明早肯定紫青一片。 秦老三的反应他是看在眼里,着实是惊愕万分。 秦老三反攻了。 也不捂眼睛了,冲着程斩就过来,那只本就枯瘦的手不知怎的就变得格外长,是指骨在加长,直直逼着程斩的眼睛。 速度特别快。 哪是个死人呢? 就那手指头,真要是插进人身体里,可真就是能要了人命了。 程斩许是早料到他的气急败坏,秦老三往前冲的同时,他就连连后退了几步,引得秦老三一个劲往前扑。 再一利落闪身,秦老三扑了个空,指骨一下子插进墙里,就听哗啦啦的墙皮直往下掉,再看被指骨插过的地方,裂纹就跟蜘蛛网似的散开。 我去! 司野叹为观止,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吧! 就在这时,数道红光朝着秦老三的后背袭来,在空中竟汇聚成一股红光,宛若夺命绳索圈住了秦老三的脖子。 秦老三双手去抓脖子,锋利的手指竟将脖子处挠得血肉模糊了,可那红光越勒越紧。司野看得清楚,红光是嵌进秦老三的皮肉里的。 他不知道程斩要怎么对付秦老三,是不是跟曲雅一样,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抓了地上的手机往旁边挪了挪,照明直射秦老三的脸。 这一照着实骇人。 秦老三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之前被他捂过的眼睛,哪还有眼珠子?只剩个空洞洞的眼眶,从里面咕咕冒出液体来。 液体竟是黑色的。 让司野想到了用来铺马路的沥青。 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就见程斩猛地一收手劲,秦老三竟被他生生托高,那手指还没拔出来,就那么咔嚓一下被掰折。 紧跟着秦老三整个人被甩在墙壁上,他后背砸墙,整面墙都跟着震了震。他咆哮着想再冲向程斩,却又有数条红光穿梭黑暗而来,将秦老三重新钉在了墙上。 可真是钉! 用这个字来形容此时此刻秦老三的际遇一点都不夸张。 一共五道红光。 每道红光的一头都有把同样泛着红光的匕首,十分锋利。 其实司野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匕首锋利,就觉得那东西真戳进身体里肯定疼得要命。 而那些匕首,都如数扎进秦老三的身体里,将他牢牢固定在墙壁上,悬空着。 顺着红光去看,匕首分别扎在了秦老三的两只脚掌、腹部、两条小臂上。此时此刻了的秦老三上半身是前倾的,嘴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咬碎骨头的声音。 紧跟着第六道红光带着匕首就穿了过去,这次是扎进了秦老三的天突穴的位置。秦老三前倾的身体就一下子挺直了,紧贴着墙壁,再也动弹不得。 他竟是有血的。 沿着刀刃开始往下流,很快,脚底下就汇成了一个小血洼。 那股子发霉发潮的气味更浓,近乎呛人。 秦老三在痛苦嘶吼、挣扎,拼尽全力想要摆脱身上这几把匕首,可无济于事。司野都移到门口的位置了,还能听见秦老三骨骼在咯吱响的动静。 其实吧,司野有点于心不忍。 没错,秦老三的情况一看就是巫灵作祟,但从外观来看,墙上钉着的是个人,还是个上了年龄的、老态佝偻的人。 想起之前老关说过,秦老三那个人啊,门葫芦一个,但人是真好,就是吧太老实了,有时候那些个外地游客就欺负他好说话,一把藏刀使劲往下砍价。 那都是秦老三成宿成宿花精力做的刀子啊,一旦讲价不成,有些游客没占着便宜就在点评网上给差评,恶意泼脏水。 司野想着这番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再看程斩,脸上却是丝毫怜惜都没有,侧脸冷得吓人。他又缓缓抬起手,从他的指间又显现出第七道红光,那把匕首在他掌心里渐渐成形。 第七把匕首? 司野不知怎的心生寒意,脱口,“你要干什么?” 第38章 你是一次次刷新我对生命的认知 程斩这个人岑冷矜贵,这不仅体现在他出类拔萃的长相上,还有周身所散发的气质上。 他是那种自带疏离感的人,哪怕身处闹市,也会成为最静谧的风景,让人觉得好像时间经过他身边都会停住脚步不再游走。 他喜静喜默,不爱管闲事,也不刻意去攀交人情,芸芸红尘中独一清醒,又有看穿世间的智慧。 这是司野对他的评价。 但绝非善类。 这也是司野,在今晚,对他的评价。 其实在曲雅那件事上,司野就隐隐察觉出程斩残冷的一面,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主要是发生的事太超乎寻常,弄得他压根就没精力去想。 但今晚司野算是领教了。 程斩的性子冷淡是对世人,而他的肃杀和狠辣是对巫灵,连带的,他对巫灵的寄主也不会客气。 例如曲雅,又例如方婷,再例如眼前的秦老三。 司野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圣母,这算是人之常情吧。 那作为封印人的程斩,能花上百年时间来搜查巫灵,为的不就是避免巫灵危害世人吗,这本就是救世主的角色,心怀黎民苍生是再自然不过。 可这程斩怎么瞧着,怎么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 只是,为了完成封印的任务,其他的,概不负责,概不过问。 正是有了这种想法,司野才会见到程斩手心生成第七把匕首后寒意陡生。 而程斩并没打算回答他。 或许觉得,没必要废话去解释。 那把匕首渐渐从他手心升起,尾部牵了道红色光线。那光亮十分刺眼,司野觉得那更像是被血染红的颜色。 再看墙上的秦老三,死盯着程斩手里的匕首,挣扎得更厉害。他吼得撕心裂肺,似乎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中。 随着他猛烈挣扎,顺着匕首流下来的血就更多。 那嘶吼声钻进司野的耳朵里,听得他都觉得毛骨悚然,一时间竟能完全体会到来自秦老三内心的骇意和绝望。 有那么一瞬他竟然很想去阻止。 念头刚攀上脑子,突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是一声发了疯的吼叫—— “你们要对我老头子做什么?你们这些遭天杀的!” 突如其来。 司野没等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从后面狠狠砸了那么一下子。本来之前被秦老三掐得挺缺氧的,脑瓜子还在嗡嗡的。 又被突然这么来一下,一时间又晕头转向了。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一个人冲上去,披头散发的,手里像是拿了什么,挺锋利的,紧跟着一扬,就听程斩闷哼一声。 眼前红光不见。 又听先是哗啦一声,紧跟着是重物落地,然后,就是骨头跟骨头之间碰撞、磨合的声响。 听进耳朵里时极度不舒服。 司野拼命晃脑袋。 后脑闷呼呼的疼,低眼一看,我去,挺敦实的木头棒子,也幸好他脑袋硬,就这玩意打脑袋上不得开花了? 再定睛一瞧,竟是秦三嫂! 比起秦老三,秦三嫂更吓人。 那张脸哪怕是在幽暗的光影里都能看出惨白来,浑身是血! 没错,浑身是血。 除了脸是干净的。 脖子以下,全都是红色的。 司野能肯定的是,她穿得绝不是红色衣服,就是衣服被血染红了。那血气味冲鼻,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她手里拿着的是刀子,刀刃有多长看不到,因为捅进了程斩的肚子里。只能看见她手持着的刀柄,刀柄就挺大挺粗犷。 是藏刀! 这间铺子不缺的就是刀。 司野惊骇。 踉跄着冲上前,就在这时,秦三嫂的刀子一下就拔出来了,那刀子果然挺长。程斩吃痛,脚跟不稳连连后退两步,司野一下在后面将他扶住。 再看秦老三,已经从墙上下来了,刚刚重物落地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已经不是人形了。 许是被匕首钉过,他近乎还保持着被钉的姿态,四肢极度扭曲。秦三嫂站他前面,挥着手里的刀子,眼珠里迸发的都是愤恨。 秦老三攀附在她身上。 说是攀附一点都不夸张,在他咔咔几声扭骨头后,他真就像是个没骨头的人似的,整个人趴在秦三嫂的身上。 像是,在贪食着秦三嫂身上的血。 司野顾不上打量秦老三目前的状态,胳膊托着程斩,眼瞧着他腹部就血流成河。司野第一个念头就是叫救护车。 下一秒去摸手机,却被程斩按住手。 司野觉得手背濡湿,不用想,是他的血。 “先顾着自己的命!”司野知道他不甘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程斩置若罔闻,试图站直,眼里布满戾气,手心有微微的红光乍现。可毕竟是受了伤,有些力不从心。 秦三嫂见状,怒吼着又挥刀上前。 而秦老三整个人是趴伏在她身后的,乍一看,秦三嫂就像是背了一个挺大的肉球似的。 秦三嫂这一刀又是奔着程斩来的,那就是杀人的架势。 司野眼疾手快,一把扼住秦三嫂的手腕,狠狠一用力,刀子就落地了,喝了一嗓子,“你刚才能耐劲哪去了?躲啊!” 吼程斩的。 相比他对秦老三的狠辣,似乎对秦三嫂的行为无计可施。 真是生生挨了这么一刀。 司野现在是撑着程斩,一手仍旧箍着秦三嫂的手腕,所以行动也受限。 程斩伤得不轻,却急促说了句,“小心!” 小心? 司野心一惊,就见秦三嫂身后的“肉球”反攻了,他的脸从秦三嫂的脑袋后面露出来,冲着司野就抓过来。 司野反应快,手一松,以此同时抬脚就是一踹,秦三嫂被踢飞了出去,那秦老三也顺势从秦三嫂身上甩了出去。 司野觉得,这秦三嫂也不像个正常人了。 就听秦三嫂趴在地上,眼睛里几乎冒火,冲着他们喊,“天杀的!你们遭天杀的!还差一点我家老头子就能回来了!” 司野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而对方也没给他理解的时间,秦老三那头像是恢复了些体力,他从地上扭曲着站起来,但没上前,就冲着他们的方向开始嘶吼—— 有个黑物一下就冲出来。 张牙舞爪的。 速度极快,在空中迅速成了个人形。 司野蹦出来的念头就是:影子! 那影子呼啸而来,裹着刺鼻的发霉发潮的呛人气味,竟生生将司野的鼻腔刺激得流血了。 司野搂着程斩,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闪。 却见程斩抬手奋力那么一挥,就有血溅在了司野的脸上,他一哆嗦,程斩的血很凉。 眼前陡然出现无数条红光,细细密密的,竟成了一道屏障。 影子就生生撞在了屏障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叫,似乎是很疼,紧跟着就重回了秦老三的身体里。 前后也就数秒。 秦老三不恋战,一手控着秦三嫂的肩膀,竟速度极快地往门口移。司野见状想追,被程斩一把拉住。 “你对付不了它。” 司野一怔。 他觉得,程斩指的是巫灵。 “你怎么样?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司野问。 程斩流血挺多,他摇头,眼前那道屏障忽隐忽现间就消失了。 “扶我回客栈,不去医院。” “你现在——” “医院帮不了我。”程斩无力靠着他,低低打断了他的话。 …… 等回了客栈,司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巫灵的出现,导致外面晦涩不明,也是因为巫灵的出入,他才会被影子蛊惑,误以为是看见了程斩。 这巫灵也着实是狡猾险恶啊。 此时此刻,客栈外是黑着天了。 跟之前的黑不同,这次就是纯粹天黑,窗子外能看见亮着的檐灯。那么他们之前折腾了挺长时间,在现实里其实还不到天黑? 老关没受打扰。 或许在他认为,他跟程斩都在补觉。 程斩躺在床上,十分钟前,他自己包扎了伤口。 包扎伤口的时候司野没规避,甚至帮着打了下手。真是个十足的血窟窿,幸好之前买的医用棉多,但也是好半天止不住血。 地上一片血棉花。 司野急了,“你不去医院,肯定有什么特异功能吧,就这么流还不流死啊?” 程斩笑了。 挺虚弱的,所以一笑,真真是病娇得很。 “死不了。” 司野也觉得他应该死不了,否则怎么执意回客栈?就是眼前这状况令他心里没底,先不说那么大的伤口搁一般人也就挂了,就说流这么多的血,哪是不做缝合就能止住的? 但很快,棉花上沾的血越来越少了。 程斩就改用了纱布,司野趁机看了一眼,伤口还在,但血的确是流少了。 这是……要流尽了? 用纱布块压住伤口,程斩抬头看他,眼里是柔软示弱的光—— “帮我一下。” 司野没辙,也不了解他的养伤机制啊,只能照做。 纱布缠了数圈,他没好气问。“系死扣还是活扣啊?” 程斩愣了半天,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随便吧。” 司野直接系了个大死扣! 程斩斜靠着床头,上身没穿衣服,骨骼结实流畅,肌肉紧实有力量,穿着浅色家居裤。他低头一看,这结打的……千古第一人啊。 很快,血就染红了纱布,乍一看程斩就跟围了条红丝带似的,也染了床单。 司野坐床边,看着程斩叹气,“斩哥啊,你是一次次刷新我对生命的认知。” 第39章 他到底,是个什么呢? 说来很奇怪,明明就是件交命的大事,在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司野也担心得很,那一刀子捅下去的时候,司野甚至产生了一种“完了,这人该挂了”的绝望。 可现在这股子担心就悄然散开,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他竟有些揶揄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斩还没咽气,或者在内心深处司野是相信他的,相信他说自己没事就会没事。 程斩的脸色很白,失血过多导致。 精神状态竟还不错,至少能回怼他,“彼此彼此。” 典型的话少还狠的主儿。 司野明白程斩是指他重生在司家小公子身上一事。 末了程斩说,“劳烦,出去后顺便带上门。” 十足下了逐客令。 司野瞧着他眼角眉心的倦怠和羸弱,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确定不用我在身边?” “挂不了。” “挂不了?” “嗯。” …… 司野回房的时候,月光洒了一屋子。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一时间不敢肯定眼前的是现实还是虚幻。 这样清澈明朗的月光,看上去就很不真实,却就这么在眼前存在着。临回房前他去了趟方婷那屋,房门是开着的,当时老关依照程斩的吩咐没关房门。 站在房门口时,恰好瞧见老关了。 司野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老挂钟,将近午夜。 忽然觉得,这个夜晚真是漫长啊,好像怎么都不会天亮似的。 老关是起来上洗手间,回来后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的司野,先是吓了一跳,脱口了句“妈呀”,看清后放下心,也不急着去睡,噔噔噔上了楼。 老关说,“也不知道方婷和曲雅什么时候能醒,要一直这么睡着可咋办?我怎么跟人家长交代啊?” 又问司野,知不知道她俩什么时候能醒。 问完自言自语的,“方婷还好,这曲雅之前太吓人了,醒了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成正常人。” 关于巫灵一事,司野能知道的也就那些。或许这其中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程斩不说要么是心有顾虑,要么就是不清楚。 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程斩是封印人。 至于这俩人什么时候醒,司野回答不了老关。 老关叹了口气,说这两年年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岁,怎么遇上的事一件比一件邪乎呢。 “我啊,开客栈这么多年,以往没觉出什么来,现在可真心觉得累。”老关喋喋不休的,“正常人哪能有我这经历呢,我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曲雅在喊在哭呢,哎,都落下病根了,等这件事了了,我得去老皮头那抓点药调调。” 司野刚开始就任由他叨叨去了,等话音落下数秒后他猛地反应过来,马上问老关,“听见曲雅在喊在哭?” 老关一点头,“可不,听得可真亮了,但当时我太困了,眼皮就跟黏住了似的……”说到这儿顿住,似有考虑。 司野却是心里一咯噔,追问他怎么了。 老关想了想说,“可能就是做梦吧,我好像梦见咱们这个客栈啊,又都是乌突突的,哪哪都没光没亮的,像是……哦,像是被雾罩着似的。我就站在楼底下往上看……” 说到这儿,他冲着楼下一指,“喏,就那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瞧见这里。我看见啊,就方婷这屋的门口,散着红光啊,跟程斩当时对付曲雅时候的红光一模一样。” 老关说完,就又补上句—— “日有所见夜有所梦啊,这要不是做梦,那就是又进妖怪了!” 老关对之前发生的事不求甚解,干脆就理解成妖怪出世危害人间了。 司野问他,什么时候听见的喊声? 老关这就不知道了,说那时候就是做梦,梦里怎么看时间呢,又说当时自己怎么累怎么累的。 “吓的啊,我肯定是吓掉魂了,哎,回头我也得去寺里拜拜了,得把吓了的魂找回来。” 这话突然就像是点醒了司野。 这方婷和曲雅一睡不起的,是不是魂魄被巫灵给吃了? 关于这点,还是问程斩比较稳妥。 司野嘴上没说,但心里明镜的。 客栈就是进“妖怪”了。 所以才会光线不明,所以他才会中招看见幻象。老关没在做梦,许是当时他也中招听见了哭声,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当时他还在瞌睡中。 红光就是存在,为了,保护曲雅和方婷? 那么,影子是想进这个房间! 想到这儿,司野终于明白程斩的用意了,看来他是早就料到巫灵会掉转头来再找方婷和曲雅。 老关往里探了头,说了句,“我还是进去帮她俩拉一下窗帘吧,今晚的月光可真亮啊。”说着就进去了。 司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从走廊的窗子就能瞧见月光,偏偏就想着也进屋看看,便紧跟其后。 不想,脚还没等迈进去,只觉眼前一亮,他下意识抬胳膊去遮眼,下一秒胳膊就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灼痛。 司野痛得低叫一下。 再瞧胳膊,红了一片,真就像是被火烧过或被沸水烫过似的,手腕处竟都破皮有伤了,大一块的伤口。 司野的脚步倏然停住。 打量着门框四周,心里却是哇凉一片。 屏障? 就跟之前方婷的那屋一样? 但这很明显是程斩设的吧,怎么他还进不去? 他进不去也就罢了,能解释说普通人无法闯进去,可老关呢?人家就跟没事人似的进去了。 这屏障是程斩用来防巫灵的吧,他倒是被拦在门外了,这…… 老关听见动静扭头,见他捂着胳膊站在门口不进来,问他怎么了。 司野摇头。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你看见了吗?” 司野压着心头的不舒适,又摇头,“没看见。” 老关也就没追问,关好了窗帘,又叹了口气,然后……很正常地出来了。 司野在门口站了大半天,挺憋屈。 倒是老关,好奇问他,“你是觉补足了?饿了?” 司野摇头说不饿,马上回屋。 老关打了个哈欠,“我肯定是老了不经吓,还困着呢。” 所以,当司野回了自己房间,看见一地的月光时他就有些恍惚,现实的世界太魔幻,魔幻的世界倒是挺真实。 他到底,是个什么呢? 带着这个问题,司野竟然睡去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就好像身体陷入了泥沼里,四肢都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就任由自己一个劲地下沉、下沉…… 最后沉入泥潭最深处。 他做梦了。 梦里没有司迦意,也没有方婷、曲雅,更没有其它托他“办事”的魂灵们。 就是在郁郁葱葱的林间,晨光很细碎,偶尔会穿透雾霭,也偶尔会在缝隙间晃动斑驳的光影。 有道颀长的身影在林间行走,脚步不疾不徐,衣袂翩翩,长发齐腰,呈漂亮的亚麻色,光是背影看着就十分美好。 像是时间失去了意义,在这里就停了脚步,总之在梦里,司野竟也觉得这个人、这片林应该是跟天地共齐,洪荒万物也不过沧海一粟了。 突然,背影的主人停了脚步,衣衫垂地,遮了草影上的光亮。 司野在梦里看不清。 可心里竟蜿出莫名的悲怆来,好像即将要发生件很可怕的事,这件事后,一切宁静和美好都将会被打破。 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那。 似乎,连风都停了。 再有动静时,是那人的缓缓倒地。 匕首刺穿心脏,身上白衫染红,血顺着刀刃滑下…… 司野猛地睁眼。 额上竟是汗津津的,抬手一摸,冰凉得很。却见手指头通红,低头一看,胸口竟红了一片。 血! 他一惊赶忙坐起,这才看明白,是手腕的血蹭在了衣服上。 手腕上的伤口竟渗血了。 这个梦做得他十分……闹心。 心口堵的要命。 什么意思呢? 梦里的男人是谁?又是求他办事的?不像啊。 画面里的男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在秦老三皮毛店,当时那只手探进他眉心的时候,就陡然生出这么个画面来。 司野觉得脑瓜疼,脑筋一挑一挑的,像是被刀子剜了般。 可没容他多考虑,就听房门咣咣咣地响,配合着老关的大嗓门—— “司野、程斩!你俩快出来看看!出事了!” …… 程斩没出屋。 司野觉得,像是他那种情况也出不了屋了。 是方婷和曲雅。 说出事了倒是夸张,准确来讲只是曲雅。方婷仍旧躺在床上,挺安静的,曲雅醒了,可整个人很奇怪,耷拉着脑袋,僵直着身体,在门口来回来地走。 走几遍还会停下来,看向门口。 司野没进屋,站在外面瞅着曲雅的脸,还是没血色,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老关起得早,所以瞧见了整个事态发展。 “好像要往外面走,然后就被什么东西给弹回去了,就这门口——”老关抬手上下比划了一下,“歘地一下啊红光出来了!” 司野明白了。 曲雅想出,出不来;他要进,进不去。 司野站在那,叫了一声,“曲雅?” 曲雅却没反应,还是来回来地走,然后也试图去靠近门口,但最终还是没敢,就又耷拉着脑袋继续拖步。 她趿拉着拖鞋,鞋底蹭地,就噌、噌、噌地一下又一下的,响。 第40章 人心欲望,堪比疯魔 这一幕看着挺瘆人。 哪怕是之前经历过比这还要叫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曲雅像个无意识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唯一的执念就是想出去,却因为那道屏障无计可施。 老关简直是,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在前后经历这么多场不可思议后,他的心脏也在惊恐中完成了历练,所以这幕在他眼里可以引发种种情绪,唯独,不觉得骇然了。 他干脆坐地上,浑身倦怠,看着司野问,“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好好的姑娘,刚来我这还活蹦乱跳的呢,没几天就成这样了,人家父母不得告我啊。” 司野瞧着来回来的曲雅,心口也是沉沉。 受了巫灵影响是不容置疑的,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还真不清楚。 另外,这个曲雅现在到底算不算是个……人? 这个念头倒是叫他心底一凉。 老关见他不吱声,许是看出他的心思来,重重一叹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去哪?”司野一把控住他的胳膊。 老关差点被他拉了个趔趄,下巴朝着程斩那屋扬了一下,“人是他让咱们放这屋里头的,他肯定有办法,我找他去。” 司野没松手,轻声说,“他还在休息,先别打扰他了。” 目前的情况至少还能控制,只要这期间别住进来新住客就行。 老关闻言说,“这都日照三竿了,觉补得也差不多了吧,你都醒了……”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意思是,你都醒了,他还没睡好? 在老关心里,程斩是很厉害的角色。 他会的东西可不是常人能会的,就跟拍电影似的。不,男主角还需要特效呢,他比男主角还厉害,都不需要特效的。 司野也没心思去揣摩老关说一半藏一半的意思,轻叹一声,“曲雅目前出不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先别担心,程斩肯定有他自己的安排。” 老关心想着,这都不算大事,还什么事算是大事呢。 但司野在那拦着,他也不好再怎么样,这件事本来就超出他能处理的能力范围,只能交给他们处理。 点了点头,又重重一叹气,下了楼。 司野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见曲雅也不像是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就径直去了程斩那屋。 先是敲了几下门,不见里面应声。 司野心里一咯噔,想到程斩之前流了那么多的血…… 拧开门把手就直接往里进。 之前他走的时候就随手带上了门,这程斩许是体力不支,都没下床锁门。就这样司野进来了,一眼瞧见床上躺着的程斩。 窗外是挺大的太阳,蓝天白云的又跟一幅画似的惹眼。但这幅画被窗帘遮住了,隐隐光亮透进来,屋子里静得很。 就因为迎眼的是晦涩不明的光,所以司野才觉得程斩这脸色格外不对劲。 他轻步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程斩的脸。 脸色比他离开那会更白,说是像纸似的一点都不夸张,连嘴唇的颜色都浅淡得很,躺在那又一动不动的,要不是五官立体,真就跟床上躺个纸人没两样。 “程斩?”司野轻唤一声。 程斩没反应,仍旧阖着眼。 司野探手上前覆上他额头,岂料这么一摸,脑袋紧跟着就忽悠了一下。 他原想着程斩会不会伤口发炎引发高烧什么的,没想到他额头非但不热,还凉得很。 就跟…… 山涧寒潭似的,竟能凉到人打了寒颤。 挂了! 这是司野冲上脑的直接念头。 赶忙去探他的鼻息、摸他的心脏,然后这才松了口气,鼻息还在,心跳还有。 还好还好,没挂。 就是这体温异于常人的低。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或许,这体温对他来说就挺正常的呢。 正想着,就听床上的人开口了,低低的,“司小公子,便宜占完了吧。” 吓了司野一跳。 挺安静的环境,冷不丁的这么一声,搁谁谁不得惊一下。 见程斩睁眼了,司野的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倒没急着抽回手,仍旧覆着他的胸口,笑,“你有什么便宜好让我占的?” 程斩垂眼一扫,“手拿走。” “咱俩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司野说着,拍了拍他的胸口,“行啊,跳得挺孔武有力,你伤口怎么样了?我看看。” 说着就要掀他腰间的被子。 下一秒手腕被程斩控住,他说,“不用看。” “看看怎么了?”司野挺不解的。 程斩脸上竟闪过不自在,清清嗓子,“恢复得挺好有什么好看的?你一大早来我这,摸胸掀被子的别不别扭?” 司野先是一愣,紧跟着猛翻白眼,胳膊一挣甩开了程斩的手,“艹!”他低骂了句,“别恶心小爷啊,我就是关心朋友怎么了?” 朋友? 这次轮到程斩怔住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朋友。 见他神情木讷,司野倒是于心不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不妥,便换了态度,“你的伤口毕竟是小爷我帮着包扎的,出什么事小爷我得负责吧?你瞅你的脸色,就跟个死人似的,小爷我是心善,知道吗?” 程斩被他这么一通说,心里那点小别扭倒是烟消云散了。 许是孤独太久,他确实不适合听着一些情谊真肯的话,反倒是这种打诨插科更能让他从容面对。 “真不用——” 被子掀开了…… 司野一下明白程斩刚才不自在的原因了。 许是他睡到嫌热,就把家居裤给脱了。而且一看就是不起身的那种脱,家居裤就堆了个团在被子里,掀开的时候一并也就翻出来了。 腰上仍旧是血红一片的纱布,然后,就一短裤。 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挺吸睛。 司野笑得纯心故意了,“这身材相当可以啊。” 程斩,“差不多行了啊。” 警告的口吻。 司野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可以看我的。” “没兴趣。” 司野忍笑。 “说点正经的。”他将曲雅的情况说给程斩听,最后道,“你睡得太沉了,老关都快急死了。” 程斩不再躺着了,微微起身靠着床头,看得司野惊愕,伤口不疼吗? “听过失魂落魄吧。”程斩忽视他诧异的眼神。 司野点头。 这有什么没听过的。 “方婷和曲雅现在就是这样。”程斩倒是不着急曲雅的现状,靠在那,轻声说,“巫灵与共生体的关系其实就是占有和吞噬,宿主的自主意识被巫灵取代,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魂被吃了。” 司野想到曲雅的样子,问,“所以,曲雅现在没了魂?” 程斩摇头,“曲雅和方婷只是受了触灵影响,魂还在,但缺了魄。之所以曲雅看着比方婷严重,那是因为她执念深,被触灵控制得太久了。” 没了魄,就成了浑浑噩噩,又或者像方婷那样,长睡不起。 “那秦老三呢?还有秦三嫂,我觉得她也不正常。”司野问。 “秦老三不是失魂那么简单,他是被巫灵噬了魂,甚至是丧了命。”程斩说到这儿许是靠着不舒服,又调整了靠姿。 “秦三嫂没被巫灵控制,但应该是被洗脑了,所以才相信秦老三能够死而复生,走了极端。” 他想了想,补了句,“人心欲望,堪比疯魔。” 司野冷不丁想起秦三嫂的那声嘶吼,果然,她是相信秦老三能够复活。这么一看,她之前做的林林种种也就能理解了。 人亡而不入土,灵堂就设不撤,还有那些类似仪式的搁置,甚至以血封棺的做法,都是为了复活秦老三。 司野想说这怎么可能,但这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就咽下去了。 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眼前这位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封印人,面对的是逐鹿之战后打散的巫灵,而他呢,重生在一个羸弱不堪的小公子身上…… 所以人家秦三嫂想复活死了的丈夫,有什么不可能的? 万事皆有可能! “就那些个仪式……能让人死里复活?”司野还是觉得不靠谱。 而程斩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司野觉着的不靠谱。 “不是让秦老三复活,而是能让巫灵继续保持体力,而这期间触灵会到处找合适的共生体,一旦找到,巫灵就会弃了秦老三的身体,与新的寄主共生。” 司野一下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巫灵骗了秦三嫂?” 程斩点头,“我说过,巫灵十分狡猾,诡计多端。它们会为了存活下来想尽各种办法,使尽一切手段。” 司野困惑,“秦老三是个死人,巫灵怎么还选择他?还是……”他心里一激灵。 没说出的话其实是他心里一直的担忧,秦老三其实就是巫灵害死的。 程斩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一下头。 司野心里一沉。 “不是所有的共生体都能承受巫灵,像是秦老三,在被巫灵噬魂的那一刻可能就死了。巫灵一旦进入共生体不会轻易出来,需要找到更适合的才行,而这段时间,触灵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才有了曲雅和方婷的前后失常。 第41章 那你还挺孤独的啊 巫灵寻找共生体从不会安分守己,不会说随便找到后就万事大吉不再跑出来为非作歹。 一来,在寻找最佳共生体之前,巫灵会先退而求其次,往往都是先找个能供它歇养的共生体住下来,在不停寻找的过程里就会殃及不少无辜; 二来,就算找到最佳共生体,百年过后巫灵还是要进行下一轮的寻找,因为人类器官能够衰老,不足以支撑巫灵万古不灭的寿命。 也就是说,巫灵一天不封印,这世间就一天不安宁。 司野眉间有思索,眉心都多了浅淡的川字纹。 见状,程斩问他在想什么。 司野若有所思开口,“你说,巫灵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程斩看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巫灵就是想害人吗?我觉得不是。”司野说,“它们的目的是想长生。” 程斩看着他的目光里似有打量,看得司野浑身不自在,挑眉,“怎么了?” “我发现你的同情心挺泛滥。” 司野尴尬,“我说的也是事实吧?” “是事实,巫灵确实也想长生。”程斩说这话的时候,嗓音转凉,“就像它们自己的身体可以长生,但逐鹿之战之后,巫族灭亡,神族没落,人族崛起,人取代了神,寿命却没神的漫长,所以巫灵就只能不断寻找。” “或许巫灵的本意不在害人,可它不断寻找的过程就是害了人,噬魂夺魄,将寄体占为己有。就好比病毒一样,它进入人体的目的也是为了存活,但存活的同时就会给人带来伤害。” 说到这,程斩反问他,“所以,你还觉得它们可怜?” “……也不是可怜它们。” 司野说这话不大有底气,其实他刚刚还的确心生怜悯。 “我想知道啊。”他调整了坐姿,离程斩近了些,“就是巫灵一旦找到最合适的共生体了会怎样?我的意思是,这个人就会变成什么样?” 既然能完美共生,那一定是巫灵和寄体都能达到最平衡的状态吧,与此同时寄体原本的魂魄被吞噬,那只存在巫灵的寄体又是这样的状态?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就会很极端,例如体内是恶的巫灵,这个人就会十分恶,如果是爱,那这个人就会十分友善。” 司野心想,这要是趟上个友善的巫灵还好。抬眼不经意与程斩的目光相撞,这目光里带着了然。 被人看穿了心思。 司野清清嗓子说,“当然,不管善恶那都是夺人身体,噬人魂魄,其行径恶毒至极,不可饶恕!” 程斩看了他好半天才开口,“你能这么想就好,巫灵能窥探人心,一个人的七情六欲一旦失衡就会成为巫灵的对象。” 说着他又笑了,这次的笑没了刚刚的冷意,相反多了明显揶揄和捉弄。 “所以,你最好小心点。” 司野先是一愣,刚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冷不防想到之前的遭遇。 一拍腿,“还差点忘问你了!” 程斩冷静地看着他。 “那只手,就是从秦老三眼睛里探出来的那只。”司野的情绪有点激动,比划着自己的脑袋,“往我这里伸了好像,可凉可凉了,它不会是……” 程斩点头,“确实有想拿你取而代之的意图,毕竟秦老三的身体不能用了。” 司野倒吸一口气,还真是! “我脑子里总有个画面,之前没有过,是不是也跟巫灵有关?”他又问。 “画面?”程斩倒是迟疑了。 思量少许说,“也有这种可能,巫灵出自上古巫族,要说本身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可能,所以你看到的画面很可能就是巫灵残留的记忆,那只手在探进你脑子里的时候,它的记忆会跟你的融合。” 司野一激灵,“那我岂不是……” 顿了顿,但后脊梁挺凉。 程斩回答了他的担忧—— “是,在巫灵看来你应该是最佳共生体。或者,司野这个身体是最佳的共生体。” 司野无力瘫床,真是要命啊。 “斩哥,你得保护我。”他开始感情捆绑,“再怎么说我都是跟你共患难过的兄弟,你至少得容我在想起自己是谁之前别被害死。” 程斩浅笑。 果然生死攸关的时候嘴巴就变甜。 “考虑一下吧。”程斩往下靠了靠,“毕竟我还受着伤呢。” 司野从床上坐直身,问他,“那司迦意呢?秦老三、方婷和曲雅,这都明眼的息息相关,司迦意现在还是个谜呀。” 程斩思索,“可能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司野心里没底,他想到了秦老三,他的存在的确比死了还严重,难道司迦意会更夸张? 程斩没回答他的话,或许是不想说,或许连他都不知道。司野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他朝外示意了一下,“那方婷和曲雅怎么办现在?” 程斩说,“只能先这样。” 先这样? 司野惊讶,“方婷还好,曲雅一直在门口转悠呢。” 暂且不说能不能来新住客,就说老关都过不了心理那关吧。 “转悠累了她自然会去休息。”程斩不以为然。 “她还知道累?” 程斩像是瞅着个弱智,“她又不是行尸走肉。” 司野:…… 良久,“门口的屏障?” “屏障是削弱巫灵灵力和困住方婷曲雅的。”程斩告知,“之前我差点收了那只巫灵,它带着秦老三和秦三嫂逃走,势必也想带走方婷和曲雅,只要撞上了屏障,巫灵的灵力就会被削弱,再想对付它就更容易了。” 司野想到了他的那几把匕首。 “七把刀,七个穴位,最后是……印堂?” 程斩点头,印堂最为关键,也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当时真就是只差一点点,印堂中招,他就能彻底收了这只巫灵。 司野想了想又问,“你设的那个屏障,只是用来对付巫灵的?” 心里在打鼓,毕竟他没进去,而且这种事发生了两次。本不想问,就怕程斩误会,可上次在方婷那屋他已经被弹开了,程斩也是看在眼里。 程斩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说,“有灵力或者灵体有异样的人都会被拦,不仅仅是针对巫灵。而且这种屏障也不是我才会设,巫灵也会,之前方婷那屋的,就是巫灵设下的。” 司野不解,“那我……有灵力?” “你啊。”程斩打量他,“算是灵体有问题吧,毕竟你是重生,借了人家的尸体。” 原来是这个原因。 司野暗自松了口气,他真是怕自己是个为非作歹的东西。 “当下任务找巫灵?” 程斩点头,“只有封印了那只巫灵,方婷和曲雅被吞了的魄才会释放。” “怎么找?” “巫灵被我打上了印记,跟着印记找就行。” 印记? 司野仔细回忆了一下。 当时程斩受伤,他一心只顾着他的伤势了,秦老三扑过来时他只看到了红光,是程斩护住了他。 后来…… 秦老三和秦三嫂夺门而出…… 对! 司野想起来了,就在秦老三逃跑时,好像确实有一道红光追了过去,在秦老三的后背上烫了一个字,那个字是…… 左边一个車,右边似两道水纹。 斩字的纂体! 程斩的字啊,还真是专属印记。 “你们封印人都这么自恋?以自己的名字做印记啊?”司野笑问。 岂料程斩不解,“你们封印人?你还见过别的封印人?” 倒是把司野问愣了,“你没有同伴什么的吗?同一个职业怎么着也得有个团队什么的吧?” 程斩告知,“我不清楚有没有其他的封印人。” 司野闻言,“那你都是自己一个人?” 程斩点头。 见状,司野感叹,“那你还挺孤独的啊。” 孤独……吗? 这个词在程斩脑子里转了挺久。 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个词,现如今经司野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好像是挺孤独的。 但,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使命就只是封印巫灵,其他的都不重要。 司野见他脸上那神色,站起身来,抻抻胳膊晃晃手腕的,“行,继司迦意之后我有目标了。” 程斩没明白他这句话。 “好兄弟嘛,就要同舟共济。”司野笑说,“我帮你一起找巫灵,逮住它们,干掉它们!” 程斩呵了一声,“凭你的拳脚功夫?” “拳脚功夫怎么了?紧要的时候也能救命。”司野理由充足。 见程斩盯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又吊儿郎当坐了下来,“我吧,这件事你得负责到底,司迦意的情况就是跟巫灵有关,相识一场,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吧?我打不过巫灵。” “所以,你帮我?”程斩揶揄。 “你帮我、你帮我。”司野并不觉得见风使舵是什么坏事,尤其在这个时候,他笑说,“没有你,我在秦老三那早挂了不是?” 还算客观。 程斩挺满意他的说辞。 司野指了指他的腹部,“但同时,你多个同伴也不错,像是现在,该换药了吧。” 说着就探手上前,要查看他的伤口。 程斩挡了一下,说了句不用了。 司野起身拿了药箱,“你是封印人不假,但身体也是血肉做的,还真以为自己钢筋铁骨?” 又坐下来,“手拿开。” 第42章 能量守恒啊司小公子 程斩也就任由他去了。 司野拿了剪刀,直接剪掉上头的死结,想着这纱布都染红了,伤口得糊成什么样。想来往下揭纱布的时候肯定会扯到伤口,就跟程斩说了句,可能会疼,你忍着点。 程斩没多说别的,就是嗯了声。 纱布剪三段。 司野揭伤口那一截纱布时挺小心翼翼,就怕纱布跟伤口有粘连,岂料挺轻松就揭下来了,再看伤口…… 伤口在哪呢? “我靠!”司野惊愕脱口,不相信眼前所见。 程斩的腹部光洁,不见一点伤口,哪怕是疤痕都没有,更别提血迹了。 这…… 司野上手就去摸,怎么可能? 程斩一把控住他手腕,“别动手动脚的。” “不是,伤口呢?”司野着实惊得不行,昨天都恨不得血流成河了,今天就一点伤痕都没了。 程斩将他的手拨一边,顺势扯出纱布,轻描淡写说了句,“好了。” 说着要盖被子。 司野一把扯住被子,没能让她如愿,“好了?哥,你昨天都快挂了!” 程斩低叹,哪有那么夸张。 司野仍旧一脸狐疑,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正想着就听程斩问他,“你胳膊怎么了?” 司野扫了一眼,“小伤,死不了。” 是被门上红光给灼伤的,疼倒是不怎么疼了,但回屋后他还是包扎了一下,毕竟这身体是他借的,弄伤了弄残了都不厚道。 还想将话题绕回到程斩的伤口上,胳膊就被程斩拉住了,二话没说解开纱布。 “哎……”司野无语,“我这压根就不用换药,你瞎碰再给我弄感染了。” 程斩不语,揭纱布的动作没停。 纱布被血染红的部分粘黏了伤口,一揭就疼,司野龇牙咧嘴的,“哥、哥,轻点!” 话音落纱布也就扯下来了。 又碰了伤口。 流血了。 司野举着胳膊,眼睁睁看着血流向了胳膊肘。 “这叫二次伤害,你明白吗?” 程斩没理会司野的控诉,箍住了他的手腕,掌心贴着伤口的位置。 司野又是个龇牙咧嘴的,疼得想挣扎,却被程斩箍得紧。心想着,这家伙挺有劲啊,平时净装手无缚鸡的翩翩公子了。 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就觉手腕处森凉一片! 司野一激灵。 这凉得刺骨,就跟血管里血液瞬间被冰封了似的。 不陌生。 司野也是佩服自己,这种境遇下他竟然能想到一件事:他进屋摸程斩额头的时候,也是这么冰凉。 “你干什么?”他问了句。 挺抵触,凉得令他受不了。 程斩始终没吱声,手劲却是不小,箍住他不撒手。渐渐的,司野竟觉得自己能适应这份冰凉了,好像受伤的位置也觉不出疼来。 估摸着能有个五六分钟,程斩才松了手。 司野定睛一看,顿时抡圆双眼,瞧瞧手腕然后瞧瞧程斩,再瞧瞧手腕…… 手腕光洁。 哪还有伤口? 如果不是手肘处还残留着流下来的血,司野会觉得自己压根就没受过伤。 也就是这样,司野就一下明白了。 “你能自愈,还能救人!” 怪不得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不去医院,还说医院帮不了他,看来他是体质特殊,又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程斩说,“我只是拥有了人类最初的自愈能力。” 这话听得司野不解,“你的意思是,像是这种自己恢复伤口的能力人类是拥有的?” 程斩点头,“自愈是人类的基本能力,只是随着文明和科技的发展,人类本身的能力越来越弱,依赖外界的能力越来越强,渐渐地,人类很多的能力也就褪化了。像是预知未来的能力,像是第六感,像是意识沟通等等这些能力,人类都丧失了。” 司野诧异,“人类有了这些能力,岂不成神了?” 程斩斜乜了他一眼,“那你以为逐鹿之战为什么会爆发?” 司野一愕,难道…… “战争源于利益,从古至今无一例外,包括上古的逐鹿之战。”程斩说,“那时候的人类拥有的能力并不比神的弱,这也是战争能够爆发的原因。人类不但胜了,还从此开启了人类文明。” 司野沉思,看着他说,“所以,你就是最开始的那批人类?” 程斩想了想,“算是吧,只不过稍强一些。” 只是……稍强? 司野清清嗓子,饶有兴致的,“你知道吗,现在的书本里谈到人类起源,那可都是猿变得,不对,进化的。” 程斩笑,“猿吗?当初我们叫它百叫兽,它们太爱叫了。曾经是神的坐骑,因为善模仿,所以的确有一些后代越来越像人。人后来封闭六识,能力越来越弱,一方面跟社会进步有关系,一方面跟血统不纯粹也有关系。” 司野明白了。 “那……人类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程斩回答得干脆,“天为父,地为母,以天地精华灵气而生。” 司野越听越感兴趣,“你都见过哪些神灵?” 程斩叹气,“我们那时候其实并不认为神有多高高在上,充其量就是比我们能多些技能而已,就像是你不会做菜,你邻居做了一手好菜,你能有多崇拜呢?” 这话说的…… 令司野无话反驳啊。 照他这么说,当初的人类还真有本事跟神抗衡呢。 “行了,我累了。”程斩不想给他普及上古文化,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没什么可聊的话题,枯燥又无味的。 “还睡?”司野无语。 程斩给的解释合情合理的—— “我毕竟受过伤,本来体力尚且恢复,这不刚刚又给你疗伤了吗,能量守恒啊司小公子。” 能量守恒…… 等司野出了房间,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子在想,这点伤能耗费他多少能量呢? …… 程斩这一守恒就守了两天两夜,叫他也不吱声,就是个睡。 为此老关还担心得够呛,跟司野商量,要不然还是送程斩去医院吧,当时情况那么糟,是不是撞到脑袋了才这么嗜睡。 司野想起程斩的情况,说用不着去医院,他那个情况医院治不了。司野在说这话的时候,老关正仰头往方婷那屋看呢,闻言后吓得一激灵—— “治不了?绝症了?” 司野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想笑,安抚老关说,他就是累了,体力补好了自然就能醒。 老关听得直发愁,走回柜台,拿过鸡毛掸子开始掸灰,“我吧,当然也希望程斩好好休养生息,但你看,曲雅那姑娘时不时地在门口那溜达,怪吓人的,我总不能不营业吧。” 曲雅的情况就如程斩所说,走累了就会躺在床上继续睡觉,睡醒了再到门口来回来溜达,时不时再想闯出来,然后就被屏障给弹回去。 房门始终大开,暂且不说上了二楼就能瞧见屋里面的情况,就说来一楼的客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方婷的门口。 遇上曲雅还睡着尚可,要不然真挺吓人。 这两天老关几乎是不对外营业,甚至来上门唠嗑的人都给打发了。闲暇时跟司野喝上一杯青稞酒,字里行间全是忧伤。 要不然就跑出去玩玩牌,但不管出门还是回来都是眉心紧锁的,用他的话说就是,闹心的事太多了。 之后,司野实在忍不住又进了程斩房里,拼命将他晃醒,问他,“方婷那屋的房门能不能关?” 明显能看出程斩被他烦够呛,甩了句,“想关就关啊,问我干什么?”翻个身又睡着了。 气得司野差点吐血,能关你早说啊! 面对老关,还不能这么说,换了个说辞—— “房门关了效果有点差,但程斩也怕耽误生意,所以说暂且先关上,有什么情况他随时处理。” 感动得老关都快流眼泪了,连连说,程老弟看着性子薄凉的,但实则是个有心人啊。 司野也快被自己感动了,心想着,他可真是挽救了程斩岌岌可危的人品啊。 老关喝水不忘打井人,问司野,“程老弟真没事吗?” “真没事。”司野回道。 老关兴高采烈开门去了,又将网上订店渠道给打开了。 司野心想,好在方婷一直睡着,曲雅就算走来走去的也算是安静,真要是有客人入住也不会太有影响。 现在就希望程斩的体力能尽快恢复,找到秦老三,收了那只巫灵才好。 司野坐在程斩平时坐着的位置,喝着滇红,看着不远处的老关,他哼着歌,看着心情挺好。 生意人,当然希望生意能好。 而司野呢,虽然刚刚那么说了,但实际上是真心不想有新客进门,万一再牵连其他人呢。 可方婷的房门关不关上的,对老关的心理影响就大了。 不关吧,老关始终做不了生意,肯定别扭。 关上了,客栈照常开,哪怕没新客来,老关也不会有怨言。 怕什么来什么,晚上老关和司野正吃着饭呢,客栈里来了对情侣,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男的背着挺大的双肩包,手里拖着两只28寸的行李箱,女的斜跨个驴包,手里拎了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小零食。 没有预订,就这么突然上门了,得知客栈有空房后,简单看了看房型就交了钱。 手续办得挺快,前后也就一两分钟。 老关热情,边办手续边跟对方攀谈。 两人是去年参加的工作,今年这会请了年假,想着避开旅游高峰来香格里拉转转,他们之前是订了其他的酒店,后来女的嫌酒店没当地特色就给推了,这不就直奔古城来找有特色的客栈了。 第43章 果然还是小鲜肉啊 老关一听这话可就乐了,赶忙给二位科普了,说你们就满香格里拉去找吧,或许住宿条件比我这好的会有不少,那些个高档大酒店、几星几星连锁啥的,但要论有滋有味的我这绝对数得上数! 那男的看着挺憨实本分,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连连点头说是,装修挺有特色挺有感觉的,然后又说,我女朋友喜欢就行了。 女的看着有些娇气,往那一站有点趾高气昂的架势,白白净净的倒是挺漂亮。她环顾四周时一下就看见了司野,眼睛里亮了一下。 要说司野,颀长俊朗的,别说姑娘家了,就连同性的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瞅几眼。女的笑着问老板,“这是您家伙计?” 老关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他——” “差不多吧,我在这住的时间长,平时也会帮着关哥打打下手。”司野及时截住了老关的话,挺热情的,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钥匙,“房间在二楼,我帮你们把行李搬上去。” 男的连连道谢的,老关过意不去,跟司野说他搬就行,司野二话没说,拎着行李箱转身就上楼了。 老关别提多感动了。 尤其是司野的那句“我在这住的时间长”…… 但经过方婷房间的时候,心里又是一沉,哎,也是,方婷和曲雅的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解决,他可不就住时间长? 半截的晚餐又续上了。 新住客许是累了,也不想出门,老关就多添了两副碗筷,又火速地炒了两个菜。 老关的厨艺是没得说,司野觉得都比外面饭店好吃多了。 果不其然,新住客吃了也连连称赞的,男的还添了点青稞酒,说这是他第一次喝。 男的叫秦牧。 办理入住的时候身份证上的地址老关也是瞧见的,算是个农村小伙子,祖上都是牧民,所以名字里带了个牧字。 女的就是城市姑娘,叫白瑶瑶,跟姓氏一样,真就是个冷白皮,两人在一起,肤色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都在同一家建筑公司工作,男的学建筑出身,女的学设计出身,也怪不得在民宿的选择上会有要求。 老关直乐,“所以,我这店是得到专业人士的首肯了呗。” 秦牧说,“您这里老物件多,的确是很有特色。” 白瑶瑶是骨子里带着城市姑娘的傲气,但言谈举止上很有教养,就是相比秦牧老实的性子,她挺活泼的。 笑说,“都说老物件多的地方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关哥,您这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老关手一哆嗦,酒杯差点没握稳。 白瑶瑶见状惊讶,“不会真有什么怪事发生吧?” 司野在旁笑说,“别看老关长得壮实,他胆子可小了,这种话他听不得,会吓着的。” 老关在旁生生认领了这份“耻辱”,尬笑回应,“对对对,这大晚上的,这种话听着就瘆人。” 逗得白瑶瑶咯咯直笑。 秦牧倒是不好意思,跟老关道歉,说瑶瑶的性格就这样,别往心里去。 老关连连说没事,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五湖四海皆朋友。其实心里内疚着呢,也开始有点后悔,店里什么情况他最清楚,这个时候让这两位住下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白瑶瑶得知司野还是在校大学生后就笑说,“果然还是小鲜肉啊。” 司野笑而不语,心想,我这也不知道重生之前是活了多久了。 秦牧更感兴趣他的所学专业,说,“江城的a大是赫赫有名的医学院,能考进去的人可不简单呢。” 司野也不知道那所学校的考试状况,他一睁眼自己就是a大的学生了,就说,“嗯,是吧。” 模棱两可的。 白瑶瑶对他挺感兴趣,“那你现在不用上课吗?医学院的课程挺紧张的啊。” 这话问的……挺正常。 司野笑着说,“我是陪我哥来的,他身体不好来这休养,没办法,学业固然重要,但哥哥更重要。” 秦牧迟疑问,“你哥也住在这?” 白瑶瑶也好奇,四处瞅。 司野下巴往上一扬,“在二楼呢,他啊,可是医学院的尖子生,但就是太要强了,精神一直绷着,现在来香格里拉疗养,人一放松下来就特别爱睡觉。” 秦牧哦哦了两声,“是的,我认识个医生也是这样,他说他在医学院的时候每次参与完课题后,都要睡上好久才能缓过来呢。” 白瑶瑶满脸羡慕的,“你跟你哥都是学医的呀,真好。哎,你哥跟你长得像吗?” 老关在旁插嘴,“他俩不像,但是他……他哥长得也挺帅。” “真想看看。”白瑶瑶笑嘻嘻的。 老关拍了拍司野的肩膀,“这大帅哥还不够你看的呀?” 白瑶瑶刚要说话,秦牧在旁笑说,“你这样我可吃醋了啊。” 她一翻白眼,“整天吃没用的飞醋!” 司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牧,虽说他嘴角含笑,可明显骨子里挺自卑。 客栈里多了住客也就多了生气,大家吃吃聊聊的挺晚才散。 老关有点喝多,许是跟心情有关,等秦牧和白瑶瑶上楼后,他拉着司野的手,半天不说话,就低垂着脸。 司野明白他的心思,低声说,“老关你放心,方婷曲雅这件事绝对能解决。” 老关没抬脸,就那么点点头,干涩道,“谢谢,请你们一定要……” 这件事是个雷,埋不住,早晚会炸。 司野上楼后没第一时间回房,而且先去看了程斩。 窗帘挡得严实,司野打开夜灯。 豆大荧光映了方寸之地,程斩落在光影里,阖着眼,没有睡醒的架势。 他坐下来,伸手晃了晃他。 程斩没动静。 司野想了想,探手上前摸他的额头,还好,温度没之前那么低了,是不是意味着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呢? 他发现个问题。 程斩在睡着的时候,心脏跳得似乎比正常人要慢,而且慢上很多很多。心脏在前一秒蹦一下,下一次蹦就要隔个两三分钟。 谁的心脏停这么久还没事啊,果然是个奇人。 也不知道这奇人什么时候能醒,这个时候万一秦老三来了,光凭他的拳脚功夫也未必抵得过。 …… 就这样过了一夜。 司野很想再梦到司迦意,可惜睁眼就是天亮。 又将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喜人得很。 司野一咕噜下了床,简单洗漱后出了屋。 下了楼,正好跟老关打了个照面。 老关正要准备早餐,见司野下来了,拽他进厨房,压低了嗓音说,“我后半夜醒了就再也没敢睡,就怕楼上出点动静吓着他们。” 其实司野也担心。 老关清清嗓子,继续道,“我想了想啊,等会吃饭的时候我还是找个借口让他俩退房吧,我这心里就像揣个炸弹似的,时刻都得紧张着什么时候能爆。” 司野轻叹,“能理解,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谁都不想看到。看你的决定吧,你想开,我就配合,担心的话,咱就先关也行。” 这种关店的话势必要从老关嘴里说出来才好,事实上司野是不同意开的,但这个决定他不能做。 老关点点头,唉声叹气,一拍他肩膀,“谢谢你啊老弟,其实想想啊,那玩意也不是你们招惹来的,这也幸亏有你们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老关还算是个聪明人。 “就这么说定了。”老关说,“一会想想找个什么借口,回头我再给他俩介绍个差不多的客栈,大不了房费我来出。” 是聪明,也是挺义气。 早餐挺丰富。 在吃的方面,老关是从来不会亏待住客的,像是今早的馄饨,那馅子塞得可是满满腾腾的。 白瑶瑶边吃边说,“关哥,在你这吃东西可真舒服,干净卫生不说,味道还好,用料特别足。” 老关心里藏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秦牧特别爱喝客栈里的酥油茶,说口感很浓郁,喝着太香了。“昨天我们刚到的时候在一家酥油茶店也喝过,味道跟你这差远了,还是家评分挺高的店呢。” 老关知道那家店,都算是邻里邻居的,就说,“每个人喜欢的口味不一样。” 正思忖着怎么开口赶人,就听白瑶瑶又说,“我觉得客栈的床特别舒服,昨晚我睡得可好了,在这待着挺舒心的,关哥,等吃完饭我们再续住几天啊。” 老关一口粥没咽好,呛得直咳嗽。 白瑶瑶见状,笑问,“关哥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吓人的话呀。” 老关心想,这话还不吓人啊? 司野给老关倒了杯水,抬手下拍了拍他的后背,问秦牧和白瑶瑶,“你们打算在香格里拉待几天?” “本来是两天,然后去泸沽湖,打算再去普者黑和雨崩村转转,在路上大概十天左右吧年假也就结束了。”秦牧挺实在,将路线说了遍。 司野心想,本来?那现在呢? 果不其然,秦牧话锋一转,“但是,瑶瑶觉得在这待着舒服,就想多待两天,所以我们想着再续两天的房。” “不行啊。”老关脱口。 秦牧和白瑶瑶一愣。 老关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等话真脱口了又想不到理由,见两人盯着自己,来了个急才—— “这阵子香格里拉老下雨,你们多待也没意思啊。”说完就后悔了。 于是白瑶瑶笑了,“下雨的香格里拉也挺好看的呀。” 司野这边暗叹,刚想替老关把话圆回来,就听“咚”地一声。 来自,楼上。 第44章 终于醒了 这一声可不小。 今天天气不错,一大早老关就把门和窗子都打开了。青石板路上陆陆续续多了脚步声、攀谈声和音乐声,也不算是热闹起来了。 但这一声,包括老关在内,四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老关的心随着这一声落下也随即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抬头往楼上看。与此同时,秦牧和白瑶瑶也往上看了一眼,白瑶瑶问,“什么动静?” 司野挺冷静,筷子没停,“可能是风把什么东西给刮倒了吧。” 老关赶忙顺着他的话说,“对对对,可能是什么东西没放稳妥被吹倒了。” 话毕,他看了司野一眼,那眼神里有求救的意味。 其实老关这一眼的意思也挺简单,就是希望司野能上楼看看。司野不消抬头也能察觉老关落过来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但无法照做。 不是他不帮忙,是帮不了忙。 就算他上去了也进不去,万一红光乍现,那秦牧和白瑶瑶肯定会看见,他上楼纯粹是帮倒忙。 现在他就是希望楼上的只是一声,不再弄动静了。 老关的眼神没能得到接收,心里自然是着急,但也不好表露,就一个劲劝说秦牧他俩赶紧吃,要不然就凉了。 司野挺沉稳的,问他们,“一会儿打算去哪玩?今天天气好,像是去骑骑马、逛逛森林公园都挺适合的。” 先将他们打发出门再说。 老关一下明白司野的意思,也赶忙迎合,“对对对,今天这天真是不错,对了,你们租车了吗?反正现在是淡季,我这边也不忙,你们如果没租车的话,我开车带你们去转转也行。” 司野心想,好家伙,这是要把整个客栈扔给他的节奏。 秦牧闻言连连说不用了,怎么好麻烦你呢,我们直接租车就行。他是个挺好说话的人,朴实得很。 只是不想白瑶瑶说,“都决定在这多待两天了,也不着急到处玩,昨天在路上累着了,今天就想待在客栈里放放空,下午的时候再在古城里转转就行。” 老关一听这话傻眼了。 白瑶瑶没察觉出老关异样的神情,扭头问秦牧,“行吗?” 秦牧没意见,笑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随你。” 司野想了想说,“城外有家包子店,每天就这个时间排队的人少,我建议你们可以尝尝,特别好吃,算是……这边的一大特色吧。” 说着,抬眼看老关,“对吧关哥?” 老关连连点头,“没错,我们当地的老字号了,那包子做的别提多好吃了,之前只有我们当地人知道,这两年口碑也打开了,不少游客来了,必尝那家的包子。” “包子啊……”白瑶瑶似有思考。 老关心里祈祷,可一定要感兴趣啊,至少能支出去一会儿是一会儿,得容他们上楼看看情况的时间啊。 白瑶瑶接着说,“虽然我平时不怎么爱吃包子吧,但既然来了,尝尝也挺好。” 秦牧没意见,一切都依着女朋友。 老关这颗心啊,总算暂时有了落脚地,但神经紧绷着呢,生怕楼上再有动静,就说,“如果去尝包子啊早餐就少吃点,要不然尝不出什么来。” 白瑶瑶乐了,“关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把我们往外赶的意思呢?我还挺爱吃你做的馄饨的。” “哪是赶你们啊,刚才司老弟不也说了吗,那家包子店啊就这个时候空闲,你们晚去了,可能都卖没了。” 白瑶瑶其实对能不能吃到包子不感兴趣,但她感兴趣的是这份大家都争着抢着的新鲜感,所以迟疑看着秦牧,“那咱们……现在去看看?” 秦牧点头,抽了纸巾擦了嘴,“行。” 太好了。 老关都快谢天谢地了,告知了包子铺的地址,司野跟他们说,你们到店里提姓司的,店铺老板会赠送你们双皮奶,他家双皮奶是牦牛奶做的,口感特别好,一般都是他们做来自己吃的,每天做的比较少。 一提双皮奶白瑶瑶就感兴趣了,催促着秦牧抓紧时间。 老关暗自冲着司野竖拇指。 但心里明朗不起来,接下来的几天里能是什么样呢? 然而一颗心没等完全放下,就听门外有人大声豪气地喊,老关!老关在吗?我司老弟在不在? 老关当时正要收拾碗筷,一听这嗓门,心里一咯噔,完了! 果然,完了! 就连司野都变了脸色。 包子哥亲自登门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造化,总之,原本能打发人去的铺子,人店老板亲自来了。不但人来了,还带了包子来。 见老关和司野都在,包子哥挺高兴的,“今早新出笼的包子,我这不来古城买点东西吗,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我司老弟喜欢吃不是?” 孽缘啊,司野觉得。 要说这人与人之间也是不打不相识,上次窄巷子里一战后,这包子哥非但没记恨,还在一次见着司野和程斩后热情洋溢地招呼他们去店里吃包子。 对于包子,其实不管程斩还是司野都不太感兴趣,结果一吃他家的包子后,两人都觉得好吃至极。 司野还笑问包子哥,你家包子这么好吃,该不会是人肉包子店吧? 不想包子哥急了,给他俩装了满满一袋子包子,要他们去检测机构随便检测,急赤白脸地说,“我做生意那是讲究良心的,别说这肉用的是最好最新鲜的,就连里头的调料用的都是最安全的!” 司野觉得这包子哥虽然在之前的事上犯了浑,但就凭着他做生意的态度,就是个值得交的。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也算是有了交情。 不想今天交情主动上门,搁平常那叫感动,搁现在,老关都有把他一脚踹飞的冲动,再踹回包子店的冲动。 白瑶瑶见状挺开心,问司野是不是介绍的那家包子店的老板,司野脑瓜转得快,本想支他们去另一家,但包子哥的嘴更快! “就是我家啊!司老弟可喜欢吃我家包子了,其他家的他都瞧不上眼!” 司野无语啊。 白瑶瑶笑说,司野刚才没少安利你家包子呢,我和我男朋友还打算去店里尝尝。 “不用不用,我这不送货上门了吗。”包子哥热情得很,又感动于司野的鼎力推荐,冲着司野抱拳的,“司老弟够意思,以后你到我店里可劲吃,我不收你钱!” 老关赶忙把话跟上,“我是觉得在店里吃感觉更不一样,而且包子哥啊,你拿来的包子也不够吧,走,咱们去你店里吃!” “在哪吃不都一样嘛!一样!都一样的!”包子哥直接反驳了老关,从随身带的筐子里往外掏包子,“而且绝对够你们吃的,我这司老弟和程老弟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我今天带了不少包子过来。” 老关想去撞墙。 司野也是始料未及的,然后就跟秋后蚂蚱似的做最后挣扎—— “我安利的是你家双皮奶——” “带了!” 司野跟老关面面相觑了一下。 真是……默默无语两眼泪的。 那边包子哥已经开始往外倒腾了,足足六大盒的双皮奶,每盒的分量都挺足,足到让司野和老关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真是,彻底把后路给堵死了。 半点盘活的余地都没有。 包子哥别提多热情洋溢了,跟司野说,“老弟啊,真的,你可太够意思了,这么照顾哥的生意,现在想想之前发生的事,哥是真对不住你和……哎?说这么大半天话,程老弟呢?” 那边,白瑶瑶已经迫不及待尝双皮奶了,这么一吃一下就爱上了,拉着包子哥开始问包子和双皮奶以后能不能做外地邮寄之类的,又说她不少朋友都爱吃双皮奶,这种纯度高奶味足的肯定受欢迎。 原本包子哥是想着送完东西去办事,被白瑶瑶这么一打岔,聊天的瘾头就上来了,话匣子一开,恨不得就是天南海北。 老关想撞墙,或者一头撞那堆包子上。 这非但没支走俩人,还往里搭进去一个。 他看了一眼司野。 司野也是爱莫能助,人家不走,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或许就是天意,注定让他们…… 这念头刚攀上,就听楼上又是咚地一声,这次比刚刚的动静还要大。 成功打断了白瑶瑶和包子哥的热情攀谈。 几人齐刷刷往上瞅。 然后就听咚、咚、咚的响。 一声接着一声,很有节奏,很缓慢。 老关的脸都白了。 司野虽说始终压着情绪,尽量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可实际上心里也在打鼓了。这动静不难猜,肯定是曲雅醒了,见房门关着,头在一下下地磕门。 老关脑袋里只闪过两个字:完了…… 包子哥好奇问,“老关,你这客栈里啥动静啊?” 白瑶瑶说,“这可不像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的动静呢。” 秦牧实在,“我上去看看。” 刚迈腿,就被老关一下拦住,“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我……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司野。 就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没自告奋勇,照理说他们三人之中只有他是个普通人吧。 司野真是有苦难言。 正纠结间,就听从楼上落下了一道嗓音,低低淡淡的—— “不用上来了,我看看就行。” 司野心中大喜,猛地抬头。 是程斩。 终于醒了! 第45章 你像妖 他在房门口前,凭栏而站。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白衫还是晨光,从楼下司野的角度看过去,程斩仿似罩在光亮里。那光还不刺眼,柔和温暖得很,衬得他年轻的眉眼既冷峻又惑人心魄的。 就是脸色略显苍白,这病感反倒平添了神秘又迷人的特质。 果不其然,白瑶瑶发出低叹—— “真帅啊……” 老关高呼一声,“程斩!” 这嗓音别提多兴奋了,俨然就是那种中了大奖的兴奋。 听得司野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这程斩成了老关眼里的救世主,也确实,他在处理曲雅和方婷这件事上无计可施。 程斩往方婷那屋走的时候,顺势一个眼神落下来。 司野稳稳接住了程斩的眼神,瞬间就心领神会。忙招呼着秦牧他们,“咱去餐桌上吃吧,来来来。” “对对对,去餐桌吃。”老关也反应过来,一手拉过秦牧的手腕,一手又搭上包子哥的肩膀,几乎是连拖带请的。 他们所站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方婷房门口的情况。如果不及时拉走,程斩那边一开门,他们就能瞧见魔怔了的曲雅。 白瑶瑶有点不死心,边往餐厅走还边抻头去瞅,也不知道是好奇帅哥还是好奇声音。总之,视线被司野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轻声催促她,“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啊。” “哎哎哎司野。”白瑶瑶眼睛亮闪闪的,“他就是你哥啊?是亲兄弟吗?看着不像啊,但你俩都好帅好帅啊。” 秦牧走在前面听到了,转头对白瑶瑶招了一下手,“快点。” 白瑶瑶哦了一声。 包子哥小声问老关,“是不是我嗓门太大把程老弟吵醒了?小伙子看着脸色不大好。” 那晚他是被司野好顿揍,照理说他该挺怵司野才是,但几番相处下来他发现司野挺好相处的,反倒是那个不吱声不吱语的程斩不好相处。 就是周身散发着那种“我性子冷淡不喜欢跟你说话”的那种不好相处。 老关连连说没有,说程斩这两天都不是很舒服等等之类的话。 几人到了餐桌,刚坐下没一会儿,楼上的动静就没了。 老关的这颗心到了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放下,不是因为动静没了,是因为程斩醒了。 这边,包子哥也才反应过来,“哎?我跟着你们进餐厅干啥?真是的。” 他还有事要办,说话间也就打算走了,临走前又是跟白瑶瑶和秦牧好一通安利。 白瑶瑶还真吃进去包子了,只不过吃得有点心不在焉,问司野,“楼上到底是什么动静呀?还有你哥,可真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 司野四两拨千斤,笑问,“那我呢?看着像是从哪走出来的?” “你啊……”白瑶瑶拄脸打量着他,眼里是熠熠的光,“森林。” “啊?”司野愕笑,“你觉得我像动物?” 白瑶瑶扑哧笑出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像妖,就是那种在森林里活了好几千年的妖。” 老关闻言乐了,“那不就是千年老妖了?哎对了,倩女幽魂里有个树妖姥姥,你是这意思不?” 白瑶瑶一撇嘴,“什么啊,我是说司野长得好看,是那种又干净又有妖气的好看。” 这形容的。 听得司野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忧伤,他笑说,“行,我欣然接受。” “你看你看……”白瑶瑶看着他,“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呢。” 正说着,眼神就变了,是那种似惊喜般的闪亮,司野不消回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肩膀被只手搭了一下,然后手的主人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被白瑶瑶刚才那么一形容,司野都觉得身边是清冷气味。 程斩往这边一坐,整个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就起了变化,至少白瑶瑶看着就挺兴奋的,看一眼司野,又看一眼程斩,再看一眼司野的…… 心想,这都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啊,平时见到一个就挺知足了,此时此刻眼前竟凑齐了两位,整齐划一地坐在那,太养眼了。 “你怎么样?”司野低声问了句。 程斩回了句没事。 老关心系楼上,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方便问的那么露骨,就说一半藏一半的,“程老弟,楼上……” “没事了。”程斩轻描淡写地回答,拿了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给自己。 老关终于松气了。 给彼此介绍了一下。 程斩冲着秦牧和白瑶瑶微微点了点头,当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开始喝水,一杯水几乎两口喝完。 司野见状,又给他续上一杯。 白瑶瑶见状问,“司野,你哥他……要不要吃包子啊?” 竟不敢直接问程斩。 她觉得程斩就是属于那种帅哥,帅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却又不敢轻易上前攀谈。 司野完全能get到白瑶瑶的情绪转变,就跟曲雅和方婷一样,都有过这样的时候。程斩这个人,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倒是秦牧,开口时竟多少有点不客气,“程老弟的身子骨看着有点弱啊,我看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不去医院看看?” 程斩仍旧在喝水,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司野垂眼,抿唇浅笑的。 白瑶瑶用胳膊肘顶了秦牧一下,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挺明显的,觉得秦牧这么说话不礼貌。 秦牧却故作不解,“怎么了?我这是关心程老弟,咱们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能在这家客栈相遇就是缘分。” 老关看出秦牧的心思来,忙说,“对对对,缘分,大家相识一场都是缘分。” 程斩没回应,始终在喝水,秦牧瞧着程斩,心里冷哼,拽什么拽,凭着一张脸能有什么本事? 白瑶瑶没理会秦牧含酸拈醋的心思,显然她对程斩挺感兴趣,终究还是直接交流了,又找了个看似挺正常的理由。 “楼上是有什么东西吗?刚才那个声音听着可吓人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着我见犹怜的感觉了。 旁边的秦牧皱了一下眉头。 程斩在喝第三杯水了,放下杯子后淡声,“楼上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有梦游症,房门锁着她想出来,就用头撞门。” 一桌人都傻眼了。 包括司野。 但他的反应没老关他们的大,就是转头瞅着程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倒是程斩,扔了枚炸弹出去后像没事人似的,指了指空杯子,对司野说,“劳烦再帮我倒一杯。” 司野的反应也算是无死角,就不动声色想地拿过水壶替他续上一杯,怎么这么能喝水? 秦牧反应过来,皱眉,“两位姑娘?除了咱们,客栈里还有两位客人?” 白瑶瑶则是,“什么叫其中一位姑娘梦游症?那另一位呢?怎么没见她出来?” 老关的一颗心又开始风雨飘摇,盯着程斩,心在呐喊:老弟啊,你在搞什么? 程斩喝水没回答。 白瑶瑶的好奇心爆棚,继续问,“也是客人吗?还是跟你们一起的?”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讶,“是……你俩的女朋友?” 秦牧转头看白瑶瑶,低声说,“这是人俩隐私吧,这么问不好。” 白瑶瑶呛了他一句,“问问怎么了?你也说了,相识是缘分,我就是想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什么的。” 程斩放下水杯,就等着这句呢。 “那就谢谢了。” 呃? 秦牧、老关,甚至还有司野,都齐刷刷看向程斩。 白瑶瑶先是一愣,紧跟着眼里泛光,面露微笑的,“真需要帮忙吗?没关系,你尽管说,咱们人多力量大,有困难大家想办法一起解决。” 老关心里隐隐腾起不安,开口,“其实也——” “其实也不是多大困难。”程斩不着痕迹地打断了老关的话,嘴角有了浅淡的弧度,“就是楼上那两位姑娘,其实跟你们一样也是背包客,只不过前阵子爬山的时候遇到点惊吓总是瞌睡不醒。我和司野也是抱着相识一场是缘分的态度,想着不能就这么扔下两位姑娘不管。” 说到这儿,他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完。 司野及时又给他补了一杯,心想着这家伙到底在胡诌什么?还有,他是不是喝太多水了?不正常啊。 白瑶瑶还两眼期待地瞅着程斩,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程斩还真继续说了—— “但我和司野毕竟是男的,总进出姑娘的房间不好,老关呢也是个男的,凡事都不大方便,正好你来了……” 话说到这,他就止住了。 白瑶瑶立马明白,“你想让我帮着照顾楼上两位姑娘?” “也不用多费心,更不用耽误你的行程,就是在住店期间帮忙进去照看照看。”程斩轻声说。 “没问题啊。”白瑶瑶想都没想就应下。 秦牧没表态,这件事似乎跟他无关,但其实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时间还想不出来是哪方面不妥。 紧跟着白瑶瑶接下来的问题,一下子点醒了秦牧,也知道了自己的这种不妥感是什么了。 “两位姑娘出了状况,你们为什么没送她们去医院?” 客人入住客栈,出了问题报警,生了病就去医院,这再正常不过。一直是客栈里昏睡不醒,还找人照看?这是什么情况? 司野看了一眼白瑶瑶,果然是个有脑子的,不是被美色迷得失了理智那种。他干脆也拄脸看着程斩。 是啊,你讲讲,为什么不送她们去医院? 第46章 但让它来找我,容易 程斩的面色不急不慌的,甚至语气还挺认真。 “送去医院过,该检查的都检查了,医生们都说两个姑娘无大碍,充其量就是爬山累着了,多休息今天也就没事了。” 话说到这,他抬下巴冲着老关,“当时老关是一直陪着的,最清楚情况,你们也可以问老关。” 这帽子甩得,直接戴老关头上了。 事已至此,老关也没法在说辞上不保持一致,只好硬着头皮将这谎言进行到底。便连连点头,“对对对,检查得可仔细了,从头到尾的,俩姑娘的身份别提多健康了,就连血压、血脂和血糖的数据都标准得能当模板。” 司野闷头吃包子了,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心想着,可真能胡诌啊。 白瑶瑶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程斩就长了张令人信服的脸,还是老关配合得好,总之是相信了,说,“你们可真是心善啊。” 秦牧始终保持理智,甩了个问题出来,“关哥,两个姑娘住你这出了状况,她们家里人呢?没通知家属不好吧?” 有点针对程斩的意思,但又没直接怼,反倒跟老关对话。 司野抬眼瞥了一下秦牧,好像吃醋了呢。 这男人的心眼着实不大啊。 老关哑巴了。 原本对于这件事的解释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又来? 所以,程斩又成了嘴替—— “一是身体无碍,二也算不上是出状况,顶多就是多休息两天,也犯不上请家长吧?”他笑。 轻描淡写地怼了秦牧一句。 秦牧哼笑,“顾客就是上帝,真出问题了你们负责啊?” 白瑶瑶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有你这么咄咄逼人的上帝吗?” 秦牧听了这话,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不悦皱眉,低语,“我这不是不想你招惹麻烦吗。” “这叫相互帮助,怎么能叫麻烦呢?”白瑶瑶反驳,“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谁遇上点事情请人帮个忙怎么了?你就确保你在旅行当中任何问题都没有?任何时候都不需要别人帮忙?” 秦牧的嘴抿得挺紧,眉宇间阴阴沉沉的。 司野一心充当合格的旁观者,所以秦牧突然变糟的心理自然也看得明白。女朋友当着外人的面公然反驳自己,并且这外人还是挺养眼的帅哥,那作为男朋友的可不就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假设这番话全程都是出自老关之口,司野敢保证秦牧半句废话都没有,相反的,还能挺热情的帮忙。 这程斩,是情商低? 眼瞧着这两人之间的气压低下来,司野终究是于心不忍,说,“二位也没必要为这种事闹不愉快,这种事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秦牧听了这话,明显的就对司野的敌意少了,扭头对白瑶瑶说,“我觉得司野这话说得对,这种事就算不帮也上升不到道德层面,你想想看,咱俩在香格里拉也待不了几天——” “也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估计就这一两天吧,两位姑娘就没事了。”程斩竟意外地打断秦牧的话,眉眼轻松轻淡的,“所以我觉得白姑娘刚才的话在理,谁能保证自己在旅途中碰不到事呢,方便别人就是方便自己。” 这声白姑娘叫得挺古朴啊。 司野噎了一下。 这一口包子挺干的,拿了水杯喝了几口水,与此同时心想,程斩啊程斩,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关在那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秦牧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布上阴云了,皱眉盯着程斩。 白瑶瑶二话没说点头,“你放心吧,楼上两位姑娘我会帮着照顾的,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一会儿你告诉我。” 程斩微笑,“谢谢。” 他这一笑,真就是把白瑶瑶的魂都给勾走了似的,说话也轻飘飘的了,“客气了……出门在外的相互照应嘛。” 老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程斩跟他对视了一眼,然而并没收回自己的决定。 秦牧显然挺不开心,但也不好再横扒拉竖挡着,生生将这份不悦给压下去,但瞅着程斩是百般不顺眼了。 再开口,倒是换了个语气—— “程小兄弟。”秦牧假意含笑的,也学着刚才他唤白瑶瑶的口吻来称呼程斩,“你刚才说楼上两个姑娘再过个一两天就没事了,你说没事就没事了?怎么这么肯定?” 纯粹就是没事找茬了开始。 程斩倒是意外的有耐性,嘴角弧度保持微微的,“一般像这种情况,老辈人都叫什么掉魂了,总之我也不懂,但老关懂,他热心,找了当地有名的大和尚来加持,大和尚说了,再过个一两天就没事了。” 司野在旁叹为观止……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啊。 但凡静下心来听这番话的人都会发现不少bug。 掉魂那是民间说法,中医叫离魂症,西医的说法就多了,轻则精神衰弱,重则神经受损之类的,哪怕真依着民间的治法,那出山的也该是这个大仙那个道士的。 关人家大和尚什么事呢? 再说了,真要是必须请大和尚出面了,哪还有不叫上患者家属的操作?这根本就是胡来嘛。 奈何,白瑶瑶的注意力都在程斩的举手投足上,秦牧的关注力都在烦躁不安的情绪上,所以程斩这番狗屁不通的话,他们谁都没挑出毛病来。 反而是老关,惊得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他哪认识什么大和尚啊,可真能瞎掰。 好在,不管是白瑶瑶还是秦牧,谁都没追问大和尚的事。 就这样,白瑶瑶被程斩忽悠得成了帮手。 程斩使唤人使唤的毫不含糊,跟白瑶瑶交代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不需要额外照顾之类,就是时不时去房间看看就行,尤其是晚上。 “十二点前看一次,十二点后看一次,基本就没问题了。” 这个要求其实过分了,还有时间要求的,虽说年轻人都有熬夜的习惯,但为自己熬夜和为别人熬夜这是两码事。 但白瑶瑶没怨言,信誓旦旦保证说绝没问题,不就是晚睡会吗。甚至就连为什么要以午夜十二点为时间分界线都不问。 白姑娘想得深远,肯定跟大和尚做法有关呗,人家既然这么要求的,那就别多问照做呗。 自己还感动得够呛。 程斩呢,温文尔雅地跟她说,“毕竟是入夜了,不管是我还是司野进出姑娘的房间都不合适,所以就辛苦你了。” 听到白瑶瑶直感叹,,可真有绅士风度呢。 结果一回房间,她就开始数落起秦牧,说他刚才在楼下失了风度,显得小家子气了。 气得秦牧说了句,“我看你是想换男朋友了吧!” 两人在房里起争执时,正好司野上了楼。 要说客栈的隔音做得尚算不错,但两人的动静不小,秦牧的这句话也就被司野丝毫不差地听进耳朵里了。 程斩在喝饱水后回了房间,似乎料到司野能来找他,房门就半掩着。 司野没客气,直接推门进来。 顺势关紧房门。 程斩又回床上了,慵懒地着床头,一张俊脸虽说血色不多,但看着也好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大杯水喝的。 司野一屁股坐他对面,开门见山,“你想干什么?” 床头有洗好的苹果,程斩分别摸了两只在手,其中一只朝着司野方向一扔,“什么干什么?” 司野利落接住苹果,没吃,“别装糊涂,白瑶瑶。” 程斩咬了一口苹果。 苹果的汁很多,脆生脆生的。他说,“我没想干什么,纯粹想找个帮手而已。” 司野发现自打他睡醒,一口饭没动呢,倒是喝了不少水,现在又在啃水分大的水果,这是得多渴? “程斩,我虽然长得良善,但并不代表我很好骗。” 程斩嚼着苹果,打量着他,“你怕是对良善这个词有误解。” “别废话。” 程斩轻叹一声,将剩下小半块的苹果放回床头盘子里,“司野,我没骗你。” 司野微微眯眼。 程斩对上他的目光,“毕竟是两个姑娘,咱俩进出人家的房间真的不合适。” 司野信他个鬼。 “我想不出需要白瑶瑶需要照看她们的必要原因。” 程斩说,“我呢,身体还虚着,方婷和曲雅的情况我不能随时盯着,你和老关可以照看外面,但方婷和曲雅躺那总不能没人管吧,比如擦擦脸之类的活,白瑶瑶做就无可厚非,你和我去做,那就是占姑娘便宜。” 司野狐疑地看着他。 还能这么为旁人着想呢? “你跟白瑶瑶承诺说一两天,你怎么保证方婷和曲雅再有个一两天就能醒?” 程斩嘴角笑意浅淡,“不,司野,我保证不了。” 司野:…… “我只能这么说。”程斩倒是挺老实,“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是这么说的吧?” 司野没回答他。 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怪在哪又说不上来。 把白瑶瑶拉进来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合逻辑,可程斩的一番解释虽说不是十分合情合理,但也个六七分在理。 想了想,开口,“我问你,巫灵什么时候能找到?” 程斩沉默,然后说,“目前来说,找它难找,但让它来找我,容易。” 第47章 程斩,你这是要作死啊 程斩的话说得不明,而且也没有说透的意思。 就这样,这一天下来尚算无风无浪的。楼上曲雅没再走来走去,至少白瑶瑶进到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姑娘在睡觉。 白瑶瑶也不是美色当道一点心眼都没有了,她先后探了方婷和曲雅的脉搏,见她们的心跳和脉搏都挺正常的,心也就放下了。 两个姑娘,其中一位脸色看着没什么,另一位嘛,她觉得脸色是差了点,看着缺血。应该,不会出大事。 从方婷和曲雅房里出来,她特意去找了程斩,跟他说自己看过了,两个姑娘挺好的。程斩靠在门口,淡笑着跟她道谢。 这一幕就落在秦牧眼里了。 整个白天没什么事。 白瑶瑶下午出了门,打算骑马玩去,又问程斩和司野去不去,一起。程斩自然不会去的,司野心中恶趣味,跟白瑶瑶说,“我哥身子骨弱,我得照顾他。” 说这话的时候,程斩是坐在二楼桌上翻书的,隔着扶手围栏就能看见楼下大厅的情况,顺带的,司野说了什么他也能听见。 趁着翻书的空挡顺势扫了楼下司野一眼,司野知道他在看自己,故意笑得别提多灿烂了。 白瑶瑶说,“你跟你哥的感情可真好。”又问,“你们不出去的话,那想吃点什么?我回来给你们带点。” 这话尤其是在问程斩,所以话音落下后,她抬头朝着楼上看。 司野就懒得回答了。 程斩的视线落下来,告知不用了,又轻声说,“谢谢。” 秦牧盘点好背包里该带的东西,瞧见这幕脸色更难看,直接牵过白瑶瑶的手说,“走了,再晚就玩不成了。” 就这么的,几乎是拽着白瑶瑶出了客栈。 司野第一时间盯着程斩看,而程斩呢,视线是随着白瑶瑶落过去的,直到两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还没收回目光,似有思考。 司野看在眼里,心里犯起了嘀咕。 直到程斩收回目光,这期间就不经意撞见司野的目光,程斩没半点尬意,很清风徐来地继续看书。 白瑶瑶二人一走,这客栈里就没外人了,司野直截了当问,“是他俩有什么问题吗?” 在柜台那头清账的老关闻言这话,赶忙停了手里的活,往这边瞅。 司野这么问也是源于心里的嘀咕,毕竟是跟程斩经历过事的,他觉得能让程斩这么反常表现的,十有八九还是跟巫灵有关。 岂料程斩反问他,“他俩有什么问题?” “那你在看什么?” 程斩不遮不掩的,“长得好看的姑娘,我多看两眼很正常吧。” 司野微微眯眼,话这么说没错,但落在程斩这种千年寡淡性子的人身上,这话说的就不足以让人相信了。 老关可顾不上那么多,电脑一关,走到司野身边,抬头瞅着程斩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万一牵连无辜怎么办?” 程斩将书一阖,说了句,“别急。” 就这么两个字,然后没解释了,起身打算回房。 “这……”老关肯定没法不着急,但瞧着程斩也不像是愿意多说的样子,也不好追着问,就只能捅咕司野。 司野其实该问也问了,没辙。 “哦对了。”程斩都走到房门口了又折回来,扶栏对司野说,“帮我拎两桶水上来,谢谢。” 司野甩了句,“我欠你的?” 程斩微微一笑,整个人看着既慵懒又病态美的,他说,“我身子骨不是弱吗?而且,我是你哥。” 司野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天黑的时候,白瑶瑶和秦牧回来了。 买了不少东西,各种小玩意和纪念品的,秦牧还订了把藏刀。 老关现在一听“藏刀”两个字都紧张,问他在哪订的。他说了家店名,然后道,“我看点评网上说秦老三的最好,只可惜店铺关门了,关哥,他家店是临时关还是从此不开了?” 老关一颗心又开始乱扑腾了,“秦老三”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强过“藏刀”,他说,“可能是不开了吧,哎,谁家的藏刀都一样,你订那家的也不错。” 秦牧感到惋惜,“来了这,肯定想买把最好的。” 白瑶瑶对藏刀不感兴趣,笑说,“不就一把刀吗,买什么样的不行?再说了你买刀干什么呢?就算去放牧也遇不着狼了。” 其实就是句玩笑话,但落在秦牧耳朵里就很难听,他脸色沉了沉说,“就像是你见过狼似的!” 白瑶瑶见状不悦了,“你什么态度啊?” 司野见两人的气氛不对,赶忙上前岔开话题,“你们是新客人,老关这里有迎客的规矩,晚上都要来场篝火的。” 白瑶瑶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脸上放光,“篝火啊?能烧烤的那种吗?” “必须能。”司野笑说。 然后又拍拍秦牧的肩膀,“吃过这的牦牛吗,特好吃,再来点青稞酒,人间难得几回醉。” 秦牧心里的气也消了。 相比程斩,他对司野的警惕心是落下来了,司野虽说长得也挺帅,但很随性,而且看得出来很会平衡人际关系。 所以秦牧说,“今晚好好尝尝,青稞酒我还喝不惯,但听你的,一口酒一口肉,醉上一回也是痛快。” “那是。”司野笑说。 白瑶瑶想得周全,“我们去买肉吧,哦,还有什么要买的?” 司野说,“不用,老关都去倒腾新鲜的牦牛了。” 话说间,老关就回来了,开着他那辆进货小车,随便往门口一停,朝里面招呼—— “司野,帮忙抬肉!” …… 没什么烦恼是一顿烤牦牛肉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来两顿。 所以,这次老关进的牦牛肉不少,切了最嫩的部位下来做烧烤,再备了些等明后天吃火锅。 “小炒牦牛肉也好吃,你俩能吃辣吧?” 篝火起,二楼露台上又热闹起来了。 也不止他一家在篝火,远远的能看见还有个四五家,烤肉味在古城里荡啊荡啊的,甚至引来了不少小野猫。 老关今晚是下了血本了,下午的时候跟司野和程斩商量说搞点篝火吃吃烤肉,这些天心里郁闷,再说了,毕竟新客登门。 程斩和司野都没意见,帮着搭建篝火的用料。除了牦牛肉,老关还买了不少烧烤食材,所以在司野看来,有点补偿的架势。 对白瑶瑶和秦牧补偿。 白瑶瑶和秦牧都能吃辣,闻言老关介绍的小炒牛肉都能流口水的那种。 司野笑说,“老关的厨艺是能奔着赛级去的。” 说的老关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期间程斩在帮着烤肉,挺安静的,就跟平常一样。 秦牧在跟老关和司野喝酒的时候,白瑶瑶拎着一串烤肉坐在了程斩身边,问他,“你看我烤的,是不是没烤好呀?” 大家是围着篝火坐的,围了一个小圈。圈外是烤肉架,能搁置烤肉的,烤肉架下面能烧木炭,用木炭烤出来的肉才香,有人间烟火味。 所以白瑶瑶坐程斩身边那么一亮肉串,从司野的角度就看得清楚,何止是没烤好啊,压根就没熟,大半片还都是鲜红的。 这就有故意的成分在其中了。 想起之前程斩对方婷和曲雅的态度,司野还是挺为白瑶瑶捏把汗,更何况男朋友还在身边,程斩怎么着都不会太主动吧。 岂料程斩没给人家摆脸色,拿过她手里的串,说了句,“我帮你烤。” 嗓音低低的,轻柔得很。 司野心里一咯噔,不会是……真看上人家了吧? 再看秦牧,他也往程斩那边看呢,脸色又难看了。刚想说什么,老关一把揽过他肩膀,问他关于放牧的事,有没有发生过奇闻异事什么的。 秦牧在外其实不大爱提老家的事,尤其是放牧,总觉得会被人瞧不起。哪怕现在都成了建筑师了,骨子里的这种不自信也会时不时窜上一窜。 但来了这里就不一样了,他觉得很放松,也能很自如地跟老关聊起老辈放牧的事,当然,如果没有程斩的话。 老关一直拉着秦牧聊东聊西,也不是他情商多高转移矛盾,看得出他是真喜欢听这些的事,弄得秦牧压根没时间去管白瑶瑶坐在哪。 而那头,程斩将烤好的肉都给了白瑶瑶,又为她调了配料,告诉她哪个部位的肉蘸料好吃,哪部分不蘸料好吃。 耐性十足。 司野看在眼里,觉得也不知道是自己真不了解程斩,还是他只对白瑶瑶这样,总之是司野没见过的耐性和温柔。 就听白瑶瑶在咯咯笑,挺开心的,“你看你明明比我年龄小,但怎么就什么都懂呢,感觉你可成熟了。” 程斩笑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其实真心是没大几岁。 又听程斩说,“别动,脸脏了。” 司野抬眼去看,就见程斩正在用纸巾给白瑶瑶擦嘴角,许是沾了蘸料之类。 火光里,白瑶瑶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火映的,或许更是因为程斩这撩人的动作。 程斩是面对白瑶瑶的,所以他的神情司野看不到。 只是觉得这幕来得太明目张胆,心想,程斩,你这是要作死啊。 果不其然,“战争”爆发了! 第48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源于白瑶瑶喝了一口程斩杯子里的花果茶,程斩非但没拒绝,还笑吟吟地任由她喝。 秦牧当场就发飙了。 司野这都觉得秦牧的性子太好了,准确说是太自卑太软弱了。换做是他,早在他俩有说有笑坐在一起烤肉的时候就该轮拳头了,狠狠打在程斩那张欠揍的脸上。 司野觉得,这俩人是过分了,尤其是程斩,典型的那种虽不主动出击,但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我就是你的”的撩人气。 先是没排斥白瑶瑶的主动接近,也没拒绝帮她烤肉递酒的,姑娘脸脏了还帮着擦干净,也不知道说什么,能逗得白瑶瑶娇笑连连了。 压根就没把秦牧放眼里。 喝花果茶成了导火线。 程斩没喝酒,自己炮制了杯花果茶。白瑶瑶是有点醉了,也不知道她是青稞酒喝多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连说话声都变得娇滴滴的,撒娇得很。 她拉过程斩的手腕,说要尝尝他手里拿着的花果茶。花果茶是喝了大半的,除非真是亲昵关系或者十分要好的朋友,用一个杯子喝水尚算正常。 这俩的举止显然是越界了。 尤其是白瑶瑶低头喝的时候还没放开他的手腕,而他呢,就任由之,不拒绝不推开。 渣男。 司野都觉得辣眼睛,心想,女的不懂事,你作为个男人还不懂事吗? 然后,秦牧借着酒劲爆发了。 酒瓶子往地上一摔,冲着白瑶瑶和程斩那头怒喝了一嗓子,“你俩干什么呢?” 玻璃碎了一地,可见怒火。 老关其实之前也往那头瞄了两眼,也是觉得过火,但也不好说什么,就一个劲拉着秦牧喝酒,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期间他也没少给司野递眼神,希望司野能拦上一拦。司野也没闲着,朝着程斩举杯举肉串了好几次,奈何,一个想朝对方亲近,一个不排斥对方亲近,他就算想做程咬金都挺难。 现下,就见秦牧冲了过去,拉过白瑶瑶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上去就推了程斩一把,“你有病吧!她有男朋友你不知道吗下那?想干什么啊?” 被随即上前的老干给拉住,“秦老弟,有话好好说。” 白瑶瑶被拽得生疼,边挣扎边冲着秦牧喝道,“你松开我!你发什么酒疯?” 秦牧气得脸都白了,扭头吼白瑶瑶,“是我发酒疯还是你发浪呢?真当我死了啊?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小白脸卿卿我我的!” 紧跟着白瑶瑶朝着他脸就是一巴掌,打得挺狠的,“你骂谁发浪呢!秦牧我告诉你,咱俩只是谈恋爱,我又没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对着我大呼小叫的?你放开我!” 老关在这边急得一脑门子汗。 他们在二楼露台,相当于在户外了,这一吵起来动静特别大,都不用想楼下不少商户跑出来挺热闹了。 秦牧生生挨了这一巴掌,气得脸更铁青了,咬牙,“你为了个小白脸打我是吧?白瑶瑶,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你管我看上谁了?秦牧,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耐说人家?我正常交友怎么了?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白瑶瑶毫不示弱的,眼珠子都喷火。 老关这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架,见司野和程斩还在原地坐着,尤其是程斩这个当事人,竟还能跟没事人似的不为所动,真是又气又急的。 “你俩、你俩……” 倒是有点表示啊,该劝架的劝架,该道歉的道歉。 司野懒得管,自顾自烤着肉。 劝架? 他恨不得程斩被秦牧揍一顿,还是死里揍的那种,再让他欠儿! 程斩许是良心发现了,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跟秦牧说,“如果让你误会很抱歉,我只是觉得跟瑶瑶挺聊得来,想跟她做朋友而已。” 还叫人瑶瑶? 司野觉得程斩是疯了! 他简直是没眼看,如果不是怕事态发展严重,他真想立马就离开露台回屋睡觉。 已经有人从二楼的窗子往这边看了,还不少人。司野扫了一眼,瞅见了不少脑瓜子,还真是,旅游淡季快过去了啊。 果然,这声“瑶瑶”又炸了秦牧,反身照着程斩的脸就挥过去了。程斩反应快,身体一闪,秦牧的拳头就轮空了。 气得他抓起白瑶瑶喝过的酒瓶子,又朝着程斩砸过来。 司野见状,仍旧是半点着急都没有,就在闷头吃肉。 挺好的一场篝火,也挺好吃的牦牛肉,净搁那死作! 老关及时截住了秦牧的手腕,这才没让酒瓶子砸下来。秦牧挣脱不开,眼里喷着火,死盯着程斩骂,“你特么是要交朋友吗?我看你是想泡她吧!” 程斩站在那,面色不愠不火的,相比秦牧的火冒三丈,他始终就跟局外人似的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冷血。 他说,“秦牧,你把人际关系想恶心了。再说了,骂我可以,你这样不是连带你女朋友一起骂了?” 这话说的…… 司野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听得是真亮的,程斩这哪是澄清?完全是在火上浇油呢。 那头白瑶瑶紧跟着就呼天抢地了—— “秦牧你说什么屁话呢?我跟别人说说话就成泡了?你有病吧!” 秦牧更是火气冲天的,又被老关拉着没法去揍程斩,恨得咬牙切齿的,“白瑶瑶,你是不是贱?” 一句话彻底惹恼了白瑶瑶,一张脸也是气得直哆嗦,指着秦牧,“你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秦牧也在气头上,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的,还真就又骂了一句,“我再说一遍怎么了?再说一百遍还是这句话,你特么就是贱!你以为你自己高贵多少?一天天在我面前装傲娇装公主的,在别的男人面前你就是个招蜂引蝶的贱货!” 老关直皱眉,连连劝说,“过了啊,不能这么说话,来来来,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屋解决,别在——” “对!我就是贱,所以才找了你这么个凤凰男!”白瑶瑶丝毫不示弱,嘴也不饶人,“我不高贵你高贵啊?你们全家都高贵是吧?咱俩还没结婚呢,你家那些穷亲戚就大包小包拎着东西来我家,低三下气求着我家又是找工作又是看病的,咱俩到底谁贱?你还倒打一耙了!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的!骂我是吧?行!姑奶奶我还不跟你处了呢!” 话毕,转身就走了。 秦牧的一腔怒火都在白瑶瑶最后那句话里偃旗息鼓了,在原地僵愣了许久,才猛地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瑶瑶!” 老关累得一屁股坐地上,直抹汗。 司野在那头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牦牛肉也烤好了,分了几串在旁边,说了句,“吃点肉吧,还剩这么多呢,扔了可惜了。” 程斩竟还重新坐下来了,拿过司野烤好的肉串,顺便拿了个空碟子,重新倒了蘸料。明明是当事人,却活出个游离矛盾之外的欠揍风骨来。 司野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有心思吃呢?” “为什么没心思吃?”程斩也不紧不慢的,“老关花钱买的呢,不吃不是浪费钱吗。” 话毕顿了顿,抬眼看老关,“地上的碎玻璃你别动了,一会儿我收拾。” 老关哪顾得上碎不碎玻璃的,从地上起来,坐到程斩身边,生气归生气,但也不能冲着他发火,只能压着气说,“程老弟啊,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确实做得有失稳妥啊。” 那杯被白瑶瑶喝过的花果茶程斩始终没动,见司野杯子里倒了酒,伸手来拿,手腕被司野控住了,“欠你的啊,想喝自己倒。” 程斩看出司野的情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滕手拿了只新杯,没倒酒,就倒了白水。再开口是跟老关说话了。 “怎么有失稳妥了呢?” 老关噎了一下,朝着客栈里头指了指,压低嗓音,“人家小情侣都吵架了。” 程斩眼皮没抬,“秦牧说话的确是很难听。” 一句话差点给老关气背过去,不可思议瞅了瞅程斩,又看了看司野。 司野也是一脸无语状。 “是,秦牧的话是难听,但、但是,”老关都气结巴了,“但凡个正常男的,瞧见别人勾搭自己女朋友都得火吧?” 程斩轻叹,“老关,我没勾搭她。” “祖宗啊,你那还不叫勾搭呢?”老关诧异,“明知道对方有男朋友,还就在眼么前,有些动作啊什么的,你是不是要规避一下?是,你没主动,但你也没拒绝啊。” 程斩看似挺认真的不解,“没拒绝也能叫勾搭?” 老关扶额,不行了,说不通。 司野啃着肉串,笑里透着讽刺的,“程斩,你这个言论挺渣啊。” 程斩不以为然。 “不说刚才的事,你不是跟白瑶瑶聊得来吗,不是相见恨晚吗,现在人俩都吵起来了,你不去爱心关怀一下?”司野取笑。 程斩的口吻淡若清风的,“他们小情侣吵架,我跟着掺和什么。” 司野故作诧异看他,“你还知道他们是小情侣啊,我以为你渣性蒙心,打断强取豪夺呢。” 程斩淡笑,“怎么可能?” 里头传出白瑶瑶的一声吼,“滚!你给我滚!我都说了,分手!” 老关捂着心脏,起身,指了指程斩,又指了指司野,“你、你倒是管管你哥啊!一天到晚啊,快让我消停会儿吧。” 他去继续劝架了。 程斩喝完水,杯子往司野面前一放,“给哥满上。” 司野懒得鞍前马后,许是局外人就冷静的缘故,所以接下来他问了程斩一句——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49章 他的真正目的 司野始终觉得程斩不是个混不吝的人,从这阵子相处来看,他虽说性子冷淡吧,但为人做事是有章法的,尤其是在男女关系上。 暂且不说他对方婷和曲雅保持有礼又疏离的距离,就说他在学校的那些个风评,今晚的所作所为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医学院神秘才子程斩,身世成谜不说,还几乎不怎么跟人接触,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但恰恰是因为长了张冷峻又风姿卓越的脸,引得不少学妹学姐们的惦记。 听说医学院不少姑娘都给他或间接或直接表白过,都被他婉拒了。 学子们提到这件事时是用了“婉拒”二字,说明当时程斩哪怕面对纠缠着自己的女生时哪怕是冷淡,但也是有礼有节。 还听说,喜欢他的人里面,不但有女生,还有男生…… 总之,他每每出现在校园的时候从来都是孑然一身,身边没朋友,也没爱人。 所以这样一个人必然心气很傲,能做出今晚这种脑残又渣贱的举动? 但程斩没给他答案。 这一晚,白瑶瑶跟秦牧赌气到十一点多,并且单独开了间房,任秦牧怎么敲门都不开。 老关见状直叹气,现在可真是,好朋友吵架,情侣分手的。 再这么下去,七月客的口碑非败坏了不可。 程斩房门紧闭,老关也不敢去打扰,就找到司野,愁得眉心之间都能夹死只苍蝇。 “你说那晚咱看见的到底是个啥呀?哎,这么离奇的事我现在每次一想就觉得在做梦似的。” 话毕又是一叹,“要是一场噩梦多好,醒了就跟从前一样了。” 司野宽慰老关,别担心,一切会好的。 他没法同老关解释。 跟老关说,秦老三体内住了巫灵?还是传说中上古时期巫族化作的巫灵?倒不如说他们是中邪了来得更让老关接受。 那头又是秦牧的叩门声,老关说,“实在不行你去劝劝吧,总不能看着挺好的一对小情侣被程斩给搅合了啊,你说程老弟他、他简直就是糊涂啊,干嘛啊他是?” 司野想了想倒是劝说了老关。 “这件事呢,程斩是做得过分了,但实际上,白瑶瑶和秦牧自身也有问题,听他们吵架的内容也就听出来了。一个是城里姑娘,一个是农村小伙子,你情我浓之后还能不能在一起,完全取决于三观和价值观是否一致。” 他说的这些老关都懂,在露台上两人都在吵什么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白瑶瑶傲,秦牧卑微,这是家庭带来的。 罢了,老关说了句,本来感情的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的确是不好劝。 老关从司野房里出来时,正好撞见秦牧了。 他没再敲白瑶瑶的房门,而是站在程斩的房门前一动不动,两只眼睛死盯着房门,从老关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面,但仅凭着侧脸,老关就觉得他整个人是在喷火。 生怕大半夜的再滋生事端,老关赶忙出声,“秦老弟。” 秦牧没反应,还盯着房门。 老关察觉不对劲,打消了下楼的念头,朝着秦牧过去。 等凑近了这么一瞧着实吓了一跳,秦牧那双眼岂止是在冒火?简直是亮刀子呢,是那种恨不得宰了对方的情绪迸发。 嘴紧紧抿着,近乎都绷成了一条线。 “老弟啊,太晚了回去睡吧。”老关轻轻拉了一下秦牧,低声劝说。 秦牧还是不为所动,就像老关是空气似的。 老关瞧着这幕,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心想这老弟可别因为这件事魔怔了,又叹说,程斩啊程斩,你非得招惹这么个小伙子,这小伙子真要是轴起来可怎么办? 正想干脆把他拉走,就见程斩陡然打开了房门。 老关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秦牧也有反应了,肩膀颤了一下,但眼睛里的怒火依旧。 程斩也看见了老关,没理会他的挤眉瞪眼,反倒是将手里的水果刀一亮,对秦牧说,“恨我?那干脆就拿刀子捅了我,一直站在我门口不累吗?” 老关急了,“你这是干什么啊!” 话毕要上前夺刀子,下一秒被程斩阻止,“老关,这件事你不用管。” 老关一怔。 那头,司野听见动静出了房间,瞧见这幕后走上前。另一头白瑶瑶也出来了,见状疾步上前,喝道,“秦牧,你要干什么?” 秦牧没理会任何人,眼睛里就只有程斩,瞪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再看他。显然是气得浑身哆嗦,但就是没伸手拿刀。 “怎么,不敢?”程斩眼神和语气都很淡,“不敢的话就回房睡觉,等你什么有胆量了再来找我。” 话毕,转身回了房,房门一关。 秦牧紧抿着嘴,眼里的怒火成了不甘、成了屈辱。 老关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可担心客栈里再有血光之灾了。 白瑶瑶冷言冷语说,“秦牧,你这样有意思吗?无不无聊?”她说完也回房了,房门嘭地一声关上。 老关拍拍秦牧的肩膀,“回去睡吧,都挺晚的了,等太阳升起又是全新的一天,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啊。” 秦牧的脑袋忽然就耷拉下来,也没看老关一眼,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老关这颗心啊,简直是操碎了。 一脸倦怠的。 他跟司野小声说,“也怪我,方婷和曲雅的事还没完结呢,我就着急忙慌地开店,哎。” 等老关下了楼,司野也轻叹了一声。 老关着急开店的心情他当然理解,做生意嘛,但秦牧和白瑶瑶住进来之后,老关一度想让他们离开。 是程斩出现邀请白瑶瑶,希望她能照看一下方婷和曲雅。 司野关门的动作突然一滞! 对,程斩! 程斩希望白瑶瑶照看方婷和曲雅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留住白瑶瑶和秦牧! 为什么? …… 凌晨一点半,整个客栈和外面都安静了。 白瑶瑶一直没睡着,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她就闹心,尤其是瞧着秦牧面对程斩那窝囊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不是真希望秦牧拿刀子去捅程斩,但他竟然连刀子都不敢接,真是软到骨子里了! 再想想平时他的作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一碰就碎,还容不得别人说,然后遇上事的时候表面大男子主义,实际上软弱得很。 她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自己怎么就看上他了?这样的人真能共度一生吗? 白瑶瑶不睡了,看了一眼时间,干脆去看看那两位姑娘。 她告诉自己,受人之托就忠人之事,这是诚信问题。但实际上她也承认自己是颜控,像是程斩,像是司野,她很乐意为他们做事,换做别人就未必了。 长得好看有时候的确就是资本呢。 方婷和曲雅还都躺在床上,程斩跟她交代过了,靠窗躺着的是方婷,离门近的是曲雅。两个姑娘长得都挺好看的,尤其是曲雅,虽然阖着眼,但能看出婉约温柔的气质来,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心里有疑问,其实她不大相信这俩姑娘跟程斩是萍水相逢,真要是陌生人的关系,能这么费心费力吗? 见没什么异常,白瑶瑶就打算回房睡觉了。 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俩姑娘就一直躺着,如果照程斩说的昏迷数天,那她们不用补充营养和流食吗? 折回头翻了抽屉柜子,确定没什么营养针、补充液之类的。 再想程斩交代给她的“任务”,就是要她时不时进屋看看两个姑娘的状况。说白了就是进屋来看看,顶多就是给她俩抹抹脸、洗漱一番。 其他的呢? 其他的程斩都没让她做。 白瑶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但又揪不出个具体来。 然而这时,她突然感到有点冷。 窗子关的,不会是冷风钻进来。 像是从心内深处攀升而来的冷意,激得她一哆嗦。 渐渐地她觉得,这房间里的视线好像不透亮了,似乎…… 白瑶瑶环顾四周。 发现四周竟有了雾气。 类似黑色的雾,在空间里慢慢充斥着,却又不呛人,只是目所能及的视线转暗。 白瑶瑶几步走到窗子前,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竟也是黑魆魆的。 不可能! 白瑶瑶很确定的是,今晚的月光不错,而且因为是晴天,晚上的星星能清晰可见的。她刚才拉上窗帘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夜空,明亮得很。 现在…… 她抬头,找不到月亮。 “呵呵……” 冷不丁的,有道女人笑声钻进她耳朵里。 白瑶瑶猛地回头看床上! 方婷和曲雅还静静地躺在那。 她一激灵。 这屋子里就她们三个。 刚刚的那声笑虽然很轻很低,但她肯定没听错,确实是有女人在笑,就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白瑶瑶觉得瘆得慌,又有莫名的恐惧,也不去看窗外到底有没有月亮了,想赶紧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明天就跟程斩说,这活她干不了了。 岂料手刚搭上扶手,白瑶瑶就听见嚓、嚓……的声响,就像是有人在走路,鞋子是蹭着地面的…… 嚓、嚓、嚓…… 第50章 窗帘后的人 白瑶瑶一激灵。 抬眼去看房门一侧的窗子。 这间房跟其他双人床的房型大致相同,除了面朝长街有窗子外,还有一大扇的窗子是朝着走廊的。 平日白天如果不遮窗帘,是能看见其他房间里情况的。 七月客栈多年轻人,而且这些年轻人也大多都是有着丰富旅行经验的驴友,那些聊得来的就干脆敞开这面窗子,隔着窗子就直接聊天交流了,十分热闹。 现下,这间房的这扇窗被窗帘遮着,但这窗帘不是用来遮光的,所以能隐约瞧见外面的情况。 就见在窗帘上映出个影子来。 从影子的轮廓看不出是男是女来,就觉得是佝偻着身子,脑袋耷拉着,两条手臂也是垂着的。 这人就在窗子前走啊走的,来回来的走,步伐十分缓慢。 声音就是这人发出来的,嚓、嚓、嚓的。 白瑶瑶第一个想到的是老关。 因为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个头都很高,身形也颀长结实的,不会是这般形态。 但一定要说他是老关,还不大像。 老关属西北汉子的身材,虽说没司野和程斩高吧,但挺魁梧的,平时走路也不见佝偻腰,重要的是,她在进这个房间之前,老关的呼噜声都传到了二楼。 白瑶瑶僵站在门口,死死攥着门把手,用力的手指头都觉出生疼来。 心底深处滋生寒意。 如果不是老关,也不是司野和程斩,那还能是谁? 秦牧吗? 更不像。 突然,窗帘外的影子定格不动了! 就直直地站在窗子前。 白瑶瑶听见上下牙撞击声,是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惧,促使她的手都控制不住地抖。 为什么站在那不动了? 白瑶瑶有种预感,她觉得窗外那人应该是面朝窗子站的,这人应该是在往屋子里看。 这个念头着实令她惊骇。 想喊,声音竟吓得出不来。 手却有了自救的行为。 顺势将门反锁,然后去摸手机。 没带…… 白瑶瑶想起手机没电了,一直放在床头充电呢。 怎么办? 是客栈进小偷了? 但哪有小偷这么诡异又明目张胆的? 白瑶瑶不敢多出动静了,好不容易才迈开腿往床头走。她每往前迈一步,腿连着脚都在抖,抖得厉害。 床头有座机。 内线能打到各个房间,还能打到前台。 老关在睡觉,电话铃响了未必能听见,但只要有动静,窗外那人是不是就能被吓走? 白瑶瑶都没敢站起身,就蹲在床头柜旁,拿起了话筒,颤着手指按了电话键。 电话通了。 白瑶瑶屏住呼吸,死盯着窗外的那个影子。 影子依旧不动。 而电话那头也始终没人接。 白瑶瑶心凉了一半。 真要是小偷的话,听见动静肯定第一时间是跑,但为什么没反应? 还能怎么办? 想了想,打给秦牧。 白瑶瑶想得周全,光打给秦牧还不够,她还得往司野和程斩那屋打电话。她了解秦牧,虽说农村出身,但身上可没那把子力气,真要是跟对方发生肢体冲撞,秦牧肯定吃亏。 电话也打通了。 但跟刚才那通一样,没人接。 不会吧?睡着了没听见? 白瑶瑶心头惶惶的,没耽误多余时间,挂断后直接给程斩那屋打了电话…… 一样,打通没人接。 而司野那屋也一样,迟迟没人接。 白瑶瑶由最初的惶惶不安到此时此刻的惊恐绝望! 整个客栈不说有多少住客吧,但至少有四个男人在,怎么现在所有人都不接电话? 白瑶瑶冷不丁攀升起一个念头:不会……整个客栈只剩下她和睡着的两个姑娘了吧! 这个念头令她不寒而栗。 虽说可能性极小,可怎么解释全体不接电话的想象? 白瑶瑶呼吸急促,下意识去摇床上的姑娘,她甚至都不想自己摇的是谁,只要能醒一个,也算是有了心里依靠。 没醒。 白瑶瑶盯着外面仍旧一动不动的影子,渐渐的情绪开始变了。 是那种惊恐到了极致转化成的愤怒。 她蓦地起身,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就往门口冲。她豁出去了,倒要看看外面站着的到底是谁,在这装神弄鬼的! 可刚要开锁,扭头一瞧,窗帘外的人影竟然不见了! 白瑶瑶一怔。 可没等反应过来,耳边就是“叩叩叩”三声响。 冷不防的声音吓得白瑶瑶惊叫一声,而这一声就跟终于把喉咙打来了似的,她叫得歇斯底里的,然后惊呼,救命! 门外敲门声不断,伴着一声,“瑶瑶开门,是我。” 秦牧! 白瑶瑶止声,就跟抓住救星似的,手忙脚乱开了门锁,赶忙开了房门。 “秦牧——” 门口空无一人。 走廊暗沉沉的,那黑雾似乎笼罩了整个客栈。 “秦牧?” 白瑶瑶颤着嗓音。 隔着她几步之遥像是有人。 眼前的雾气渐渐加重,前方不远处的人就洇在雾气里,影影绰绰的。 白瑶瑶害怕,又冲着那个身影喊了一声。 那身影不为所动,就低着头往前走。 白瑶瑶不敢逗留,她赶忙出了房间,追着那个身影就过去了。 一切都太诡异。 踏上走廊她才觉得,整个客栈都死寂得很。 就连老关的呼噜声都没了。 而前面的身影不动了。 白瑶瑶一激灵,倏然顿住脚步。 “秦……牧?” 前面的人,能是秦牧吗? 前方的雾气渐渐淡了,那身影就变得清晰。 白瑶瑶瞪大了眼睛。 哪是秦牧呢。 那身影老态龙钟的,佝偻着背对着她,耷拉着脑袋,两条手臂垂在身体两侧。白瑶瑶看着看着就觉得,怎么这个人的背能佝偻得这么严重,还有他的胳膊……似乎比正常人要长? 第一个念头是跑! 双脚像是钉在地上了似的,动弹不得。 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转过来。 是一点一点的,转身的动作十分缓慢,让人觉得对方是在很吃力地转身体,甚至白瑶瑶都能听见骨骼在咔嚓咔嚓作响。 心脏蹦到嗓子眼,狂跳。 跳得她都透不过气来。 身影转过来了。 是张男人脸! 不是她认识的,也不属于客栈里任何人的脸。 上了年龄,满脸沟壑,重要的是,他竟没了只眼睛,空洞的眼眶在汩汩冒血,血里又像是有什么似的。 是什么? 白瑶瑶惊恐窒息。 是一只黑色的手……探向她! …… 夜深,黑雾似爪,顺着门缝一点点爬进了房间里。 很快,房门开了。 无声无息的,缓缓敞开。 幽暗的门口,站着一人。 渐渐的,身影清晰明了了。 他身后是大片大黑雾,伴着他一步步进了房间,黑雾也越来越浓,乍一看像是他身后泼了墨汁似的。 是秦牧。 脸狰狞可见。 没换家居服,还是之前篝火时候的那一身。 路过茶几的时候,他伸手摸过那把水果刀,朝着床上走去。 程斩平躺着,阖着眼,熟得很熟。 被子拉到半高,盖住腰以下。 他睡觉的姿态很好,十分标准。上身穿着件薄款半袖衫,方便一刀子下去没什么阻碍。 秦牧站在床头,低头盯着程斩,脸部肌肉扭曲,嘴巴抿成了线,下巴紧绷着。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 没有眼白! 他缓缓举起水果刀,对准程斩心脏的位置。 刀子锋利。 哪怕在暗沉的房间里,那刀刃的光亮也都隐隐可见。 秦牧丝毫没犹豫,一刀子就扎下来。 紧跟着就像是发了疯似的,第二刀、第三刀……眼睛虽不见眼白,可从脸部的扭曲和狰狞神情能看得出,他狠程斩恨之入骨。 连续扎了好几刀,秦牧才停了下来。 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很低,很轻。 却明显的嘲讽意味。 秦牧一僵。 再看窗子旁,程斩正悠哉地靠在那,双臂交叉环抱看着他,十足在看一场戏。 秦牧见状,紧跟着起身,举着刀子冲着他就过来,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黑雾倏地拧成了两股绳似的随即前冲,于半空中竟成了两只黑色长爪,呼啸而来。 程斩利落,两支泛着红光的匕首倏地破空,直逼两只黑爪,生生穿过掌心,然后两只匕首在上空交替相缠,再看黑爪就被匕首尾部的红光给死死缠住。 与此同时,第三支匕首冲向秦牧,却是朝着他身后的墙壁去的。 咻地一声扎进了墙里。 墙皮哗哗掉了一地。 紧跟着红光极速伸向秦牧,眨眼间就缠住了他的脖颈,勒紧。秦牧双手去扣绳子,那红光乍现,他像是摸到了烙铁般疼得惨叫。 再看他的脖子,红光之下还泛着血。 他大吼着,几番挣扎,试图挣脱脖上束缚,却不想那红光成绳,越来越紧。秦牧几乎是张牙舞爪的,两只手拼命往前伸,想要抓住程斩,大有将他挫骨扬灰的痛恨。 门外有脚步声。 是司野和老关。 其实这两人也不是听见了动静,黑雾笼罩,很多声音都被掩盖了。老关突然醒了是因为尿急,而司野,压根没睡。 他听见白瑶瑶去了方婷那屋,与此同时抬眼看了看时间。 方婷和曲雅的情况稳定,前两次白瑶瑶都是差不多十五六分钟就出屋了,但他在房间里掐着时间呢,左等右等没听见房门响。 再加上他本身就在怀疑程斩另有所图,于是惊觉不大对劲,赶忙下了床。 一出屋,就见老关正好也往他这边奔呢,脸上慌里慌张的。 见着司野后,老关朝着楼下一指—— “黑雾!有黑雾!” 第51章 正主来了 黑雾这种东西老关不陌生,当时他也是深受其害,差点困在黑雾里走不出来。 而司野瞧见整个客栈几乎是笼罩在幽暗里心知肚明,是巫灵来了! 巫灵为什么会来? 等司野冲进程斩房间里,看见秦牧被红光绕脖正痛苦嘶吼的这一刻,他猛地明白了程斩的真正意图。 这念头来得又直接又急促的,可司野觉得这念头没错。 他后背起了涔凉。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还因为自己的这个念头。 老关紧跟其后,一眼瞧见屋内情况,又惊又绝望地失声,“又来?” 还让不让他活了? 想安生的赚个钱容易吗?怎么又发生这种事了? 秦牧在嘶吼,整个人还在疯狂挣扎,可他每次想要扑向程斩,都被脖子上的红光限制住,那匕首钉在墙上,令秦牧的活动范围有限。 又见程斩手生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泛着刺眼红光朝着秦牧就去了。司野眼睁睁看着那匕首穿透秦牧的眉心,就听他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声,紧跟着脖子上的红光不见,有团黑色的东西倏地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那把匕首速度极快,蓦地刺向黑团,就见黑团像是有生命似的,被锋利刀锋刺中的那一刻竟在痛苦挣扎。 而程斩在这边手一伸,匕首扎着黑团一并回到他掌心里,紧跟着就消失不见了。 再看秦牧不再叫了,脖子上的红光连同墙上的匕首也不见了。他僵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耷拉着脑袋,就跟个站着睡着的人似的。 司野上前探了探秦牧的鼻息。 程斩淡声,“没死。” 但也不算活。 跟方婷和曲雅的状态一样,像个活死人。 司野警觉,“白瑶瑶呢?” 巫灵能找秦牧,必然也不会放过白瑶瑶。 老关一听这话,又急又惧的,“不、不会又要出事吧?” 程斩没急没慌的,“很快,他们就该来了。” 他们? 没等司野和老关反应过来,就听屋外有动静了。 嚓、嚓、嚓…… 老关一激灵,什么声音? 程斩开口了,“老关,你打过女人吗?” 老关看着程斩,这话倒是把他问愣了,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摇头,“没打过,我连对象都没有……” 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程斩了然地点点头,“这样,一会儿不管是哪个姑娘缠上你,你如果下不了狠手的话就抱住她,不撒手,听见了吗?” “抱、抱?”老关结巴,啥意思? 程斩没时间跟他解释更多,就强调了一句,“只要抱住了,不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知道吗?” 老关紧张得够呛,点点头。 程斩看了司野一眼,司野与他对视时眼神很难以言喻,程斩却明白了他的眼神,说了句,“钳制住个姑娘对你来说也容易,但你要注意,不要靠近秦老三,尤其是不能跟他对视。” 司野一下想起上次的情景,一点头。 所有的事和不满暂且放下。 很快,那声音就到了门口。 三人朝着门口看去,就见那大团的黑雾里影绰着几个身影,形态十分僵硬,就跟提线木偶似的。 没错,是几个。 老关误以为自己眼花,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司野微微眯眼仔细,像是三个人,在这三人的后面还站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佝偻着,影子都是扭曲变形的。 秦老三! 那其他三个…… 司野心里一激灵,方婷、曲雅还有白瑶瑶! 怪不得刚才程斩那么说呢。 如此一来,就更证实了司野刚才那个念头准确无误了。 老关惊骇,“是、是她们!怎么是她们?” 话刚落地,就见三个影子冲了进来。 果然就是方婷、曲雅和白瑶瑶。 方婷和曲雅的表情很木讷,甚至眼睛都没睁开,肢体活动起来虽说快速,但也显得笨拙。 可白瑶瑶不同,她睁着眼,脸上肌肉扭曲,直接冲向离他最近的老关,喉咙里还发出吼喝声。 老关是没反应过来,轮圆了眼睛,下一刻就被白瑶瑶给扑倒。 方婷和曲雅也没闲着,一个扑向程斩,一个扑向司野。 曲雅撞向司野时力气可不小,竟生生将他撞倒了,紧跟着掐住了司野的脖子。那头,方婷也缠上了程斩,抬手狠狠一抓,在他的脖子上留了五条血道子。 程斩早有心理准备,侧身一闪,躲过了她的第二抓,紧跟着扣住她的两只手腕顺势往后一箍,冲着司野喊,“柜子!拿绳子!” 拿绳子? 相比曲雅的娇小,司野是腿长手长的,他伸出一条胳膊来抵住曲雅,另只手探向柜子,努力去扣柜门。 可就在这时,曲雅一歪头,狠狠咬了抵着自己的手腕。 这一口可不轻,司野痛得龇牙咧嘴的,就连不远处的程斩瞧见这幕,都觉着疼。 不过也多久了这一疼,司野扣柜门的手一个用力,柜门就开了,里面堆着绳索,户外用的那种,挺结实。 “捆住她们!”程斩命令。 司野顺势抓过绳子一头,用力一抻,扯住一根来。紧跟着长腿狠狠往上一抬,撞在曲雅的后背上,曲雅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趁着这个空挡,司野一个箍住她的胳膊一个反扑,将她死死压住。可这曲雅压根就像是觉不出疼来,嘶吼着,拼命来抓他,咬他。 司野抬手照着她的后脖颈打下去。 这一下其实不轻,打个成年男人那都是一下一个晕,但曲雅没晕。 仍旧发了疯似的反攻。 司野简直是开了眼,我去,什么情况这是? 想捆住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挺难,曲雅几乎是手脚并用。司野又不好爆锤她一顿,冲着程斩喊,“你那个什么能捆人的法器呢!” 程斩一听这话,本是紧急场面,倒是差点笑出声了。 还法器,当他是仙人呢。 “她和方婷用不了,只能用绳子捆!”他甩了句,与此同时朝着司野一伸手,“扔绳子!” 司野这边绑不住曲雅,只好先把绳子扔给程斩。 程斩利落,也或许是因为方婷没曲雅劲大,双手就一直被程斩那么擒着,任她怎么喊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总之,很快被绳子上身,连身体带手、腿的捆个结实,乍一看成了粽子。 再被程斩打了个结,绳子一头往床头一绕系紧。客栈的床都是纯实木的,沉得很,方婷这边怎么挣扎都无法反攻了。 司野那边也掌握了主动权,但惨烈点。 他一手擒住曲雅,就任由她不停抓咬,一手扯过绳子。等好容易捆住了曲雅,司野的胳膊着实也是惨不忍睹了。 司野的胳膊火辣辣的疼,心想这女人打起架来挺狠啊,男人打架无非就是拳头和脚,女人是除了拳脚还有连抓带挠,外加上口啊。 老关这头情况复杂点。 最开始白瑶瑶扑向他时,他光顾着震惊了,压根没想起来躲。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被压倒了。 而在被压倒的瞬间,他看见了白瑶瑶的眼睛。 没有眼白。 吓得他惊呼一声,紧跟着肩膀就被白瑶瑶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疼得老关惨叫连连,就感觉似钢钉入骨似的。 这还长了铁齿了呢? 老关想起程斩说的话,奋力起身。奈何这白瑶瑶的劲出了奇的大,老关几番都制不住她。 这还是那个喝瓶装水都得让秦牧拧盖的白瑶瑶吗? 肯定不是! 老关心想着这不废话吗,眼白都没了。 心里悲愤,他开这客栈是为了赚钱的,现在可好,成养鬼的了。 要不说悲愤能化作力量呢,老关怒吼一声,反手一把搂住白瑶瑶。白瑶瑶拼命挣扎,力气大到几番能将老关的胳膊挣开。 老关就记住一点:死搂着不放。 咬牙坚持。 但这毅力没坚持多久,白瑶瑶这反复挣扎的过程中,老关就摸到软乎乎的东西。蓦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松手。 这一松手不要紧,一下就给白瑶瑶找到机会了,一头撞过去,老关就觉得胸口像是被头牛给顶了似的,整个人撞墙上。 后背摔得生疼。 白瑶瑶不知从哪摸到了那把水果刀,冲着老关就过来了。 刀子一亮的功夫,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倏然射过来,穿透白瑶瑶拿刀子的手,紧跟着几道红光成绳,嗖嗖嗖捆住她的手腕,匕首扎进了墙里。 老关这一下都摔晕了,趴在那不动弹。 白瑶瑶挣脱不开,冲着程斩龇牙咧嘴发出怒吼,声音不小,刺耳得很。 程斩手一抬,又一支匕首生成,倏地贯穿白瑶瑶的眉心。果然,一团黑东西扭曲着从她嘴里出来,被那只匕首扎了个瓷实。 同样收到了程斩的手中。 白瑶瑶不动了,跟秦牧一样,站在那耷拉着脑袋。 而方婷和曲雅则不一样,她俩仍旧在那挣扎,试图挣脱绳索,只不过在之后的时间里她俩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就瘫软在那。 “怎么情况不一样?”司野问程斩。 程斩说,“秦牧和白瑶瑶是被触灵控制了,方婷和曲雅体内没触灵。” 秦牧和白瑶瑶的情况司野能理解,所以程斩用的是对付巫灵的匕首,但方婷和曲雅…… “这俩不像是没影响啊,力气这么大,关键是还闭着眼睛?” 程斩并没放松下来,盯着门口,“方婷和曲雅虽说没受触灵控制,但毕竟之前也受过影响,所以,正主一来,她们还是会受控制。” 正主! 司野倏然转头去看门口。 第52章 这恼人的身世之谜啊 就是刚刚那个佝偻的影子。 最开始司野是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因为白瑶瑶她们的出现,将他这点迟疑给打断了。 现在,那个佝偻的身影就站在门口了。 周遭都是眼能瞧见的黑雾,整个客栈似乎变得更暗了,可偏偏就那个影子像是格外黑,像是印在雾气里似的,清晰可见。 秦老三。 说他现在是个人形都是抬举了。 相比之前更佝偻了,就像是身上的骨架承受不住重量了似的,那佝偻的弧度就非正常人了,一侧肩膀还往下耷拉着,那双腿也是弯曲着的,偏头往屋子瞅。 司野觉得他是在瞅,虽然他的那个眼眶黑漆漆的,另只眼没眼白。 呼吸入肺的除了熟悉的霉潮味外,还有股子恶臭味,难闻得刺鼻。 司野抬手捂鼻,皱眉头说,“这味儿比上次更要命了。” 程斩冷静说,“经过上次秦老三体内的巫灵力量削弱,之后他强闯方婷房间又被合虚血所伤,所以更难支配秦老三的尸体,你觉得难闻,是因为尸体腐烂了。” 短短一句话,却透了不少信息出来。 “什么血?”司野没听明白。 程斩不会笨到此时此刻给他来场科普,就没搭理他。 倒是司野马上就悟了,“方婷房门口的那个结界!” 程斩实在不能忍,还是回了句,“那个不叫结界,之前说它是屏障只为了让你好理解,它就是合虚血,能克制巫灵的灵力。” 司野没明白这个血到底是个什么血,但明白了程斩在方婷门口设下圈套的真正原因。 除了之前他想到的像个屏障似的能保护方婷和曲雅外,程斩还早就料到秦老三体内的巫灵在受伤后会狗急跳墙,去直接夺了方婷或曲雅的身体作为共生体。 可能就是在那天,受了伤的“秦老三”又折回了客栈,不想被早就设好防的什么什么血所伤,灵力更是大打折扣。 想到这儿,司野觉得这程斩可真狗啊。 “程斩我问你,收了巫灵的同时,秦老三的尸体是不是也就毁了?”司野问。 程斩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秦老三已经死了。” 虽然这么说,但司野明白了程斩的意思。 正想着,周遭的黑雾似乎变浓了。 程斩靠近司野,站在他身边,低声说,“千万别跟我走散,还有,记住我刚才的话,一旦被秦老三钳制住的话,千万别看他的眼睛。” 程斩这边的话音刚落,司野就觉眼前一黑。 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司野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程斩刚刚就站他旁边说话来着,照理说能抓到他的胳膊。 不想,却抓了个空! “程斩?”司野唤了一声。 程斩没回声。 司野心里咯噔一下,提高警觉的同时,手试图再往其他方位摸了摸。 空空如也。 他便不动了。 想起之前发生过的幻象,十有八九这次也一样。 但是,太黑了。 周边围绕着的都是黑雾,之前像是长了脚似的四处游走,可今天这些黑雾就跟凝固了似的,扯不断化不开的。 视线不明,司野干脆就不用看的了,冷静下来仔细去听声音。 刚开始什么都听不到。 像是安静,又像是混沌。 渐渐的,司野捕捉到了一些声音,像是风吹沙子划过地面似的。 这声音…… 他冷不丁想到方婷她们刚出现时的声音,嚓、嚓、嚓……像是有人在走路,鞋底蹭着地面的动静。 司野屏住呼吸,再去分辨这声音,果然,就是嚓嚓声。 耳朵能搜集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明显的霉和腐臭味。等嚓嚓声倏然转大入耳时,司野一个紧急闪身,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蹭着自己的鼻尖就过去了。 像是布料。 司野蓦地反应过来,是秦老三身上破旧的衣赏。 正想着,就觉有东西又冲过来了。 司野睁眼,反手一抓,就控住了像是干枯的骨头的东西。手劲一使,狠狠一扯,秦老三一张腐烂的脸就赫然出现。 他抓住的是秦老三的手腕。 幸好反应够快,要不然秦老三这一下抓过来,估计就够他呛的了。 司野觉得自己就是在跟一副骨头架子在打架,眼前黑归黑,可秦老三那张脸看得明显,脸上果然都腐烂得差不多了,破衣烂衫之之下腐肉快掉没了。 他想起程斩的话,刻意不去看秦老三的脸。 其实就算程斩不交代他也不想看,太恶心了。 手劲再一使,想要彻底将秦老三擒住,不想秦老三的劲挺大,竟嘶吼了一嗓子,头用力撞向司野。 司野先是觉得熏得慌,紧跟着胸口被股巨力撞击,整个人就弹开了,后背狠狠撞在墙上,这一瞬间,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再一提气都觉得疼得要命,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骨头。 这巫灵果然是急了。 秦老三又朝着他冲过来。 太黑了,司野如果不是耳朵尖鼻子灵的话,又会被秦老三撞个半死。当刺鼻味袭来,司野忍疼一跃而起,手一探就抓住了类似肩膀的位置。 手劲不小,他甚至都听见了骨头咔嚓声。 秦老三却不知道疼,肩膀用力一甩,司野又被甩到一边,手里多了个东西,像是块骨头。 冲上脑里的念头就是:秦老三的肩骨。 这辈子都没这种经历过。 转念又一想,他哪活一辈子了?这不刚借着人家身体复活没多久吗。 这恼人的身世之谜啊。 司野从地上站起来,胸腔还是伴着呼吸就疼得要命。 秦老三又不见了。 司野也不着急到处找,趁着这空挡缓气,以此同时,耳朵和鼻子也高度保持警觉。 入耳的声音又来了。 司野先是躲了一下,但不见秦老三上前攻击。 声音还在,窜到了他的身后,他再闪身,还不见秦老三。 司野就明白了,这巫灵想耗尽他的体力呢。 他干脆往地上一坐,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是知道司野不动了,秦老三开始发起攻击。疾风裹着恶臭味一并冲过来时,司野也调整好了气息,一个猛力截住秦老三,也不知道扣住他什么地方,总之摸上去都是骨头。 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然后骑住他,打算将他钳制。 却不想,这么一打照面,正好就看见了秦老三的脸。 再想扭脸就来不及了。 司野就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黑洞似的,浑身开始泛凉。 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就见眼前倏然有了光亮。 是红光,刺眼得很。 却是十足的希望。 他扭头一看,那道光是把匕首发出来的,于上空,跟明灯一样。 再听秦老三发出嘶吼声,紧跟着司野只觉身底下一空,已经被他擒拿住的秦老三不见了踪影。 “司野!” 听见程斩的嗓音。 司野回了句,“在这儿!” 下一秒就觉手腕像是被火灼烧了似的,他惊呼一声,再看手腕,绕了一道红光。没等反应过来,一股力量就将他扯了过去。 肩膀撞到了另一人的肩膀上,刚要反击,就听耳边落下嗓音,“是我。” 程斩。 司野的手腕火辣辣地疼,这位置就偏巧不巧的在上次受伤的地方。有光亮,眼前的黑雾就散去了不少,视线得到了恢复。 他抬起手腕晃了晃,“程斩,你是要对付秦老三还是我?赶紧松开,疼!” 闻言这话,程斩竟眉心凛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里有司野读不懂的内容。 深邃,又带着考量。 但也是瞬间,他眼神就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转变之快让司野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 程斩说,“这样你就不会丢了。” 司野忍着疼,“这就是你说的什么血?” “合虚血。” 好吧。 司野没再开口,因为借着头顶光亮,他看清了墙角的情况。 窗户旁的角落里有一团影子,那身形佝偻着,一看就是秦老三。 司野又朝上看了一眼,“匕首上的红光也是你说的那个血?” “那叫合虚刀,红光就是由合虚血凝结而成。”程斩简单明了解释了句。 刀吗? 这程斩是不是弄错了刀和匕首的概念? “现在怎么办?”司野问了句。 心想着得速战速决啊,要不然手腕子受不了。 程斩却说了句,“我不动,需要敌动。” 司野真想拿头撞墙,这要是秦老三总不动呢? 程斩像是读懂他的心思,低声说,“它坚持不了多久,秦老三的尸体腐败得快,它恨不得马上出来。” 果然,这话音刚落,秦老三就动了。 迅速极快,朝着他俩就冲过来,紧跟着一跃而起,嘴里发出吼叫声。 光亮乍现。 司野看得清楚,这秦老三的手都没了,只剩胳膊了。胳膊还是森森一截白骨,骨头里缠绕的是丝丝缕缕的黑雾。 就这骨头,要扎进身体,准就是个血窟窿。 就见程斩手一抬,迅速往旁一撤,红光连着司野的那一头,连带着司野的手也跟着一抬,红光成了一道线,生生将秦老三给截住。 可与此同时,秦老三也一口咬住了司野,喉咙里还发出阵阵呵呵声,那声音听得瘆人! 第53章 怎么不认识了? 这哪是被咬啊。 司野又不是没被人咬过,正常人一口咬下去,劲使破了天那也顶多就是破皮流血的。秦老三这一口可不轻,甚至说压根就不是常人该有的力量。 司野就觉得像是有钢钉似的直接扎他脖子里,又是那股子冰冷,随着秦老三咬下来的动作一并往他体内钻。 瞬间就让他透心凉。 浑身的血液似乎也是瞬间凝固,连脑子都不转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咬下来那一刻产生的:疼,冷。 大脑有瞬间的昏沉。 却有个画面倏然在脑子里呈现—— 是在一个花园里,他面朝喷泉而站,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挺好的,落在他脸上,皮肤白得不健康,像是许久没晒到太阳了似的。 有人在叫他。 是家里的下人在找他。 但找得不够用心,喊了几声见没回应也就忙别的去了。 他没理会下人,就静静地站在那。但许是在屋子里躺久了,他竟然站得有点累。可刚打算坐下,紧跟着就被身后的一双手给按住。 他惊骇挣扎,双手被人从后面箍住,对方手劲不小,他没挣脱开。想回头,却被只大手给按住,紧跟着将他的头塞水里。 几番下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隐约觉得,那只手在摸他。 最后他被推进了喷泉池里…… “司野!” 耳边是程斩喝了一嗓子,紧跟着眼前红光乍现,脖子上的凉意就陡然消失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抡起胳膊狠狠撞了身上的秦老三,力气不小,竟生生将秦老三撞飞了出去。 紧跟着眼前几道红光显现,刺眼得很,司野下意识闭眼。耳能听到的就是秦老三发出的嘶吼声。 这声音竟能让司野后背发凉。 秦老三不是没嘶吼过,攻击的时候,受伤的时候,甚至吼的声音比这次大得多的时候都有。 可就今天这一声,吼得人心神惧怕。 司野描述不来心里的这份感觉,就是不舒服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 睁眼去看秦老三,他就像上次似的被那一道道的红光缠住。 不,不是缠住。 是被钉住。 六把匕首,六道红光,分别穿过秦老三的两个膝盖、两个胳膊肘、腹部、胸口…… 就跟上次一样。 然后,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的手心里升起第七把匕首。 也跟上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司野没再多言。 正因为第七把匕首是缓慢从程斩的手心中产生的,所以司野才看得清楚。其实先是一团血,然后成了匕首的轮廓,最后成了一把真正的匕首。 果然是以血凝成匕首。 而秦老三的嘶吼声别提多瘆人了。 司野听得出来,他这一声声嘶吼是充满了惊惧和绝望。 看来,这第七把匕首不简单。 程斩利落,匕首于手心中形成的瞬间,就将其脱手而出。 那匕首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整个客栈都几乎能被照亮的那种。伴着秦老三惊恐的吼叫声,匕首穿透的是他的两眉之间,紧跟着就从他天灵盖的位置又穿了出来。 那秦老三发出最后一声的震天吼,然后,没动静了。 这一幕着实叫司野开了眼,死死盯着秦老三。 秦老三不动了。 但很快,他又动了。 是身上的破衣烂衫在动,大片大片的脱落,然后就是他身上的腐肉,也在一块块往下掉,最后是骨头…… 司野眼睁睁看着秦老三成了白骨,白骨落地时就成了粉末状。 他以为这就了结了,刚想问程斩巫灵在哪呢,就见秦老三那边又起了变化。 在白骨即将落尽时,突然有个黑色的影子窜到了空中。 像是一大团的黑雾似的。 司野闻到了更浓烈的发霉味,鼻腔再次被刺激着了。他捂住口鼻,眼睛却片刻不移。 他有预感,这大团黑雾十有八九就是巫灵了。 黑雾在空中扭曲,迅速变换模样,很快成了人形。 乍一看就像是上空悬浮着一个人似的,只是这人形并不标准,细长的身体,四肢也长,脑袋像人又不像人。 就在司野琢磨它到底像什么的时候,又见几个黑影嗖嗖朝它冲过去。 司野扭头一看,程斩摊着手心,黑影从他手心里出来的。 恍悟,应该是触灵,是程斩之前收的。 就见那几个触灵迅速与头顶的人形黑影融合,那黑影渐渐有了变化,脑袋的部分出现了类似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 可也就在这时,就见黑影倏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司野就过来了。 没能如愿。 司野没等反应过来,六把匕首嗖嗖嗖如数穿过黑影,同样分别钳制住它的双腿、双臂、腹部和胸腔。 那黑影疯狂扭曲着,明明像雾气,却如同被胶水黏住了似的散不开。而那第七把匕首,这次是直接从影子的头顶直穿而下。 匕首发光,由此司野看得清楚。 就见这匕首生生从影子的头部、脖子和胸腔划过,所到之处红光乍现,将影子劈成两半。 两半影子都在挣扎,看上去就挺痛苦。 其中一半影子的手臂伸得老长,伸向司野这个方向。 司野在原地没动,他觉得影子应该没力气能够着他。 果然,不管那条手臂如何前伸都无法触及到司野,与此同时,七把匕首拖出数多红光,那红光又成了线,将黑影层层叠叠绕住。 上空就成了耀眼的大红球。 红光之外,有金字闪现,是一个个的符文。 司野见过这种符文。 那符文每闪现一下,里面的黑影就扭曲得厉害,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看得司野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渐渐地,那影子变小,由人形到形状模糊不清,再到重回一团雾气状,最后竟只成了巴掌大点的一团黑。 那团黑在红光里乱撞乱转,很快,竟有光亮从黑团里挣脱出来,是一个个的小光影,类似萤火虫的光。 司野瞧着这光影眼熟,脱口而出,“魂魄!” 程斩转头看了他一眼,似在打量。 然后嗯了一声。 光影不受红光限制,轻而易举穿过红光甚至越过符文,分别朝着方婷、曲雅和白瑶瑶去了。 司野明白了,是她们被触灵吞了的魂魄。 果然处理了巫灵,魂魄自然也就被释放了。 还有一个光影在游荡。 应该是在找秦牧。 果然是冲着他去了。 可就在这时,光影竟拐了个弯,竟冲向司野。 别说司野了,就连程斩都没料到能发生这种事,愣了一下。 也就趁着怔愣的功夫,那光影就到了司野眼前,紧跟着有道黑影从光中脱壳而出,倏地撞向他的印堂。 司野只觉得半个脑袋都凉了。 可那个黑影又窜了出来。 像极了那种跑过界的没刹住闸,然后调头又要往他脑子里钻。 但已经没机会了。 红色匕首极速而来,扎中了影子,倏然拖了回去,那黑影就重新跟巫灵融合,再看那巫灵显然的偃旗息鼓了。 或者说,连垂死挣扎的力量都没了。 程斩手一伸,红光裹着黑影就一并被他收进手心之中,不见了。 …… 方婷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在一片格桑花海中行走,那朵朵格桑花坚韧得可爱。 花海的尽头似乎有两个人。 渐渐走近才看清,是一男一女。阳光落在那两人的眉眼上,方婷都认得。 女的是曲雅。 就见曲雅拉住那男人的衣袖,跟他怯生生地说,“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方婷在这边听得清楚,心里咯噔一声。 男人嘴角含笑,对她说,“我也很喜欢你,你漂亮又聪明,性格还很好,可是我现在不能跟你承诺什么,我想弄清楚自己的内心,雅雅,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曲雅低垂着脸,看上去挺难过。 等方婷睁眼时,窗外大亮了。 她没马上起来,而是去回想梦里的场景,想着想着就记起,梦里的曲雅在最后,眼角似乎落了一滴泪。 对面床有动静。 她扭头一看,是曲雅。 也醒了,却是哭着醒来的。 吓了方婷一跳,赶忙起身下了床,坐到曲雅床边问她怎么了。 曲雅坐了起来,披头散发的,看见方婷后一把将她抱住了,有呜咽声。方婷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做梦了?没事了,噩梦醒来是春天。” 曲雅好半天情绪才缓和下来,松开方婷,轻声说,“是做梦了,不过,没事了。” 做的不是噩梦。 是关于方婷的。 等两人都觉得饥肠辘辘了,才恍觉,赶忙下床去洗漱。 出了房门,方婷冲着楼下就喊,“关哥!今早吃什么?” …… 早餐丰盛,源于人多。 但程斩没下楼,司野跟老关说他还在睡觉,早餐不吃了。 餐桌上除了方婷和曲雅外,还有白瑶瑶和秦牧。 老关其实这一早上起来心里就惶惶不安的,见他们四个成双结对的下楼来吃饭,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 方婷、曲雅跟白瑶瑶和秦牧不认识,老关为彼此介绍的时候,白瑶瑶和秦牧对方婷她们也表示出了初次见面的客套。 这倒令老关倍感诧异。 要说秦牧对她俩客套的话还能理解,但白瑶瑶头两天一直在照顾她俩,怎么也不认识了? 第54章 你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 还真是不认识,在老关留心确认之下。 不但相互不认识,他们四个对曾经发生过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对于发生在方婷和曲雅身上的事,老关是看在眼里的。但方婷和曲雅并不认为自己昏睡过,在她们的记忆里,这几天都是寻常出去玩的,玩完累了回来就倒床大睡。 关于这点,白瑶瑶和秦牧就深有体会。 四人在餐桌上聊起天的时候,白瑶瑶说,“我跟秦牧来这两天也是,睁眼就往外跑,还没玩够呢就天黑了,照理说香格里拉这边天黑的晚呀,但就是觉得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还特累,我和秦牧也是,沾床就能睡着,比在家的时候睡眠好多了呢。” 想了想又补了句,“我和秦牧是请的年假,就想着争分夺秒的玩,起得早,回来得又晚,所以也没见着你俩。” 方婷点头说,“就是这样,大家光顾着玩了。我和曲雅也是,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曲雅在那头喝了几口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像是玩了挺久,但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具体去想游玩的细节吧还想不起来。” 这话引得方婷他们连连点头,秦牧说,“对,像没玩什么吧,但还像都玩了。” 老关跟他们在一桌吃饭,听了这番话,心一直就提着,下意识瞥了一眼司野。 司野一直没说话,脑子里是百转千回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但能肯定一点,跟程斩绝对有关系。 他觉得昨晚将会是自己尚且短暂的人生里震撼的一刻了,着实是目睹了一场封印人与巫灵的较量。 等程斩将那团黑影收了之后,他问程斩,是巫灵吗? 程斩回答他:是其中一只巫灵。 从他的眼神里,司野看不到轻松,相反程斩的目光深邃悠远。司野知道,在收巫灵的路上还将会困难重重。 巫灵不见了后,他和程斩将方婷他们分别送回了房间里。 四人呼吸都很平稳,尤其是曲雅,恢复了正常的脸色。程斩说,他们睡一觉就好了。 但没跟他说,他们四个醒了之后会什么都不记得啊。 倒是老关,记忆挺完整。 也是,他昨晚只是被摔晕了,从始至终他都没被巫灵影响过。现在这么看来,老关还真是个心无旁骛的人,否则早就成了巫灵的目标了。 可为什么巫灵会冲着他来? 司野并没觉得自己的七情六欲有异常,说是无欲无求算夸张,可也差不多吧,就拿司迦意这件事来说,他纯粹是爱心奉献了。 他接收到老关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开口,“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否则有些事他们会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想弄明白,然后就会惹出事端来。 被司野这么一打断,方婷就着了道,顺着他的话题走了,“感觉在这玩得也差不多了,想转战贵州了,我和曲雅有个课题跟风土人情有关,打算去贵州取材。哎司野,你和程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司野心想,还行,倒是没将他俩忘了。 摇头说,“我还有事要处理,程斩……我想也没法去贵州吧。” 曲雅闻言,面露不舍的,“真希望你们也能去啊。” 司野笑说,“咱们都加好友了,随时联系呗。” 白瑶瑶在那头叹道,“贵州啊,真羡慕,去贵州哪呢?” 方婷说,“我们这次主要是考察布依族,所以会先到贵阳,然后转去六盘水,当然,这期间有变动的话,我们会随时调整路线。” 曲雅在旁点头,问白瑶瑶,“你们要不要一起?” 白瑶瑶又是一声叹,“倒是想走遍啊,但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还得上班啊。”扭头对秦牧说,“你快点赚大钱,到时候我想辞职就辞职。” 秦牧笑呵呵的,“你现在也行啊。” “那能一样吗?”白瑶瑶说,“我辞职了光你一个人赚钱,凭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可养不活咱俩,我总不能跟家里人伸手吧?” 秦牧笑得挺尴尬。 司野不动声色瞥了白瑶瑶和秦牧一眼,果然,哪怕是没有程斩,这俩人之间还是存在问题的。 方婷是个很随性的姑娘,问秦牧,“你是做建筑师的?这行业挺赚钱的吧?” 没等秦牧开口,白瑶瑶说,“他呀就是太老实了,有赚钱的机会他也不会把握啊。” 秦牧说,“我盖房子的,安全是第一性。” 话说到这,隐藏在里面的意思就挺明显了。 白瑶瑶咬着筷子没说话。 方婷是典型的社牛,笑说,“我觉得不管做什么,良心关得能过去才行,这是基本的,再一个,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事,赚多赚少的也没那么重要啊。” 秦牧爱听这话,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白瑶瑶有点不高兴,但没表现得那么明显,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婷说,“小妹妹,你现在是没踏上社会呢,有些话啊可不能说太早,社会现实着呢。” 方婷还要说话,就被司野打断了—— “你们两位还打算在香格里拉玩几天?”他问白瑶瑶和秦牧。 白瑶瑶就顺了他的话题,“明天吧,我们就打算走了,毕竟还有挺多地方想去玩玩的。” 老关见缝插针,“对对对,其他地方都去玩玩,云南好玩的地方多了去呢,不止香格里拉一个地方。” 白瑶瑶笑,“关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赶人呢?” 老关心想,就是在赶人啊。 但连连摆手,“哪能呢?我还巴不得你们一直住着呢,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请年假出来的,时间有限嘛。” 白瑶瑶第三声叹,是啊。 老关拍了板,“为了让你们的香格里拉之行画上圆满的句号,今晚咱烤全羊,我一会儿就订羊去!” 其他几人一阵欢呼的。 司野在心里叹气,这房费没赚多少,倒是往里搭了不少牛啊羊的,这老关做生意可真是太性情了。 阳光正好的时候,程斩睡醒下楼了。 没看见其他人,就只有司野坐在一楼咖啡间喝咖啡。咖啡挺醇厚,香气都能一直伸到二楼来。 整个客栈安静得很,笼罩在阳光里,放眼看过去都是暖得人心放懒。 程斩一时间也不急着下楼,胳膊肘抵着栏杆,看着楼下的光景。 司野穿得慵懒,宽松的黑t恤,和一条同样宽松阔腿的破洞牛仔裤,裤腿上挽起,穿着客栈房间里的拖鞋,脚面上的卡通图案看不大清,总之不是奥特曼就是蜘蛛侠之类的。 倒是幼稚的很。 他戴着蓝牙耳机,面前支着个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呢。许是因为要看东西,所以没选择坐在靠窗位。 外面的大片阳光洒进来,有一半延伸到了咖啡杯的位置。司野伸手来端咖啡杯时,修长的指骨就晃在阳光里了。 慵懒随性,他那张年轻朝气又帅朗的脸因虚掩在光影里,被衬托得清晰深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司野放下咖啡杯后朝着楼上这边看了一眼。 见程斩凭栏而立状似悠闲,便朝着他随意地招了一下手。 程斩便下楼了。 等走上前才瞧见司野在看什么。 应该是电视剧,古装的,剧中的场景做的挺好,宫殿看上去也是金碧辉煌,仙气十足。 司野摘下耳机,对程斩说,“大家都出去玩了,老关去了菜市场,你现在才醒,是打算早饭当午饭吃呢还是等到中午一起吃?” “不饿。”程斩在他对面坐下,“看什么呢?” 司野笑说,“一个仙侠剧,最近挺火。” 程斩明显不感兴趣,挺不客气地探身拿过司野的咖啡杯,喝上一口,嗯,味道果然好。倒是把司野烦得够呛,一脸无语,“新煮好的咖啡就在旁边,自己不会倒一杯?” 要说老关这个人,虽说平时爱喝茶吧,但也没亏待爱喝咖啡的住客。除了整套专业的茶台外,像是咖啡机、咖啡壶等等系列咖啡仪器都有,还有不错的咖啡豆存着。 喜欢消磨时光的就手磨一杯咖啡,喜欢便捷的就直接咖啡机全自动,方方面面照顾周全。 但像是这种上手抢的就不厚道了吧。 程斩喝得挺起劲的,觉得所有的精气神都被这醇厚的咖啡香给刺激醒了。他伸了个懒腰,慵懒十足。 嗓音也懒,“做人得知道感恩,没有我,今天你就在医院了。” 司野翻了个白眼,耳机往桌上一搁,“你可真是我哥。”话毕起身,自顾自倒咖啡去了。 等再回来,整个人又挺兴奋的,平板也不看了,往旁边一推—— “你说你昨晚上,就是传说中的疗伤对吧?还有你说的合虚血和合虚刀,是不是就是仙家神器之类的?然后能布仙阵捉拿巫灵,还有,你就是仙体吧?像是你们这种仙家飞升的时候是不是真要历劫啊或者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什么的,就跟剧里演的一样。” 程斩放下咖啡杯,对上司野好奇又熠熠生辉的眼神,轻叹一句,“你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 第55章 合虚血 司野闻言,抬手朝着程斩上下一比划,“你看你啊,平时穿得就跟个上仙似的,吃得还少,还会法术。” 说到这儿又补了句,“脸还白。” 程斩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休闲版的无领白衬衫外加米色休闲裤,有什么问题吗?他又没穿一身汉服。再说了,人体质不同,吃得或多或少也正常吧。 “我是封印人,干的就是封印巫灵的活,有能封印巫灵的工具怎么了?”程斩给的理由十分合理,“就像环保工人,手里没扫把怎么清洁马路?环卫工人手里的工具种类都比我的多。” 说到这,他顿了顿,转了语气,“至于我脸白……” 眼神落在司野身上。 司野一挑眉,“想赖我?” “不是吗?”程斩轻笑,“我治好你的伤,心力就有所损耗,脸色不好看也正常。” 提到这件事,司野就来了兴致,“所以说,你是怎么都死不了是吧?” 昨晚司野受了伤。 除了对付秦老三所形成的伤,还被程斩的合虚血伤得快体无完肤。那道红光离开他手腕时,他觉得整个腕子都快废了。 也的确差不多。 像是被勒了道红绳似的,那一圈都见血见肉了。再加上之前在方婷门口被灼烧的那一下,他都在觉得,自己的手腕算是废了。 当时程斩收了巫灵,他忍着疼跟程斩一起将那几人安顿好,之后,手腕就疼得动都动不了了。 程斩带他回了房,然后,手就握住了他手腕。 那一刻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是钻了心的疼,像是有刀子在剜伤口似的,或者在剔肉削骨,总之,司野疼得叫出声来,下意识要抽手。 程斩控的力量很大,没容他挣脱。 渐渐地,倒是不疼了,但热得很,如同火烧。 他忍不住跟程斩说,斩哥,我手腕上是伤口,你可轻点。 程斩没搭理他,但脸色不大好看。 也就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等程斩松手,司野再看自己的手腕,去!竟然一点伤都没了。 正惊骇呢,又见程斩伸手过来,手指搭在他的脖子上。 被秦老三咬过的地方,其实挺疼的,只不过当时他的手腕更疼,就忽略了脖子。 被程斩这么一摸方觉出疼来,顿时龇牙咧嘴的。 还是差不多的感觉,但脖子的伤比手腕上的好得快,大概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 等司野又能活蹦乱跳了,他才发现程斩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白得很。 程斩看上去很累,司野一度担心他又会像之前那样一直睡。程斩跟他说,“我睡一晚就差不多了。” 说完就倒在床上,司野再看,惊讶,程斩竟瞬间入睡了。 司野给他扶正时才发现,程斩的体温又变低了,比上次还要低。替他换家居服的时候,司野觉得他跟个冰山似的,寒得要命。 这种寒…… 竟让司野想到了巫灵。 脸是挺白的,但好在比上次强点。 所以,今天听程斩这么一说,司野其实心里挺感动的,这么个性情冷淡的人能做出这一步,说明他是典型的外冷心热型。 程斩闻言他的问题,笑了,“真当我是神仙了?就算神仙也有天人五衰,我怎么就死不了?” “什么情况下你能死?”司野问。 程斩打量着他,“你想干什么?” 看来,还是个秘密啊。 司野呵呵笑,也是,一般伤害性威胁不了他,像是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自愈呢,经过昨晚他更是体会到了这一点,那么,能让他死亡的方式肯定就不一般了。 他一摆手,“算了,机密问题我不问。咱就说你能自愈又能替人疗伤的事……” 程斩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给别人疗伤过。” “我不是人?” “你是人?” 司野被程斩的这句反问怼的是哑口无言,说他是人吧,经历也也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说他不是人吧…… “那你说,我是什么?” “你啊。”程斩瞅着他想了想,“非正常生命体吧。” 这名词给起的。 司野不爱听,“你才不正常。”说完觉得,嗯,程斩就是不正常。 程斩抿唇微笑,又将了他一军,“你但凡是个正常生命体都不会被合虚血所伤,前后伤了两次吧。” 都不是疑问口吻,很肯定。 司野知道这事瞒不过他,想着上次想进方婷屋的时候被红光伤了,他还旁敲侧击了程斩,不想他是心里明镜的,这叫司野挺挂不住面子。 见他脸色尴尬,程斩难得善良了一次,“没事,小孩子嘛,遇上点事不敢说实话也正常。” “谁啊?谁小孩?”司野不悦。 程斩朝他一比划,跟他逗贫,“你啊,学弟。” 司野呵呵冷笑两声,“我这就是想不起来了,程斩我跟你说,千万别小看我,说不定我的岁数比你都大。” 程斩哦了一声,又故作认真地问,“那劳烦问一句,您老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问住司野了。 末了他一挥手,不聊这个话题了,又问回了受伤的事,“所以你体温低是因为受伤还是巫灵?” 程斩喝了口咖啡,靠在椅背上,“两者都有吧,巫灵本身就是寒凉邪物,每收一只巫灵,我都会难受一阵子。伤口恢复也一样,需要耗精血,所以体温也会不正常。” 说到这儿,他忽而又笑了,睨着司野,“所以,你是不是得有点内疚之情?” 司野就知道这人吧,看着人间烟火不食的,却是吃了一肚子的坏水。 “行,未来几天我像伺候月子似的伺候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你,满意吗?” 程斩抿嘴浅笑,没再说什么。 “为什么叫合虚血?”司野问了关键,“那是个什么血?” 程斩一杯咖啡很快喝完了,修长手指在杯子上轻敲了两声。司野见状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甩出去的那种。 行,伺候月子。 干脆把咖啡壶拿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合虚血你没听过,合虚呢?听过吗,是个地名。”程斩轻声说。 合虚…… 司野皱眉想了想,“好像听过,是……《山海经》里提到的合虚?” 程斩抬眼看着他,眼里有盈盈笑意。 怎么了? “我说的不对?”司野不解他这个眼神。 程斩探过身,胳膊搭在桌上,饶有兴致看着他,“你说你都记不得自己是谁,怎么有些事你就知道呢?怎么知道的?” 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他借着司家小公子身体醒来的时候,也没去刻意学习什么。 司野摇头,“可能是身体的主人博学多才吧,毕竟都考上医学院了,妥妥的学霸。” 程斩不置可否。 “《山海经》中的《大荒南经》里提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虚,日月所出。”程斩说,“合虚山位于大荒,而大荒中居住了帝俊一族。” “帝俊?”司野惊讶,“在上古消失的那一族人?” 程斩点头。 司野来了兴致,又给程斩添了咖啡,“快说说。” “这事说来话长,很多细节我也并不记得了。”程斩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后,拇指轻轻摩挲着杯边。 但一些战争惨痛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包括那场诸神之战,生灵涂炭,八荒哀嚎。 程斩看向窗外。 窗外青石板街人来人往,有单独赶路的,有结伴而行的,这个时代与他所经历的年代截然相反。洪荒时代的一切都已逝去,华夏文明虽源远流长,可现在的人已经不再相信远古时代,不再有信仰。 “我们都视帝俊为东方部落的始祖,而帝俊一族子子孙孙由大荒到中原,分布极广。”程斩说。 帝俊部落迁入中原一带其实也是地理环境所迫,也因此跟中原的旧部落发生冲突。 “而中原一带几乎是多部落占据,战争也就避免不了。黄帝打败青帝,炎黄杀蚩尤,羲和部落、常羲部落和娥皇部落纷纷被逐,华夏版图也就在那时候形成了。” 帝俊部落最后被彻底打散也源于战争,最后族人凋零,后人渐渐失去了对远古祖先的记忆,帝俊部落也就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失了。 “帝俊部落的消亡也意味着封印人的凋零,因为能封印巫灵的就只有帝俊族人。”程斩一声轻叹,“帝俊族人身上流淌的血能对付一切灵秽,不止是巫灵。他们以血铸刀,刀就成了最强的封印武器。因为与合虚山有渊源,所以他们自称是合虚血、合虚刀。” 那场诸神之战后,巫族化作巫灵,巫灵分散,在四海八荒肆意作乱。程斩当时就被帝俊一族的族长赋予封印职责,授合虚血,赐合虚刀,命他务必完成封印任务。 司野听到这儿,抓住了关键点,“所以说,你其实不属于帝俊一族?” 程斩点头,“帝俊族人虽有合虚血,也能铸造合虚刀,但相比祖先,子孙后人的体力和战力已经削弱,他们只能……”他想了想,最终寻到了合适的形容,“找外援。” 原来,程斩是个外援。 “那你是属于哪族人?”司野好奇问。 第56章 遭过雷劈吗 这算是司野第二次问程斩这个问题,关于程斩的身世,司野的好奇程度甚过自己的,尤其是听完他这番话后,更想一探究竟了。 这家伙就是个活化石啊。 程斩将目光拉回来,落在眼前的咖啡上,意外说了句,“我记得我第一次喝咖啡那年,战火连天,听说后来有人在云南这边种了大片咖啡,我就在想,哪怕民不聊生的时代,人们对味蕾的追求仍旧坚持不懈啊。那个时代有什么好呢?比洪荒时代的战争更惨不忍睹。” 他低叹一声,接着说,“所以曾经一度的时光里,我觉得咖啡香里都是带着火药味。可渐渐的,火药味没了,咖啡变得醇厚多样,我也喜欢上了咖啡,却开始遗忘那个年代的惨烈了。” 说到这儿,他看向司野,“而孕育我的那个年代太久远了,上古洪荒,天地齐长,我有点记不得了,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不属于当时的任何一个族群。” 他敲了敲咖啡杯,自嘲,“可能是贪恋了俗世吧。” 这番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司野肯定一脚踹过去,来上一句:装x呢! 但恰恰是程斩说了这话,司野竟从他的语气和似沾笑的眼神里品出一丝无奈来,甚至是有股子悲怆。 司野心头一凛,悲怆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程斩是封印人,他的任务很明确,就是封印巫灵。他其实是属于那个年代,那个只能在山海经里才能找到的上古时代。 而现在,他寄身于此,怕是孤独的吧。 怪不得传闻中说他独来独往,能跟他有共同话题的首先要接受他这匪夷所思的身份吧,可如今这年代又有几人呢? 司野又倒了点咖啡,再开口就往轻松带了,“你比我强,起码你还有使命在身,我都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安慰一个人最佳的效果是,你比对方惨。 岂料,程斩慢悠悠来了句,“我知道我比你强。” 司野:…… “不过,”程斩来了个转折,“你也不用自暴自弃,也不是所有人生来都有意义的。” 司野抿唇盯着他。 程斩还没算完,朝着他笑了笑,来了句更狠的,“你知道女娲造人的时候,有不少人造出来就是为了凑数的,哦对,凑数也算是一种意义。” “艹!”司野咒了句。 这天没法聊了。 程斩眉眼沾笑的,并没因为他口吐芬芳就变了脸色。那笑容里,明显有着对他的安慰。 司野不想聊这个话题了,咖啡杯一放,起身要走。 又被程斩叫住。 司野不情不愿的,没好气,“干什么?” “你一肚子的疑问解决了吗就走?”程斩慢条斯理的。 还真是。 司野虽说有时候烦他的毒舌和冷淡的性子,但不得不承认,这厮眼睛可真毒。 “现在秦老三的问题解决了,秦三嫂和司迦意还没找到。”司野直截了当说。 秦老三的尸体成灰,司野于心不忍,将其收集,他打算去殡葬那再买只骨灰坛装上。秦老三之前的坟墓不难找,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骨灰没办法交给秦老二,一则他本来就对他俩有意见,二则这种事不好解释。 现下,司迦意和秦三嫂的行踪成了问题,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程斩点头说,“所以,这件事还没了结。秦三嫂虽然没被巫灵影响,但她的状态不见得很好,而司迦意的情况,可能更麻烦些。” 司野不是很理解他口中的“不见得很好”和“麻烦些”的概念。 程斩也看出司野没明白这番话,想了想,摊开手心。就见从他手心中慢慢现出一道光亮,这光亮司野熟悉,似萤火虫的光。 人的魄! “这是……”司野愕然,大脑却迅速地过了一遍,马上想到,“司迦意的?” 巫灵被收后,这些光亮就被释放,所以方婷他们才醒了过来。可这道魄怎么在程斩的手里? 程斩点头,“司迦意的魄迟迟走不掉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司迦意确实是死了,人的魂魄其实也是一种寄生,身体没了,魂会有要去的地方,但是魄就会散掉。” “那这个魄……” “我强行留下的,只有通过它才有可能找到司迦意的遗体。”程斩说。 “有可能?” “是,只是有可能。”程斩说着手一收,那道光亮就不见了。“魄的记忆涣散,只能凭运气了。” 想了想,看向司野,“我问你,司家还在找司迦意吗?” “司老爷子是这么吩咐的,他身体不好,这件事是司家其他三个子女负责的。”司野说。 程斩从这话里品出点其他意味来,“实际上呢?” 司野喜欢他这种聪明劲,“实际上我觉得,除了司老爷子,那三位已经放弃了。” “就像不追查你之前的事故一样?”程斩问。 司野冷笑着点头,“对。” 程斩嘴角微勾,“这倒是奇了。” “司家的帐慢慢算。”司野倒是悠哉,“我这身体的前任主人受了多大委屈,回头我就让他们吞多少恶果。” 程斩抬眼看司野,从他的角度,明显看到司野眼里闪过的一抹狠辣。不像他平时性格该有的眼神,可偏偏就与他那张略带妖气眉眼极为相符。 “那秦三嫂呢?” 程斩说,“秦三嫂是没被巫灵影响,但受了巫灵的蛊惑,神志未必清醒,再加上她身上有杀孽的血气,可能会引来些旁的东西来缠着她。” 听得司野后脊梁发凉,“那怎么能找到她?” “司迦意很可能是巫灵的首选共生体,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巫灵又到了秦老三身上,所以他俩算是有联系。秦老三带着秦三嫂逃走,必然会去藏司迦意尸骨的地方,所以一旦找到了秦三嫂,就极有可能找到司迦意,反之也一样。” 司野想了想,点头,关于巫灵这种事他不清楚,但听程斩的准没错。 “我们第一个要找的地方是哪?” 程斩想了想,“先让秦老三入土了再说。” 说话间老关就回来了,看上去神清气爽的,手里还拎了一兜子包子。 见着司野和程斩后说了句,“我今天订的羊可好了,下午到货了跟我一起去提啊。” 司野说了句没问题。 老关这才反应过来程斩醒了,几步上前,大手在他肩膀上一拍,“我还以为你又得睡上个两三天呢,醒了就好。” 弄得程斩哭笑不得的。 “方婷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都不记事了!”老关马上甩出疑问。 程斩没惊没讶的,贪了咖啡壶里最后一点咖啡,“受惊过度选择性失忆很正常。” 老关愣了半晌,又问,“不对啊,那我怎么没失忆?” “说明你还不够惊吓。” 老关吧嗒两下嘴,“那……以后万一他们想起来了呢?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 程斩回答得四两拨千斤,“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至少目前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 老关这颗心啊。 但他觉得程斩说的也对,别说他们了,就拿平常来说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言两语打发了老关。 司野问程斩,“跟你有关吧?” 程斩没隐瞒,“算是吧,我只是刺激了他们的意念。” “什么意思?” 程斩的语调不高,许是不想让老关听见。“我之前说过,随着人渐渐适应社会和科技进步,人本身的能力在一点点弱化,除了第六感,还有强大的意念。现在的人脑变得迟钝,只有在极度惊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但实际上,最早的人族通过意念可以忘掉痛苦,具备支配大脑的能力。” 司野多少听懂了,想来也是感慨,如今的人类自以为是站在了文明的顶端,殊不知是拿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换的。 “那他们日后到底能不能想起来这段经历?”司野问。 老关担心的也没错,这一旦想起来,势必会掀起一场舆论纷争,到时候这家客栈还开不开了。 程斩说得肯定,“想不起来了。” 司野闻言,松了口气。 半晌,他又问了程斩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不是上神啊?历过劫吗?遭过雷劈吗?” 程斩:…… …… 或许是老关觉得内疚,或许就是老关性格使然,一头羊果然够肥嫩。等老关带着司野和程斩去取羊的时候,店老板已经将羊收拾干净了,往车上一放,跟司野和程斩说,“老关烤全羊的手艺那没得说,好吃得很。” 关于这点,司野和程斩倒是相信,这人烤牦牛的手艺都不错,羊也不会差到哪去。 是骑着个板车来拉羊的。 就是那种前面是自行车,后面拖着四方车斗的那种。 司野当时第一眼瞧见这辆车的时候,冲着老关一竖大拇指,“绝了。” 老关笑呵呵的,“不能用机车和烧汽油的车啊,否则羊肉沾了其他味就不好吃了。” 挺讲究的。 于是乎,回程的路上,司野在前面蹬着车,程斩和老关面对面坐车斗里,中间横放了只羊,别提多拉风了。 司野还骑得挺起劲的,大长腿用力蹬下去,车子跑得嗖嗖快,只是遇上坑洼的地方就苦了老关和程斩,颠得胃液都快出来了。 路过的老乡有认识老关的,还笑呵呵问上句,“客栈请新伙计了?这俩小伙子挺俊啊,能留住吗?” 第57章 活该一辈子单身 拉风了一路,用老关的话说就是,那回头率啊,chuachua的,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这么受瞩目过。 有的人烤全羊习惯提前腌渍,但老关不是,他有独门秘方。羊拉回客栈后,他就把自己和羊关厨房里了,开始配料和烤全羊用的油。 考虑到秦牧他们爱吃辣,又做了干料和炸了辣椒油。 那辣椒的油香味一出来别提多香了,却呛得程斩直咳嗽,他吃不了辣,也闻不了辣味。又是个对辣很敏感的人,室内的辣油味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还是觉得不行。 后来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往客栈门口一坐,阳光落在他肩膀和眼角眉梢上,看着就岁月静好。 有来往的人,总要瞥他一眼,尤其是姑娘们的,恨不得是一步三回头。 程斩呢,两眼一阖,就靠在门框上养神呢。 司野出来瞧见这一幕就想笑,挺年轻的小伙子怎么活得这么修身养性呢,他思忖着要不要弄个老式收音机搁程斩身边,那着实就更应景了。 转念又一想,这人哪是年轻小伙子了?就占了张年轻朝气的皮囊和身子骨,实际上还不是个活了千秋万代的老妖怪? 司野没急着走,靠着柱子看着程斩。 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见的是程斩的背影,微微一偏脸,也能看见程斩的侧脸。程斩的脸看着还挺白,但实际上从他认识程斩那天起,程斩的脸就这么白。 这家伙看着挺悠闲,但司野觉得他并不是个轻松的人,此时此刻程斩看着像挺累,而那背影就显得孤独。 脑中联想到一个画面:上古时代,尸骸遍野,他只身一人穿过洪荒,苦苦追捕巫灵的下落。 身边没朋友,也没亲人,更没帮手。 就那么孤独的,存活千秋。 想到这儿,突然一个念头蹦出来,他说过巫灵被封印过,那封印巫灵之后他何去何从? 念头刚起,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扭头一看,是老关。 老关问他瞅什么呢,他冲着程斩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老关哦了一声,也跟着打量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是挺好看的。” 挺好看? 司野来了兴致,问老关,“哪里好看了?” 老关笑呵呵的,“就是这么瞅着他吧,就跟幅画似的,很不真实。”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司野,“你俩吧,更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司野挑眉,“你们是人,我们就是妖精了?” 老关乐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俩啊,一个能招鬼,一个能驱邪的,还挺配。正常人哪会这些啊。” 越说越没谱了。 司野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闲靠瞎贫,问老关厨房的活都忙完了吗,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老关出来就是来抓劳动力的,听司野这么说正中下怀。又跟他说,“我用词不当啊,我的意思是说你俩都挺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自然而然就能相互吸引……” 见司野瞥了他一眼,他马上来个回马枪,“成为好哥们儿。” 成为好哥们儿吗? 司野意识到一个问题,等这件事了结了,他和程斩的关系将何去何从?他俩虽说同一个医学院,巧是巧,可程斩有他的任务在身,而他呢? 似乎没什么生活目标,能支撑他来云南的,似乎还真就是司迦意了。 所以,真能成为好哥们儿? …… 老关请的这顿烤全羊,更像是一场欢送会。 这天,方婷和曲雅从外面早早就回来了,在帮着老关忙前忙后的时候告知,她俩打算明日启程。 而秦牧他们也差不多要明天午后离开香格里拉,如此一来,就成了恋恋不舍的道别了。 今晚的羊不算小,照理说人不算太多是吃不完的,但老关是完全舍得钱袋子,甚至都把珍藏了挺久的酒坛子给抱出来了。 除了程斩喝得不多吃得也不多外,其他人都挺捧场。 老关格外开心,直接给大家上了瓷碗来盛酒。方婷笑着说,“老关,我总觉得你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呢?你看现在又是烤全羊又是珍藏酒的,我们来的时候都没这待遇。” 老关回话回的十分四两拨千斤,笑呵呵道,“牦牛肉也不便宜啊,我啊,是随性惯了的人,相逢一场是缘分嘛。” 白瑶瑶笑说,“嗯,这句话好,相逢一场是缘分。” 司野心想着,怕是老关现在最想的就是跟你们从今以后有缘无分了。 念头刚落,就感觉程斩在瞅着自己。 扭头一看,果然。 程斩像是看穿他心思似的,见他看向这边,程斩的嘴角微微扯动一下,有笑意。 司野可没不好意思,干脆拎了酒往他身边一坐,二话没说就往他面前瓷碗里倒,边倒边说,“咱也庆祝下吧。” 白瑶瑶隔着秦牧看了程斩一眼。 十分钟前,白瑶瑶拿了酒坐在程斩旁边,又端了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块切得挺大的烤羊肉。 这一幕,司野和老关都看在眼里了。相比司野的无动于衷,老关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心想着,这都马上要离店的人了,可千万别因为感情矛盾再大打出手。 许是老了,他可承受不住任何风雨了。 但司野想的是,这白瑶瑶未必能如愿了。 上次的事,虽然司野没追问程斩,但也是摆在明面了。这程斩明显是拿白瑶瑶和秦牧做饵呢。 这就是他之前攀升起来的念头,没跟程斩核实,可他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果不其然,相比之前的不迎合也不拒绝的渣男特质,今晚的程斩是大相径庭,宛然成了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花。 程斩先是以手挡碗,阻止了白瑶瑶倒酒的行为,说,“我不喜酒。” 说得文绉绉的。 司野当时坐他正面对,不用抬头也能听见他说什么。 不喜也没见你从来不喝啊。 白瑶瑶没放弃,探身瞥了一眼他的杯子,“那你喝的是什么?当地饮料吗?我能尝尝吗?” 程斩四两拨千斤的,“杯子里是冷饮,女生不适合。” 白瑶瑶咬唇想了想,使出了杀手锏—— “程斩,能帮我把盘子里的肉切一下吗?刀子有点钝,我切老半天呢。” 程斩看了她一眼,而后接过盘子。 瞧见这幕,白瑶瑶笑了。 但很快,程斩喊了秦牧一声。 秦牧正跟老关瞎贫呢,闻言后扭头,先是一眼瞧见白瑶瑶挨着程斩而坐,眼神黯了黯。没等开口,就听程斩说了句,“你那边的刀子好用吧?” 秦牧又不傻,一下听明白程斩的意思,赶忙上前接过盘子,对白瑶瑶说,“我帮你切,过来。” 白瑶瑶心里不是滋味地坐回秦牧身边。 之后喝酒的时候白瑶瑶跟司野说,“程斩这个人不大好相处啊。” 没等司野出声,方婷做了嘴替,“对,他那个人不大爱说话,挺高冷的。” 曲雅也跟着点头,“是,但人挺好的,尤其是长得帅。” 对程斩的印象,方婷和曲雅都保留着,只是忘掉了最匪夷所思的那一段记忆。 白瑶瑶一撇嘴,“眼睛都在脑瓜顶呢,哪个姑娘敢主动搭讪啊,活该一辈子单身。” 方婷笑说,“估计就是被人追习惯了吧。” 白瑶瑶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越品越觉得这话不对劲,来了句,“我刚才就是想请他帮忙,这种学生党小屁孩的可不是我的菜。” 曲雅觉得她这解释多此一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司野没参与这个话题,心想着,这人活了挺大岁数了,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之后,司野在跟程斩碰杯的时候说,“白瑶瑶的眼神都能杀你了。” 程斩笑而不语,抿了口酒。 这边,司野就明白了,也验证了心中想法。 程斩放下碗,切了小块羊肉入口。 羊肉烤的外焦里,一口下去先是齿间留油的皮,再一口就是香嫩的肉,老关这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将烤熟的一块肉直接放进司野盘子里,程斩说,“你好像不惊讶。” “对白瑶瑶前后不一的态度?”司野没跟他客气,程斩给他切,他就心安理得地吃。 程斩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毕竟之前因为这件事,司野还找他理论过。 司野礼尚往来,也给他切了块烤好的羊肉,趁着白瑶瑶跟方婷他们几个在聊天,清清嗓子,说,“你是故意用白瑶瑶和秦牧把巫灵引过来。” 虽然有音乐,但毕竟在户外,音乐声也算大,所以司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低,生怕被那边听到。而程斩呢,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也压低了脸,两人凑得就挺近。 于是乎,白瑶瑶等人就瞧见了这幕。 她扯了一下方婷的胳膊,朝着程斩那边一努嘴。方婷和曲雅顺势看过去—— 夜空下,篝火晃动,光亮落在两个年轻大男孩的脸上,衬得他们同样是俊眉朗目十分惹眼的。 这幕叫哪个姑娘看去都会心神摇曳,哪怕是嘴硬的白瑶瑶,感叹句,“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俩就是一幅画,咱们融不进去呢。” 秦牧闻言,扭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撇嘴,“俩大男生离那么近,有毛病吧?” 白瑶瑶成了说客,“离得近怎么就有毛病了?我们女生离得还近呢。”说着,往方婷身上一靠。 方婷自然也是站司野和程斩那边的,伸手一把搂住白瑶瑶的肩膀,对秦牧说,“对啊,我们不仅离得近,还动手动脚呢,怎么?还不允许友情表达了?” 第58章 为了让你转我钱 曲雅虽说看着性子软,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往往就喜欢往人心窝子里扎。 她瞥了秦牧一眼,来了句,“你是嫉妒了吗?” 秦牧不解,“我嫉妒什么?” 曲雅啪啪啪列出三条,“颜值、身材、年龄。” 要说秦牧吧,相比同龄人来说算是年轻有为了,长得吧,中等偏上,斯斯文文的其实也不错,身材呢,跟正常男子差不多。 所以这种事就是怕人比人,这不,跟司野和程斩他们两个一起,那就明眼能分出个高低上下了。 秦牧一听,脸憋通红,甩了句,“谁跟他们比?” 方婷笑说,“是啊,一般人想比也比不过啊。” 秦牧决定不参与这个话题了,他算是明白,这群女人都站在那俩小子的阵营里了。扭头就去跟老关继续侃天侃地了。 方婷笑着跟白瑶瑶说,“哎,你老公还挺有意思的,不经逗啊。” “他啊……”白瑶瑶拉长了声音,瞥了秦牧一眼,“我俩还没结婚呢,能不能走到结婚那步还不一定呢。” 方婷诧异,“他对你挺好的呀。” “好不好的还得分怎么看。”白瑶瑶轻叹一声,“刚开始我也觉得这男人老实点挺好,但渐渐的觉着,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还得看缘分。价值观和三观挺重要的,他吧,名校毕业,出来又是建筑师,任谁觉得都挺好,但是他本身不自信,又盯着我跟盯贼似的,时间长了我也闹心。” 方婷说,“说明在乎你呢。” 白瑶瑶摇头,“不聊这个话题了,感情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话毕,她又抬眼看了看隔着篝火的司野和程斩,说,“这俩人真是看着赏心悦目呢。” 这次说的挺大方的,不掖着藏着。 曲雅暗自拉了方婷一下,方婷扭头看她一眼。曲雅暗示她别再跟白瑶瑶说这类话题了,压低嗓音说,“我看她就是大小姐的秉性,瞧不上小地方来的人。” 方婷跟她耳语,“感情的事咱们外人参合不进去,具体什么样咱也不知道。” 曲雅点头。 那边,秦牧在叫白瑶瑶,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老关看他们做过的作品,白瑶瑶见状,放下酒杯上前。 曲雅喝了点酒脸就红,本身就酒量浅。 就只有她俩的时候,曲雅跟方婷碰了一下杯,说,“谢谢你陪我出来散心啊。” 方婷睨她,“矫情了啊。” “我是说真的。”曲雅由衷道,“因为我的事、我的情绪问题,连带着让你也浪费了时间,耽误了课题研究。” 方婷笑着揽过她肩膀,挺豪爽,“说这些就见外了啊,咱俩是铁瓷,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只要你心情好了,万事大吉。” 曲雅靠着她,欲言又止的,思量了稍许,说了句,“总之,谢谢你啊,我没事了,心结打开了。” 话毕,她伸手搂了一下方婷。 方婷笑呵呵的,“心结打开了就好。” 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为了个男的,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没必要啊。 而方婷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就在今早,应该是天微微放亮的时候她做了个梦。 梦见了教室。 梦见了那个穿衬衫的男人。 仍旧是叫她迷恋的身影,在他身影的一侧,站着的是方婷。 他俩在说话,但看上去像是男人表达得更多一些,方婷在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曲雅控制不住双脚,就径直进去了。 可他俩像是完全看不到她,她进到教室后,男人和方婷都没任何反应。 很奇怪的是,在梦里曲雅对于这种情况并没惊恐,她只是觉得生气,还有明显的嫉妒。 因为她看见男人的眼里有温柔的光亮,看向方婷时,这些温柔的光都如数给了方婷。 这种眼神曲雅不陌生,男人在看她的时候也是这般眼神,否则她怎么会有勇气表白呢。 方婷却不为所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 她问男人,“你说你喜欢上我了,是吗?” 曲雅站旁边,清清楚楚听见这句话,心里的酸水蓦地翻江倒海,一直往嗓子里冲。她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见那男人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柔情都快化水了,拉过方婷的手说,“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曲雅的一颗心啊,碎成了渣。心里的嫉妒化成了一股子怨恨,鼓噪着、煽动着,恨不得成了一片汪洋的海将她湮了。 可意外的是,方婷没被这番深情厚意给感动,她抽回了手,问男人,“跟曲雅你也说过这样的话吧?哪怕没明说,但也暗示过,对吧?” 男人一愣。 连带的,曲雅也愣住了。 紧跟着就见方婷抬手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伴着一声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来糟蹋别人的心?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呢?” 这一把掌明明是打在男人脸上,可曲雅紧跟着就醒了,像是打在她脸上似的。 睁眼就看见另一床上的方婷。 她睡得很熟,面朝着这边。借着微弱的晨光,方婷的眉眼都被映得清晰真实。曲雅好半天才从梦里的情绪里走出来,转过身来打量着她的脸,心想,现实中的方婷也会这样吗? 其实不用质疑,曲雅那么了解方婷,自小到大的朋友,心底有个很坚决的声音告诉她:对,如果放在现实里,方婷也会狠狠打了那个渣男的脸。 想想自己也是奇怪,明明知道方婷是怎样的人,明明知道方婷会怎么选择,她竟还去耿耿于怀。 而且,怨恨的对象恰恰就是方婷。 如果真要怨恨,也落不到方婷头上啊。 也就是那场梦,一下子就解开了她的心结,让她觉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自己的心思很龌龊。 现在她搂着方婷,心想着真好,还有这样的朋友可真好。 …… 篝火的另一边,司野和程斩自动隔开了热闹,就像是白瑶瑶她们看到的一样,他和他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但这世界又不是与世隔绝,篝火窜动着,那边发生了什么这边都能看得到,也能听得到。 老关喝上头了,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当年的光荣史,秦牧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时不时给老关显摆显摆。 白瑶瑶她们三个女生聊得挺好,小声说大声笑的,还彼此加了微信。 司野在这头抿了口酒,笑说,“女生挺奇怪的啊,这才认识没两天就跟生死之交似的。我就挺好奇的,这种路上认识的,回去之后还会联系吗?大家生活圈子不同,行业上也没什么交集,既然注定是萍水相逢,还加微信干什么?” 程斩不动声色地往他空盘子里切肉,淡淡说,“那你加我微信干什么?” “为了让你转我钱。”司野又补了句,“再说了,咱俩是生死之交,能一样吗。” 生死之交这四个字落进程斩的耳朵里,就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往心里钻。 是生死之交吗? 他对这种词和这种交情并不熟悉。 又听方婷在那边感叹,“我怎么觉得这一幕像是发生过似的呢,司野、程斩,你俩有这种感觉吗?” “似曾相识啊……”司野拉长了嗓音,扭头看程斩,笑问,“是吗?你有吗?” 程斩闷头吃肉,不搭理他。 “问你话呢学长。”司野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程斩就任由被他撞得身子歪斜,回了句,“没觉得。” 司野笑,抬眼看方婷,“这只能说明咱们彼此有缘。” 方婷喜欢这个回答。 老关珍藏的酒不够分,司野又开了罐啤酒,问程斩,“哎你说,咱俩上辈子是不是也认识,你活的年头长,见过我上辈子也说不准。” 程斩横过手臂直接夺了司野手里的啤酒,连谢字都免了,“等你能想起上辈子的事再说吧。” 司野:…… 他的遗忘注定就是这类话题的终结。 又开了一罐啤酒,跟程斩撞了一下啤酒罐,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你这个人吧,为了捉巫灵有点不折手段,我是指白瑶瑶和秦牧的事。” 程斩不怒反笑,“说说看。” 司野晃着手里的啤酒罐,慢悠悠说,“秦牧骨子里自卑,白瑶瑶傲气,这俩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矛盾。你刺激秦牧的嫉妒心达到吸引巫灵自投罗网的目的,像你说到,秦老三的遗体腐烂的厉害,巫灵要尽快找到共生体才行。” 说到这,司野顿了顿,夹了块沾好料的羊肉送到程斩的盘子里,“你快尝尝这块,特别嫩。” 然后接着说,“你曾经说过巫灵不好找,最好的方式就是等着巫灵主动来。我一直在巫灵还有什么理由再来招惹你,白瑶瑶和秦牧出事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程斩没排斥司野夹过来的肉,吃进嘴里,果然是够嫩。 他开口,语气淡而沉的,“巫灵受损,必然要尽快找合适的共生体存活下来。白瑶瑶骨子里瞧不上秦牧,而秦牧呢,自卑和嫉妒作祟,两人都有心魔,所以最适合做钩子钩到巫灵。” 司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程斩偏头看他。 司野刚开始没在意,吃着吃着发现了后,抬眼跟他目光相对,“怎么了?我听着呢。” 第59章 你会陪我去找,对吧 程斩从纸巾盒里抽出了纸巾递给司野,语气很轻,“我以为你会义愤填膺。” 司野一愣,看了看程斩,又低头看了看他递上来的纸巾,啊?了一声。程斩见状,干脆代劳,抬手用纸巾擦了擦司野的嘴角,上面沾了不少蘸料。 司野这才哦哦了两声,恍悟的也不知道是程斩的话还是程斩的行为,总之,他开口说,“你的渣男行径的确不可取,好在白瑶瑶和秦牧记不住之前发生的事,你也没算给他们造成伤害。” 程斩偏头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揉进了眼睛里,他的目光看上去闪烁柔和,还有着似笑非笑的,藏着粼粼光亮,恰似月光下的湖。 司野笑问,“我说错什么了?” 程斩的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你直接说但是吧。” 司野被逗笑了,清清嗓子,还真说了但是,“但是吧……你拿活人做饵我不赞同,那是人命,万一出意外呢?” 程斩看向篝火,眼里的柔光渐渐消失了,像是染了无尽的黑夜,任由眼前的火光再亮都无法映透双眼。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司野,我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司野一怔。 这话听得叫人不舒服,再加上程斩的语气听上去也很低沉。可司野这么看着他,他的侧脸陷在光影里,忽明忽暗的,总会莫名的蜿起一丝心疼来。 就像极了一个为非作歹的人跟你说,从来没人教我什么是善意。 司野说,“程斩你说这话不对,你封印巫灵就是为了世间和平,所以这样的你就是好人。” 程斩闻言这话后竟笑了,又转脸看他。 这次,司野竟从程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妖冶的光,不,他相信那只是火光窜进了程斩的眸里。 “所以你认为,我就该心怀大义?” 司野被他这么一反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程斩轻叹一声,“不要把我想太好,我没你认为的那么大义凛然。追查巫灵将其封印,这就是我的任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 顿了顿又说,“换句话说就是,我眼里没有过人命。” 两人之间的气氛出现了断层。 前一秒还喝酒吃肉聊天,下一秒这天儿就聊死了。司野瞧着眼前的篝火,耳朵里转悠着的都是程斩的那句:我眼里没有过人命…… 是吗? 隔了许久,司野才道,“巫灵害人性命,这就是在为祸人间,你追查巫灵将其封印,这就是大义。” 程斩手持干柴,闻言后拨火的动作微微一滞。 这般细枝末节司野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是说进程斩心里了。暗叹一下,接着道,“大义不是嘴上说说的,你铁石心肠,那何必让方婷他们失忆?直接收了巫灵就得了,还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程斩,当你开始顾及别人的时候,你就是有大义。” 程斩沉默。 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落在火里,渐渐地,周遭的音乐声和欢笑声都开始抽离,耳畔多了痛苦的哀嚎和呐喊。 还有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再远处是战马声和号角声,天地间都被刺眼的红笼罩,像是层层叠叠的血海在翻滚着。 大荒之中,他凝视世间悲痛,穿越血雨腥风。 授予他任务的人对他说,从今以后,你的责任就是要看管好巫灵,尽快找到它们,封印它们,不能任由它们肆意而为。 战争,从古至今从未停歇,有人就有战争。人的恶会在战争中肆意而生,而战争中所激发的所有情绪,都是巫灵赖以生存的最好养料。 有巫灵的地方就会有战争,有战争的地方也会引来巫灵。 程斩不喜欢战争,从远古洪荒的氏族之战,到如今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之争。所以,他务必要封印巫灵。 良久后,程斩又回到了现实,眼能见的是眼前篝火,火上还有香喷喷的羊肉,老关大着舌头在跟秦牧他们调侃,方婷嘻嘻哈哈开朗得很。 他说,“司野,我只想完成任务。” 司野低叹,耸了耸肩膀,好吧,随他怎么想吧。 “总之呢,在我心里你这个人还不错。” 太过冠冕堂皇的话司野也不会说,总觉得肉麻。再说了,像是大义不大义的,他的理解也没那么深邃,因为在他认为,你抬脚放过一只蚂蚁,也算是大义的行为。 程斩挺好奇他的这句话,笑问,“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虽然不近人情,但还讲点人情。”司野给了个解释。 这解释…… 程斩被逗笑了。 “你说你这个人也挺奇怪啊。”司野笑看着他,“说你有大义这是好话,是夸你的话,你还不喜欢,非得说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浑蛋你才开心?” 岂料程斩闻言,挺认真地辩驳,“十恶不赦是恶灵,我不属于恶灵。” 司野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的声音不小,方婷他们都往这边看。 程斩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司野笑得快不行,眼泪差不多都出来了,冲着他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咱也不讨论谁是不是善人恶人了,总之,这个话题终止。” 程斩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关键是他觉得,这话题有什么谈论的意义吗?别管是不是大义,他捉巫灵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又不是什么能甩开不管的活。 “哎,我跟你说。”司野说着,将凳子往程斩身边移了移,“杀我的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人,不像是司家那俩兄弟,不过啊,也不能排除雇佣杀人。” 冷不丁就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 程斩倒是接得稳妥,“上了岁数的人把你杀了?” 司野一点头。 程斩打量了他一番,“身子骨挺弱啊。” 司野觉得,程斩哪哪都好,只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身子骨的前任主人本来就弱。”司野辩解了一句,跟现在的他可无关。 程斩嘴角弯起,没再说什么。 “而且……” 意外的,司野吞吐了。 程斩抬眼看他,瞧见他眉眼间的迟疑,便问,“是死的时候还发生过不对劲的事?” “也算不上不对劲。”司野靠近他肩膀,压低嗓音,“这前任主人死的时候啊,好像还被凶手占过便宜。” 程斩一挑眉,没理解他的话。 见状司野急了,干脆抬手就往程斩的胸口上一抹,紧跟着又一路往下摸。程斩猛地明白了,抬手控住了司野的手腕。 “行了,你不用示范了。” 那头,方婷好死不死地就瞧见这一幕,哇哦了一声。曲雅和白瑶瑶见状,问她怎么了。方婷喝得脸挺红,朝司野和程斩这边指,“我看见他占了他便宜。” 曲雅和白瑶瑶看过去…… 看过去,啥都没看着。 也没看见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喝醉了吧你?”曲雅笑嘻嘻地碰了碰方婷。 方婷说,“我看得可清楚了。” 曲雅八卦,“哎,他俩你喜欢谁啊?” 方婷可没掩藏,眼里放光的,“给我任何一个我都喜欢啊,哎,刚才要是换成是我摸该多好。” …… 这边,程斩松开了司野的手腕,脸上略带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司野没隐藏,将那晚脑中发生的画面跟他一一说了,“秦老三咬我的时候,画面就有了,我就跟个局外人似的看的很清楚。” “局外人没看见凶手的脸?”程斩追问。 司野摇头,说是局外人吧还不完全局外,只能隐约看见那只手,干瘦的,手劲可不小。 程斩想起之前他也提到类似的事,被巫灵影响,大脑里会有些画面出来。巫灵吞掉原寄主占领共生体,原寄主的大脑记忆会被影响,这是能说得通的。 但理论是理论,实际上程斩还真没见过这种情况,像是司野这种的,他着实是头一回听说。 “所以你怀疑杀你的人具备两个特征,一是上了年龄的,二是有些异于常人的癖好。”程斩帮他总结。 司野点头,“差不多。” 程斩说,“如果确定就是司家老宅里的人,查起来也不难。” “怕是隐藏很深吧。”司野不乐观,“能有恃无恐的杀人,要么心理有问题,要么背后有人撑腰。” 他分析情况的时候喜欢啃手指头,啃得还特别认真,低垂着脸,乍一看还挺幼稚的。程斩伸手拯救了被司野肆虐的手指头,“别人的身体要珍惜。” 司野没顾上跟他瞎贫,话题还绕着司家的情况走,“我的事来日方长,而且这里面肯定很复杂,不是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的。倒是司迦意的尸骨,得找到啊。” 程斩只是微微点头,没表态。 司野扭头看他,突然问,“你说是吧?” 程斩浅淡含笑,往篝火里加干柴,“当然,如果这就是你的任务,完成就好了。” “你会陪我去找,对吧?”司野干脆明说。 之前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看着程斩的态度不像是撒手不管的架势,以防万一,司野还得多问上一嘴。 然而,程斩说,“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只巫灵已经收了,接下来我还有我的行程安排。” 第60章 他可能是任何东西 这态度,十分的坚决和不负责任啊。 司野一听,坐得笔直,开始跟程斩较真了,“哎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之前你可不是这态度?” 程斩慢条斯理问,“我之前?什么态度?” 看吧,司野就知道,这人吧,面由心生的,表面看着就不好说话,实际上还是个不好说话的。 但不好说话就不好说话吧,别出尔反尔啊。 “之前司迦意的事,你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吧?而且司迦意跟秦老三的事脱不了干系,你总得负责吧?再说了,秦三嫂到现在还没下落,你也得管吧?” 司野分析得条条合理清晰的。 岂料程斩闻言笑了,“什么都要我管,我管得过来吗?照你的意思,如果你这辈子娶不到老婆了,我还得负责你一辈子呗?” “你——” “而且,”程斩轻声打断他的话,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翻旧账?” 绝了,真是! 司野盯着他,想着哪怕手里有块豆腐他都得砸过去。噎了好半天,说,“总之就是,但凡做事都得做圆满了,你巫灵是收了,但还留了一堆烂摊子呢,撒手不管算什么?人活着得有点责任心吧?” 揪着责任心不放准没错,这人没责任心那还要脸吗? 结果程斩不要脸,“我也不是一定要有责任心的。” 司野憋着气,“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程斩抬眼看他,眉眼含笑的,“你想把我当成女的,我也没意见。” 司野被他噎了好半天。 性子淡泊的男子,骨子里还真是个混不吝。 爱帮不帮。 他司野离了程斩还不能行事了?笑话。 扭头去切全羊了,话题终止。 程斩等了好半天,见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见他在那闷头切肉,小刀子划得还挺快,忍不住乐了。 伸脚轻踹了司野的腿一下,“生气了?” “犯不上。”司野冷哼,唰唰就切了好几大片羊肉来,今晚倒是没少吃,又喝了不少酒,胃涨。 干脆把盘子往旁边一放,站起身,边活动边说,“小爷我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不了翻遍整个香格里拉。” 程斩睨他,“给你厉害的,山一程水一程,你怎么翻?” “一个月找不到找一年,一年找不到就找十年,反正我也没什么人生目标。”司野晃了晃手腕子,“功夫不负有心人,离了你,小爷我还束手无策了?还活不了了?” 程斩忍笑,“这人啊,最怕把话说满,既然你信心满满的,我就成全你。年轻人嘛,总要试着独立成长。” 司野活动胳膊的动作猛地一收,听着这是话里有话啊。赶忙往程斩跟前一蹲,笑呵呵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呢?” 程斩懒洋洋瞥了他一眼,“傲骨呢?” “傲骨?什么傲骨?那绝对没有!”司野笑得挺灿烂,一双眼微微眯起时还真真像极了妖狐。 又赶忙将旁边的盘子扯过来捧在手里,恭敬地往程斩面前一抬,“我就是起身活动活动,这不坐时间长腿麻了。” 程斩没接盘子,偏脸笑睨着他,“叫声哥听听。” 这不简单? 司野向来觉得,脸面这东西得分对谁,像是能帮他上刀山下火海的这种,要他把脸皮摔地上也无所谓。 于是,马上就叫了声,“哥!” 挺痛快。 程斩靠着椅背,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托腮,“再有诚意点。” 还不诚意呢? 多诚意啊。 司野轻轻嗓子,往他跟前又凑了凑,笑呵呵又喊了声,“哥、斩哥……”顺手拿过筷子,加了块盘里的肉,又蘸了料,往他嘴边一送,“斩哥,您吃肉。” 这服务,到家了。 程斩还真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司野的“伺候”,肉咬进嘴里,嚼了几下,若有所思的,“嗯,这块有点烤老了。” “得嘞斩哥,我给你弄点嫩的去。” 这嘴甜的啊。 果然,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程斩懒洋洋点头。 等司野又吭哧吭哧去割肉的时候,程斩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目光转为深沉。为什么要帮他? 他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因为司野的那声哥吧。 …… “巫灵不是收了吗,怎么还留在香格里拉?” 语音通话里,姜周的嗓音懒洋洋的,但听上去娇滴滴的,甚至还有点奶声奶气。 程斩靠在床头,刚冲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套着白色浴袍。手机很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也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篝火结束后,大家就各回各屋。 司野是有所求,所以这一晚上都恨不得对程斩鞍前马后的。甚至都亲自给程斩送到房门口,说,“斩哥,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 可不得早点休息? 司野得寸进尺,在喂了程斩好一顿羊肉后开始提要求,“咱们尽快出发,就明天一早吧,制定个路线,速战速决。” 程斩不解,“这么着急?” 司野想了想,“着急,我想早点回学校上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程斩信他个鬼。 “嗯是什么意思?”姜周又问。 程斩在看书,但更多的像是在书里找东西,看书的速度挺快。他淡淡回,“就是还有点其他事要办。” 那头沉默片刻,“闲事?” 程斩翻了一页书,想了好半天,“算是,闲事吧。”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只要是收了巫灵就是完成任务,那至于秦三嫂和司迦意的事就属于闲事。可要是照着司野的意思,好像还跟巫灵有关系,这么一看又不像是闲事了。 姜周在那头呵了一声,“不是你的作风。” 程斩又嗯了声。 姜周也没刨根问底,“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程斩思考片刻,回了句,“未定。” “未定?”姜周在那头微微提高声调,“那只巫灵目前不能在你体内待太久,这你是知道的。” 程斩没多余的话,就是嗯。 除了嗯,也不想说别的。 姜周在那头停顿了半晌,给出了主意,“这样吧,你可以先回来一趟,巫灵交给我,你再管你的闲事。现在交通发达,你一来一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算了。”程斩想着再快也不能瞬间转移吧,再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那也是耽误时间了。 人脸蛇身很快又说,“程斩,你想作死吗?” 程斩叹气,“我有分寸。” 姜周不说话了。 半晌,程斩放下手里的书,书面上写有《山海经》。他问姜周,“一个人借了别人的身体复活,之前的记忆全无,正常吗?” “重生啊?”姜周听着挺感兴趣,“我可喜欢看现在的重生小说了……” 程斩头疼,“不是小说。”想了想又补上句,“另外,别总看小说,尤其是爱情小说。” “看爱情怎么了?”姜周不以为然,“程斩,现在时代不同了,说不准哪天我也恋爱了呢。” “不想见陆吾了?” 姜周不吱声了。 “原身是人吗?”程斩问。 姜周不但能接上程斩的话题,甚至还能锦上添花,“就是你上次要查的那个帅哥?” 程斩,“嗯。” “你交代的事我不能马虎,后来我又查了几遍还是一样,看不到他身上有巫灵,也看不到他的原身。” 程斩眉头微微皱起,问,“灵有灵体,妖有妖气,人有原身,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可能是任何东西。” 姜周用了“东西”来形容司野,那这个范围就广了。 等结束通话,程斩陷入沉思。 到底,能是个什么东西? 许久,他摸过手机。 山海经里找不到答案,要不然……找找上古神兽谱或者历朝历代的妖怪志? …… 翌日,白瑶瑶和秦牧先办理退房了,临行前又吃了老关做的一顿丰盛早餐,这期间还有包子哥送来的包子。 吃得白瑶瑶直感叹,来了一趟香格里拉都胖了好几斤。 老关实在,给白瑶瑶和秦牧拿了不少滇红和各类干菌子,跟他们说,滇红都是他亲自去茶园摘的,菌子也是。 除此还给他们装了不少牦牛肉干。 秦牧挺不好意思的,要给老关钱,老关连连拒绝,说,“相识一场就是缘,你俩平平安安的就行。”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司野明白老关的心情,真就是平安就好。 白瑶瑶临走前跟程斩要微信号,笑着说日后常联系。身旁的秦牧有点不高兴,但没强横阻止。 司野坐在咖啡椅子上,托腮看热闹,似笑非笑的,反正他没什么忌讳,白瑶瑶要加他的微信他就给了。 就是这程斩…… 程斩说,“我从来不上微信。” 一句话堵得白瑶瑶面红耳赤的。 司野见白瑶瑶脸面上挂不住,出声打圆场,“我能证明!他从来不发朋友圈。” 看到这幕,秦牧面色稍稍缓和,一清嗓子,“走了,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午后,就是送走方婷和曲雅了。 相比白瑶瑶和秦牧,程斩和司野对于方婷两人算是有“革命友情”了。方婷走到程斩面前,大大方方地伸手,“抱一下呗,朋友。” 挺聪明的姑娘。 至少司野这么认为,恋慕不得就退而求其次,彼此都能下得来台。 程斩这次没拒绝,任由方婷抱了抱自己。 他对方婷说,“一路保重。” 第61章 都不是人能走上去的路 方婷和曲雅前脚刚走,包子哥后脚就来客栈了,见程斩一直站在客栈门口,倍感奇怪。 问老关这程老弟看什么呢。 看什么呢?老关也不清楚,就知道他们仨送走方婷和曲雅后,他和司野都折回来了,就程斩还站在那。 “可能是……人家姑娘走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老关猜测。 包子哥听得一头雾水,“后知后觉什么?” 老关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气血方刚的小伙子,你说能后知后觉什么?” 包子哥想想,恍悟,“这有啥?还当古代呢,现在通讯多发达啊,真想搞对象打电话联系不就完了。” 老关一想也对啊。 司野没理会老关和包子哥的猜测,出了客栈门,问程斩怎么了。程斩将目光收回来,说了句,“没什么了,方婷和曲雅以后不会再出这种事了,但……” “但?” 程斩想了想,说了句没事,“也有可能是错觉,进去吧。” 司野虽一肚子疑问,可见程斩也像是没想明白的样子就作罢。 包子哥这次来是送消息的。 关于秦老三下葬的地方,包子哥总算是打听清楚了,挺干脆利落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跟老关要了张纸,绘了张路线图。 其实最初找的不是包子哥,而是老关,毕竟秦老三坟地有异常这件事,还是从老关嘴里得知的。但老关不明白他们找秦老三坟地做什么,司野四两拨千斤,一两句话打消了老关的顾虑。 他说,“老话讲入土为安,秦老三现在是不安呢,我和程斩去摆弄摆弄,要不然以后再连累你客栈怎么办?” 没跟老关说具体的,但这番话有恐吓的意图,挺管用,老关也不敢东问西问了。 但之前跟他说秦老三坟地一事的跑山小哥目前不在香格里拉,那小哥没事就整个云南跑,又不爱带手机,进了山更联系不上,所以没辙之下,老关最先想到的就是秦老二。 岂料秦老二一听司野和程斩就炸庙,死活不说秦老三埋在哪,秦二嫂的话也挺不好听,说,说知道那两个人打听坟地要干啥?万一祸害坟地怎么办? 气得老关直嚷嚷,“要干啥?他们两个年轻小伙子能干啥?你家老三坟地不对劲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就把坟包刨开,里头如果有尸体我就跟你姓!你家秦老三怨气重着呢我跟你讲,还有三嫂,到现在都不见人你们不清楚吗?” 等老关回客栈,气得浑身哆嗦,但当时白瑶瑶和秦牧在吃早饭,他也不方便表露太多,就私下跟司野说,秦老二那人油盐不进,问他们不如自己打听。 于是就拜托了包子哥。 包子哥那都是祖辈就扎根在这的土著了,不但整个古城里的人熟识,古城外也是消息灵通士,弯弯绕绕了几番,还真叫他给打听出来了。 “有点远。”包子哥用笔头敲敲地图,“快到哈巴雪山了,在山脉的偏支。” 司野和程斩对那一片山脉都不熟悉,所以包子哥说完这番话他们没什么反应,倒是老关看了看路线图后诧异,“怎么会把坟地放那么偏的地方呢。” 偏? 坟地不就是要选在偏的地方吗,前提是不想放公墓的话。 司野问,“是太偏远了?” 老关却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不远,就是偏。要照这个路线来看,那里压根就没入山的路,换句话说,都不是人能走上去的路。” 老关虽说没去过坟地,但对哈巴雪山那一带尚算熟悉。用他的话说就是,想当年他也是热爱探险、有理想有冲劲的愣头青,跟着那些个背包客登过雪山。 其中就包括哈巴雪山。 对于热爱攀登雪山的人来说,哈巴雪山是入门级的,但也是很有必要攀登的雪山。昨晚篝火晚会时,他甚至还跟白瑶瑶他们讲过他攀雪山的见闻,一看就是有经验的。 所以,明眼人一看这路线图就明白了。 包子哥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时帮着下葬的人也说,那条路挺难上去的,后来帮忙的人就没让上前,三嫂和家里亲戚上去的。” 据说,当时秦老三下葬的时候没声势浩大,除了亲戚就零星帮忙的人。包子哥说,“生死是大事,但三嫂什么送葬仪式都没举行。” 最终零星帮忙的人也没进到坟地,就知道在那一片,所以当包子哥找到他们打听坟地情况时,他们顶多也就给出路线。 老关想了想说,“或许路也未必那么难走,跑山小哥都能经过坟地呢。” 可程斩没抱乐观态度。 他先是查了一下路程,保守估计都要四个小时。云南省境内地大虽说是事实,但秦三嫂他们一家都是汉人,一般来说土葬不会像天葬似的选那么远的地方,来回拜祭不方便。 那只能说明一点:那个坟地只是个幌子,压根不是用来拜祭的。 而且如果老关的话没错,坟地选那么偏的地方,又行事匆匆的,这里面就更有猫腻了。 程斩不着痕迹地看了司野一眼。 司野也想到了这点,跟程斩点了一下头。 老关将程斩拉到一边,面露忧色,“我看啊,要不然你们别去了,真要是觉得有问题的话,就跟秦老二把话说明白,要他们去找人弄,毕竟是他们秦家的事。或者……” 他想了想,出了个主意,“你隔空做法呢?” 难得的,程斩被这话噎了一下…… 还,真有想象力啊。 末了程斩摸了摸鼻子,“那个,我不会隔空做法啊。” 老关闻言,略感失望,但又不想自己表现得太多明显伤了对方自尊,就连连点头,“哦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分派别的吧?然后各派修行的法术都不一样。” 程斩:……应该,是吧。 老关轻叹一声,拍拍他肩膀,“没事,你还年轻,终有一天你的法术能登峰造极。如果觉得有必要去那就去一趟吧,就当历练了。但是你俩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带上卫星电话,还有,干粮和水多带一些。” 程斩:……好。 正说着,就听包子哥喊了一句,“秦老二?你站那干什么?相进就进来吧。” 程斩和老关扭头一看,果然,秦老二来了。 …… 打从秦老二进了客栈的门就别别扭扭的,但好在没像之前似的剑拔弩张。 司野瞧着秦老二这态度,就想起一句话来:礼贤下士必有所求。 果然,秦老二开门见山了。 “我家老三的坟地……真有问题?”支支吾吾的。 尤其是不敢看司野和程斩,毕竟之前大打出手过。 老关说,“有没有问题的,得让高人看了才知道。” 他口中的“高人”指的就是司野和程斩。 秦老二这么一听,扭头看他俩傻眼了,好半天啊了一声。包子哥也是头一回听说,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年纪轻轻的干仗这么厉害,原来是高人啊!” “跟干仗没关系。”老关甩了句。 这边秦老二有反应了,赶忙起身给司野和程斩二人鞠躬,连连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小民一般见识……” 程斩坐在那没说话,但明显就不是故作高冷,司野见他脸色异样,看得出是不大会应对这种情况。 便笑说,“什么大人小民的,咱都是平头老百姓,我们呢,充其量就是比平常人会点旁门左道罢了。” “听说了听说了。”秦老二连连点头的。 “听说了?”司野不解。 “不不不。”秦老二连连摆手的,“我是说,包子哥到处打听我家老三坟地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听说好像就是因为老三的坟地出问题了。” 老关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之前找你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老三的坟地有问题?你呢?信了吗?” 秦老二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道,“我现在这不是……来了吗。” “想让别人帮你,就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别隐瞒什么,明白吗?”老关没好气的。 也别怪他不高兴,早上那会陪着笑脸去找秦老二,结果被人连骂带赶地轰出来了,回来的路上老关这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心想着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毕竟是你老秦家的事吧? 秦老二一听这话又是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说。”说到这儿,他看向老关,“我知道早上的态度不对,不好意思啊,我向你道歉。” 然后又看向司野和程斩,“还有两位老弟,哦不是,高人!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那些事,还以为你们藏了什么歹心思了……抱歉啊。” 让一个成年人赔钱容易,但让一个成年人道歉却是很难。所以秦老二这般态度诚恳的道歉,也确实让老关气不来了。 司野不记仇,反正当天也没吃到亏,至于程斩,司野觉得他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程斩开口问秦老二,“坟地的选址是谁定的?” 语气清淡,无波无澜的。 秦老二赶忙说,“是老三媳妇儿选的,其实吧,像是选址这种事压根不能让女人决定,她吧当时挺坚决,就说那是老三的主意,我也没辙。本来是想着把老二挪祖坟去呢,为这事儿我还郁闷了好些天呢。” 程斩揪住了关键,“是老三的主意,什么意思?” 秦老二道,“意思是,那块地吧,是老三生前看中的。” 第62章 这高人的帽子算是摘不下去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 人到一定年龄的时候差不多都会考虑后事,像是在从前没有健全的公墓体系时,老辈人都会提前为自己选好地方,有的还会提前备好棺木和寿衣。 所以秦老二说完这话,老关没觉出异议来,毕竟这种事合乎常理。 但司野不是老辈思想,问了秦老二一句,“您弟弟能有……五十多岁?” 秦老二回答,“刚好五十。” 司野喃喃,“五十就开始知天命了?” 言下之意是,这么早就开始为自己张罗后事了? 程斩明白司野的意思,接着问秦老二,“他之前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那么早张罗后事,除非是身体不好早做打算。 岂料秦老二说,“身体没啥毛病,特别结实。哎,我们都是粗人,平时折腾来折腾去的就跟铁打的身子似的。” 关于这点老关也能证明,“对,老三没啥毛病,都没怎么见他去过医院,身体可好了。” 包子哥在旁补充,“我们这啊也没啥污染,像是我认识的那些上了年龄的身子骨都不错,更别提老三了。” 程斩陷入沉思。 少许,看向秦老二问,“当时秦三嫂的原话是什么?” “就是说——” “你仔细想想。”程斩打断秦老二的话,“是原话,回忆一下,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老关和包子哥都没明白程斩为什么执着于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司野明白程斩为什么这么执着。 “原话?原话啊……”秦老二有点懵,瞧着程斩的眼神,坚决又有咄咄逼人之势,一时间也不敢肆意说了。 沉下心去回想了好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我记得她说,老三觉得那块地最合适,没人打扰。” 老关闻言,“这不就是生前看好了……” 程斩又问秦老二,“秦老三找了很多地方?” 秦老二没犹豫,连连点头,“是啊,不少地方呢,好像还出过香格里拉。就在他……离世前的两个月?总之是有段时间他见天往外跑,总往山里钻。那时候老三媳妇儿还跟我们抱怨来着,说他天天不在店里,都是她一人看着,客人想订刀都找不着人。” “后来老三媳妇儿说就要把老三埋那,我也没太反对,也的确是老三的遗愿,为了自己的后事跑断腿,就尊重他的意思吧。” 秦老二又重重叹口气。 程斩问老关,“自己去找地方,是你们这的习俗吗?” 老关摇头,“如果是藏人,地方基本都是固定的,如果是汉人,就挺讲究风水的,那肯定得找懂行的人来选址,一般都要找个阴阳先生,自己不会跑。” 司野问秦老二,“他懂风水?” “肯定不懂啊。”秦老二挺坚决的,“我和老三读书少,就做些手艺活行,大字都不怎么识一个,老三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呢,哪懂那些啊。就拿他那个皮毛店来说,之前是挪过位置的,那都是请的风水先生帮着看的呢。” 一个不懂风水的人,漫山遍野地给自己找下葬的地方? 所以,真是为了下葬? 程斩把这些问题问透了之后,心里就更有数了。 而司野这边呢,自然也品出了端倪。并且对于程斩连续问的这几个问题总结一下,就得出了结果。 秦老三说的合适,可不是合适自己。 一个人死了,还计较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所以,秦老三哪是给自己选地方呢? 巫灵! 司野不着痕迹地看了程斩一眼,心里的判断也就藏在这一眼里了。程斩的目光跟他的相对一下,知道他也想到了关键,程斩嘴角微微一弯,点了点头。 “坟地的位置你清楚吧?”司野将包子哥画的路线图挪到秦老二面前,修长的手指在上头敲了敲,“这个路线对吗?” 秦老二拿过路线图看了半天,点头,“是这个没错,哈巴的偏支,从这个位置上去,一直往深处走。” 他拿过笔,重点圈了一下入山的路径,又说,“越往深走荆棘就越多,不好走。” “你进去过吧?”程斩问了句。 秦老二点头,又朝着腿比划了一下,“当时都把我腿划出血了,我这么皮糙肉厚的都挺吃力,两位高人……”他看向他俩,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都细皮嫩肉的,能进得了山吗? 这话谁都能听出意思来,其实老关和包子哥也为这俩小伙子捏把汗。 程斩没说什么,本来他就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司野笑笑说,“你也说了,我俩是高人,高人自有高招。” 话虽这么讲,但心里在想着,看来进山的服装和靴子是必备了。 秦老二眼里还是有担忧,“那条路吧,就是入山的时候特别不好走,严格来说,那里都没路。” 跟老关说的一样。 但程斩和司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程斩又问了秦老二关于坟地周围地势情况,秦老二坦言,“就是入山的路特别难走,还有不少碎石,碎石下面会有空坑,不小心的话踩上一脚就得掉下去。但是坟地周围还行,算是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就是古树不少,里面的瘴气也大。” 说着,又把坟地周边的情况画在了路线图上进行补充。 要不说包子哥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路线图画的挺像样,就是那种画的挺简单但看着又挺高级的图,挺一目了然的。 其中路线图里面还画了不少小人儿和房子,敦敦实实的挺可爱。对于包子哥这种画风,不管是老关还是秦老二,都能看得懂而且也不足为奇,许是这边的人都这么画吧。 关于房子那一片,包子哥解释说,“那是哈巴村。” 秦老二在旁补充,“对,哈巴村,是进到哈巴雪山的必经之地,不少游客都会去那里,像是个结合点似的。” 老关给他们支招,“像是吃的喝的这些物资,都可以到了哈巴村再补充,回头我给你们一家客栈老板的联系方式,你们联系他,所有的物资他会帮着准备。虽然没外面买的种类那么多吧,但保证基本需求没问题。” 秦老二闻言连忙说,“不用不用,两位高人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给备好。” 他的想法正常,毕竟是为了秦家的事忙活。 老关呢,其实最初也是这么想的,但转念一想,也算是跟客栈日后的安稳有关,所以他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于是就联系朋友帮忙。 程斩抬胳膊往司野肩膀上一搭,“司公子有钱,你们不用操心。” 司野有钱。 这点还真没说错。 确切来说是这副身子骨的前任主人有钱。 虽说司家小公子生前不受待见吧,但毕竟出身大户人家,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是可观的。而这位司家小公子呢,除了去学校外就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更没有同龄人,尤其是富家公子的那些个嗜好,什么名车名表奢侈收藏之类统统不爱好,账户里倒是省下不少钱。 这些钱如果给到普通人,那两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司野睨了程斩一眼,还真不客气啊。 但面对外人,司野总得表现得大方点,对秦老二说,“你不用多想,我俩是高人嘛,不在乎世俗之物。” 这话说的,就跟生存在这世上不要钱似的。 但听得秦老二都感动的快痛哭流涕了,怎么就能遇上这么好的人呢?包子哥在旁也是感慨—— “要不说呢,高人的思想觉悟就是高啊。” 末了,秦老二又战战兢兢问程斩关于坟地的事,“还有老三媳妇儿,真跟坟地的不太平有关吗?之前她跟我们说想去寺里给老三求求福报啥的,这些天见不着她,我们都以为她去寺里了……” 司野心想,这巫灵做事还挺周全的呢,不但顾着秦老三,连他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离开客栈前,秦老三把老关拉到青石板路上说悄悄话—— “你说,高人替我们家办事,这一套流程下来我是不是得掏点钱?给他们多少钱合适?” 老关挺为难。 一来他也不知道那俩人是个什么流程,甚至觉得他俩都没什么流程;二来他也确实不清楚给多少合适。 “他俩刚才的意思是不要钱,纯粹就是好人帮你。”老关思量半天说,“我觉得吧,你现在给人钱,人也未必能要。你等他们回来,你做东洗个尘,请他们吃顿好的就行。” 秦老二点头,“好好,我听你的,那个,等两位高人回来了,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放心。” …… 天将黑,老关那位在哈巴村开客栈的朋友就来信了。 白天那会秦老二前脚刚走,老关就忙着联系朋友了,并且把路线想图拍给了他看。老关的朋友也是汉人,在哈巴村开了将近十年的客栈,之前挺不容易的,游客也少,客栈就是凭着喜好勉强维持,近些年生意不错,主要是登山客和旅游的人多了。 他回了老关说,“那条确实算不上叫路,危险挺大,而且上去了当天还下不来。”又跟老关说,“叫他们来吧,放心,既然是高人,那我肯定不敢怠慢啊。” 司野在旁听得清楚,心想,呵,这高人的帽子算是摘不下去了。 第63章 你挺吵 哈巴村客栈的老板姓白,还真是款待高人的待遇,不但收拾好了一间大房,还特意备好了美食。 晚九点,程斩和司野抵达了哈巴村。 两人租了辆车,全程都是程斩在开车。车速挺快,车开到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车的挡风玻璃上就是一层虫子尸体了。 进入五月份了,不但蚊虫苏醒,就连游客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司野坐副驾,嘴没太闲着,不停地跟程斩聊天。程斩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司野感叹说,“我容易吗,为了不让你开车犯困,说得口干舌燥的。” 然后还时不时指导一下路况,顺带的,点评程斩的车技。 “哎,你过坑的时候减点速,车托底了。” “有限速提醒哎喂,你看着点。” “你得小心路上突然窜出牛羊,真要是不小心撞死了,估计会特别麻烦。” 程斩趁着路缓瞥了司野一眼。 可真是少爷,副驾的车座往后移了不少,靠在那,一双大长腿交叠搭在挡风玻璃前,慵懒得很。 “你行你开。”程斩甩了句。 “我要是会开的话肯定开,就不劳烦学长你了。”司野故作叹息,“可能,我就是天生坐车的命吧。” “你是真不会开?” 司野听出程斩语气里的质疑,放下腿,把车座调整了一下,跟程斩并行。他说,“我是真不会开车。” 程斩冷笑两声。 “真的。”司野语气认真的,“我这身子骨的前任主人都没有车,他哪会开车?就算出门家里也有司机,更不可能去学开车了。” 其实就是这样。 这司家小公子不受待见,连带的家里下人们也都不太把他当回事,家里的司机也是这样,除了上学需要必要的接送外,司家小公子去哪都得看司机的时间,有时候司机还故意说自己没时间。 这样一来司家小公子就更不爱出门了。 司野想到这里,重重一声叹,“司家小公子受人欺负也是有原因的,自己太软弱了,还不大争气。” 程斩没扭头看他,但也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 末了,淡淡说了句,“等这件事彻底了结,我教你开车。” 司野一听乐了,“你说的啊,食言了是狗。” “无聊。”程斩真心觉得身边这人太幼稚,但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 就这样,程斩一路抢时间,在晚九点就到了老关指定的客栈。客栈有停车位,还不小,将车子停好后,白老板亲自来接的。 看上去跟老关差不多的年龄,姓白,皮肤却黝黑得很。重庆人,但在这里都生活了十多年了,在穿戴上都有点入乡随俗。 见山客栈。 面积不小,盘踞整个哈巴村的制高点。因为哈巴村是以纳西族为主的村寨,所以见山客栈整体都以纳西风格为主,但进入客栈又别有洞天。 是民族风与北欧风的结合,古朴与现代的结合。 入夜后气温转冷,客栈里却十分暖和。白老板说客栈是地暖,外面越冷,待在客栈里就越是舒服。 这也是不少登山者喜欢入住见山客栈的原因。 也的确有不少客人入住。 等白老板带着程斩和司野进到大堂时,前台那边围了六七个人都在那办入住。因为是老关介绍,所以程斩和司野就免了手续办理,白老板专门留了空房给他们。 在三楼,安静。 往房间走的时候,白老板说,“现在登雪山的人挺多,尤其是户外探险的,以前还分个季节来,现在就喜欢挑战极限啊。” 但凡来哈巴村的都是冲着哈巴雪山去的,所以这附近不少客栈。而哈巴村本来就是个古村寨,就坐落在哈巴雪山的脚下,又因为村寨里依山傍水宛若世外桃源的,就成了徒步客、登山客的集散地,又被叫做哈巴雪村第一村。 房间挺大。 房门推开的时候,司野第一个感觉就是视野开阔。 一整面落地窗不说,屋梁还挺高。自然是纯木建筑的不说,但房屋里的格调以明黄和白色为主,看着就挺赏心悦目。 墙上不少画,有蜡染的,还有植物染,都挺有民族特色。 房间里两张床。 分别都是两米大床,可能就是因为面积大,所以床摆放得挺任性。 程斩跟白老板说,“客栈的钱一定要给的,你开门做生意,我们也不能白占着一间房。” 这话司野倒是同意。 然后程斩就理所应当提了要求,“所以白老板,还是开两间房吧。” 司野:…… 在这等着呢。 白老板也是个实在人,直言,“房费和用度什么的费用我肯定不会收,老关跟我都是多年好友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而且你们还是高人!” 说到这儿,清清嗓子,面色又有些尴尬了,“但是啊,还真的请你们多谅解,老关跟我打招呼打的太晚了,现在客栈基本上房间都满了,还有在网上都预订好的。我原本想给两位高人留俩大床房,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司野闻言这话马上说,“白老板您客气了,房间挺好的,能给我们留一间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这件事怪不得老关,老关在得知他们的决定后就第一时间给白老板打电话了,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临时的决定,所以才为难了人家白老板。 “我哥这个人啊,矫情。”司野解释了一句。 程斩瞥了他一眼。 白老板笑呵呵的,又说,“那个房啊你们就住吧,现在天黑了看不清楚,等天一亮你们就能看见了,风景最好的一间。” 程斩这边道了感谢。 其实风景不风景的对他来说不重要,再说了,不就是自然风光吗,大洪荒时代的自然风光比现在还养眼呢,现在有什么好呢? 住了人的地方,自然风光也就打折了。 一路过来,程斩和司野也着实饿了。客栈的餐厅分室内和室外,像是七八月份的时候,室外餐厅就开了,现在这个月份不会有人在外面吃。 餐厅是双面环窗,都是大落地,视野十分好,餐桌大概有八九桌的样子,不算小了。 司野和程斩来餐厅吃饭时,还有几桌在吃,看来也都是大晚上赶过来,明天一早去登山的。 其中一桌挺活跃,六七个人围成一圈,吃着腊排骨火锅,在侃侃而谈登山趣闻。看得出主讲人是这群人的领队,长得挺浓眉大眼,许是吃热了,上衣脱了,穿了件黑色背心。 许是常年跑户外,皮肤是健康的深麦色,看着十分结实。 程斩伸手将司野的脸掰过来,淡语,“你盯着个男人看有病吧?” 弄得司野一头雾水的,“我哪盯男人看了?我是听他在讲登山见闻呢,多有意思啊。” 程斩斜睨他一眼,“用耳朵听就行了。” 司野觉得,莫名其妙的。 “你也想登雪山?”程斩似随意问了句。 司野想了想,“算了,危险系数太大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毕竟是借了别人的身子骨,万一弄坏了挺不好意思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 程斩微微弯唇,扔了句,“你是不敢爬吧。” 白老板讲究,这顿饭备的丰盛。 以纳西特色美食为主,像是腊排骨火锅、烤鱼,米灌肠之类,又炒了丰盛的小菜,就偏向于重庆口味了。 得知程斩不吃辣后,连连懊恼,“光顾着让你们尝特色了,怪我怪我,我提前问一嘴老关就好了。” 这么一说,倒是让程斩不大好意思了,他说,“我能吃,就是平常不怎么吃,挺好的。” 于是乎,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吃下辣炒黄牛肉、辣子鸡、水煮鱼…… 司野觉得……这白老板啊真是客气,两个人而已,竟准备这么多……辣的菜。 后来程斩连吃了五份牦牛酸奶。 老白看了挺宽慰的,“我们这的酸奶特别好吃,零添加零污染的,来我家客栈的,尤其是姑娘家都特爱吃。” 程斩:…… 他是爱吃吗?是因为辣! 白老板对于他俩挺感兴趣,屁股坐下来就没打算走了。问他俩入山的目的。“老关说高人要入山,我想肯定得有什么大动作,是我们这出什么事了吗?” 程斩的嘴辣得说不出话,司野代劳,“也不是出什么事,我们就是入山看看,白老板,我俩不是什么高人,真的。” 白老板可不信,“能让老关这么重视的人可不简单,二位,是不是不方便说啊?我明白,像是你们这种除魔卫道的都要守口如瓶对吧?”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这老关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对他俩有什么深的误解。 程斩倒是挺自然,点了一下头,“对,不方便说。” 直接干脆地堵住了白老板的八卦心。 白老板哦哦了两声也不再多问了,心想,果然是高人啊,高深莫测。 等跟白老板道了晚安,进了房间后,司野问程斩,“至于吗?我又不能吃了你,还要两间房,这么大的房间装不下你了?” 程斩放下东西,环顾了四周,轻淡说了句,“我怕吵,很不凑巧的是,你挺吵。” 第64章 适合天地万物的药 司野不以为然,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也算是了解程斩这个人了。 就是个挺挑剔挺事儿的人,但司野觉得这样的程斩挺好玩的,没事他也喜欢逗逗程斩。他说,“程斩,我终于知道你在学校里没朋友的原因了。” 程斩从包里掏东西,很随意瞥了他一眼没应声。司野就叭叭继续说,“你这个人面冷,嘴还不饶人,不就让人望而却步了?” “怎么没见你望而却步?” 司野笑得那叫一个妖孽,“我啊,不是普通人,所以才能跟你做朋友。” 凡事都得抬一下自己。 程斩也早就习惯了他的自恋,淡淡说,“你太自谦了,把普通二字去掉。” 司野笑呵呵的,小爷我本来就不是个普通人…… 把普通去掉? 司野一下反应过来,“程斩你——” “你睡哪张床?”程斩轻描淡写打断了他的话,随口一问后转身进了洗手间。 司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把自己的东西往床上一扔,当然靠窗了。 等了半天不见程斩出来,司野靠着床头想了想,这程斩进山毕竟是为了他的事,做人不能太理所应当不是? 于是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前,敲了敲门,“哎,那你想睡哪张床?” 里头没动静。 司野第一个念头就是,隐遁了! 不是有那种本事吗,上一秒在你眼前晃悠,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说不准这程斩一来这就后悔了,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来了个金蝉脱壳,他可是来自洪荒时代的老东西,说不准会这些本事呢。 司野觉得自己简直是……很有脑洞。 他咣咣咣砸门,“程斩,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进去了啊!” 再轮拳头时一下轮空,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司野及时收住了拳头,这才避免了一拳怼在程斩这张俊脸上。 程斩没瞧见这幕,耷拉着脑袋,那张俊脸也是煞白。他一手搭着门把手,整个人看上去不大精神。 “怎么了?”司野吓了一跳。 心里是一咯噔,这煞白的脸他不陌生啊,难道是……之前的伤口根本没愈合? 程斩摇头,前脚刚走出洗手间,后脚又折回洗手间,门咣地一关。 “哎——”司野吃了个闭门羹。 就这样,短短的半小时里,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在洗手间里进进出出了好几回。 等他再出来时,更是有气无力了,那脸更是白出了一个高度。司野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紧跟着就觉得程斩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了。 将程斩扶回床,司野忍不住说,“你说你明明不能吃辣,还逞什么能?” 相比半小时前进门时程斩的毒舌,此时此刻的他真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连辩驳的话都没力气说了。 阖着眼,额头上还在冒汗,身上的t恤都濡湿了大片。 司野冲了杯药给他,怼他唇边,“喝了吧。” 药味难闻,刺激得程斩睁眼。 目光落在杯子里黑乎乎的液体上,一脸的嫌弃加抗拒,“什么东西?不要,拿走。” “止泻药。”司野举着杯子去找他的嘴,“白老板说这是寨子里的药草,喝了立马见效。” 他也是实在没辙才去找的白老板,也没好意思跟人白老板说程斩已经快脱水了,要不然白老板更内疚了。 就谎称是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但还没那么严重,于是乎,白老板给了他这个。 是挺不好闻的,估摸着喝着也挺苦。 原本司野拿到手后心里也犯嘀咕,这玩意更像偏方吧?万一对人体有害呢?他含沙射影地问药店在哪,白老板看穿他的迟疑,十分坚定地告诉司野:你要相信我,别看这东西恶心,但绝对管用。 是恶心。 恶心到能让程斩深深排斥,那眉心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 死活就是不喝。 司野叹气,问他,“那你这方面有自愈能力吗?” 一般小来小去的闹肚子,搁正常人也不用吃药,但这次瞧着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司野看见程斩的嘴唇都白了。 程斩病恹恹的,“以前没有过。” 司野明白了,“你再继续这么拉下去人就废了,喝了吧,好过你去医院吧?” 看来他对于拉肚子这种事是没什么办法。 程斩扭过来脸,又是皱着眉头盯着杯子里的药,衡量了半天,问司野,“你确定这东西……适合我喝?” 这话可就把司野给问住了。 对啊,这东西肯定适合寻常人喝,但程斩这体质未必是正常人的吧? 想了想反问程斩,“你以前吃过药吗?” “没有。” 这可为难了司野。 这是个从来没吃过药的家伙…… 程斩眼尖瞧见司野都面露难色,心里更没底了,推开杯子,“拿走,赶紧拿走!” 说话间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从床上爬起来,又踉踉跄跄冲向洗手间…… 司野一声叹啊,这肚子里还有东西拉吗? 要不要再补点食物啊…… 将杯子放一边,使劲挠了挠头,摸出了手机想查一下。 查什么呢? 从没吃过药的人一旦吃药会怎样? 不是人的体质能人的药吗? 神仙拉肚子怎么办? 呃,神仙拉肚子查不到,只能查到一种叫神仙鱼的,连鱼都能拉肚子……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隔着门问,“你到底是个什么啊?我上网都没法查。” 程斩没动静。 想了想折回床头,拿了座机给白老板打了个电话。 白老板又是一番信誓旦旦的,说我给你的就是当地的一种草药,特别管用,真的比药店那些的药效好多了。 又说他们这边谁要是腹泻不舒服了都吃这个,那种都拉脱水了的、胃肠感冒的等等吃上这个都能马上好。 “就是那种马上见效。”白老板强调了句。 司野思量稍许,问白老板,“那个,你们这儿除了人吃这种止泻药外,还有什么……吃过这种药吗?” 这话问的也不是晦涩,主要是司野都不知道程斩算是个什么,更不知道问话能怎么问了。 然而白老板人家听懂了,要不说是做生意的呢,脑瓜就是灵活,“你想问动物能不能吃是吧?能!我告诉你啊,前两天就我家客栈的大黄,刚才你不也看见了吗?它连吐带拉的,我给它吃的也是这个,立马好!” 又问司野,“你是养宠物了是吧?没事,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上些,真的,在外面买不到的。” 司野连连说不用了,就是问问,而且自己也没养宠物。 这话就不该问。 那除了人还能有什么,只剩动物了呗?他总不能问人家老板,我这兄弟是从山海经里蹦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人还是神,或是什么妖怪的,吃你家止泻药管用吗? 大黄…… 是只拉布拉多。 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它了,挺大一只,见到有客人来就高兴狂奔,许是知道主人有钱赚了吧。 狗是好狗,名字也挺……接地气的。 等程斩几乎一路扶墙出来,司野将他重新扶回床,跟他说,“还是把药喝了吧,我问白老板了,他的意思是这药的药效对天地万物都有作用。” 只能这么理解了。 这话听得程斩更质疑了,就算太上老君丹炉里的药还不适合寻常人吃呢,这药怎么这么厉害? “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一直拉好受啊?” 程斩也是被折磨得够呛,靠在那跟个半死之人似的,这感觉太难受了,还不如谁来给他一刀子。 想了想,还是决定喝吧,喝不好也喝不坏吧。 虽然是这么想,可一闻那药味实在是恶心。司野这次没惯着他,他刚要扭脸,司野一个伸手掐住程斩的脸,拇指和食指一用力,强迫打开他的嘴,紧跟着一杯药生猛灌下去。 程斩是拉到半分力气都没了,就生生承受着喝下难闻的药。 喝完差点吐了。 司野一杯温水又跟上,程斩觉得嘴里的药味才稍稍散了些。 喝完,程斩又瘫回床上。 司野没离开床边,观察程斩的情况。程斩指着他,“我要是……吃坏了,就没人帮你……” 说不下去了。 一说话还有药味,然后就反胃。 司野示意他稍安勿躁,“你放心吧,我想了想,这普通人都能喝,你的体质都好过普通人,喝了肯定没问题。” 程斩不想搭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他喝了。 太难喝了,还不是单纯的苦,有股子腥气,外加咸味,就是无法描述的令人作呕的口感。 司野凑近他,“哎程斩,你的脸色稍微好点了啊。” “滚。”程斩把脸扭一边。 神药都没这么快。 司野见他病秧子的模样就想笑,真是我见犹怜啊。 伸手强行扳过他的脸,“我说真的,你肚子还疼吗?” 肚子…… 程斩倒是觉得没那么明显了,但还是决定不理他。 司野见他也不像是再急着去洗手间的样,多少放心了。松手,起了身,然后二话没说上前来脱程斩衣服。 程斩条件反射的控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司野瞧了瞧他的手,笑了,有点力气了啊。“你衣服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吗?换一件。” 第65章 我都没这么伺候自己过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动作也没闲着,轻而易举就拨开程斩的手,直接扯着他的衣服,从下到上一扯,衣服就被司野囫囵个给扒下来了。 程斩呢,平时挺傲气一男的,现如今几趟洗手间下来身上是半点劲都没有,就任由着司野的为非作歹。 整个人靠在那,脱衣服脱的头发都乱糟糟的,脸白归白,但相比刚刚已经强太多了。 司野手拿着他的衣服,笑看着他。 这个程斩呢,是个挺有意思的存在。 平时不苟言笑,冷淡清傲的,总是有股子疏离感,可恰恰还长了张俊脸,再加上颀长的身材,就平添了禁欲感。 捉巫灵的时候却表现出了令人后背泛凉的狠辣,那用合虚血凝成的匕首,它所散发出冷冽的光就恰似程斩的眼神,似瓦上寒霜。 但是,一病了呢…… 司野就觉得,嗯,格外可爱啊。 跟上次中了刀子还不一样,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能他很清楚能够痊愈,整个事态还在掌控之中,所以除了虚弱也没什么。 今天,这十足的病态里多了不少情绪。 现在看来,解决拉肚子的情况是在程斩的能力范围之外了,所以这不可控所引发的挫败感极为明显,与此同时还带着最后的倔强。 例如不想喝药,再例如此时此刻,当衣服被司野扒光时,身体明明很虚弱,还拿眼睛瞪着他。 见司野的视线从他上身往下移时,程斩忍无可忍了,“我裤子没湿!” 司野笑得纯心故意,“哦,知道了。但,谁能保证呢?” 这话程斩没明白。 但司野明显也没打算跟他解释,转身进了洗手间。 之后,程斩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起药效了,总之没再闹肚子。 但睡得不是很踏实。 总觉得像是置身海里似的,然后再从海里走出来,浑身上下湿哒哒的难受得很,喉咙又干得要命,跟冒烟了似的。 又觉得热。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似的。 眼睛想睁还睁不开。 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些声音,喧哗的、呐喊的,还有战马的嘶吼。 那些个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如数钻进程斩的梦里,多舛而艰难。那是一场持续了太久的战争,神文明的撕裂和人文明的崛起。 他是被人唤醒的,那人匿在耀眼的光里,跟他说,程斩,你从今以后的任务就是要封印巫灵。 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叫程斩,也知道自己醒来的任务是什么。 他问那人,为什么是我去封印巫灵?那些神族呢?他们是巫族的信仰啊。 那人的语气很低很沉,告诉他,神族已死,人的信仰不再,巫族失去了依仗被出卖,所以化作巫灵会报复世间。 他不解,那是人的自作自受,又何必封印巫灵。 那人说,你记住,世间有恶就有善,为了世间善的火种,巫灵也必须要封印。世间轮回有章法,一切都有因果。 梦里的画面一转。 有张女人脸婉约漂亮,她在跳舞,观看她跳舞的男子各个面露惊艳之色。她身穿宽袍长裙,整个人轻盈体态。 紧跟着几道匕首穿空而来,女人被钉在高悬的大鼓上,红光萦绕,符咒乍现。 周围人吓得跑的跑窜的窜,惊叫声、桌椅被翻倒的声响混成一片。女人痛苦嘶吼,最后第七把匕首狠狠穿过她的印堂。 血流了一地…… 程斩额头上是豆大的汗。 后半夜的时候,司野基本上都在照顾程斩了。 程斩发烧了。 刚开始就是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的,司野当时没睡熟,就听见程斩在喃喃:为什么是我? 声音低低的。 等他坐到程斩床边,伸手一摸,发烧了! 也许跟喝药有关。 当时司野是短了一句话的,白老板说这寨子里的草药药劲大,虽说能止住腹泻,但如果腹泻严重的话,止住的同时也会发高烧。 司野拿药的时候心里也没底,虽说发烧不见得是坏事,可一旦真烧严重了怎么办?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但白老板给他打了定心针,说不会怎么样,烧退了就完全好了,不用紧张。 就是照顾发烧的人会辛苦些。 司野觉得,如果程斩是个普通人的话可能还没那么麻烦。刚开始司野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发烧,他说胡话前,司野摸过他的头,就是温温热而已。 那就是体温正常呗,而且人在睡觉的时候体温稍微高上那么一点也正常。 可直到程斩说了胡话,甚至将自己的裤子都给踢了,司野再一摸他的头,体温比刚才能高上一点。 再把他的身子一番,床褥都被他的汗给打湿了。 这才恍悟,其实程斩早就发烧了。 程斩的体温比正常人要低很多,平时他的手都是凉的,那才是他正常的温度。现在身上温热,对于寻常人来说就是正常温度,但对于程斩来讲,那就受不了了。 司野懊恼,关于这点他怎么没提前想到呢。 这程斩真就跟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司野最先是将毛巾打湿了给他擦汗,额头上的,身体上的。 一遍又一遍的,按照白老板说的方式方法按照退高烧的方位去擦。然后跟他说,出汗了是好事。 司野刚开始也觉得发烧了,只要出汗就是在退烧。 但这程斩汗出得也太多了。 这边擦完,不到半分钟又是一身汗。看得出程斩挺难受的,两眉皱紧,嘴唇都意外成了粉红色。 司野哪照顾过病人呢?别管是他自己,还是这身子骨的前任主人。而且大半夜的也找不到医生,跟白老板说? 万一再弄些草药呢? 司野只能上网查,但查来查去的还是那个问题,所有的先方式方法可能对正常的人管用,程斩这体质…… 房间的灯是开着的,虽说没全屋大亮吧,但观察程斩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网络上查询无果,司野放下手机,再打算用湿毛巾给程斩搽身体时,却见他身上的血管似乎在凸起。 像是胳膊上的,脖颈处的…… 司野一愣,视线顺势看下去,程斩的胸口处竟也能隐隐瞧见凸起的纹路,大腿上的血管也挺明显。 这倒是其次,重点是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在奔流急速,因为血管起伏得挺厉害。 司野也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用手上毛巾去压程斩的大动脉,压下去的时候,就觉得捂住的部分似乎消停了。 他如法炮制,被毛巾擦过的地方,血管的起伏就没那么大了。 可也就能稳当个几分钟吧,又开始起伏不定的,乍一看就像是他体内钻了虫子似的来回游走。 司野还想用湿毛巾去擦,但毛巾凉了,他转身打了温水,浸湿了毛巾继续去擦。可这次没有效果,血管起伏的频率似乎更大了。 这…… 怎么不管用了? 司野看了看程斩,又看了看手里的毛巾,想了想,去了洗手间直接接冷水浸毛巾。再折回来给他擦了身体,竟意外的管用! 就见起伏不定的血管倏然平静了下来,好像是得到了控制似的。 司野见状,心里有底了。 开始从头到脚给程斩擦了个遍,边擦还边想,我都没这么伺候自己过! 程斩似乎安稳了。 不听话的血管也消停了。 司野若有所思,好像找到了能让他退烧的办法了。但他还不敢下定论,就坐床头等,时不时监测程斩的体温。 就这样过了能有个二十多分钟,程斩又开始冒汗,血管也跟之前似的活跃起来。 这次司野没再犹豫,将程斩生生搀扶起来,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浴缸,还不小呢。 不像其他的客栈那么节省面积,浴室也挺大,而且也都是落地窗。现在窗外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什么,但司野还是将帘子放下了。 因为浴缸就挨着窗子,想来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边泡澡边欣赏美景吧。 直接把程斩扔浴缸里了。 十多分钟前,司野在浴缸里放好了水,冰凉的水。所以把程斩推下去的瞬间,他又有先见之明地扯住了程斩的胳膊,避免他一头栽下去呛死。 结果,自己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遍。 忍吧。 谁让有求于人呢。 好不容易把程斩扶起来,靠坐着浴缸,并在他脑后垫高毛巾,方便他躺靠着。再这么一看,浴缸是大,但架不住程斩这双大长腿,躺坐在浴缸里正合适,不会滑到水里去。 司野观察了一下。 程斩身上的血管又都瞬间恢复正常了,跟平常无异,看不出来。而他的体温在渐渐转凉,司野觉得,这次他算是瞎猫碰死耗子碰对了。 对于正常人退烧来说,都是用温水擦身体,当时白老板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不能用冷水啊,也别让他着凉,出汗就是在退烧,一旦凉着了就不好了。 可程斩哪是正常人呢? 之前用温水总是汗流不止,甚至还引发他的血流异常,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吧,但他真是担忧万一血管爆了呢。 当时拿毛巾去擦的时候也没顾得上毛巾是凉的,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里的水可真凉啊,司野其实也担心能不能激到程斩。但瞧着他泡在水里挺安稳的,紧皱的眉心也舒展开了,呼吸也顺畅了。 管用就行。 司野觉得浑身难受极了,他可没觉得被冷水浇了一身能多舒服。起身想出去换衣服,转念一想,靠,都是爷们的,脱衣服跟个姑娘家似的避着没必要。 于是,利落地将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全都脱了。 第66章 我又不是雪糕 这个期间,程斩就悠悠转醒了。 算不上意识有多清醒吧,但总能隐隐约约看见点。迷迷糊糊中他在想,好像是司野呢? 但脱衣服干什么? 浴室没开明灯,灯光柔和朦胧的。程斩脑子不大清楚,但就那么一眼瞥过去,心里挺随意地就攀升起一个念头:身材不错啊。 许是之前出汗出得太多了,体力耗了不少。 现下程斩泡在冰冷的水里竟是舒服了不少,翻江倒海的灼烧感也没了。舒坦得很,整个人也就犯懒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挺久,但也许也就没几分钟。程斩听见了水声,似远似近的。 他整个人趴在浴缸里,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深千尺的寒潭,他泡在其中,头顶是飞流而下的瀑布,宽似银河般。瀑布落下来砸在岩石上又能激起万般水花。 潭水清澈,他置身其中还能随手捉来不少鱼。最开始捉鱼就是觉得好玩,尤其是瞧着鱼儿气得乱转乱游时他更是开心。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鱼啊捉上来架在火上烤,吃起来味道很好。于是,他就学着那人生起了火,竹竿穿过鱼身,头一次烤的不好,全都烤坏了,黑糊糊的,吃起来挺苦。 但那人烤得不错,他试着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很美。 那时候他在想,能把鱼烤好了也挺厉害的。 那人就是姜周。 亚麻色的头发,很长,都能长至拖地。程斩有时候在想,那么长的头发捉起鱼来方便吗? 但她很轻松地就能捉到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往潭边一站,鱼总会冲她而来。她的头发就跟手指一样灵活,锁定目标,头发就如绳索似的将鱼缠了个瓷实。 姜周说,我是搜灵人,所以能吸引天地万物的灵。 吃鱼的时候,姜周就会问他,“你知道陆吾吗?见过陆吾吗?” 他便说,“我从大荒而来,陆吾在西山,他是昆仑的山神,我怎么能见过他呢?” 姜周的眼神会变得悲凉,她说,“他失踪了,听说早就离开了昆仑。程斩,你说他还在这天地间活着吗?” 那时候的程斩并不通人情,便说,“诸神之战,神已死,这天地间不会再有神了。” 姜周不可思议问他,“神怎么会死?” 其实程斩也不明白神为什么会死,那么高高在上的神,存活了千秋万代,怎么就不复存在了呢? 他只能回答自己听到的答案,“因为人不再信任神,他们失去了对神的信仰,所以神就不在了。” 姜周就变得更加悲伤,就哭了。哭得厉害的时候,潭水里的鱼都在水面上乱飞乱蹦,程斩就将竹子削成的刀子利落掷过去,那一条条大肥鱼就成了囊中之物。 他烤了一条又一条,手艺愈发不错。他也由最开始一口不吃到偶尔吃上两三口,再到最后能吃完整条鱼。 姜周哭着问他,“你不是不吃东西吗?” 程斩说,“我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寒潭的鱼他就觉得挺好吃的,比那些巫灵的气味好多了。于是他就想出个办法来,每次见着姜周,他不想费力气了,就刺激她哭。 比方说—— “神都死了,陆吾肯定不在了。” “我去过昆仑,现在都被白雪覆盖了,跟从前不一样了,周围有了人的痕迹。” “陆吾如果还活着你能感受的到吧,你是搜灵人,连你都找不到他,那就是元神祭天了。” 那段时间里,程斩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条鱼…… 后来,姜周再来找他的时候就不哭了,任程斩怎么刺激,她都不哭。她说,“程斩,你说神已经死了,我不信。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还会有神,有善念的地方也一定还会有神。” 程斩叹气,“姜周,你有走出过这个山吗?” 姜周摇头,“我听说陆吾会来这里,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他,等了好久了。” “那你真该走出去看看。”程斩觉得她挺可怜,但说的话不遮着藏着,“你到外面就能看到战争,看到氏族的瓦解,看到这天地间充斥着恶、好斗、善妒等等情绪。人的秩序开始形成,上古的痕迹逐渐消失。所以,神死了就是死了。” 但这番话竟没气哭姜周,她说,“那我就一直等,我就是相信上古的力量还在,信仰的力量还在。” 程斩又是一声叹,末了跟她说,“说实话,你见过陆吾吗?你真相信他的存在?他只是我们口口相传的神。” 虽然他也听说过陆吾很多事,但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姜周却挺认真,“当然!我见过他!” …… 程斩迷迷糊糊睁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姜周的那句:我见过他!程斩,不要因为你没见过你就否认他的存在! 语气还挺不客气。 那时候的姜周,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啊。 意识这时候清醒了不少。 这才发现自己竟泡在浴缸里的。 肚子舒服了不少,整个人也清爽得很,就是……浴缸里的水有些温了。他受不了这温度,明智地选择出浴缸。 偌大的浴室,功能区分得挺细致。 浴缸单独一个区域,之后是干湿分离,还有专门的淋浴间。 于是,程斩想都没想直接拉了淋浴间的门。 再于是,看见了一副充满年轻朝气、肌肉流畅的身子骨,身子骨上还挂着沐浴液。 程斩是没料到,愣住了。 而司野呢,他是更没料到。想着浑身湿哒哒的难受,换衣服前正好进来冲一下。 冲澡的时候他在想,得快点冲,毕竟还有个在浴缸里泡着的呢。后来转念一想,程斩在浴缸里的状态看着挺稳定的,应该不会出事,于是就放缓了速度,好好冲个澡。 这一好好冲,不想竟出这种状况。 程斩先反应过来,转身要走。司野紧跟着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进都进来了,一起吧,矫情什么?” 司野想得简单,这淋浴间的面积够大,而且他也快完事了。程斩能醒是好事,但毕竟算是病了一场,在他眼皮子底下冲个澡他还放心。 程斩是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俩大老爷们在淋浴间里拉拉扯扯的。再加上淋浴间里热气氤氲的,他皱眉,“我不冲了,放手。” 还拿捏上了呢,司野心想。 也没放手,一个用劲把程斩给扯了进来。程斩醒是醒了,但力气还没太恢复,一个寸劲就被这么拉进来了。 司野还嗤笑呢,“我都没嫌弃你是个男的,你倒好,还扭扭捏捏的。” 程斩站在花洒旁,有那么一股子冲动,真想几把匕首过去把眼前这个笑得挺嚣张的野小子给收拾了。 但转念还是忍了。 司野却不减嚣张的—— “还不冲?等着我帮你搓澡吗斩哥?” 程斩可被他烦死了。 升上来的念头就是直接推门出去,但瞧着司野那张笑得挺欠揍的脸就改了主意:凭什么他出去?他还是个病人呢。 再加上,真就这么出去了,这个浑小子还不定日后怎么说他矫情呢。 行啊,冲就冲。 可别怪他。 紧跟着程斩一抬手,将温度阀调到最低。 花洒喷下来的水立刻转凉。 雪山下的水啊,那凉起来可真就是透心凉。关于这点,司野在给程斩放洗澡水的时候就领教了。 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手指头泡在里面很快就能麻了那种。 现在,这般凉到刺骨的水打在司野身上,刺激得他嗷的一声! “程斩!你特么有病啊!” 程斩站在花洒底下,叉着腰,不紧不慢地回他,“是,我是刚病了一场,你忘了?” 水珠打在他的肩膀上,散下不少水雾和水珠,溅在司野身上都能激他一身鸡皮疙瘩。他往后退了两步,横眉冷对的。 “你吧,身子骨弱,得多冲冷水澡,会增强体质。”程斩倒是笑了,眉眼舒展时有气死人不偿命的从容。 这次轮到司野想出去了。 但浑身是浴液。 用浴缸吧,十有八九还得放水,也挺折腾。也不是他冲不了冷水澡,关键是,这水太凉了,能刺进人骨子里的那种。 挣扎啊,纠结啊,最后司野决定先保命为主。 脚底抹油想走。 结果,程斩快他一步,往他面前一挡。 也没等司野有任何反应,这次轮到他猛地扣住司野的手腕,往花洒那一推。司野已经做好了刺骨的准备,结果,没预想的冰凉。 程斩已经调了水温,温热的,不至于太冰冷,也不会起氤氲。 这温度对司野来说很舒服,但明显的,不适合程斩。 所以程斩又转为没好气了—— “赶紧冲!还等我给你搓澡啊!” …… 这么一折腾下来,都快到公鸡打鸣的时候了。 司野回到床上,心想着,幸好天一亮要扩充物资,不马上入山,要不然真顶个熊猫眼也是要命。 他翻了个身,冲着程斩那边说,“你需要夏眠吗?你这体质要是到了酷暑该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程斩无语了,都懒得跟他面对面。 一翻身,背对着司野,甩了句—— “我又不是雪糕!” 第67章 阿野 翌日是个大晴天。 司野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等打开窗帘看向窗外时,才终于明白这个客栈为什么叫见山了。 一整面落地窗,所以一眼望出去视野十分宽阔。雪山脚下的村寨,见山客栈又处于高位,远处巍峨的雪山就清晰可见。 阳光甚好,落在那山尖上都能勾勒出一道道的金边,散发光芒。最遥端的山脉上隐隐可见白光,海拔最高的地方仍旧覆盖着雪。 昨晚吃饭的时候,白老板没少跟他俩普及哈巴雪山的情况。从村寨到顶峰这一路上会经历各种风景,如森林、草甸、针叶林、花海等,最后抵达雪山时会有种误觉,像是自己已经走了一个四季似的。 但可惜啊…… 白老板得知他们不往顶峰去,挺替他们惋惜的。他们要去的路白老板知道,所以觉得他们会少看不少风景。 程斩和司野倒不觉惋惜,他们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攀雪山的。再说了,人间风景那么多,真要是论遗憾哪能论得过来呢? 然而司野站在窗前,遥望雪山时心里也是震撼。之前他不大理解那些穿越者,好好的生活不享受,非得去寒苦之地受罪,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现在他有点理解他们了。 那是一种力量。 是对天地间向往的力量,是人追求精神世界的力量。 房门推开了,是程斩。 他起得比司野早,起来后也没打扰司野,而是独自下了楼,去筹备入山的物资和整理装备。 见程斩进来了,司野朝着他猛挥手,“你快过来看。” 程斩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 仍旧,一脸平静。 看什么? 司野两眼里都是光,扭头一瞧程斩的脸,就跟无风的湖面似的,诧异,“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程斩一头雾水的。 司野下巴朝外面一扬,“雪山啊!连绵不绝的你看不见?” “看见了,然后呢?”程斩实在没明白,就一个雪山嘛,激动什么?它不就是一直在那吗,又不是突然间出现的。 再说了,入的不就是眼前这座雪山吗? 司野瞧着程斩那般模样,着实是无语了,“然后,你不觉得它很壮观吗?” 这人是榆木啊? 程斩经司野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他一大早跟打了鸡血的原因。但他的反应还是没司野期待的那般激动。 很风平浪静地说,“雪山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一句话怼得司野真是…… 最后只能说,“你是缺了双发现美的眼睛。” 白瞎这么帅了。 程斩没恼,反倒笑了,“美吗?如果你见过最美的,其他的也就是将就了。” 这话让司野好奇了,追问哪里最美。 程斩轻叹一声,“上古昆仑。” 神之居所。 那年他去到昆仑,就恰似悬浮于天地之间。顶峰几乎能够参天,终日祥云环绕。入山就可见郁郁葱葱,那一草一木吸取的都是日月精华,圣光雨露,长势优美。又能闻古琴声声,似天籁。 于昆仑之上可见七彩光,耀眼祥和,连飞鸟经过都忍不住驻足。 后来他又去昆仑。 那些个荣耀已不再,他感受不到神的存在。一座神灵之脉坠入人间,顶峰上缠绕着的不再是七彩祥云,而是终日皑皑白雪。 渐渐地,白雪覆盖了整座山脉。 “然后呢?”司野问。 程斩看着窗外的雪山,目光悠远得很。他说,“山脉在不断下沉并且坍塌,最后成了寻常可见的山峰。阿野,山可参天这个词是有的,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哪怕现如今的昆仑,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昆仑。” 就算他所在的大荒,那些山脉都高耸如云梯,真正的巍峨险峻。 司野一怔,心底翻腾起不知名的滋味来。 许是这是程斩第一次叫他阿野,许是程斩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低缓深沉。司野在这一刻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寂寥和悲凉想。 是这样吗。 而司野也明白程斩看见眼前这座雪山不惊讶的原因了,这就好比有人见过摩天高楼,再让他去看乡间别墅一样,虽然各有风情,但不足以震撼了。 …… 白老板仗义得很,虽然程斩一个劲婉拒,但他还是备了充足的物资给他们。 与此同时,入山的装备也凑得七七八八了。 吃得尽量都选好带的,不占地方并且能饱腹的。白老板说,现在山上的动物不能打了,不像是从前还能猎个野味啥的。 但是能经过溪水,有溪水的地方就会有鱼,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蜂巢。 “就不知道你俩能不能抓到鱼,要是再晚个两三个月进山就更好了,能挖到菌子呢。” 然后这一切遇见的前提都是在正常路线上,也就是从村寨到顶峰这条明确的主线,不包括旁支,而司野和程斩所去的地方,白老板从来没走过。 各样物资和装备反复盘点,就这样晃眼到了中午。 程斩和司野在客栈里简单吃了点,就到哈巴村寨里逛了逛。 除了见山客栈,村寨里还有其他客栈,分布得挺散。在村寨里溜达的也不止是司野和程斩两个,有不少散客,从穿着打扮上看都是要攀雪山的。 寨子里的建筑都偏纳西风格,有的寨民在自家门口摆了摊,全都是些手工艺的小玩意,挺具有当地特色的,会吸引些游客去购买。 司野在一个摊位前站住了脚。 其实说是摊位,实则就是摆了张木桌子。桌子不大,也就一米来长,年头挺久的了,都看不出原木色,上头包了一层厚厚的浆。 铺了个藏红色布面,上头摆着几个小玩意。 其中有两条吊坠,乌突突的,但又露着白,像极了老物件。乍一看像是无事牌,但牌面有雕刻,最中间像是星辰,星辰下有类似花纹的东西,最惹眼的当属星辰右上角的眼睛,栩栩如生。 司野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图案的含义来,便问卖家。 卖家是个上了岁数的妇女,很明显摊位上摆着的那些东西都不是她主要卖的。她在编东西呢,用上好的藤条编了各种各样的收纳盒、小筐子小篮子的,手很巧。 闻言司野的话,她抬眼瞧了瞧,哦了一声,“老藏银的,挺有年头的了。上面的图案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图腾信仰什么的吧。” 果然就是主要卖手工编织的工艺品,其他的都是浮云。 司野挺喜欢,正好也有两条,就一起打包了。卖家实在,都没要高价,用她的话说就是,我都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所以价格差不多就行了。 还真是挺便宜的,最起码这雕刻手艺很重工,加上是一整块的藏银,带着一条原色皮绳。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吧,但着实是老物件了。 临走前司野还慷慨了一回,买了不少小篮子筐子,说给白老板当回礼。 往回走时,司野将另一条坠子挂程斩脖子上。 程斩不爱戴首饰,表现的十分不耐烦,想摘掉,被司野说了一通,“你说说看,千里迢迢的,咱俩往人摊位上一站,还恰巧就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坠子,这不叫缘分叫什么?” 这逻辑程斩实在无法理解。 能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说不准就是批量生产,连独一无二都算不上。 但也就任由坠子在脖子上挂着了,反正,当个摆设吧。 快折回客栈的时候有家茶铺子,唯一的那么一家,离村寨的中心有点远。老板是个男的,他说自己四十刚出头,但瞧着那张风吹日晒的脸,足足像是老了十多岁。 茶铺子不大,也挺简陋的,就是在屋子前搭了个遮棚,遮棚下就只有两张木桌子,长条木椅环绕四周。 桌子上铺着纳西风的桌布,粗陶的茶具。 卖的是山茶和滇红,山茶更像是一种散茶,用当地的花草晒制。另一桌坐满了,都是游客,他们喝的就是散茶。 司野跟风,也点了一壶散茶。滇红他倒是不稀奇了,从香格里拉喝到见山客栈的。 散茶就是用当地的陶罐子泡的,不讲究什么茶道,抓一把散茶扔陶罐子里,直接倒上开水,往桌上一放,再摆上两只茶杯,免费续水。 这豪爽直接的劲司野倒是喜欢。 等茶泡开的功夫,就听那桌人在聊天。听着聊天内容是两拨人。一拨人打算明天登山,一拨人是刚从雪山上下来,回哈巴村这歇好脚就撤了。 没登山的跟登过山的请教经验,几人聊得都挺专业的。 直到有人突然说了句,“你们到了大本营之后切记,一定要走开发好的路线,别走旁支。” 旁人问,“怎么了?” 许是话题转到这方面大家都有点紧张,那桌的气氛突然就安静下来。 司野和程斩最开始没关注那桌具体聊什么,无非就是一群热爱登山者在相互讨论哪条路线上顶峰更容易,哪个设备更专业等等。 直到那头没动静了,又提到了山的旁支。 程斩不动声色地朝那桌看了一眼,司野也竖耳倾听。 就听那人的语气有些迟疑,然后支吾了半天,说了句,“有点不正常,挺……邪气的。” 第68章 多了一个人 但凡在路上的,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些离奇遭遇,不管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因为某种惊吓情绪导致的主观判断,总之,路上的奇闻总归不少。 所以那人的话一出,其他人都跃跃欲试的,猎奇大过惊吓。许是那人瞧出这些人的心思来,开口时声音挺严肃的,“我没在跟你们开玩笑,真是我亲身经历,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我都能出一身冷汗。” 见状,大家都沉静下来了。 稍许有人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司野和程斩在这边,也不动声色地等着听。可最终那人没具体描述,就是跟大家说,“我没有吓唬大家的意思,所以也不想再提那件事。大家在路上相逢就是缘分,我是下山的人,就是给还没上山的提个醒,一定要走既定路线,尤其是到了大本营之后,一定要听向导的安排。” 他说了两次“一定”,做了十分的强调,听得旁人都倍感压力。但大家也都是识趣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彼此不熟悉,也不便强迫着人说,因此这个话题似乎就要搁浅了。 程斩看了司野一眼。 司野明白他的心思,而且哪怕程斩不看他这一眼,他也打算有所行动了。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朝着那桌过去。 一伙人正思忖着聊其他话题活跃气氛,还有个别的想撤了,不想就见一年轻小伙子主动往空位上一坐,茶杯往桌上一放,笑说,“相逢都是缘分,讨杯茶喝。” 在座大多数都认出他刚才坐对面。 主要是那俩人的气质和长相出众,整个茶铺就两张桌子,大家不注意到他俩都难。其中一人抻头朝程斩那边看了一眼,问司野,“你同伴不过来?” 说话的同时,身边人就给司野倒了茶。 司野接过茶,笑说,“他腼腆,不擅交际。” 众人恍悟。 程斩是背对着大家而坐,所以这桌人看不到他的神情,见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茶,也不见转身来回应大家,也就相信了司野。 司野长得帅,还健谈,这样的人不会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才一杯茶下肚,桌上的气氛就又活跃起来了,而两杯茶下肚后,大家就畅所欲言了。 于是,司野直切重点—— “这位大哥贵姓?”他看向刚才讲故事讲了一半的那人。 那人说,“免贵姓王。” “王哥,我刚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你刚刚说在山脉偏支遇上了点邪气事?”司野问。 王哥看样子三十刚出头吧,从穿着和皮肤的黝黑程度来看那是常年走户外的主儿。闻言这话后他叹气,“是,所以你要登山的话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定要听向导的话。” 其实其他人也都好奇,只是出于礼貌没法追问。 但司野偏偏成了那个不识趣的,“王哥你跟大家伙说说呗,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王哥连连摆手,“晦气晦气,在座的还有没登山的呢,说这种事不好。” 其实这种心理也正常,毕竟大家出门在外的,讲究的就是一团和气,谁都不想碰上或听到糟心的事。 然而司野以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对啊,就是因为还有没登山的,所以王哥你更得说说了,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见对方眉间迟疑,司野又补上了句,“像是我吧,这是第一次来哈巴,雪山这么大我还想多转转多看看呢,不是一山四季吗。” “小兄弟,你可别瞎走,暂且不说有没有危险,上头海拔高,你乱走的话万一高反严重都很麻烦。”王哥说到。 司野接话接的自然,“高反什么的我倒不怕,我这个人肺活量没那么大。我只怕头一回来什么都不清楚,走了不该走的路那就麻烦了,所以王哥,你就说说吧,就当给我提个醒。” 王哥听了这话后,又是迟疑半天,环视大家,“你们……真想听啊?” “听啊!” “当然了。” “讲讲吧。” 王哥又是一声叹,“行吧,既然你们都想听,那我就讲讲吧。” 看得出他也不是故弄玄虚,之前之所以不想讲也的确像他自己说的,怕忌讳。 话说这王哥是醉心于户外,尤其是征服雪山,在来哈巴雪山之前,他已经去过不少雪山了,今年打算歇一歇,于是乎才来了哈巴这座入门级雪山。 最开始王哥就觉得,哈巴雪山真是被人低估了,尤其是从村寨到大本营那一条路,简直就是风光无限,满眼花海、原始森林,冰层下的溪水涓涓,四季风景都能尽收眼底。 一路上到雪山,就相当于从春季走到冬季,会让人心神恍惚,总会误以为自己是在这里待了一整年。 邪气的事发生在抵达大本营之后。 当时已经天黑了,跟他同行的共十五人,大家都先到大本营集合休息吃东西。他们即将在大本营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登雪山。 向导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吃过饭一定要早休息,不能脱离既定路线,不能乱走等等。 王哥的目的只是雪山,等吃过饭后收拾收拾就打算睡了。岂料同行的一人过来找他,跟他说小刘下了大本营旁支的山坡后不见了。 登山这种事王哥向来独来独往,但在途中会结识不少聊得来的朋友,来找他的这人和不见了的小刘就是他在这趟旅途中结识的朋友。 王哥怕事情闹大,就赶忙找了向导。向导也是着急,带着王哥还有小刘的朋友,一行五人入旁支去寻人。 其实没什么不同,这是王哥跟着向导一路往深处走时的念头。 但这只是刚开始,随着深入,树木杂草开始多了,林子也开始多了,连冰雪都少了,像极了他们来时的路。 具体的还看不大清楚,因为太黑了。 幸运的是,他们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小刘。听见大家伙在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大声回应加拼命敲石头,这才跟大家汇合。 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找到小刘后向导也没多说什么,要求大家立刻回返。 王哥知道小刘,他平时是个挺爱说话的人,所以那晚找到他之后他异常沉默,这令王哥觉得挺奇怪的。 哪怕不方便说自己为什么走这条路,也会说点旁的来感谢大家。 但一行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王哥自己。 “当时就是什么感觉呢……”王哥回忆,“很压抑,很闷得慌,还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走,赶紧回大本营。” 这种情绪对于王哥来说从来没有过。 所以当时他就挺想说说话的,他便回了头看了一眼。 但也就这一眼,让王哥至今想起来都后怕。 山路很窄,再加上天黑,向导要求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队伍不要散。也就是说,他们一行六人是排着一条线的前进。 王哥是在向导的身后,向导带头,所以王哥的身后还有四位朋友,加上小刘。 小刘在掉进山坳的时候崴了脚,虽说不严重吧,但走路的速度会稍微有点影响。王哥回头看了一眼小刘,本想问他脚怎么样了。 但不经意扫到了小刘的身后…… 为了照顾小刘,他们之前是留了位朋友跟在小刘后面的,也就是说,小刘是一线队里站在倒数第二位的。 王哥的话还没问出来,就发现小刘身后有两个人。 刚开始他没当回事,想着肯定是谁走慢了就被超过,很正常。可他转过头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并且,越想越觉得后脊梁发寒。 怎么呢? 他刚才收回眼神的时候看得清楚,他跟小刘之间确确实实是隔了两个人的…… 那么,小刘身后怎么会跟着两个人? 讲到这儿,王哥喝了口茶,又搓了搓手,看来的确像他之前说得,哪怕现在再提这件事,他都心有余悸。 “你的意思是……多了一个人?”桌上其他人问了句。 王哥一点头。 对,多了一个人! 当时王哥是戴着头灯的,但也不知道是电量不够了还是说周围实在太黑,那光照出去的时候也不是锃明瓦亮。 可一行人中到底有几个人还是能看清楚的。 王哥为了证实心中疑虑,又壮着胆回头去看。这次他看得仔细,小刘身后的确跟着两个人。 他又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人数,从最后那个人往前数:1、2、3、4、5、6……7! 7个人! 王哥当时大脑嗡地一下。 再硬着头皮去看小刘身后那两人,紧跟着小刘的那人他认得,但最后那个人……就总是看不清他的脸。 好像是贴着人走似的,只能看见腿和摆动的手臂。 说到这儿,王哥看着大家伙,脸色严肃,“虽然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但我看见了他的鞋子!” 在座的都被他说得挺紧张,有人问,“穿了什么鞋子?” 王哥深吸一口气,缓缓给大家说,“穿的是布鞋,灰蹡蹡的布鞋!” 但凡登山的都有专业装备和设备,对于鞋子的选择更是讲究,所以大家脚上穿的不是登山靴就是登山鞋。 唯独跟在小刘身后最后面的那个人,穿的是双看不能什么颜色来的、手工做的粗布鞋。 第69章 你觉得像不像一个女人 在座的都在搓胳膊、抖鸡皮疙瘩,王哥虽然没多详细描述当晚看到的那人,但只凭着只鞋子就让人肝颤了。 茶铺子外明明都是艳阳天,可王哥的这番经历说出来,周遭都像是凝了冰,气温都似迅速下降。 果然是,忌讳。 尤其是对还没登山的人来说。 但司野不在乎忌不忌讳的,追问王哥,“就看见布鞋了?对方是男是女呢?” 难住王哥了,摇头,“真看不清,不知道是男是女,反正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说,“就是跟着我们的脚步,我们快那人就快,我们慢那人就慢。” 司野抓住关键,“你观察过?” 王哥叹气,“算是吧,但也没多敢怎么样。” 王哥最初在发现队伍异常后,先是来了番惊恐。但他毕竟游走户外多年,经历过的危险也不少。所以很快冷静下来了,想着有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又有可能就是个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也是个迷路的?又或者,心怀歹意? 别怪王哥会这么想,这深更半夜的,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又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那不定是什么目的呢,如果坦荡荡的,大可以大大方方跟他们打个招呼。 所以,王哥就冲着“那人很可能是坏人”的念头去了。 于是,他就突然蹲身下来,佯装在系鞋带。 后面的人也没越过他,就停了脚步等他。就这样,整个队伍都暂缓了前进。王哥抻头往后看,问小刘的脚怎么样了? 向导原本在前面走,闻言后也停了脚步,朝后看了一眼。 小刘一个劲说脚没事,又是跟大家道了一番歉。大家都纷纷说没事,人安全就好。王哥又装着去系另只鞋,趁着跟小刘说话的功夫,又去看最后面。 那人还在! 依旧陷在暗影里,唯独那个粗布鞋落在王哥的视线中。那人也没往前走,也停在那。 王哥当时后背一下就冒冷汗了,感觉都是能瞬间打湿衣服的速度。但意外的是,脑子没懵,极端惊骇的环境下他的脑子也迅速转了几回。 不是坏人。 否则他们几个这么说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反应,哪怕是坏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赶紧逃走。 那么,就有可能不是人了? 如此,王哥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不清楚别人有没有发现异常,如果他真就是走到最后去看个明白,万一真是什么东西怎么办?那其他人估计也会吓得要命,还能不能顺利走出去那就不一定了。 王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的时候冲着最后那位队友说了句,“你搀着点小刘吧。” 这么说有两个目的。 一则是,那人闻言后就上前搀扶小刘了,王哥借机看了一眼,那个粗布鞋真就是像贴在队友后背似的,不管怎么移动,脸就是看不清; 二则,他想的是,如果真是不干净的东西,那名队友一直走在最后也挺危险,跟小刘相互扶持而走还有个照应。 司野听到这,不解,“为什么不调整一下队形?或者,你可以走最后边。” 他的意思挺简单,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跟着他们,王哥直接绕到最后面看一眼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来得及看王哥的反应呢,就听程斩在那边低笑一声,司野正好跟他背对背坐着,所以听得特别清楚。 还纳闷呢,这有什么好笑的?他问的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这时就见王哥挺是别别扭扭地说,“我其实……也害怕。” 司野恍悟,也明白程斩低笑的原因了。 而桌上其他人都纷纷附和的,“换成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害怕。” 换言之,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司野则心想,那也未必,换成我和程斩就不会害怕。 “后来我们就走出来了。”王哥接着说,“等回了大本营后,小刘才跟我们说,他不是无缘无故掉进山坳里的。” 说到底小刘也有不少户外经验了,所以不会像新人似的不管不顾去冒险。小刘跟王哥他们表示,当时他是觉得大本营里有点闷,又睡不着,于是就到外面透透空气。 也就待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小刘就隐约觉得不远处像是有什么东西。他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个人。 就站在旁支的岔口,隐隐约约的,手电筒的光源照不到那么远,但能确定就是人,然后朝着深处走去。 小刘第一念头就是大本营的人,因为这么晚了,又是在这个地方,肯定都是跟着要登山的。小刘也是好心,生怕那人是迷路了或者纯粹出于好奇,他便喊着那人并朝着深处追去。 也是奇怪,小刘觉得明明那人就在前方不远,但怎么追都追不上。追着追着他突然就不追了,因为他冷不丁有个想法闪过大脑:万一他撞见的不是人呢? 而这个时候小刘也发现,自己离大本营太远了。他开始往回走,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越走越害怕,小刘表示说,这种害怕是前所未有的。 他硬着头皮用卫星电话给队友打电话,也不知道算不算求救,总之联系上后跟那边说,他大概是在什么方位。 通完电话,他继续往前走,不想就直接摔进山坳里了。说是山坳,但爬上去并不容易,他又没带什么工具,卫星电话也摔坏了。 当时小刘在讲他那段经历的时候,同行的队友都挺紧张的,而且也纷纷表示说,那一片的气氛很诡异,压得很,都不想说话,就只想赶路。 王哥闻言这话才明白,原来当时不是只有他才有这个感觉。 因为当时也是太晚了,向导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别耽误了天亮登山的体力。就这样,这件事谁都没再提了。 讲到这儿,司野问王哥,“那个神秘人呢?回了大本营之后就没再见着?” 王哥表示说,那人没跟着一起回大本营,好像是到了岔路口就再也没见着那人。 “之后呢?还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司野又问。 王哥摇头。 就像是个插曲似的,等他们下了雪山回到村寨,也再没发生异常的事。 “但后来向导单独找了我。”王哥说。 是在下山歇息的时候,向导将王哥拉到一边,也没绕弯子,直接问他,找到小刘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当时回大本营之后,王哥始终没跟大家伙说自己看见了什么,一来是太晚了,二来不想给大家造成心理负担。 所以见向导这么问,王哥条件反射问他,“你也看见了?” 向导目光挺严肃的,点头,说看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其实就在王哥蹲身佯装系鞋带的时候,向导也回头了,然后也看到了最后面的异常。向导又说,“我估计除了咱俩其他人也看见了,只要是当时回头说话的。” 关于这点无法判断了。 总不能挨个去问吧,也没什么意义。其他人没说,要么就是压根没看见,要么就像他的心理一样,不想说。 司野又甩出问题,“向导跟你看见的一样吗?” 王哥觉得这小伙子问题还挺多的,表现得格外感兴趣呢,但既然答应大家说这件事,那也就知无不言了。 他点头说,我俩对了一下,大致都差不多。 重点就在粗布鞋上了。 “王哥,现在让再仔细回想一下,多出来的那个人,你觉得像不像一个女人?上了年龄的那种?”司野冷不丁开口。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导致在座的各位又起了鸡皮疙瘩,有人说,“妈呀,山野老太太吗?更吓人啊。” 的确,吓人。 还有人说,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大半夜的要真是个人的话,哪能不吱声啊? 但王哥还真是认真去想了,司野也没理会人云亦云,就盯着王哥的神情。良久后,王哥才开口,“其实让你这么一说,我再仔细去回忆的话,还真挺像个上了年龄的女人,虽然看不清脸,但从整体的体态上给人的感觉是上了年龄的,那双鞋……” 他又是迟疑片刻,嗯了一声,“现在想想,还真就是双女人穿的布鞋,男人穿的没那么小啊。” …… “十有八九就是秦三嫂。” 等司野和程斩回了见山客栈后,两人择了安静的一处位置欣赏风景,实则在商讨今天的所见所闻。 王哥那桌很快就撤了,临走前王哥还千叮咛万嘱咐司野,千万别脱离大部队。 许是觉得他对旁支的事太过好奇了吧。 只剩他们一桌时,司野又去问茶铺子老板,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说过离奇的事。茶铺子老板连连摆手的,说来往的客人都是玩家,讲的很多话他都听不懂,所以一般来说他也不去刻意听。 但司野就认定了是秦三嫂。 回客栈的途中他就说了一遍这样的话,回到客栈,又重复了一遍。这期间程斩没表态,从他神情里也看不出是否定还是肯定。 白老板忙完后见着他俩了,走了过来问长问短的,主要是怕他们上山的物资不够之类。程斩倒是主动,拉过来一把椅子,对白老板说,“白哥,您先坐,咱们聊会天。” 第70章 驼驼 白老板有点受宠若惊了,源于程斩的主动。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能看出程斩淡泊的性子,平时很少说话。倒是司野时常做他的嘴替,阳光活跃,很擅于跟人打交道。 白老板坐了下来,程斩又让他感动了一把,主动给他倒了茶。但与此同时心里也在打鼓,这是要聊什么? 聊山脉旁支的事。 这次程斩自己长嘴了,都没用司野做嘴替。先是说了他和司野在外面溜达时听到的“传闻”后,才问了白老板—— “就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客栈这边有没有听到些怪异的事?” 见山客栈不小,所以容纳的游客也不少。但凡能来这的都是奔着哈巴雪山的,那说不定会听说点什么。 白哥闻言,眉间似有思考的,“怪异的事啊……” 司野在旁观察白老板的反应,心思一活,瞧这架势,说不准还真能问出点什么来。 白老板还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还真是听了那么一耳朵。” 话说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那天游客没像现在这么多。吃早餐的时候也就零星几桌,白老板在给其中一桌上牛奶的时候,就听进耳朵里一句话—— “好像就是在大本营附近啊。” 白老板当时还问了一嘴,大本营那边怎么了。 他想的是可别出什么事,因为那阵子天气不好,一旦出事上新闻了,说不定都能影响客源。 那桌人也没避开这个话题,跟他说,“我听一个队友说他登山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哭,应该就在大本营的附近。” 就这么一句话。 具体的情况谁都不了解,包括那人的队友。据队友说,那天他起得挺早,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当时天都没亮呢,于是他就听见了有人在哭。 哭声吧又不是很明显,隐隐约约的,像是从远处传来,他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另一个起床的队友叫回去了。 之后那名队友也没当回事,一路登山然后再下山,等回到客栈整理心得的时候才又想起哭声的事。 白老板说,那位客人当时也就说这些,而且也都是别人的经历,之后又没什么后续,所以我也没放心上。 想着这有人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生苦短的,各个经历不同,谁还没个伤心往事的?肯定是同行的有人心情不好,跑到别处哭去呗。 说完这话,白老板又看向他俩说,“虽然没有你们听到吓人,但我觉得啊,那条路真是轻易走不得,都没有人踩出来的路,不定有什么危险呢。” 又许是觉得自己挺多嘴,笑着补充了句,“当然,二位是高人,你们的本事肯定是旁人没有的。” 程斩没应白老板的这句赞赏,反倒追问他是什么时候听到那件事的。白老板又仔细回忆了一番,说了个时间。 程斩闻言没太多表示,只是微微点点头,而司野听到那个时间段,心里微微一动。 …… 翌日天不亮,司野和程斩就起来了。 按照约定时间,向导也到了。他没进客栈,而是蹲在外面抽了根烟。 不想白老板也早早起了床,还给他俩备了早餐,弄得两人都挺不好意思。白老板笑说,在路上,大家相识就是缘分。又跟向导交待了一番,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 司野经过这次外出经历,发现但凡在路上的人都爱说相识是缘分这类的话,但想想,人生各种际遇何尝不是这样?凡事凭缘,缘聚缘散的本就不该强求。 是吗? 他其实时常也会想这个问题,像是他自己和这副身子骨的缘分,不期而遇,于是他本来的命运就跟这身子骨前任主人的命运合二为一了。 临行前,司野将一笔钱偷偷塞进前台的抽屉里。这是他和程斩都商量好的,虽说是老关的朋友吧,但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蹭吃蹭喝蹭物资的。 就这样,一行三人从客栈出发,沿着林间路继续前行了。 从村寨到大本营这段路,司野和程斩选择了徒步。通过向导得知,这段路他们要前行将近八千米,爬升一千四百多米。 越往上走,海拔越高。 向导是个纳西族小伙子,年龄跟司野和程斩相仿,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特别爱笑,刚见面时挺腼腆,一同走了十来分钟后就熟悉了,也爱聊天了。 小伙子姓和,要司野和程斩叫他驼驼就行。最开始司野没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是一坨翔的坨,还想着这爱好挺独特啊,起这么个外号。 驼驼,力气不小,能像骆驼一样帮着游客扛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对哈巴雪山十分熟悉,有他在就很安全,就像是沙漠里遇上骆驼一样。 驼驼说这是大家送他的外号,他自己的名字太生僻怕他俩记不住。三人边入山边聊,尤其是司野,挺能侃,还跟驼驼聊起了东巴文字和东巴经、纳西族舞蹈之类。 驼驼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还挺实在的,跟司野他俩说,别看他是纳西族,但东巴文字他都不怎么认识了,不光是他,像是他这种年轻一代的都不怎么认识本族文字了。 基本都认汉字和说汉语,只有很老的那代人还留有纳西族的传统。 至于舞蹈,驼驼倒是会,还给司野和程斩展示了一段,说在丽江,那边的人几乎天天都在跳。 往上走的途中,司野和程斩还遇见了昨天在一起喝茶的那几位,大家都挺热情地打招呼。却在发现他们另找了向导后倍感惊讶,既然都是登雪山,怎么没跟大队伍走? 司野就笑说,“我哥身子骨弱,其实他登不了雪山,所以我们就在这山里转转,到了大本营就撤了。” 几人一听恍悟点头,再去看程斩,心想,长得挺好看,不怎么中用啊。 程斩没说什么,就是拿眼睛瞥了司野一下,继续赶路。 后来驼驼好奇,小声问司野,“我看你俩爬山可以啊,真不登雪山试试?你看你俩都没高反。” 没高反这种事司野也觉得奇怪,哈巴雪山有一定海拔,虽说没那么夸张吧,但途中也有不少人会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发生高反。 但司野感觉不到什么,瞧着程斩那样,也不像是有高反。 司野就说,“我呢,身体素质绝对没问题,我哥是肺活量小,没发生高反也正常。雪山就免了,我哥其实不感兴趣。” 说什么话都不忘踩上程斩一脚。 对此,程斩还是没说什么,任由司野的践踏。 驼驼是白老板找到的向导,当初跟司野和程斩说,他帮着找了个最专业的向导,能带着他们入山。 可驼驼能去的地方,都是雪山有人走过的地方,没人走的路他坚决不接。在对自然的敬畏和信仰方面,他跟这边的老代人很像,就说没人走的路那就是上天不让走,走了是对上天的大不敬,会受到神灵惩罚的。 也就是说,驼驼只能送他们到大本营,如果他们想要登雪山他也能做领队,就是不往山脉的旁支去。 对此程斩和司野没什么意见,本来他俩都不想用向导的,但白老板坚持他们也没办法。不能跟着他们入旁支也好,因为一旦真遇上危险,那岂不是害人? 只是,当驼驼提到“神灵”二字的时候,程斩的眼神黯淡下来,司野也在心底一声叹:真有惩罚也行,起码证明还有活着的神灵。 驼驼一颗居委会的心,一路上时不时劝说他俩,“我是觉得啊,没必要别入旁支,虽然我知道你俩想去,具体要去做什么我也不方便问,但如果只是转转,还要其他更好玩的地方呢,你们要去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对于驼驼的劝告,程斩没太多反应,司野呢,又做了程斩的嘴替,跟驼驼叹气,“没办法,我哥喜欢。” 后来驼驼劝了第三回后司野都没话说了,就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走吧。” 年纪轻轻的,可真操心呐。 但转念一想,这萍水相逢的遇上这么个关心你安危的人,也是挺感动的一件事。 就这样,三人抵达了大本营。照比一路歇歇玩玩的走,他们比别人节省了不少时间。为此驼驼还挺不理解他俩的,不是转转吗,中途都不看风景的,那些个溪水森林的多美啊,还有正在盛放的杜鹃花,谁到那不都得拍几张照片留念? 这俩人几乎不停歇,一口气到了大本营。 大本营在一片空地上,井然有序的,有提前到的人已经在大本营那做东西吃了。 程斩没放下背包,而是在大本营周围溜达,在查看四周情况。司野从兜里掏出些钱给了驼驼,感谢他的带路。 驼驼连连摆手,说,“白哥都给我钱了,我不能拿两份钱。” “拿着,就当小费了。”司野把钱往他兜里揣,“这一路上你也给我们讲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挺感谢你的。” 说得驼驼不好意思了,但最终还是收下了,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司野,要他以后需要向导的时候一定再找他。 小伙子还是挺有生意头脑。 打发走了驼驼,司野跟大本营的人简单打了声招呼后走到程斩身边,“就是沿着眼前这条路走吧?” 程斩点头,是了。 第71章 这种感觉叫做,愉悦 程斩和司野毅然决然顺着山脉走势走进旁支的时候,被正在做饭的小伙儿瞧见了,吓得差点打翻了锅,站起身冲着他俩的背影就哎哎了两声。 程斩没回头,司野听见了转头,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再见。 小伙儿抬手揉了揉眼睛,心想着,这啥人啊,突然冒出来了,然后又突然跑远了?不是登山队伍里的吗? 一同伴闻着糊味出来了,瞧见锅里的面都黑了,赶忙挪开锅,喊了他一嗓子。做饭小伙儿赶忙叫同伴上前来看,“确实是两个男的,对吧?” “确实是啊,怎么了?”同伴觉得奇怪,“不登山啊?” “他俩是人就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又是往旁支那边走。”小伙儿舒了一口气,然后学刚才司野冲着他摆手的模样—— “就特别像香港鬼片里的鬼,冲着你摆手,太瘆人了。” 同伴实在get不到他害怕的点。 “那里——”小伙儿冲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一扬下巴,“听说有人都在里面看见过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还敢往里走啊。 敢往里走的,或许不是普通人,或许压根不是人。 …… 越往里走,林子越茂密,这倒是挺让人想不到的。 毕竟从村寨到大本营那段路,除了原始森林外,其他的地方也还好。但如今脚下的路,可照比原始森林还茂密了。 头顶甚至都是成片成片的绿荫,遮了头顶上方的太阳。 程斩和司野依照包子哥手绘的、秦老二修订后的路线图一路前行,先是路过了在茶铺里听说的那处山坳,然后,前方就没路了。 司野掐着时间呢,从山坳到大本营,步行时间为15分钟左右,其实挺近的。可当时给他们讲故事的王哥说,这段路他们往外走了半个多小时吧。 所以程斩说,“可能是心理作用,当时是黑天,又瞧见异常,多一分钟都是煎熬。” 司野同意他的分析。 “照白老板给出的时间来看,那名住客听见哭声是发生在王哥瞧见鬼影之前。” 趁着观察地形的功夫,司野跟程斩聊起了这两起事件。 关于王哥看见的多出来的那个人,他俩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应该是秦三嫂不假。一来时间对得上,二来,司野见过秦三嫂几次,但凡看见她的时候,她穿的都是粗布鞋,而那天她被秦老三带走时,脚上穿着的也是双粗布鞋。 而发生哭声事件,恰恰就是在秦老三身上的巫灵被收之后。 司野接着刚才自己的话继续往下分析,“有哭声说明还有意识,那秦三嫂为什么还装神弄鬼地跟着王哥他们?” 想走出这片山?直接跟他们说一声不就行了? “而且,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跟着又无声无息不见了的?”司野百思不得其解。 程斩没着急赶路,择了一截枯木坐下来,说,“这说明秦三婶最开始进这里的时候还是个清醒的人,至少,还有自主意识。” 司野诧异,往他身边一坐,“那秦三嫂现在……不是人了?” 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也是啊,最开始还是人,还有人的意识,还会哭,后来可不就不正常了?真成邪祟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后来的怪异事件。 程斩低叹,“她虽然没被巫灵入体,但因为长期跟巫灵在一起,身上自然残存巫灵的气息。” 说到这儿,他环顾了四周,“这种地方容易聚集天地万物的灵,她很可能会受到影响,倒不能说她现在不是人了,极大可能是意识受损,那么人就很容易成为行尸走肉。再者……” 程斩停顿片刻,在思考言辞。 又道,“这种地方远离人群,虽说秦三婶进这里没太长时间,但因为秦老三的事外加这环境,心理上肯定也受了极大的刺激,不正常也成了正常。” 最后一句话跟绕口令似的。 但司野明白他的意思,也对,被巫灵蛊惑,一心认为丈夫能起死回生,不料见到丈夫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强大的心理也会坍塌吧。 “你说……”司野思考,“能不能跟司迦意也有关?” 程斩扭头看他…… 顺便看到他那边的一大截空地。 枯木挺长,非得紧挨着他坐,这是……来这种地方害怕了? 程斩心想,就算害怕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吧?但还是顾全了司野的脸面,顺着他的话题问,“什么意思?” “按照咱们之前的推断,秦三嫂跟司迦意应该在一起,哪怕不在一起也不会离太远。那一个正常人,天天跟尸体在一起肯定会崩溃吧。” 这种猜测也没错。 程斩点头,“赶路吧。” 司野本就不累,利落起身。却见程斩坐那没动,只是朝他一伸手。司野站那叉腰笑,“斩哥,不至于吧?这才走了几步路就站不起来了?” 程斩任由他笑话,脸上丝毫不见动怒,手还朝他伸着,“阿野啊,做人得有良心,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别忘了,我还拖着个病躯,像你说的,你哥我身子骨弱。” 得,司野就知道,他只要一叫“阿野”准没好话。 拉住他的手,司野一个用力……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劲儿都不用啊,司野真是很用力才把他给拉起来。 过分了。 好吧,忍了。 他俩要找入口。 什么意思呢?就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找一条通到坟地的路。 不好找。 没路的意思就是,前方不但丛林茂密,地上的植物和荆棘、爬藤和山石挡了去路。尤其是山石,哪还是风景啊,简直就是行进路上的巨人。 矮的都能过膝,高的都能没过头顶,而且还有不少藏在草皮里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有河床,踩上去不小心就是滑腻腻的。 司野连摔了两跤,冲锋衣被划破了,头发上都沾着草皮,形象尽毁。他也是服了,平时并不认为自己的平衡感很差,今天踩着石头站不稳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三次摔得狗抢屎时,程斩在他面前蹲身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看着个智障人士似的。 看着看着,低叹一声,“你还好吗?” 这话……问的。 司野还保持着四肢着地,脸艰难微扬的姿态看着程斩,咬牙,“我特别好,好到起飞。” 还用问吗? 程斩哦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番,“我也觉得,你特别好。” 话毕起身,径直……往前走了…… 哎不是,但凡有点人性的是不是都应该拉他起来? …… 半分钟后,司野雄赳赳气昂昂地越过了程斩,大步流星往前走,手里多了把短刀,见荆棘看荆棘,遇石头跨石头,明明是条挺费劲的路,硬是走出了t台秀的风骨。 看得程斩直感叹,果然不是自己的身子骨不心疼啊。 倒真让他俩劈出了一条小路,身后躺了一大片的草木和荆棘。再往深走也是丛林密密的,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只能一路前行,最后连并排走都实现不了,成了一前一后。 就这样走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最后,眼前出现了一处峭壁,不算太高,而且山壁之上长满林木,但想徒手攀越就是天方夜谭。 程斩和司野将包中的绳索、岩钉等工具尽数拿出,虽说前路难行,但包子哥表示,翻过这处峭壁就能进入坟地范围了。 而秦老二也证实,峭壁外的确另有天地。当时帮忙的人也是到了峭壁这块就止步了,对于峭壁后面的世界,他们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那天司野对着手绘地图好一番诧异,问秦老二,“你们是怎么带着棺材越过峭壁的?” 秦老二倒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用绳索呗,像是那些个悬棺不也是这个原理?” 好吧,司野承认自己年轻气盛了。 系好绳索往上攀爬时,司野对程斩说,“秦老二也就是心大,谁家没事把棺材扛这么远的地方埋?这不有病吗?竟然还一点都不怀疑。” 有些气话的成分在里面。 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看,秦老三突然死亡,换句话说死法不正常,秦三嫂受了蛊惑,不定怎么说服的秦老二妥协呢。 万幸的是峭壁尚且好爬。 对于这种飞檐走壁的事,司野向来擅长,长手长脚的速度挺快。但程斩的行动也不慢,手脚都十分有力,尤其是臂力十分强悍,一个攀越就跟脚底生风似的,跟司野不差上下。 司野原本挺累。 你想啊,砍了两个多小时的荆棘,现在又来攀岩,堪比登雪山还累。想着这峭壁可千万别到了天黑还没翻过去,难不成还要挂在半壁上睡觉? 可瞧见程斩那淡若清风的模样,司野浑身就来劲了,心想着,我跟谁低头也不能跟你低头啊。 就这样,俩人“轻轻松松”翻过了峭壁。 许是之前两人在攀越的时候都标着劲呢,等登顶后,双双倒在了地上,歇息了好半天,才转过头面对面看着彼此。 看着看着,程斩和司野都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总之就是有种感觉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 这种感觉叫做,愉悦。 第72章 你想我怎么求你 说峭壁之后别有天地,对也不对。 其实除了他俩现在躺着的这块草皮平地外,再往里走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只不过相比峭壁下面路来讲,现在算是有路了。 风景竟也不错,有不知名的鲜花开路,一直绵延到林木里。温度比下面的温和,风过也不凉,司野查看了一下海拔,原来这片相比山脉主支要低很多,这倒是奇了,他还觉得他们是一直往上爬呢。 他给程斩看了一眼海拔数,程斩思量着说,“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迷失判断,大自然有它自己生存的法则,外人闯入一旦适应不了就会丧命。” “说说看。”司野感兴趣。 程斩也没打算长篇大论的,就跟他讲,“我曾经去过一座山,山上堆满的都是尸体,尸体腐烂化成尸水,尸水成河环绕整座山脉,尸体又吸收尸水的养分与土壤结合,像植物一样直立生长,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尸树林,这片树林里就有了一种怪兽,能吃人。但这座山能产苍玉,价值连城,泡在尸水里,引得不少人去那座山寻玉,寻玉的人入山就会被尸毒迷失本性,被怪兽所吃,吃过的尸骨又会被弃之山上,循环往复。” 司野光是用想的就觉得恶心,鼻腔里似乎都充塞着尸体的腐臭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怪不得你性格这么别扭,跟你曾经走过的路有关啊。” 这山存留在他的记忆里,十有八九又是大荒时代,搁现在如果再有这样的一座山那不得疯了? 程斩云淡风轻的,“我是追着巫灵去的,碰上这样的地方也没办法。” 一句话听进司野耳朵里,突然就心疼他了。 抬手摸摸他的头,“可怜的小程程。” 程斩差点隔夜饭喷出来,斜睨了他一眼,送了他一个字:滚。 “我就不一样了,我曾经去过一座山,很漂亮。”司野懒洋洋地跟在程斩的身后,语气也是慵懒得很。 程斩没回头,但也没拒绝倾听他的话。 司野迈着四方步的,跟老大爷遛街似的。“那座山啊,仙气缭绕的,树木也多,但明亮得很,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大瀑布,跟天上的银河似的,不少动物都爱在里面洗澡。” 程斩止住脚步。 转头看他,“你的记忆还是身体主人的记忆?” 司野走到他身边,“我的啊,我唯一的记忆。” 程斩挑眉,表示怀疑。 司野摸摸鼻子,纠正,“是梦见的,之前受了巫灵的影响,会梦见一些画面,我觉得……有点像我之前经历过的。” 程斩没取笑他,问,“还有其他的吗?” 司野回忆,好像还有…… 林间有一男子,逆光而行,长衫拖地的,但被杀了。 可…… 司野简单描述了番,说,“你说过,这可能是巫灵残留的记忆不是吗?” 关于这点,程斩其实也拿不准,巫灵入侵人体,会影响和蚕食寄体的记忆,这是肯定的。但司野脑中出现的这些画面,又有点不大像巫灵的记忆。 如果是司野自己的,那他所看到的山和男子,就像极了大荒时代,那就意味着从那时候就有了司野? 可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要司野再去想,司野就毫无线索了,末了摆手说,“我呢,随遇而安,能想起来就想起来,想不起来就乐呵过日子。” 这心态是好。 程斩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心想着,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没了记忆,那些大荒时代的杀戮和血流成河的画面,他也想从脑海中抹去。 入林有鸟叫,还有淙淙溪流声。 林子虽说望不到头,但地势相对平坦很多。近夕阳了,两人都在加快步伐,哪怕找不到坟地也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歇脚。 彻底没了信号,就连卫星电话也都没了反应,可真就是与世隔绝了。 按照地图上画的方位,秦老三的坟地就在这附近。 司野手里的短刀就没放下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看着静谧,却总给他一种不安感,好像有什么危险藏匿在阴影里似的。 手里的刀子还是出自秦老三家的呢,藏刀锋利,做工是好。 “有一点不能理解。”司野跟程斩并排走着,两人之间稍稍拉开点距离,这样方便兼顾到前后左右是否危险。 “像是咱们这样腿脚的翻山越岭都实属麻烦,秦三嫂是怎么走到大本营的?如果她出现在大本营附近的话,那她现在还能在坟地附近吗?” 从这到大本营虽说不是千山万水吧,但中间可是隔了个峭壁,她是怎么做到的? 程斩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在想,极有可能存在另一条路,那条路相对来说好走些。” 这话倒是让司野心里一舒坦,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等他们下山也容易了,不用再顺着峭壁爬回去。 所以他自动屏蔽掉“极有可能”这四个字。 正想着,却瞧见前方不远处的程斩一脚踩空,整个人就栽了下去。司野也没多想,一个健步冲上去,随手那么一抓。 还真叫他抓住了程斩的手。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在司野扑上前的瞬间是没来得及看,现在定睛一瞧,这是一个有缓度的山坡,看着没什么,但山石较多,而且山石也很滑腻。 冷不丁想到之前听到的:山石沾了水很滑,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了…… 照这么看,他们是走对路了。 但现下的情况有点…… 嗯,危险? 司野有点拿不准。 程斩是悬空着的,这一点不假,从树木丛影间能看出来是个山坳,但似乎也能见底,只是不清楚眼能瞧见的见底是虚还是实。 这山坳可真是伪装得很,有树丛挡着压根没看见。 现在,司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手扯着程斩,这架势十分叫人感动。 再加上司野身子底下也有滑腻的山石,重力缘故,他这边的手使不上劲,程斩还有下坠的可能,连带着他也不会支撑太久。 就是那种电视剧里演的,一人在崖边扯住另一个坠崖的人,那种不放手就会死的桥段。 司野的手劲不小,虽说肚皮被石头硌得生疼,但还是能坚持一会儿的,他冲着下面说,“哎小程程,你求求我,我就拉你上来怎么样?” 程斩在这个空挡已经观察好了地形,大致心里都有数,闻言头顶上这番话,他仰头,“要么你放手吧。” 司野笑了,眉目俊朗的,“咱得来一段你要我放手、我偏不放手的戏码吗?” 程斩这性子,要他对着别人说“求”字,比杀了他还困难。他笑问司野,“你想我怎么求你?” “说点好听的。”司野笑呵呵的。 “例如?” “例如,阿野你太帅了,阿野你是我见过的四海八荒第一帅男……” 程斩无语,幼不幼稚。 “或者你承认我比你强也行。”司野憋笑。 程斩说,“论插科打诨、脸皮厚这种事,你的确是比我强。” “程斩,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放手?” 程斩笑了,“不,我觉得你敢。” “你可真了解我。”司野翻了个白眼,紧跟着就松手了,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揉肚子。 而程斩说时迟那时快,抬手一甩,一把火红的匕首冲着上头的树干投射过去,尾部牵着条红光,程斩以红光做绳,依附着匕首的力量腾空而跃,紧跟着就脱离了山坳,回到了地面。 手再一收,匕首速回,红光不见。 司野这边还在揉肚子呢,瞧见后连连称奇的,“这玩意的用途不小啊。” 程斩扯了扯背包带子,哼笑,“自救是没问题的。” 这语气,像极了想要表达他遇上的是个心狠手辣的队友。 司野起身,大言不惭的,“我是知道你有自救本事的,所以也不劳我操心。” 程斩也任由他瞎掰扯。 这漫漫长路的,身边多个人叽叽喳喳的也不算是件坏事。 只是,这林子偌大,走着走着就很容易迷路。 信号指望不上,指南针也开始乱晃。 “磁场太强,有干扰。”程斩说。 司野抬眼看了看天。 光线愈发暗了,天再黑的话,视线也会受到影响。 “找地方搭营帐歇脚吧,我觉得天黑了这里不会太平。”司野不再吊儿郎当,说这番话的时候挺严肃。 程斩扫了他一眼,“你的感觉?” “对,我的感觉。” 程斩朝着前方一扬下巴,“那前面呢,你有感觉到吗?” 司野的目光放出去,前方还是林木葱葱,高树耸立,但有一片平地,草皮茂盛,其中有一处鼓包,但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他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去,微微眯眼。 光源却像是被林子吃掉了似的,只能瞧见眼前的,如此更是看不清那处鼓包的情况了。 程斩摊开手心。 匕首凌空而起,悬于空中,瞬间照亮了方圆数里。 司野不但看清了那处鼓包的位置,还看清了远处的情况。竟有些影影错错的东西在浮动、在挣扎,看着像是挺痛苦的。 他惊愕,“这是……” “灵。” 第73章 你再骂一句我听听呗 “灵?” “万物都有灵,像是眼前的草木,吸收了日月精华就能形成灵。”程斩解释,“还有这里逝去的所有生物,肉身没了,灵留下了。” “灵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迟迟不走?”司野不解。 程斩说,“可能这里更适合灵的存留,包括巫灵,因此秦老三才会选择这里。灵存在是好也是坏,好处是能滋养山脉,所谓的灵山、仙山也是这样形成的,坏处是,也会存在恶灵,迷惑人性。” 司野想到了秦三嫂。 “它们看着挺痛苦。” 程斩点头,“它们受不了合虚血,包括合虚血的血光。” 司野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以血光开路。但还是心疼那些灵,既然暂且没伤害他们,他们也没必要树敌,便让程斩收了匕首。 程斩看着他说,“别看你平时挺嚣张,心地倒是善良。” 司野也笑着回了他一句,“你呢?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呢?你应该在乎很多事。” 这话令程斩的神情有一些异样,司野见状问他怎么了。 程斩,“以前没人这么说过我。” 他不是没听到过别人对他的评价:高冷、不合群、自命清高,像是之前曲雅也悄声对方婷说,程斩那个人太难相处了,像个机器人似的,没感情。 当然,这些都算是好听的话了。 还有人说他心狠手辣、性格残冷。 总之,没人像司野这样评价过他。 司野先是一愣,紧跟着笑了,“现在不就有人这么说你了?” 程斩扭头看着他,眼神显得深沉,可眸底深处像是有光亮在攒动。司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却又觉得程斩此时此刻的眸光很好看。 似海般深邃,又恰似银河星群般耀眼。 司野就忍不住凑前,赞叹,“你眼里有光啊。” 以前他总觉得“眼里有光”这四个字是个形容词,用来形容一个人的眼睛很亮很有神,可他觉得程斩的眼睛里真的有光,很深邃的光,能叫人沉溺其中。平时那么严肃冷傲的程斩,却是个眼里有光的男子,那他的心其实很柔软呢。 程斩觉得司野凑得可真……近。 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在纠缠。 程斩闻得到司野身上的气息,年轻朝气的、放肆不羁,他额头上略带着汗珠,就平添了几分野性。 就让程斩不经意想到了初次见到司野的情形,意气风发又略带叛逆,揍人的时候又是狂得很。 他说他眼里有光,可程斩觉得,司野眼里的才叫光,干净热烈,是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光亮。 恍惚间才察觉他离得自己太近了,程斩反应过来,伸手直接覆盖他的脸,往后一推,“离我远点。” 司野被推了个趔趄,也没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笑说,“你说你这个人别不别扭,听不得人夸啊?” 说完这话也就过眼云烟了,本想着再去看看远处那个鼓包的地方,就听程斩冷不丁开口,“那个……” 司野打消上前的念头,扭头看他。 岂料平时说话干脆利落的程斩,此时此刻看着吞吐犹豫的。司野还头一回瞧见他这般神情,觉得挺有意思的,耐着性子等他问。 程斩清了一声嗓子,开口了,“你觉得……我在乎什么了?” 司野哑然。 还纠结这句话呢? 但转念又觉得,原来程斩也有执拗的一面呢,还……挺可爱的。当然,这声“可爱”司野是不会说出口的,像是程斩这种性格的人,一旦听了谁用“可爱”俩字来形容他,估计会吐。 所以司野觉得,这程斩啊活得太累,心理包袱太重。他则不同,任谁用“可爱”俩字来形容自己都无所谓,哪怕叫他全宇宙无敌小可爱司野也乐意。 司野干脆往程斩面前一站,对他说,“你这个人吧,关心人不自知。就比方说这次入山的事,你这不也挺在乎的吗?” 程斩的嘴角牵动一下,没说话。 “还是你之前的确是铁石心肠……”司野憋笑,故作一脸的无辜,“直到我出现了?” 程斩其实是挺认真地发问,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但就是想从司野嘴里听到答案。 见这司野也没个正形,刚想再次伸手把他推开,又觉得他这一脸无辜相着实逗人。抬手推人的动作就改成了一下扣住他的脑袋,用力地揉了一下,笑骂,“艹!” 司野的头发被揉乱了,惊奇看着他,“靠,你会骂人啊?” 这次程斩懒得跟他贫嘴了,越过他往前走,只是淡淡甩了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呵! 司野觉得好笑,他怎么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快步追上他,司野扯了扯他胳膊,“哎,你再骂一句我听听呗。” “你受虐体啊?” 司野笑说,“不是,我就觉得从你这么个高冷的人嘴里骂出脏字还挺好听的。” 什么逻辑。 程斩彻底不搭理他了。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秦老三的坟。 就是刚刚他们看到鼓包的地方。 四周都是林木,林木与林木之间是茂密草皮,这一片的地势着实平坦。因此司野和程斩明白了秦老二的话,确实是峭壁之后像是藏着另一个世界似的。 墓碑不大,刻着秦老三的名字,没照片,总之在司野看来,这座坟起得十分凑合。 也对,里面都是空的。 “之前跑山小哥说瞧见秦老三的坟地有异常,现在看来,秦三嫂给事后处理了。”司野对程斩说。 程斩点头。 眼前的坟稀疏平常,该鼓包的地方还是鼓着包,也没见坟地被挖开。但如果仔细打量的话,就能瞧见坟地周边的新土,一看就是被人动过。 这坟呐,跟野坟无异了,长满了荒草,但唯独动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的。 程斩二话没说,从包里掏出便携式铲子就开始挖坟。司野见状,将照明灯支好,也帮着程斩一同挖坟。 他猜想这坟不会太深,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的。 果然,挖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了棺材板。 很快,周边的土归堆整理好,一副棺材赫然出现在眼前。 司野将便携锹插土里,歇息的功夫问程斩,“你说,这棺材里如果真躺着一个秦老三,是不是挺瘆人?” 这种可能性为零,因此程斩也不作假想,秦老三的骨灰还在他们包里呢。 棺材封棺工作做得也是十分敷衍,跟这座坟的风格倒是挺搭的。程斩都没怎么费劲,就把棺材钉给撬开了。 两人合力掀棺材盖的时候,司野说,“程斩,你说咱俩这叫不叫刨坟掘棺?会不会遭报应?” “你怕遭报应?”程斩轻描淡写问他。 “怕,当然怕。” 程斩瞥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就被司野拦下,“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了。” 不就是又要拿着他记忆说事吗。 程斩忍笑,没再消遣他。 棺材盖打开了。 打开的瞬间,司野吓得“我靠”了一声,手劲差点一松! 程斩也没料到里面会有东西,愣了片刻,然后借着光亮看清了棺材里的情况。 放了件衣服。 宽大粗布的褂子,男士的。 紧跟着司野就开骂了,“有病吧这是!” 其实之前说棺材里躺着人不过是玩笑话,原本就做好了棺材里空空如也的心理设定,不想会出现件衣服,光线昏暗下可不就乍一看跟个人似的躺在那。 程斩说,“没尸体,所以做了个衣冠冢。” 司野余惊未消的,“何必呢?” 两人将棺材盖放一边,程斩盯着棺材里的那件衣服说,“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挖了坑就得放个东西占着。” 司野恨不得把眼珠子给翻出来,“那直接放个萝卜得了。” 程斩笑看着他,看来是吓得不轻啊。 “胆子怎么这么小?”他低笑道。 司野被他这么一说,马上一梗脖的,“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怕这小儿科?就是冷不丁吓一跳而已!” 好吧,程斩任由他的狡辩。 “把骨灰放进去?”司野问。 程斩摇头,“不着急。” 说着,竟直接跳进了棺材里。 司野一愕,走到棺材边,蹲身下来,“你是怎么个意思?我帮你把棺材盖盖上啊?” 程斩抬头看他,倒是有了跟他贫嘴的心情,冲着他勾手指头,“你下来感受一下?” 司野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可没那么缺德。” 言下之意是程斩缺德呗?程斩听出他的意思,也没反驳,拾起秦老三的衣服,往上一扔,司野接了个正着。 紧跟着程斩手撑棺材边沿,一个纵身便从棺材里跃上来,利落矫健的。司野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把人家衣服扔出来干什么? “收好。”程斩说。 司野没听明白,“哈?” 程斩也没多解释,拿过他手里的衣服,几下叠好后塞进了背包里。司野眼瞧着他这操作,简直是…… “程公子,你这般令人发指的行径是为何啊?” 程斩没解释,环顾四周后,朝着不远处的空地指了一下,“今晚就在那搭帐篷吧。” 第74章 它们在说话 当时随着程斩的手一抬一落,司野的目光也在他所指的地方和秦老三坟地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然后愕然,“就在这一片搭营?” 程斩忽略他的神情,“对。” “你确定?”司野又问。 程斩嗯了一声,紧跟着去准备搭帐篷的工作了。司野站在以原地没动,他是觉得程斩疯了,这相当于在秦老三的坟地边上搭帐篷了,非得要弄得这么刺激吗? 程斩将帐篷从袋子里抽出来,掂量了几下地钉的重量,转头看司野还站在那,便笑问,“你害怕了?” 这话说的! 司野眉头拧得跟抹布似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不情愿。他说,“程斩你变态是吧?晚上在坟地旁边睡觉?” “那是个空坟。”程斩说。 “最起码还是个衣冠冢。”司野跟他掰扯,虽说秦老三的衣服都被程斩给扯出来了。 不是,他要秦老三的衣服做什么? 程斩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闻言问他,“那你打算在哪睡?棺材里?” 司野没说话。 其实他倒不是害怕秦老三的坟,也不是有所顾虑,他就莫名地不喜欢这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会让他精神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是来自坟地,而是来源于这周围环境。 确切来说,似乎在踏上这片林子里,司野就绷紧了神经。 程斩在那头已经开始搭建帐篷了,司野站在坟边看了许久,冲着程斩问,“坟地怎么办?” 程斩回了句,“就那样。” 司野愕然。 就这样……放着不管? 坟地刨开了,棺材盖开着了,就连衣服都给人拿走了…… 正想跟程斩说这么做太不合适了,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促使司野恍然大悟。 便不再纠结坟地的情况,朝着程斩那边过去。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司野看见了一些发光体,浮游在上空。着实不少,形态各异。有的悬浮着许久不动,有的是来回来的飘荡,所散发的光亮颜色也不同。 然而那些发光体多归多,却像是不敢靠近程斩似的,至少在他周围很干净,恰似围了个结界一般。 司野想到了程斩之前提到的“灵”,果然,这林子里的灵不少啊,天色渐沉后,灵就愈发多了。 而他心底的那份紧张是不是也来源于这些灵? 司野一步步往前走,围绕在他身周的灵就越多。他不明就里,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些灵在他身边似远似近的,又像是在他耳边呢喃着什么,总之他能感觉到这些灵在对着他说话。 渐渐的,闯入他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纷乱。他敢肯定它们在对着他说话,可究竟说了什么他听不懂。 甚至有一道声音极其尖锐,倏地一下钻进他耳朵,他的耳膜都刺痛一下。 司野下意识去揉耳朵,紧跟着就觉眼前红光乍亮,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和那些浑浑噩噩的灵体们就四处逃窜了。 他抬头一看,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匕首,所散发出的红光十分强烈。 强烈到不但能逼退那些野灵,还使得司野眼睛近乎睁不开。夕阳在渐渐沉落,林子里的光愈发黯淡,所以匕首的光才格外明亮。 程斩坐在草地上,他看向这边时,眼里的光都被匕首映得火红,这一刻的程斩看上去有些妖冶。 他朝着司野一招手,“还是老实在我身边待着吧,它们会打扰你。” 司野就顶着漫天的红光上前,往程斩对面一坐,腿一盘。与此同时,帐灯被程斩先打开了,手一收,匕首回归不见。 这周围就只剩下温柔明亮的光。 于是,司野就又看见了那些灵,却都是怯生生地浮游周边,没再敢上前来。 “我觉得这些灵倒没什么。”司野将视线收回来,落在程斩脸上,“但我想,能有善灵就会有恶灵吧?” 程斩没否认,一点头,“有善就有恶。” 然后打量着他,“你是吸灵体啊?” 吸不吸灵体司野不清楚,总之他在这里就是不舒服。司野冲着不远处的坟堆抬抬下巴,“你是想把秦三嫂引来是吧?” 这就是刚才闪过脑子里的念头。 虽说程斩这个人不会相信有损阴德这种事,但也绝不是个任由性子胡来的人。刨坟开棺,甚至拿走人家衣服,这都不是一时兴起或孩子般幼稚的行径。 唯独的解释就是,程斩有目的。 再想想秦三嫂,能肯定一点是在这一带出没了。可怎么找她?就在这片林子里倒也好办,大不了就搜林子去找。 可事实证明,秦三嫂都能出现在大本营附近,那她的活动范围可就不止这片林子了,难不成他们还要整个雪山去翻? 守株待兔,办法虽说保守了些,但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秦老三的坟就在这,秦三嫂哪怕不天天守着,那也会有回来的时候。 程斩笑说,“不但要引她出来,还要引她情绪失控。不管是人还是灵,只要情绪失控总能找到破绽。” 司野想到了被他收走的那件衣服。 也对,谁看见自己的丈夫坟地被刨,棺材盖被开,甚至连里头的东西都不见了还不生气的? 这程斩也是坏得很呢,而且听他这口吻,看样子秦三嫂十有八九就是被这林子里的灵控制了。 “控制她的能是什么灵?有巫灵厉害吗?”司野问。 程斩说,“任何灵都有可能,至于会不会比巫灵还厉害……”他想了想,“看运气吧。” 好吧,一切随缘。 司野帮着程斩一同搭帐篷。 这帐篷是老关帮着弄来的,当时程斩和司野一路开车到了哈巴。上山只能徒步,车子留在了见山客栈,他俩收拾了两个不小的背包,一个背包里装户外物料,一个背包里装食品物资。 帐篷不好搭,因为不是全自动的那种,全程需要手动搭建。但这款帐篷的好处就是收纳起来更方便,当初老关选这款帐篷的目的,一是结实,抗风雨的,二是会节省很大的空间。 但两人动起手来就方便多了,很快帐篷搭了起来。司野这么一瞧,呵,还真是不小呢,再把帐篷的前帘搭起来,既遮风挡雨又能在下面生火做饭的,挺实用。 就是…… “哎,斩哥。”司野笑呵呵的,“今晚的条件只能说是凑合了。” 帐篷再大能有多大呢,里面的空间始终有限。司野和程斩都是腿长脚长的小伙子,往里一躺就没多少空间了。 程斩看出他的幸灾乐祸,淡淡回了句,“今晚有没有机会睡还不一定呢。” 这倒是。 林子里充斥着各种灵,善恶难定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秦三嫂的出现。 差不多是巴巴走了一整天,现下能歇息了,天也暗了。 便携的食物不算少,但以防万一,他俩还是决定先动手做一些,将不好保存的食物先吃一吃。 肉食能保持体力,白老板给他们装了些牦牛肉的半成品,用密封袋压实,方便户外烤了吃。 这边程斩架起了火,司野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拾了些干柴回来,往火堆旁一坐说,“应该有山涧,我听见水声了。” 程斩拿过他递上前的一截干柴,扔火堆里,说,“估计有点距离。” 司野二话没说,拎了水壶就起身,被程斩叫住了—— “你别去了,那些灵会跟着你。” 司野说,“咱们带的水得省着点用,能打山泉最好。我看那些灵也没什么杀伤力,一旦真有危险,我疯狗般的速度狂奔也来得及。” 程斩借着火光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的,“你疯狗般狂吠我也能听见,肯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司野轻叹一声,“斩哥啊,你是多好的一人啊,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 山涧距离搭帐篷的位置是有点距离,等司野拎着水壶找到溪水时,转头已经瞧不见火光了。 但他一点都不寂寞,那些灵果然都在跟着他,影影错错的。 司野择了一处好下脚的地方,蹲身下来,伸手划拉了两下水,顿觉寒凉得很。果然是山里的溪水,堪比寒潭了。 这温度程斩那家伙肯定喜欢啊。 司野先接满了水,又抹了把脸,那叫一个爽快。喝了几口,嗯,甘甜得很。这种地方都干净无污染的,水质也极好。 “哎,你们不喝点?都跟我跟了一路了。”他半开玩笑地冲着那些灵说。 灵体们没有回应他的。 司野扭头看着上空中的它们,轻叹,“你们到底跟着我干什么呢?真有话跟我说,那就说点我能听明白的。” 在溪边逗留了七八分钟,司野起身往回走的时候,那些灵们就又像萤火虫似的围绕他身边。 这倒没让司野感到烦心。 直到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些灵们又开始像之前那么“说话”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极了森林里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可司野清楚知道,这些动静就是灵们的声音。 冷不丁的,有一团大的光亮朝着他就过来了。他本想躲,双脚却像是定住了似的,眼睁睁看着那团灵扑过来,似乎倏地一下钻进他耳朵里。 于是,司野就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嗓音—— “对,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死。” 第75章 我要这条鱼,抓它 这声音啊,听着没怨气,就是轻描淡写的,甚至还有点吊儿郎当。 司野就觉得,这声音他一定听过。 关键是,在哪听过呢? 那大团的光涌向司野后,紧跟着又飘过来不少发光体,几乎将司野层层叠叠困住。 司野深陷其中,可怪异的是,并没有之前被巫灵入侵的不舒服感。相反他觉得周身都温暖得很,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棉花里,意识也在一点点的抽离。 那声音却在耳朵里愈发清晰,渐渐地,脑中开始有了画面。 像是在一处很暗沉的地方,风沙很大,沙道的两侧却开满了彼岸花,红艳艳的一片,诡异妖娆。 有个男子坐在木椅上,坐没坐相的,身穿一袭长衫,看不清具体样貌,但身形颀长,应该挺年轻。 他的一只手耷拉下来,手指头勾着一壶酒,酒从壶中倒出时竟是桃粉色的,散着光亮。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小祖宗啊,我这酒弄来实属不易……” 这道声音就略显苍老了,上了年龄的。 苍老的声音听着挺无奈,“好死不如赖活着。” 年轻的嗓音叹,“活得太久了还不如好死。” 许久,苍老的声音才响起,“你想死也不是不可能,你去找一个人,这天地之间也只有他才能杀得死你。” “他是谁?去哪找?” …… “司野!” 伴着一声冷喝,周遭软绵绵的感觉倏然消失。 眼前是大亮的红光,溪流都染成了红色。 司野这才有了反应,倏地回到了现实。抬头一看,那些个灵们在上空疯狂扭曲、挣扎,相比刚刚来说看着更加痛苦。 他再定睛去看,红光里竟隐隐晃动着符文,若隐若现的。司野心里一咯噔,目光一落,就落在不远处程斩的身上。 程斩站在红光之中,像是屹立在血河之上,目光残冷得很。司野看到他这般眼神,后脊梁森凉了一下,那句“你要干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见程斩手一抬,又倏然一收! 就听头顶那些灵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被人挫骨扬灰了似的。 司野立马捂住耳朵。 可那些叫声源源不断地闯进他耳朵里,刺激着他的耳膜,甚至都挑着他的脑筋疼得要命。 “程斩……”他想喊他的名字,可嗓子也像是被糊住了似的。 他想叫程斩停下来,想叫程斩收手。司野隐隐猜出了程斩的心思,心底深处竟蜿蜒出无尽的恐惧感来。 最终司野还是拼尽全力,声音冲了出来—— “住手!” 他觉得那股子恐惧像是从天际翻滚而来的洪流,将他整个给湮没了。他透不过气来,无尽的绝望成了一道道的绳索将他捆住、捆死…… 但话刚一脱口,身上的紧缚感和心里的绝望就倏然消失了。 是程斩收回了匕首。 然而头上的灵们不见得好到哪里,大部分都化为细碎的光点,先是隐隐的闪亮,而后就似灰烬似的黯淡飘落了,仅存的一些个团状的灵,也各个都像是拖着残缺不堪的身躯似的逃离。 司野腿一软直接坐地上,那些陨落的灵化成了灰都如数落在草地上消失不见了,许是将会融入泥土之中,伴着日月星辰和自然雨露滋养着这里的万物。 一时间他拿不准自己的心情。 竟有些伤感。 这个词蹦进脑子里的时候,司野自己都吓了一跳。伤感吗?那些灵的命运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这份伤感何来呢? 程斩走上前,没立马拉他起来,就居高临下瞅着他。 身边散落了水壶,壶里的水洒了一多半,还用草绳子穿了两条鱼,条条也都不小,鱼没死透,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 程斩瞧见挺好奇,“你抓的鱼?” 司野仰头跟他对视,嗓音不大,“水里不少鱼,好抓,一抓一个准。” “厉害。”程斩着实佩服他徒手抓鱼的本事,想当年他抓鱼的时候,还得使点旁的手段。 话毕弯身拾起地上的壶,走到溪水旁去重新打水。 水光粼粼,是浅淡的余晖和夜色的交织。程斩觉得这水清凉,很是舒服,又往水里仔细一瞧,还真是多鱼。 有一条鱼大摇大摆地游窜到他眼前,别提多嚣张了。程斩放下壶,瞅准时机探手那么一抓—— 没抓住! 确切来说,抓到了没握住。那条鱼呲溜一下就滑开了,程斩抓了个寂寞。 好吧,他承认自己抓鱼不行。 然而那条鱼压根就没游远,甚至又回到他眼么前转悠,更可气的是还游来游去的,其他的鱼都懂得顺流而下,它倒好,逆流前行的。 程斩呵笑,为了气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你等着。 “阿野!” 程斩冲着这边喊了一嗓子。 司野浑浑噩噩地回头。 程斩冲着他招手,“过来,快。” 司野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程斩冲着水里的那条鱼一指,“我要这条鱼,抓它。” 司野没马上下水,在他身边蹲下来,瞅着那条鱼。那条鱼也在瞅着岸上的他们,许是太久没瞧见人看着稀奇。 “你抓它干什么?”司野问。 程斩,“吃。” 司野说,“身后就有两条。” 程斩,“不够。” 司野看他,“你这么爱吃鱼呢?” “可能是因为我第一口吃的就是鱼吧。”程斩轻描淡写,又指了指那条鱼,“而且,我看它来气。” 司野就不多问了,岸上直接脱了登山靴,冲锋裤的裤腿往上卷高,扎紧,然后就下了水。 程斩落得清闲,盘腿坐岸边。他其实也挺好奇,这司野一没鱼叉二没渔网的怎么抓鱼。结果…… 事实证明还真是用手直接抓的! 就像是司野刚才说的,一抓一个准。 果然,就见他瞅准水里的鱼,抬手迅速往水里一抓,紧跟着连鱼带水的一同抓上来,又迅速往岸上一扔。 那条鱼就被扔在了岸上,瞎扑腾呢。 程斩见状叹为观止,扭头瞧着那条扑腾的鱼,忍不住笑了。嘚瑟啊,继续嘚瑟。 司野随意地甩了甩水,上了岸穿好鞋,又顺势从岸边抓了几根韧草,简单编了根绳子上前,蹲身,伸手按住那条鱼,绳子尖端往鱼嘴里一扎,再一穿,鱼就被拎起来了。 程斩起身,拎了水壶上前,“抓鱼的本事相当可以啊。” 司野往前走了两步,将地上的两条鱼一并拿在手里。程斩跟在他身后,见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司野没甩开他的手,眉心有思量,许久看程斩,“刚刚那些灵是被你收了吗?” 程斩说,“我只收巫灵。” “那你刚才是……” “诛杀。”程斩淡淡地说。 司野一激灵,“诛杀……灵体?那它们就是……永远地死了?” “对,灰飞烟灭。”程斩回答得很明确。 司野倒吸一口气,看着他,“为什么?” 程斩放开他胳膊,与他对视时目光很深沉,沉得甚至有些吓人了。他说,“因为它们在一直影响你,这些灵体善恶难辨,你万一深受其害会很麻烦。” 其实司野是能想到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从程斩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异样感。 什么感觉呢? 就是他挺感动,可与此同时他也觉得程斩这么做太狠了。 但司野没那么矫情,程斩的话不无道理,这里的灵不知善恶,要真说没影响吧,他刚刚明明还陷入了一种类似幻境里去,然后呢?如果程斩晚到一步会怎样? 程斩见他不语,问他,“你不会是生气吧?” 虽然他没弄明白如果司野一旦生气的话,是在气什么。 司野如实说,“没生气,而且我也没认为你做错,就是觉得……” 程斩看着他。 司野深吸一口气,与他目光相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难过。” “难过?” 司野点了一下头,“是,斩哥,我很难过。” 程斩想了想,“因为那些灵?” “因为那些灵。”司野确定。又问他,“你是怎么看待周围这些灵的?或者说,世间这些灵在你眼里算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程斩沉默了许久。 他还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也从来没谁问过他这个问题。 良久后程斩说,“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世间的灵,就像是刚刚的那些,它们对我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灰飞烟灭算不得了什么,所以它们在我眼里没任何意义。” 司野长叹,“但我理解的灰飞烟灭就是,它们再无生还的可能,它们是彻底的消失。” 程斩笑了,“那又如何?老的灵体灭亡,新的灵体又诞生,这是个周而复始的过程。” 司野一怔。 的确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着眼于灵体本身,而程斩看得是灵体整体的存在。 不能说豁然开朗吧,司野觉得,这个理由能勉强接受。 “它们为什么要缠着我?”司野不解,“而且,我也的确受了点影响。” 不用他说程斩也知道,最开始在坟地的时候,那些灵就缠着他了。之后他去打水,好半天没回来,程斩就清楚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赶来一看,果然。 司野都快被那群灵给裹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乍一看就跟个白色大蚕蛹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都有下一秒就化茧成蝶的既视感。 第76章 四海八荒最好的那种? 没在程斩的眼皮子底下,那群灵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所以程斩觉得,虽说灵体是有善恶之分,但总归逃不过自私自利的本性驱使。 或许还有句话他没跟司野说得那么透,其实他对灵不存在任何好感,所以面对它们,他才能干脆利落心无旁骛地将它们诛杀。 跟吃鱼是一个道理,你想吃的时候,杀鱼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灵缠人,尤其是像这种常年游走在户外的野灵,遇上人,会影响人的意识也实属正常的事,但程斩觉得,司野是不同于正常人的受影响。 一般来说,就算人受到灵的影响,最开始也不会太明显,因为人本身的意识其实挺强,会本能排斥其他意识干扰,达到保护自我意识的作用。 可司野,极易受到影响,意识也很容易就被灵牵着走。之前是巫灵,他出现过这种状态也正常,因为巫灵力量强悍。 但如今这些野灵,其实力量很弱。 见司野还在巴巴等着答案,程斩叹了口气,末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似怜悯,“可能,是你还没发育好吧。” 然后接过他手里的鱼就走了。 司野在原地怔愣片刻,然后复活了,冲着程斩的背影喝道,“靠!你说谁没发育好?小爷我哪没发育好了?你试过吗你就说我没发育好?” …… 三条鱼都被烤得外焦里嫩。 程斩的手艺。 回了帐篷后,两人就在篝火旁简单地收拾了鱼。程斩从林子里捡了几根粗木棍,用刀子看成木签子把鱼穿好。 烤鱼的时候,又在火里加了新鲜的松针松枝的,火一烧,鱼香就裹着松香袅袅而上了。 最开始司野还真没看好程斩的手艺,甚至都不相信他会烤鱼,尤其是见他用木签子穿鱼后。 他们带了个便携的小锅,是当时白老板硬塞进背包里的,说万一在山上找到啥野味,还能解个馋。 所以,司野想着程斩拿到鱼后,会先用刀子给片了,然后放在锅里像是煎牛排似的…… 结果…… “这种方式烤出来的鱼才好吃。”程斩给他普及了一下。 司野真心是没瞧上,说了句,“真够传统的了。” 结果,鱼烤到一半的时候,司野隐隐觉得自己要被打脸了。 怎么说呢? 不是他想象中的黑糊糊的一条,相反整条鱼身被烤得焦黄,还泛着油光的那种,夜风袭来就有烤鱼的香气。 司野忍着。 直到一条鱼先烤完,程斩先让给了司野。 司野明面上皱着眉接过来,先来了句点评,“你看,钎子都熏黑了,这对身体健康很不好。” 程斩笑而不语。 司野其实早馋了,从兜里掏出些盐巴就要往上洒,被程斩阻止了。 “不用调料?” 程斩点头,“不用调料,否则就不好吃了。” 这…… 司野尝了一口。 怎么个感觉呢…… 就是,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外皮有些酥脆,紧跟着就是细嫩的鱼肉,这还没完,许是下面烧了松枝的缘故,鱼肉里还糅了淡淡的松香。司野这才恍悟,原来鱼身上之所以看着油光光的,也是跟松脂有关。 而且,肉质竟特别甜! 果然不用放任何调料,原生原味的就能封神了。 司野也是饿了,一条鱼几乎狼吞虎咽就没了。 这边,程斩的第二条也烤得差不多了。见司野在吧嗒鱼刺,笑问他,“好吃吧?” 真是好吃。 但司野死鸭子嘴扁,“还行吧。” 他归功于自己太饿了,这种情况下只要是能往下咽的东西都好吃。 程斩看出他的心思,挑眉浅笑的,“看来我这手艺不行,没刺激到你的味蕾,算了,不强求。” 说着,他自顾自地吃了手里的鱼。 司野眼睁睁看着、看着……看到生生只能将口水咽回到肚子里去,他怎么觉得程斩手里的那条比他刚刚吃的还好呢,嗯,肯定是火候更好。 一共三条鱼,司野和程斩各一条,第三条好了的时候,司野实在是馋得不行,顺过那条鱼说,“我想了想,还得吃啊,不吃怎么有体力呢?秦三嫂现在是人是鬼不知道,我还得保护你呢。” 说着,将鱼翻了个面,那表面滋滋冒香真是诱人。他又一声叹,“我可真是任重道远啊。” 程斩就敛眉忍笑,静静看着他在那装13。 司野总算不忘道义,“这条鱼咱俩一人一半。” 程斩说,“我吃饱了,你都吃了吧。” 司野这么一听可就乐了,“那我不客气了啊。” 程斩心想,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了?这么变态的山路你说拉我过来就过来了,为了条鱼倒是跟我装腔作势了。 “你任重道远,你吃吧。”程斩轻声说。 司野真就觉得自己任重道远,这一点都不为过。你想啊,你秦三嫂如果是鬼还好办,就凭着程斩那血亮亮的合虚刀,什么妖魔鬼怪能招架得住?可万一还是人呢? 他程斩曾经可是说过的,从不跟人打架。那就意味着哪怕秦三嫂把他挠成鱿鱼丝,他都未必敢还手,这个时候可不就得显着他司野了? 这跟女人发生争执难过男人,男人大不了就大打出手,几个拳头下去也就老实了,女人他能吗?肯定不行,他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要时还得多动动脑子想办法解决问题。 比直接动手耗时耗力多了。 吃了几口,可真是肥美。但司野觉得自己始终是良善本性,将鱼往程斩面前一伸,“来一口。” 程斩微微一怔。 见状,司野催促,“怎么了?没跟人同吃过一条鱼啊?赶紧,凉了不好吃了。” 程斩没拒绝,张嘴咬了一口。 同吃一条鱼,就跟与别人同一个盘子吃饭似的,这种事程斩以前还真没做过。 就这样,一条鱼,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就吃完了。 司野吃得意犹未尽的,“早知道把老关酿的酒带来点就好了,这鱼肉比老关烤的牦牛还好吃。” 许是冷泉溪水滋养,这里的鱼肉格外甜。 吧嗒吧嗒嘴,司野有点遗憾,“早知道多抓几条鱼了。” 现下夜色笼罩,在这种地方只要离开灯光就跟瞎子无异,要他摸黑抓鱼,这着实有点困难。 原本想着说这番话能得到程斩的安慰,像是什么没事,明天再抓之类的话,一旦这么说了,说明他程斩还愿意继续烤鱼给他吃…… 程斩还真开口了,只不过说的是,“阿野,我烤鱼烤得好吃,你会吃不够的。” 司野:…… 对,程斩之前说过已经不够,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斩哥。”司野为了明天也能吃上一口好吃的鱼,主动跟程斩套近乎,借着烧水的功夫往他身边一坐,“你怎么还会烤鱼呢?” “一个人教的。”程斩说着想了想,“算是……一个朋友吧。” 现在想想,其实说姜周烤鱼的本事有多好那是有些夸张,他当年之所以觉得美味无比,那是源于他从没吃过东西,第一口食物总会念念不忘。但实际上后来,他在百无聊赖中着实练就了烤鱼本事,就连姜周也会被馋得垂涎三尺。 司野惊讶,“你还有朋友呢?” 程斩瞥了他一眼。 司野赔笑,“我的意思是,你这性格吧其实挺别扭的,还有人像我一样能去包容你、爱护你的,那确实不容易,你得珍惜。” 话是好话,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程斩看他,“你在变相夸自己吧?” “什么叫变相?我就是在夸自己,很直接的夸。”司野直接,笑得爽朗,“你自己说说看,自打咱俩认识以来,我对你不好吗?我没照顾过你、没包容过你吗?就你这性子啊我跟你说,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你的,也就是我……” 好话都让他给说了。 程斩觉得,从大荒时代到如今,司野还真是他见过脸皮最厚的那一位。怎么就能把这番话说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呢?关键是,让人听了还无法反驳。 他笑了。 司野见状,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所以你说,我就是你朋友吧?” 程斩扭头看他。 借着火光,他瞧见司野眼里的光亮,热烈又执拗的,跟个孩子似的。忍不住笑了,“是是是,你是我朋友。” “最好的那种?” “最好的那种。” “四海八荒最好的那种?” 程斩又无语又想笑,嗯了一声,“四海八荒最好的那种。” 司野满意了,“说好了啊,不能反悔。以后你在外面提到谁是你朋友,你只能说是我,其他人都不算。” 这简直是……强盗。 程斩点了点头。 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司野还真算是跟他最亲近的了。 夜更深的时候,周遭没什么动静。 别说是秦三嫂了,就连林间的灵也都不见了,死一般的宁静,许是被程斩之前诛杀的行为吓到了。 在这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手机没信号,就连手表的指针都不动了,偶尔晃动几番,结果时间就彻底乱了。时间几何对于程斩来说无所谓,他说,“在以前,这世上本无时间。” 那个时候,时间对于他来讲无非就是云卷云舒的变化、日月星辰的更迭。所以在这片林子里,倒是让程斩多少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他抬头,透过叶隙看头上的星辰,跟司野说,“差不多快亥时了。” 司野算了好半天……快九点了? “斩哥,秦三嫂能来吗?” 第77章 有人站在帐篷外 不知道。 哪怕是程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不敢保证说秦三嫂今晚一定会出现。 司野干脆往草地上一躺,挨着篝火旁,他转脸瞅着程斩,火光映亮了司野的侧脸,线条柔和俊脸,不同于程斩面容的冷峻,哪怕在火光之下,程斩抿唇不笑时都是清冷。 “看什么?”程斩掰了干树枝往篝火里一扔,虽说没转头看司野,但也知道他在瞅着自己。 其实司野也没什么事,就是躺下后自然而然的目光就落在程斩脸上。听他这么问了之后,想想说,“就是有点感叹这变幻莫测的人生际遇啊。” 程斩没料到这种话能从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嘴里说出来,停了加柴的动作,扭头看他,“你才多大,经历什么人生际遇了?” 司野翘着二郎腿,嘴里叼了根枯草,嗤笑,“你可别小瞧我。” 其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再反复强调年龄的问题就跟老生常谈似的,虽说他不记得自己的事,但他有感觉,他一定不是个寻常人。 再说了,寻常人哪能有他这种境遇呢。 程斩不紧不慢地降维打击,“阿野,不是我小瞧你,但凡你能记起个一星半点的也不至于说到年龄问题这么没底气。” 司野噎了一下。 “你现在仅有的记忆是你的吗?是身体原主人的吧?你进到身体才多久?从严格定义上来说,你自己的年龄是从重生开始算起,所以也就一岁多?”程斩咣咣扔出几个问题。 司野又噎了一下。 最后程斩来了个总结,“不管是你自己的一岁年龄还是原主人的二十多岁年龄,在我眼里都是个小朋友。” 司野从地上坐起来,不悦,“你等着,等我想起来的!” “好。”程斩不急不恼的,瞥了他一眼。 将剩下的干柴都扔进了篝火里,程斩问他,“那你坐那慢慢想?夜深人静的利于思考,正好缺个守夜的。” “要守你守,小爷我爬了一天山不说还给你下水抓鱼的,累着呢。再说了,你都巴不得秦三嫂来,守什么啊。” 司野说着,起身要往帐篷里走。 又被程斩叫住了。 司野斜睨着他,“干嘛?害怕啊?害怕就跟小爷我低个头服个软,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程斩:…… 想多了。 朝着司野一勾手指,“你过来。” 司野慢悠悠走上前,居高临下看他,“干什么?” 程斩无语,这脸子可真是,说变就变,不就怼他年龄的事了吗?这有什么好比的呢? 他又冲着司野示意了一下。 司野不明就里的,蹲下来。程斩抬手,将他头上沾着的枯草一根根摘下来,还不少呢。 “你吧,也不用耿耿于怀年龄的事,尤其是不用跟我比。天底下这么多的人,估计也没几个能比我年龄大的。” 一句话说得司野差点吐血,拨开他的手,“是我提的吗?是我提的吗!”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野发誓,死也要想起来自己的前尘旧事,要不然活得太他么憋屈了。 等司野钻进帐篷里了,程斩这才忍不住笑了。 还不孩子气吗? 又孩子气又无聊的。 带着他都一起无聊了。 但程斩莫名觉得,这种无聊倒是挺有意思的,在他过往的岁月里,他的确不曾有过这种无聊。 沉睡了还好,什么都不知道。一旦睁眼就只有一个目的,收巫灵。 一直以来程斩都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他是封印人,生来就是要对付巫灵的。巫灵不灭不死,他也只能不灭不死。 在漫长的岁月里,程斩从没想过自己能过另一种日子。像是此时此刻,他毅然决然跟着个小破孩入山了,然后成宿等待不是为了巫灵。 听着司野的高谈阔论,跟他有一搭无一搭的拌嘴。哪怕是都吃够了的鱼,今晚再吃竟觉得美味无比。 司野那句话没说错,这人生际遇真是变幻莫测。就这么贸贸然认识了司野,就这么贸贸然交了朋友,就这么贸贸然改了行程…… 如果没遇司野会这样? 程斩能想象得出。 无非就是收了秦老三身上的巫灵后离开香格里拉,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巫灵。 之前从不觉得枯燥,现在竟有了这种感觉。 他似乎开始……眷恋这个人世间了。 …… 半小时后,程斩回了帐篷里。 在他拢好了篝火后,确保一整晚都能见着火光。在这种地方,最怕就是篝火熄灭,因为会有不可预估的危险发生。 睡袋似乎带的有点没必要,至少司野没钻睡袋里,就垫着睡袋那么睡着了。背对着帐门,呼吸平稳。 毕竟在雪山上,入夜了气温更是骤降。程斩是畏热耐寒类型,哪怕是睡在雪堆里也不怕冷,倒是司野…… 程斩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温热,还好不凉。 也算是离着篝火近,所以寒凉感倒是没那么明显。 司野是靠里边躺着的,许是真累了,就连他进帐篷了司野也没反应。程斩瞅着他的后背想笑,心可真大啊,毕竟是在户外。 程斩躺了下来。 也没往睡袋里钻,跟司野一样,睡袋都成了睡垫了。挺累的,但睡不着,外面安静,似乎连鸟叫虫叫声都没有,偶尔风过,头顶上有叶子在沙沙作响。 没有车水马龙声,这种安静程斩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了。 他又扭头看司野。 幽暗里,司野的肩膀微微起伏着,睡得挺沉,但也睡得挺安静。 程斩在想,等秦三嫂和司迦意的事完结了之后,他和司野的以后何去何从?真像司野说的,从今以后就是好友就是好兄弟? 一段萍水相逢的关系,本就是缘聚缘散的事,以后…… 其实程斩未曾想过。 司野那边有了点动静。 像是在呢喃。 做梦? 程斩凑近他,仔细去听。 就听司野在说,“那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吧……”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的,如果不仔细听的话,程斩压根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恰恰就是听清了,一怔,这是做什么梦了?他让谁杀了自己? “阿野?”程斩轻推了他一把。 司野没反应,嘴里又含糊地嘀咕了两句就没动静了。 或许就是无关痛痒的梦吧。 程斩重新平躺下来,头枕着交叠的手臂,在想,自己有多久没做过梦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了…… 司野“滚”了过来。 程斩一怔。 司野不但“滚”过来,还手脚并用地攀上了他。 程斩:…… 低头一看,司野跟只考拉似的,这是把他……当树了? 程斩探手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非但推不开,还换来了司野更紧的“拥抱”。 老天! 程斩有点喘不上气。 毕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他又不是铁打的,能喘匀气才怪呢。 但司野就黏他身上了。 好吧……程斩放弃了,任由他把自己当成一棵树来抱着吧。 想着之前住见山客栈的时候也还好,起码床很大,还不知道司野有这毛病。果然,人与人之间不能距离太近,一近,各种问题也就出来了。 各种……问题…… 司野搂住他的脖子,许是觉得这支树干怎么细了呢,搂住,可不能掉下去……手臂一个用力收紧! 这一下差点把程斩给送走! 使劲推他,结果,力果然是相互的…… 算了。 程斩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吧,忍着,谁让司野还是个小朋友呢。别跟小孩一般见识、别跟他一般见识…… 见识……司野的大腿又缠上来了…… 我忍。 就这样,程斩直不棱的躺在那,整个人僵得跟块铁板似的。困意有没有程斩无暇顾及,他只知道自己都快心生杀意了。 也亏得司野不是巫灵,他也就暗喜自己不是巫灵吧,否则这么糟蹋他程斩?非收了他不可。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斩竟然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竟做了梦。 梦里他被一块铁板压着,有点透不过气,但他也没推开身上的铁板。好像就带着这块铁板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似乎是天涯海角的地方。 但又不是天涯海角,那个地方他去过,海天是连成一片的,打眼看过去叫人分不清天在哪里海在哪里。 程斩在这里看不到海和天,满眼是一片白,头顶和脚底都像是踩了镜子似的,映射出无数个自己。 突然他就看到了一个影子,通体黑色,快速闪过,这白茫茫的视线里就有了不同的颜色。 程斩摊手,掌心之中缓缓浮起合虚刀。 下一秒刀子一出,冲着那个黑影就追过去了。 岂料那黑影不再躲闪,就站在最前方,天地之间又映射出无数个黑影出来。合虚刀也似乎成了数万把,朝着黑影的背后射过去。 突然,黑影转头了。 那张脸映进程斩眼里时,程斩骇然,下一秒迅速去收刀。那刀子在即将穿透影子后心时猛地一掉头,冲着程斩就过来了。 程斩手一抬,刀子极速,发出铮铮声,倏地刺进了他的手心之中。程斩一个没站稳,心神被股力量震碎,一口血喷了出来。 “司野!” 程斩猛地睁眼。 这才惊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额头上冷汗淋漓了。 这梦做得奇怪,不过还好只是场梦。 等程斩稍稍恢复心神时,愕然发现司野不见了。他马上坐了起来,可这一瞬间心脏就蓦地疼了一下。 巨疼,真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没来得及深究这感觉,程斩就听到帐篷外有声音。 有人站在帐篷外! 第78章 真是要变身二师兄了? 程斩陡生警觉,但司野不在身边,他也无法坐以待毙,一掀帐篷帘出去了。 然后,怔住了。 司野就站在帐篷外,挡着半边篝火,背对着他。程斩微微一惊,首先能想到的就是他又被灵给干扰了。 刚想开口叫他的名字,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情况,止住打算。 这周遭太黑了,程斩从帐篷里刚出来时,视线自然就落在光亮处,也就是篝火的位置,顺便也看见了司野直不棱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等视线适应了篝火外的黑暗,程斩才明白司野站在那的原因。 一头……黑不溜秋的动物? 匿在林影里,看得不大清楚。但身躯挺庞大,圆滚滚的,硕大的头。从程斩的角度看过去,首先能排除掉狮子老虎和野狼等线条流畅的动物。 是个什么东西呢? 程斩轻步上前。 司野用眼角余光瞥见他了,示意他动作慢一点。程斩站在他身边,低声问他那是什么。 “好像是头……野猪?”司野也不大确定。 他解释得简单,就说睡到一半的时候尿急,出帐篷解决完三急后,回来就发现这东西在帐篷周围转悠。 当时他还以为是秦三嫂,但很快就否定了,分明是头动物。这东西也是敏感得很,许是听见脚步声了,滋溜一下就逃了。 跃过火光的时候,司野隐约瞧见它的脸,獠牙老长,瞧着像野猪。 司野没敢马上回帐篷,见那东西也不走就在不远处对峙,他干脆也豁出去了,不睡了,小爷跟你耗到天亮。 程斩问他耗了多久了。 看不了时间,司野只能凭感觉,“能有个十多分钟?差不多的样子吧。”又扭头瞥了他一眼,“说得没错吧,真有危险的时候还得是小爷上,要不是小爷发现得及时,说不定你早就遇袭了。也是见鬼了,平时在客栈里觉那么轻,跑野外来倒是睡得沉。” 程斩有点哭笑不得,清清嗓子说,“对,多亏了司小少爷。” 觉轻还真是融入都市后留下的毛病,在野外反倒睡得沉是不假,这源于他从前过的就是风餐露宿的生活,常年与野外打交道,早就习惯了。 可到了都市后就不同了,他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睡觉的时候一点动静就醒,现在其实都算是好多了,之前刚跟人接触的时候,一个汽车经过的声音都能将他惊醒,然后就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人就是不可靠的吧。人的心思复杂,胜过户外的洪水野兽。 可是……程斩又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今晚着实是睡得挺沉。从前哪怕在户外能安然入睡,他的耳朵都是醒着的,有风吹草动的他还是能知道,有危险的他也就醒了,威胁不大的他就继续睡。 但司野从帐篷里出去,和那野兽围着帐篷转的时候他真是一点都没听见。 是因为这次不是只身一人的缘故? 程斩想不通。 司野冷哼,“把小字去掉。” 程斩真心觉得,这小朋友的性格啊。 “是,司少爷。” 那平时还称自己是小爷呢? “不能这么干耗着。”程斩看向林子里的东西。 没有走的意思,好像还想随时往前扑的架势。 司野说,“如果是野猪的话,这么大的个头怎么着都有二三百斤了吧,听过‘一猪二熊三老虎’这句话吗?在户外,一旦碰上野猪,比碰上老虎还危险。敌不动我动,兵家大忌。” 还扯上兵法了。 其实程斩不是这挂的,坐以待毙从不是他的作风,有危险就迎难而上,反正又不是他解决不了的事。 但他还是尊重了司野的决定,等呗。 好在,那野兽也不是个耐性十足的,或许是即将要天明,开始急着觅食了。于是,它动了,嘴里还发出刺耳的叫声。 这一动,整个身躯和长相就映在火光里了。 “我……靠!”司野惊叹,“猪刚鬣吗?” 是头野猪不假,但……奇丑无比。非但长相丑,那身躯也是魁梧胖硕得很,身上长着黑色鬃毛。那张脸吧,不说是青面獠牙吧,也差不多是那意思了,獠牙果然是格外长,真要是一口咬下去,估计人就两半了。 它开始在树干上蹭身体,嘴里继续发出声响,眼睛死死盯着司野和程斩。 能在这片林子里站住脚的树,那都是有年头的。像是那头野猪蹭的那棵树,树干挺粗,目测一个成年男子环抱都抱不过来,却被它蹭得树枝乱颤,足以见得这家伙的力气很大。 司野提高警惕,“猪刚鬣要干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斩之前游走户外,也不是没见过野猪,比这大的也有。他说,“蹭身上的皮,让皮变得更坚硬一些。” 司野心中一凛,这是要攻击他们的打算了。 刀子及时亮了出来。 可想了想,又收回去了。 程斩见状问他怎么了,司野叹气说,“我怕这种野生动物受保护啊,真要是个万年能成精的猪刚鬣,我这一刀子下去不就给它弄灭绝了?” 程斩也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能想这么多。 “就凭你手上的刀也对付不了它,它皮太厚。”程斩说。 这话刚落,就见那头野猪从林子里出来了,一步步往前逼近。令人骇然的是,它的双眼竟闪着诡异的光。 司野简直是看呆了…… “这……真是要变身二师兄了?” 是否变身不得而知,总之猪刚鬣冲过来了。这一刻简直能算得上是地动山摇的,果然是重量级生物,地皮都恨不得跟着震动。 这边,司野只觉得眼前红光乍现。 扭头一看,匕首高悬。 猛地明白过来了,“被灵控制了?” 其实问都不用问,这猪刚鬣的眼睛就能说明一切。野兽再凶猛也只是野兽,但这头野猪的状态超出原有物种的范围了,眼睛还会发光,奥特曼吗?! “这个灵有点麻烦。”程斩说了句。 没等司野反应过来怎么个麻烦法,猪刚鬣就冲过来了。他一个极速闪身,与此同时,上空的匕首也射了过去。 合虚刀不同于寻常匕首,再坚硬的东西都能一刀穿透,所以,那刀子就猛地刺穿猪刚鬣的后脖颈,紧跟着几道红光乍现,似红线般将它缠绕。 匕首又折头回来,被程斩一手控住。 红线成网,将猪刚鬣紧紧捆住。 可也就在这一刻,司野明白了程斩的话,确实是,有点麻烦啊。 司野是见过程斩如何收巫灵的,收秦老三身上的巫灵收了两次,每次都是七把刀,第七八刀最为关键。 但来了这,他对付过灵体,仅仅用了一把刀,说明这里的灵体并不厉害。这头猪身上有灵体占据,程斩也只是亮了一把匕首出来,所以能看出它体内的灵本身不具威胁。 难对付的是野猪本身。 别说体内有灵了,就算没灵的话,刚靠武力值来说也够他俩的呛。 所以,猪刚鬣在红光里疯狂折腾时司野的心就凉了一半,这战斗力行啊,被红光缠住竟也能乱闯乱撞。 红光成线,线的一头就在程斩手里控着。 就哪怕是面对巫灵的时候,程斩控这些血线的时候都能做到纹丝不动,现在竟能被猪刚鬣拉扯得有些吃力。 司野见状,想都没想直接上前帮他一同去拉血线。程斩的那声“别碰”还没出口,司野的手就上来了。 紧跟着是手心火辣辣的疼,如被烈火焚烧般。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合虚血烧伤,所以疼是如期而至,司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就是……太特么疼了! 紧跟着就见程斩亮出了第二把匕首,寄速从手心射出,蓦地穿透那只猪刚鬣。天空就跟下了场红火似的,瞬间都能燃亮整个山头。 “松手!”程斩喝了一嗓子,与此同时将司野推到了一边。 司野低头一看双手,好几道伤口,都流血了。 再看那头野猪,有只灵果然从它体内窜出,被合虚血线紧紧捆住。那灵疯狂挣扎着,如果能发出声响的话必然是歇斯底里。 只要灵一出来,面对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瞬间就被合虚血所伤,紧跟着灰飞烟灭。 这边合虚刀还没来得及收回,那边猪刚鬣就冲过来了,简直就是一路嚎叫着,十分疯狂。 灵是收了,但猪刚鬣是真刚猛,就连程斩都没想到合虚刀竟都没让它元气大伤。这刀子别说是用在动物身上,就连人挨上一刀那都是受不住的,就算不死也都是内伤。 猪刚鬣冲着这边呼啸而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之是冲着程斩扑过来。别看庞大的身躯,但腾空而起竟十分矫健。 程斩和司野相互配合,先是快速躲过猪刚鬣的进攻,而后两人一前一后想要钳住猪刚鬣的前后腿,岂料这头猪的力气太大了不说,还十分灵活,就生生踹开程斩和司野。 两人摔得不轻,其中程斩挺惨,司野是直接砸他身上的,紧跟着猪刚鬣就一头撞过来。司野直接用后背挡住猪刚鬣的力量,一时间后背生疼。 野猪亮出獠牙,照着司野的后脑勺就咬下来,被压在身下的程斩眼疾手快,将身上的司野往旁用力一推,一脚狠狠踹了下去。 猪刚鬣竟被踹了个跟头,但也就是吃了这么个亏,再起来时变得更加愤怒,呼啸着又狂奔而来! 第79章 嗯,没混好 来势汹汹的,大有不将他俩踩踏成泥就算完的架势,嚎叫着疯扑上前。 没了灵,猪刚鬣就是普通的一头野猪,合虚血对它来说不起作用,所以程斩没有能克制住它的工具,只能跟司野一样,凭着一把子力气。 但即使猪刚鬣再普通,那也是有着强悍战斗力的普通野猪,哪怕虎狼之辈遇上这种都会敬而远之的物种,所以程斩和司野想要对付它,可不是轻而易举的。 好在两人身手都很矫健,一个攻前一个攻后,在配合上十分默契。猪刚鬣在扑向一人时,另一人就会主动发起攻击,分散猪刚鬣的力量。 就这样几个来回后,猪刚鬣累得在原地喘粗气,眼珠子瞪得滴流圆。就是那种明明很气愤,但身体很诚实的那种状态。 程斩和司野的身体更诚实! 跟猪刚鬣中间隔了两米多距离,程斩搭着司野的肩膀,司野靠着程斩的,俩人也是气喘吁吁。 司野的手心还火辣辣地疼,攥了攥手说,“你就没什么秘法或法器什么的,能一下子给它制服?” 程斩挺无语,“没有。” 司野说,“仙侠剧里的上神上仙的都有挺多法器,你呢?光活着了,法器一个没弄着?” 程斩实在懒得再跟他普及一遍自己跟什么上神上仙的没关系,说,“嗯,没混好。” 司野心想,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它中了合虚刀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司野不解。 程斩给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因为它没脑子。” “哈?” “就是说它没开智。”程斩解释了句,“没意识,就不怕意识丧失。” 司野不理解了,“那它怎么被灵给控制了?” 程斩言简意赅,“算不上控制,只能说是附着,影响被附着体的行为,林子里的灵没那么高级,不像巫灵会吞噬意识。” 不高级吗? 这种还分高不高级的?司野本还想说,不高级都能影响我呢,但话没露嘴,就见猪刚鬣开始反击了。 又开始嘶吼狂叫着往这边奔。 司野都快烦死了,直接亮出刀子,倏地就挡在程斩身前,朝着猪刚鬣狠狠一挥!猪刚鬣一声嚎叫,下一秒程斩一把扯开司野,眼疾手快捉住猪刚鬣的前蹄子,用力一甩。 猪刚鬣被甩开,倒地翻滚着。 司野没给它喘息的机会,疾步冲上去,骑上它,一个拳头抡下去。猪刚鬣许是摔懵了,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后更是晕眩,哼叫着晃着脑袋,想把身上的人给甩下去。 司野的手劲大,揪住它的鬃毛不放,又是一拳下去。打了三四拳,就见猪刚鬣彻底倒地不动了。 司野也彻底不动了,两条手臂跟废掉了似的。 程斩上前将骑猪的司野给拖开,看了看猪刚鬣的情况,呼吸还在,就是被打晕过去了。 他看向司野,冲着他竖起拇指,“你这手劲可以啊。” 司野坐在草地上,耷拉着两条胳膊,没说话,只顾着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往下滑,前额的黑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程斩也累得够呛,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转头问他,“你怎么样?” 司野试图动动胳膊,嗯,有点麻。有麻感也是好事,至少有感觉了。他没管胳膊的情况,下巴朝前一抬—— “死了?” “晕了。” 司野寻思了片刻,“要不要把它捆上扔远点?或者……”他转头看程斩,“你有没有——” “我没法术,没办法把它变走。”程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截断了他的打算。 司野吧嗒两下嘴,“我这不是怕它醒过来再攻击人吗,咱俩又不是铁打的,总不能跟它一直耗体力吧。” 程斩没着急,“醒了它也不会硬上了,都受伤了,欺软怕硬是万物生灵的本性。” 说着,拉过司野的胳膊。 司野觉得胳膊有感觉了,就是刚刚绷着劲绷得太厉害了,真是得缓半天。但程斩关注的不是他胳膊,他看司野的手,左手和右手都看了。 司野的两只手有点惨不忍睹。 之前被合虚血所伤,已经有了道道血口子,又跟野猪搏斗了一番,尤其是最后抓着它的鬃毛狂揍。野猪的鬃毛坚硬得很,想抓住就得拼命使劲,现在他的两只手不但血淋漓的,还肿了。 司野也看了一眼,叹,“我这双修长漂亮的手啊。” 还挺自恋。 不过啊,程斩认为司野没说错,他的一双手确实好看,骨感修长的,尤其是左手的大拇指上还绕了一圈暗色的线,乍一看像是纹上去的,挺漂亮的。 但司野曾经说过,那道线不是纹身,他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拇指上的那条线就有,他也研究过,不是纹身,更像是天生就有的。 现在,拇指上的那条线都被血染得看不见了。程斩也是低叹一声,举高他的一只手,冲着猪刚鬣的方向对比了一下,来了句,“肿得快赶上猪蹄子了。” “滚蛋!”司野抽回手,骂了句。 程斩不怒反笑,“这是恢复体力了?行啊司小少爷,就算那头猪醒了再犯浑我也不怕了。” “别再用小来形容我。”司野忍疼,用手指戳戳程斩的肩头,一字一句,“要不是小爷我保护你,你早就被野猪给啃碎了。” 说完这话,发现自己给的称呼里也有不妥的字,干脆一翻眼,不理程斩了。 程斩忍笑,“是是是,谢谢司小少爷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就当涌泉相报。”司野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身体凑前,“涌泉呢,小爷我用不上,你给小爷我疗疗伤吧。” 反正程斩有让伤口迅速复原的本事,这么一想,这个活了万古洪荒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程斩其实有这个打算,之前看司野的伤口情况,也确实想着给他疗伤。但瞧见他这般模样,就有了捉弄之意。 “这点伤慢慢养就行了,犯不上浪费我的‘灵力’。”程斩故意把“灵力”二字咬得清晰重点的,“你也说了,我要什么什么都没有的,白活了万古千秋,就这点灵力我得省着点用。” 司野瞥他。 这人啊,心眼竟是如此地小,至于吗?我为谁受的伤?当时要不是怕你对付不了猪刚鬣,我至于出手碰你的合虚血? 忘恩负义! 但这个词司野没说出口,他是个双商多高的人呢,岂能跟个废神掰扯对错得失? 干脆往程斩身上一靠,双手就往他眼前伸,“不行不行,太疼了我靠!你那个合虚血到底什么成分啊?有毒吧?疼死我了。” 程斩不为所动,看着他的表演。 “斩哥……”司野开始装可怜,拇指和食指拉起他的衣衫一角,故作扭捏了,“哥哥……疼死人家了。” 程斩低头看他的手,又抬眼看他,“松开。” “人家不嘛……” “你给我好好说话。”程斩觉得真是……很想一脚踹他。 司野笑出声,松开手,坐直了,干脆两手一摊—— “我不管,反正我的伤口你得负责。” 这么个痞癞口吻才算是打开司野的正确方式,最起码程斩觉得自己听着舒服了。 没再多说什么,拉过他两只手,缓缓的与他十指相握。司野也不说话了,他做了心理准备。 跟程斩手掌相贴的瞬间,先是压抑不住的疼,都能往骨子里钻似的。都说十指连心,这话一点都不假,司野觉得疼得心脏都跟着拼命蹦跶。 不过很快,掌心就有了凉意…… 就跟上次程斩帮他恢复伤口时的感受一样,司野觉得,这一刻倒是挺舒服的。 也没浪费太久的时间,估计也就不到十分钟,程斩松开了手。 司野再看自己的双手,乐了,又恢复了一双大漂亮的模样了。还好有程斩在,这毕竟是借了人家的身体,把人家手给弄坏了总归是过意不去的。 程斩轻声说,“以后别轻易碰合虚血了,这次都是小伤。” “情况所逼没办法。”司野看完了手,再一抬眼瞧程斩的脸,一愕。 程斩的脸色看上去略显白,嗓音听着也挺轻飘飘的。 司野下意识去摸他的手,果然,他的手照比刚刚要凉上许多。 “你是不是……”司野迟疑着,脑子里拼命回忆,“只要疗伤就会耗费挺多体力?” 他记得清楚,当初程斩自己受伤,等伤口好了之后他体温就很凉,之前程斩给他疗伤的时候也一样。 程斩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很快就好了。” 正说着话呢,那边猪刚鬣有反应了。先是在地上哼哼了几声,紧跟着翻身起来。不过显然还晕着,往前走了两步都是晃晃悠悠的。 司野见状警惕心再起,利落起身,冲着猪刚鬣喝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的音量不小,程斩都能听见有回音了。 猪刚鬣也听到了,瞅着司野,鼻子里直往外喷气,它也似乎在衡量继续下去有没有胜算。 司野朝前走了两步,面色严肃地盯着它,与此同时,藏刀又亮出来了。他想的是,这次它再敢继续攻击,那他可真就是直中要害了。 念头刚落,就见猪刚鬣撒丫子跑了,冲着林子里,很快就不见了。 危险解除。 司野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这次算是心理战? 程斩上前,朝着他一伸手,“回帐篷休息吧。” 天微微亮了。 他们要快速恢复体力才行,去吃点东西。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岂料还没等手搭帐门,就听有人在笑,呵呵的,似远……又似近。 第80章 我体力还没恢复呢 天亮得不明,因为有晨雾,丝丝缕缕地罩着整个林子。 这让司野一下想到了巫灵。 当时每次巫灵去客栈的时候,整个客栈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似的,窗外总是黑着,连时间都像是停止了似的,而且弥漫着黑雾。 程斩给司野吃了个定心丸,跟他说,这就是雾霭,跟灵体无关。 但,笑声就藏在这雾霭里。 呵呵、呵呵…… 仔细去听,又不像是笑了,好像是那种嗓子痒往外哈气止痒似的。 司野僵在原地,提高了警觉,低声问程斩,“听到了吗?” 程斩嗯了一声,他看着冷静。 “是不是秦三嫂?”司野问。 但这个问题程斩不用回答他,很快的,就见雾霭里显出一个人影来。就见这人影在一步步往前挪,看着身形挺像个女人,朝着坟地过去。 晨雾终究稀薄,伴着丝丝缕缕的光亮,渐渐的,那人影就半隐半现了。是个女人不假,耷拉着脑袋,上半身跟地面的角度很奇怪,差不多能完成三十度角的样子,就是以一种正常人会觉的极不舒服的姿势往前走。 两条胳膊因为身体的角度往前耷拉着,随着一步步往前走,手臂也跟着晃动,披头散发的。 司野这么一瞧,心里一激灵,是秦三嫂没错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想着,雾气也差不多散了。 如此再去看那人影,就看得切实清楚了。 就是秦三嫂。 如此肯定,是多少源于她那个身形,再者她是跪在坟地旁的,换做是别人,应该不会对坟地好奇。 重要的是,那双粗布鞋! 司野暗自碰了一下程斩,下巴朝前抬了抬示意。程斩也看见了那人脚上的鞋子,虽说脏兮兮的甚至破烂不堪,但仍旧能看出来是双粗布鞋。 这种鞋子往往就是图个脚舒服,用的都是手工织的那种大粗布,颜色会有不少,但很少能有带图案的,不少当地人都喜欢穿,有的上了年龄的就自己动手做,稍微年轻点的就直接买。 程斩也记得秦三嫂之前穿过的粗布鞋,扎染的蓝布面,鞋帮上绣了一圈红边,那红边是用粗线缝的,所以挺明显。 现在那人脚上穿的鞋,仍旧能看出有一圈红线来。 “我怎么觉得……”司野瞧着那背影琢磨,“看着还像个人,但又像人呢,走路的姿势挺奇怪。” 程斩低声,“身上附灵了。” 司野闻言,虽说没惊讶,但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秦三嫂一直失踪不见,又在这种地方出现,身上被附灵的可能性极大,这是之前他们就预料到的事。 可她始终是个无辜的人,甚至说是个失去了丈夫无依无靠的人,她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想让丈夫活过来。 可执念太深,就会害人害己。 “她身上的灵好对付吗?”司野问程斩。 他看不到秦三嫂身上的灵。 程斩沉默了片刻,回答,“灵本身没什么,就是估计不大好抓。” “跟猪刚鬣似的?”司野惊讶。 “倒没那么麻烦,只是抓的时候,可能……”程斩的目光落在四周高耸的树木上,轻叹一声,“很耗体力。” “啊?” 程斩微微偏头,“你仔细看她像什么?” 像什么…… 可没等看清楚像什么,就听秦三嫂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紧跟着就猛地跳进棺材里。 这声音哪像是人发出来的?刺耳尖锐,让站在帐篷这边的司野都觉得耳膜生疼。 程斩提醒司野,“注意点。” 司野心一凛,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那声嚎叫还在继续,尤其是当她跳进棺材后,那声音几乎成了咆哮、怒吼,树上刚站落的鸟儿都被惊飞。 司野蓦地明白了! 明白了程斩为什么昨天要掘坟掀棺的,明白了程斩为什么要拿走秦老三在棺材里的衣服…… 激怒! 之前司野觉得,秦三嫂一旦被什么东西控制,那想找她很困难。事实证明他也没想错,像是林子里的这些灵,没一个敢主动靠近程斩的,而那头猪刚鬣之所以敢发起进攻,那绝对不是灵在作祟,许是饿极了,本能使然。 秦三嫂也是一样,能来坟地是她的本能,可一旦看见他俩肯定会逃,这是灵的本性。除非激怒她,让她主动发起攻击。 所以,程斩做了司野眼里丧良心的事。 就不知道,这秦三嫂愤怒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正想着,就见秦三嫂从棺材里跃出来了! 真就是,跃!起! 都不带搀扶和停顿的。 看得司野叹为观止,“这弹跳力可以啊,斩哥,这姿势可比你昨天跳那下要有技术含量。” 程斩也是挺服司野的,这个时候了,他的注意力仍旧很……独特。 秦三嫂从棺材里跃出来后,就开始寻找攻击目标。很快,目光对上了他俩。 这一眼对视,差点没把司野给送走。 低语,“靠……这到底是个什么灵,挺好的嫂子怎么造成这样了!” 秦三嫂也算不得好,至少没对程斩和司野和善过,程斩甚至觉得这女人若能面对现实,执念别那么深,就不会信了能将死尸复活的鬼话。 但至少,秦三嫂之前收拾得干净。 现在身上的衣服用灰蹡蹡这三个字形容都算是抬举,简直就是衣衫褴褛,披散的头发都打绺了,上面还沾着泥巴。 那张脸……都快看不出脸色了,像是糊了层泥似的脏兮兮,眼珠子瞪老大,嘴里还不知道叽里咕噜地说什么。 她站在那,仍旧是刚来时的姿势。 上半身往前倾着,两条胳膊晃动着,都几乎能碰到地面。 “她离开香格里拉也没几天吧,这架势就跟在山里流浪好多年似的呢。”司野着实不解。 程斩语气轻淡,“跟别的动物打架了吧。” “打架?”司野第一个想到的是狩猎,她得吃饭吧。 岂料程斩摇头,“占地盘。” 司野的心凉了半截,“你确定不是另一个巫灵找上她了吗?占什么地盘?占地盘不是动物行为吗?” 这感觉可不像是一般灵的架势吧。 “不是巫灵。”程斩肯定地说,“你再仔细看。” 接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仔细看,像什么? 与此同时,秦三嫂也咆哮着朝着他俩疾奔过来,眼睛里几乎都在喷火。而她飞扑过来的姿势又陌生又熟悉的。 什么姿势呢? 就是跑快的时候需要双手来协助,手掌会时不时撑一下地面,整个上身几乎都要倾斜下来的。 陌生是因为,正常的人不会这么跑,直接两条腿冲刺就行。 而熟悉的是…… 司野倒吸一口气,再联想到刚才程斩说她“占地盘”,猛地就明白附着在她身上是个什么灵了。 应该就是灵长类动物,像是猿猴之类。 动作矫健,跳跃性强,争强好胜……再加上她走路那个姿势,可不就是妥妥的灵长类生物特点? 与此同时,也明白程斩说的“估计不大好抓”的意思了。人去抓猴?当然不好抓了,更何况这里还这么多的树。 念头间秦三嫂已经冲过来了,扬起手,不,已经算不得是手了,指甲挺老长的,甲盖里全都是黑泥。 一爪子就抓下来。 司野和程斩利落闪开,躲开了秦三嫂的利爪。她那只手就扣住了帐篷,紧跟着像是发了疯似的撕扯帐篷,就跟见着仇人了似的。 程斩和司野尽量离她远一些,司野问,“帐篷就让她那么毁啊?” “让她毁。”程斩淡定地说。 “怎么抓?”司野问他,“她身上的灵会影响我吗?她本人好擒。” 抓人司野不担心,一个女人,哪怕真就是猿猴附体,那凭着拼力量他也能招架得住。但就怕她身上的灵,万一操作不当,那灵会怎样他就不得而知了,万一弄巧成拙呢? 程斩却说,“你的最终目的是要找到司迦意。” “对啊。” “所以——” “所以现在还不能收她身上的灵!”司野猛地反应过来。 那边的帐篷三下五除二被秦三嫂给毁了,她嘶吼着,拼命在帐篷里乱翻乱闯。这边,程斩倒是云淡风轻地抬手一拍司野的脑袋,“智商够用。” 拍狗呢? 司野躲开他的手,“找衣服呢?” 程斩点头。 衣服在背包里,背包不在帐篷里。昨晚入睡前,程斩将两只背包都给藏起来了,现在看来他着实早有准备。 秦三嫂找了个寂寞,由此更恼了,将注意力从帐篷转移到司野和程斩身上。她先是冲着他俩发出一声厉吼,像是抗议。 程斩跟司野说,“你先耗耗她的体力吧。” 司野瞥他,“你这指使人指使得理直气壮啊。” 程斩往树干上一靠,“我体力还没恢复呢,还给你疗伤了,忘了?” 呵。 可真会找借口。 紧跟着伸手用力一拦,挡住了蓦地进攻的秦三嫂。扣住她的手腕,再论起胳膊用力一顶,秦三嫂就被甩了出去。 只是耗费体力,不是抓她,所以之前备好的绳子暂且用不上。并且司野也想着秦三嫂毕竟是个女人,他也不能下太狠的手不是? 于是乎,就轻敌了。 就见秦三嫂又是一跃而起,手攥了拳头,一拳头打在司野脸上……呃,眼睛上。 下一秒司野就觉得眼前是西……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秦三嫂又是一巴掌拍过来,打在了他后脑勺上,司野踉跄了几步,又在原地转了两圈…… 靠,更晕了! 第81章 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算是在司野的“记忆”里自己被打得最惨的一次,晕乎间他在想,轻敌了。 可不就轻敌了?原想着对方左右不过一个女人,又是上了年龄的,他可不能手劲那么大,再不济还得讲究个尊老爱幼不是? 老是尊了,但人家可没爱他这个“幼”,这一拳一巴掌下来,司野真正感受到了灵长类动物的力道了。 除此之外,他好像还看见了程斩。 等等…… 程斩干嘛呢? 司野尽量让自己站得直别倒下,于是就从金星璀璨间看见了程斩靠在那……靠着树干,悠闲而站,双臂交叉环抱的模样。 没看错吧? 司野说服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他都被打成这样了,程斩哪会坐视不理?这世上能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吗? 把“吗”去掉。 还真有丧心病狂的人。 等司野的脑子稍稍清醒点了,定睛一看,自己的眼睛没瞎。 想着吼他一嗓子来帮忙,秦三嫂又发起了攻击。这下子司野看得清楚,就见秦三嫂是从空中一跃而起,手臂就跟灵长类动物的前肢一样往前抓,那手可真就成了爪子似的。 司野吃了个闷亏之后就长心眼了,心想着这要是再挨上一爪子,还不定能怎么样呢。现下眼眶都在发疼发胀的,不用想,回头肯定肿。 于是利落一躲。 秦三嫂扑了个空。 那一头看热闹的程斩说,“跟你说了,要你耗她的体力,别对着干,你会吃亏。” 司野就是腾不出功夫来骂他。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但不管怎样,硬碰硬肯定不行。秦三嫂身上的灵除了是力量型的外,身形也很灵活,司野真要是硬来,那还不定被抓成什么样呢下。 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要跟猴子打架,不用工具的情况下还真未必是猴子的对手。暂不说别的,就说猴子的连尖叫带狂抓的,都不是普通人能招架住的。 于是,接下来的场景就成了,司野跑、秦三嫂追。刚开始就是在林子里来回窜,后来都给司野逼到爬树了。 但上树也是秦三嫂的长项,就这样,林子里、树上、树下的,俩身影就你追我赶的。 最后程斩都看累了,干脆往地上一坐,背靠着树干,悠然自得的。 等司野再回到程斩身边时,太阳都蹦出来了。 他一手扶着树干,气喘吁吁的,两条腿都在打颤。秦三嫂也好不到哪去,离司野不远的地方,双手扶着膝盖也在大口喘,两只眼睛还死死盯着他。 就这样了,还一脸愤恨呢。 司野的体力都透支了。 从天未亮到现在,他就没闲下来。先是那只猪刚鬣,再是秦三嫂,就算铁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盯着程斩的同时也随时警惕着秦三嫂。 “我说,你也多少帮点忙吧?” 程斩靠在那,面色无波无澜的,“也不是杀伤性生物,我没不要浪费力气。” 司野:…… 想骂人。 “就一直耗着她啊?”司野没好气的。 眼角余光扫见秦三嫂,她还在那,没有上前的打算,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体力透支得厉害。 程斩抬头看了一眼,“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司野没明白。 刚想问,就听秦三嫂在那边发出嘶吼声,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甘,紧跟着见她转身要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横空而射,蓦地穿透秦三嫂的手臂。秦三嫂又是一声惨叫,显然是疼得厉害,不但叫,还在原地直蹦。 程斩在这边一伸手,那把匕首就又回来了。 再看秦三嫂的胳膊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字。 这字…… 隐隐金色的,左边一个車,右边似下两道水纹…… 司野猛地想起来,是程斩的斩字。 之前秦老三身上也有! 程斩曾经说过,这是打上的印记,然后…… 等等,司野一下想到了个关键的。 中了印记的秦三嫂没继续逗留,嚎叫着跑掉了。速度极快,不是用正常人跑的架势,而是窜上了树,就见头顶树叶晃荡,一直消失不见了。 司野没急着追,恰恰就是因为被打上的印记和刚刚想到的关键。 干脆一屁股坐程斩身边,靠着树干喘口气。 朝着程斩一伸手,“我要喝水,渴了。” 程斩也算良心发现,起身去给他拿了水。司野算是喝了个水饱,靠在那算是缓过来半条命,但两条腿还在突突。 这一趟上山入地的,体重都能掉下来好几斤。 “给秦三嫂打了印记了是吧?不用急着追是吧?”司野连续两问。 程斩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 司野点了一下头,扭头看他,“你是怎么做到祸害人还这么心安理得的?” 这话说得程斩挑眉,“我怎么祸害人了?祸害谁了?” “我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司野控诉。 程斩饶有兴致问他,“此话怎讲啊司小少爷?” 司野也算是恢复些体力了,身体一转,面对着程斩而坐,大有对峙的架势—— “先说秦老三,你之前给他留过印记,我记得你说过,巫灵被你留下印记了就好找了,我没记错吧?” 程斩点头,“我是说过。” “那好。”司野眯了眯眼质问,“既然通过印记能找到秦老三,当时你为什么还要利用秦牧和白瑶瑶引出巫灵?” 其实关于利用这件事,当时程斩也给了解释。的确,白瑶瑶和秦牧之间存在问题,这些问题也是能引来巫灵的关键所在。 但现在司野又看见了印记,才蓦然发觉这逻辑不对! 当初程斩说什么? 他说找巫灵不容易,所以就得巫灵主动现身。这话是在秦老三被打上印记之后说的,司野也没仔细去盘点他的话。 没错,巫灵主动上门确实是好,可既然打上印记了,那岂不是更好找?至于拖着别人下水? 他等着程斩再给出一个充足的理由,结果程斩说,“当时我不是受伤了吗,追着印记跑要耗费体力。” 当时程斩也的确是想等体力恢复了就追查秦老三,毕竟对付巫灵是需要耗费心血的。不料白瑶瑶和秦牧主动上门,那他也就选了个省时省力的方案了。 司野斜睨着他,夺笋啊! 程斩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面对巫灵,我需要保证足够的体力才行。” 好吧,司野不跟他计较。 问题是计较也没用了。 “秦三嫂这个呢?”司野问。 “秦三嫂当时身上没巫灵,没办法做印记。现在她身上有灵,印记就能留上去了。”程斩说。 司野咬牙切齿,“我的意思是,有必要耗费秦三嫂的体力吗?你看看我!眼睛肿了吧?我要是毁容了,你负责?” 程斩低叹,“行,我负责。” 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司野的脸,啧啧了两声,“还真是……能乌眼青啊。” “有你,我怕什么?”司野哼笑。 程斩给了他一记重拳,“这种伤我没办法。” “哪种伤?” 程斩瞅着他的脸好半天,“这属于……内伤吧?” “什么内伤?都肿了!” “又没流血。” 司野:…… “我不管,总之你得负责!” 程斩忍笑,“行吧,我想想办法。” “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别装聋。” 程斩想着,这小朋友的性子又起来了。 “但凡灵,遇上阳气都会转弱,所以秦三嫂就算出现,也势必要在日上三竿前撤离,那这段时间你能任由她攻击?打不过就只能耗尽她体力,这样的话,一旦找到她就好对付了。” 说的可真……轻巧。 “程斩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司野有点牙根痒痒。 程斩还挺无辜,“真是什么?” “真是,太不要脸了。”司野咬牙切齿的,“你这个人看着清心寡欲的,怎么一肚子心眼呢?你心眼是马蜂窝啊。” 程斩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清心寡欲和有没有心眼是两回事。” 司野不想跟他说话了。 无语看……晴天,阳光照在眼睛上,疼。 最终程斩还是良心发现,手臂一伸揽上他的肩头,“放心吧,接下来我不会让你受一点伤了。” 司野冷哼,我信你个鬼,大头鬼。 …… 帐篷不能用了,照这个架势,程斩想要快刀斩乱麻,至少今晚不会在这过夜。 东西该收拾的收拾,程斩建议司野先补个觉,追查秦三嫂得到太阳下山才行,也就是说,他俩晚上是没空休息了。 将睡袋直接扔树荫下,程斩又弄了一撮篝火,两人都饥肠辘辘了。 带的东西拿出了一些,哪怕再想速战速决,也得留些口粮度日。程斩碍于司野眼珠子疼,自告奋勇去水里捉鱼。 可他捉鱼的本事真是不行,好半天也弄不上一条来。对于捉鱼这种事他属于本领褪化,想当初没遇上姜周的时候,自己还是能抓到鱼的,遇上姜周后,他就光图省事了。 司野在篝火旁等得快死了,肚子里跟敲鼓似的,实在忍不了就去水边瞧瞧,结果瞧见程斩站在水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根鱼叉,一叉子下去……空了,再一叉子下去,叉了个寂寞…… 司野无语,干脆下了水。 三下五除二,哗哗哗四五条鱼就扔上了岸…… 第82章 小爷的脸是你想泼就泼的 饱后思……睡觉。 几条鱼下肚,司野的瞌睡就不断了,还剩下半尾鱼扔在那,往睡袋里一钻。心还操着呢,不忘问一句,“你确定秦三嫂不会返回来?” 程斩正在熄篝火,说,“至少日上三竿的时候不敢来,你……”他转头看司野的时候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就安心睡吧。”程斩补上剩下的话。 又忍不住笑,这是得有多困啊,话都没听完呢。 篝火熄灭,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程斩就择了司野旁边的那棵大树,没那么麻烦进睡袋,就直接靠坐着休息。 看得出来司野是真困得要命,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的光景,他的呼吸就变得深沉,大半张脸几乎都埋在睡袋里。 程斩没他那么渴睡,瞧着司野睡觉的姿态,一时好心生怕他会不会被自己这个姿势给憋死,于是伸手将他的脸扳正点。 肿着的眼睛就露出来了。 程斩忍不住笑了一声。 司野嘴里嘟囔了一句,含含糊糊的听不清,眉头皱起来了,脸微微瞥到一边,还抬手抓了抓。 有光亮,是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了,恰巧落司野阖着的眼睛上,许是不舒服。程斩见状,调整了一下坐姿,就正好把那道光给挡住了。 司野紧皱的眉慢慢松开了。 程斩就保持着合适的姿势靠着了,阖上了眼。 周遭先是安静。 渐渐的,属于自然的声音都一点点回来了。 先是头顶树叶沙沙作响,风吹动林间的声音,然后是鸟叫声,叽叽喳喳的,扑腾扑腾飞来又扑腾扑腾飞走。还有不知名的叫声,许是林间的什么动物,或者是虫子爬行的声响。溪水涓涓而流,里面的鱼儿偶尔撒欢翻跟头。 再然后,四周似乎又变得安静,又是程斩能听到的声音就更多了。 枯草被风吹走,花瓣盛开,阳光在叶脉上游走……再远处,像是峡谷深处的声音,深沉、内敛。 万物皆有灵。 程斩在似睡非睡间就在想,这里很好,入耳的声音都充满了活力。他曾经去过一座山,那里也有灵,但都是极恶的灵,那些灵行走之处都拖着极臭的味。 那座山受伤了。 应该说是被人生生掏空了,开采的开采,挖洞的挖洞,那座山已是满目疮痍。程斩感觉不到那座山的山魄,或者说,那座山已经死了。 山死了,山里的生灵们也就死了。它们终日留在一座死了的山里面,就像是在守着一具尸体,随着尸体的腐烂,那些灵们也心生怨恨,成了极恶的灵。 当地人说,那山里邪气,总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程斩是追着一只巫灵到了那座山,问当地人,遇见什么邪气的事了?当地人便说,几户当家的进山就发生了危险,有的没走出来,走出来的也残疾了,再也进不了山。 程斩问他们,你们进山做什么?打猎?采药材?摘野菜? 当地人摇头说,山里已经没什么野菜和药材了,但是有矿产,当家的进山挖矿了。 因果报应。 这座山,保护得很好。 程斩甚至都能听见山魄在跳动,有活力的,沉稳的跳动。 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有信仰吗? 许是如此吧。 …… 程斩再睁眼时,惊觉太阳都开始偏西了。 竟睡了这么久? 司野还在睡袋里,脑袋都钻进去了,只留个脑瓜顶在外面。程斩先是推了他一下,起身后拎了水壶去溪水那了。 等回来后就瞧见司野在睡袋里来回来的翻身,睡袋里的面积本就小,翻身就翻得不顺畅,乍一看就跟只大虫子似的蠕动。 程斩蹲身下来,倒了点水在手上,照着司野露出来的半边脸就弹了两下,水珠飞溅出去,打在司野的脸上,凉得他一激灵,蹭得一下连着睡袋一起坐起来了。 “你找死啊程斩!”司野不悦,伸手抹了一把脸,“小爷的脸是你想泼就泼的?” 竟还有点起床气。 程斩不怒反笑,在他对面坐下,跟他打了个照面时,哎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止住司野的不满,先是看着程斩狐疑,紧跟着心生警觉,“你哎什么?怎么了?” “没事。”程斩移开眼不看他了。 司野越想越不对劲,轻轻摸了摸眼睛,疼得龇牙咧嘴的,“我眼睛是不是严重了?肯定严重了对吧?你怎么不敢看我?” “想多了。”程斩说着起身,“再说了,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的有病吗。” “哎你别走。”司野才不听这番鬼话,马上从睡袋里出来了,起身追上他,“镜子给我看看。” 程斩抬眼看他,尽量绷着笑,“你自恋啊,而且我哪有镜子,又不是小姑娘。” 司野想了想,伸手去摸裤兜,没摸着什么。然后冲着程斩一伸手,“你手机借我。” 话落下也没等程斩同不同意的,司野干脆直接往他衣服兜里、裤兜里摸,弄得程斩哭笑不得的,“你强盗啊?” 摸出手机了。 虽然不能打电话,但手机屏能当镜子使了。 于是乎,下一秒司野就发出惨叫声! “这、这特么还能看吗!” “还能恢复吗?眼珠子肯定坏了!” “我能不能毁容了?” 程斩就知道一旦被他看见了自己的脸,还不定爆炸成什么样呢。 许是睡了一觉,司野之前就有点肿的眼睛更肿了。当然,如果只是单纯肿倒也没什么,还乌青一片,确切来说,已经不带青了,乍一瞅一只眼睛就跟被人用墨汁给糊上了似的,黑得特别彻底。 眼睛里却是通红的,红到几乎看不清黑眼仁了。 所以,不怪司野崩溃。 这秦三嫂的手劲也太大了,这一拳头下来都给司野打变异了。 “你真没办法吗?我这样不行!”司野扭头看他。 程斩简直是不能看他,越看就越想笑,一笑司野肯定崩,所以就只能强忍着,“真没办法,养养就好了,又不是致命伤。” “这比致命伤还教人恶心!”司野抓狂。 司野是个自恋的小伙子,平时就总觉得自己挺帅的,现在这张脸弄成这样了,堪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程斩成了那个不识趣的,回了句,“你别去看它不就行了,又不是你的脸,不用那么紧张。” 司野蓦地瞪着他。 这一瞪着实更滑稽,程斩差点笑出声。 司野满脸的不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张脸不是我的,所以就认为我本来应该长挺丑是吧?我告诉你,小爷我本来长得就帅,这跟在谁身上没关系!” “怎么证明呢?”程斩忍笑问。 证明……不了。 “总之,我的容貌天上有地上无的。”司野指了指眼睛,“你负责了!” 程斩上前,揽过他肩膀给以宽慰,“你是个男人,伤点就伤点,别像个小姑娘似的叽叽歪歪。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赶路了。” 说着,拎着水壶去抹脸了。 司野自然不能耽误时间,可还是得反驳一句,“谁啊?谁像小姑娘了?再说了,小姑娘就一定叽叽歪歪吗?程斩你太武断了!怪不得一直单身,你这样的谁要啊?” “没人要你就负责。”程斩甩了句。 司野已翻白眼,我欠你的? 白眼翻疼了…… …… 先是一道红光在上空炸开,然后散开了无数道红光。那些红光有一部分开始慢慢汇聚,形成了一个字。 車,旁边是两道水纹。 这个字形成后就没那么光亮了,隐隐的,发出似有似无的光。其他的红光朝着无尽的林子里散去,最初是分散到四面八方,又很快只有一个方向红光扎现的。 程斩就带着司野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这是司野第一次见程斩如何追查印记,如果利用印记来寻找目标。程斩说,印记都是一对的,一只留在被追查人身上,一只留在他这里,红光会依照印记的模样去寻找另一只印记。 这种情形倒是让司野想起了一个场景—— 一只警犬闻了当事人的一只臭袜子,然后撒欢去找当事人…… 但头顶上的红光是合虚血,哪有警犬那么温和?红光所到之处,说在生灵涂炭有点夸张,可也有点那意思。 周遭的那些个灵在火速退去,没来得及退去的就被红光所伤,疼得扭曲、挣扎,有的那些弱小的灵干脆就成了灰烬。 司野见状于心不忍,但也不可能说让程斩收回合虚血。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冲着那些灵们大喊,“我们在找头上的印记,你们看见的就帮着带路,没看见的尽量避开点,伤及无辜!” 程斩这边听了这番话,一度想笑,这是在跟灵们谈条件?它们又不是开智的东西,哪能那么听话? 甚至还说什么伤及无辜? 可笑,灵们哪分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放下,就见眼前乍起数万条光芒,甚至都能强过合虚血的光。程斩只觉得刺眼,微眯双眼再去看,竟就是那些灵们,有些有秩序地分散到了两侧,避开了合虚血的红光,有些竟汇集成一股发亮的光带,伸向远方,恰似银河般耀眼! 第83章 我发现你这个人疑心太重了 程斩愣住了。 眼瞧着那些灵形成的光带在游走,叹为观止的,这是要……引路? 怎么可能? 程斩转头看司野,这些灵怎么会听他的话? 司野瞧出他眼里的不解,得意洋洋的,“我这个人体质特殊,能见鬼,也能使唤鬼。” 又说,“合虚血收回来吧,人家好心好意替咱们引路,可别被你的合虚血伤到。” 程斩对这些灵们其实是零信任的,微微皱眉。“你确定它们能帮着引路?”万一使坏呢? 司野盯着个乌眼青的,姿态倒是逍遥,“不确定啊,跟着走走试试呗,一旦情况不对劲,你再亮出合虚血也不晚,反正它们也不是你的对手。” 程斩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着急。” 司野抻了个懒腰,“着急啊,但也不急于一时。” 这心态。 那道“银河”继续蜿蜒前行,因为是灵,所以前方的路对于它们来说是畅通无阻的,哪怕荆棘横生。 倒是苦了程斩和司野了,毕竟要跨越层层障碍的。 于是司野冲着那条“银河”喊,“各位,劳驾带一条好走的路,你们能飞我不会啊。” 话音落下,就见“银河”倏地停了下来。 程斩提高警惕,盯着眼前的那群灵。 司野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停下来,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过高,赔笑说,“那个……呵呵,随你们方便啊,路难走的话我们克服一下。” 灵们没有回应,形状却发生了改变,从一带银河迅速聚集成球。司野瞧着它们,怎么都觉着像是一群凑在一起嚼舌根的社区大妈们。 合虚血的光在头顶,一隐一现,就等着程斩的“号令”。 突然,灵们动了。 它们又重新回到了“银河”形态,调转方向,朝着林间的另一个方位去了。司野这才恍悟,刚刚十有八九是在商量呢。 所以,如果一旦真是帮着找到秦三嫂,那就足以证明程斩之前是对灵们存在偏见,谁说它们是不开智的呢?谁说它们只有恶呢? 他看了程斩一眼。 程斩想了想,手往前一探,头顶的红光不见了,他收回了合虚血。 就这样,“银河”在前方引路,程斩和司野在后面跟。 相比刚刚,这条路的确是好走了不少,虽说也是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的,但脚底下的荆棘少了不少。 有时候司野和程斩的步伐慢了,“银河”还会暂停游弋的速度,等上一等。司野觉得挺有意思,跟养了只宠物狗似的。 这条路漫长。 最开始司野以为很快就能到,左右都在这座山里,但渐渐的,天边都被泼上红霞了,还不见“银河”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小声对程斩说,“这秦三嫂离坟地这么远呢。” 程斩对利用灵体引路这件事就不报太大希望,说,“静观其变吧。” 司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说,“小程程,我发现你这个人疑心太重了。” 程斩:…… 这称呼真是随心情啊,能随时变。 “怎么讲?” “你有相信过谁吗?”司野笑问。 程斩一怔,真正信任过谁吗?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司野见状,诧异,“你这神情……是被人骗过?” 程斩恢复如常,“骗倒是谈不上,只是当时有点……”他思量片刻,“瞎眼。” 他不跟人打交道,如何算得上是被人骗? 只是曾经一个巫灵,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至此他觉得,但凡灵,性本恶。 司野闻言这话挺感兴趣。 但程斩及时打断他的跃跃欲试,“别八卦,太久的事了,我想不起来。” 司野呵呵两声,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去想了? 看来,曾经受了挺深的伤害啊。 “看不出来啊小程程。”司野发现他不想说,那也就不追问了。 程斩快被这个称呼恶心死了。 “我倒是觉得,就算秦三嫂离得远也合理,她身上附着了灵,之前逃跑的时候瞬间就没影,速度相当可以,所以脚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司野提出疑问,又自顾自的给了回答。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台阶下的。”程斩说。 司野给了个挺合理的说辞,“我是觉得那些灵没必要害咱们,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它们怕合虚血避开就好了,没必要打击报复。另外,它们都不敢靠近你,更不会蠢到主动招惹。” 程斩想了稍许,说,“你对这些灵有恻隐之心。” 关于这点程斩早就发现了,司野对司迦意的态度,还有面的巫灵的时候。 司野不以为然,“我是个有大爱的人,对万事万物都心存恻隐。” 程斩就知道……他就是那种但凡半点金都得往自己脸上贴的人。 司野笑呵呵说,“你再多夸我几句。” “刚才那句话是夸?”程斩着实是服了。 “是啊,变相夸我友善。”司野着实是不要脸的模样,“我还有不少优点呢,你品,你仔细品。” 程斩:…… 品不出来。 …… 月亮挂枝头的时候,“银河”停下来了。 程斩和司野打量四周,真可谓是“豁然开朗”了。 那些灵是带着他们穿过了之前的那片林子,到了另一处开阔地。程斩和司野才恍悟,原来林子可真不小,从有太阳走到了有月亮。 而眼前这片,像是草原,但眼前高草丛生,草蔓能有半人多高。再看那条“银河”,高悬在前方没多远的地方,飘游不定。 司野定睛一看,那是一处山洞口,洞口不大,大半个口子都被荒草给挡住了,而那些灵就在那边转悠,没再上前。 “它们在害怕?”司野迟疑。 程斩看过去,确实,那些灵在害怕。 再联想到秦三嫂之前出现坟地时,周遭确实没怎么看见过其他的灵体,程斩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见灵体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灵体们不但怕他,也怕秦三嫂身上的灵体。 那个灵体确实相比其他灵体来说厉害点。 “如果那些灵体没恶作剧的话,应该就在里面了。”程斩说道。 司野没犹豫,“我相信这些灵体。”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咱们是冲进去?还是守株待兔?”司野问。 “不急,需要先确定里面是秦三嫂才行。” 程斩还是心有防备,他还是不能百分百相信那些灵体,万一是将他们推向未知的危险呢?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司野好奇,问他怎么确定? 但话刚问完,司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哦哦,印记对吧?” 之前程斩说过所谓的印记原理,想要确定里面是不是秦三嫂,只要对比印记就行了吧,虽然具体操作司野不知道,但想着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还真让他给想对了,程斩睨他,“行啊这智商。” 司野有点无语,他一直高智商好吗。 “如果你心疼那些灵,就让它们离开。”程斩好心提醒了句。 司野心想,估计要放出合虚血了。 便大声朝着那些灵体们喊,“谢谢,快离开吧,否则会伤到你们。” 于是,程斩就眼睁睁看着那些灵体们火速散开,在司野身边绕了一圈后离开了。 司野轻叹,“看见没,看见没!” 那语气,还挺自豪。 虽说程斩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司野这番反应着实是叫他哭笑不得的。 待灵体离走干净,程斩和司野走到了山洞前。 今晚月色正好,有没有林木挡着,所以洞口的情况被照得挺清晰可见。 山洞里没声音,他们二人没法第一时间确认里面到底藏没藏人。但依照这些天秦三嫂就在山里居住的情况来看,这个山洞倒挺符合居住条件的,虽说她身上附着了灵,可总不能天天睡树上吧。 程斩往后退了几步,手缓缓一摊,头顶的红光就倏然乍现。 那个印记也倏然显现了。 不但显现,还发着光,与此同时,山洞的洞口也乍亮,跟头顶的红光、印记交相辉映的。 这般场景,哪怕司野之前没见着过,心里也明镜了,找对地方了! 灵体诚不欺我啊! 司野都跟着心潮澎湃的,再看陷在万丈红光里的程斩,呵,别提多帅了。他还是一身黑色冲锋衣裤,与红光的最中心而站,恰似屹立于天地之间,那双眼都像是染了红光。 紧跟着就听山洞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这声音司野不陌生。 是秦三嫂发出的动静,之所以歇斯底里的尖叫,十有八九是身上附着的灵受不了这合虚的血光。 果不其然,就见从山洞里飞跃出一团黑影来。 司野定睛一看,就是秦三嫂。 披头散发而来,面容扭曲痛苦,又透着恨不得将程斩撕碎了的愤恨。她从空中跃起,拼命来抓程斩,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司野这边心刚要提起,就听秦三嫂又是一声惨叫。原来她压根就靠近不了程斩,那万丈的红光耀得她惨叫,犹若芒针般,她匍匐在地,痛苦呻吟。 许是之前耗费的体力太大,此时此刻的秦三嫂不管是攻击力还是反应力都不及凌晨。她在地上疼得直打滚,身上附着的灵体也乍隐乍现。 司野看见了那只灵,张牙舞爪着,真就是个猿猴类的形象。 但下一秒就见秦三嫂从地上猛地弹起来,但没再试图发起攻击,而是朝着黑魆魆的四周逃窜,速度极快。 司野刚要追,就被程斩拦住了。 他冲着山洞里示意,“咱们进去看看。” 第84章 想夸我就大大方方来 秦三嫂跑了,司野见程斩也不急着去追,心里就多少有数了,想必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于是跟程斩一样,注意力就都放在山洞里。 按照他们之前的判断,能找到秦老三的地方差不多就能找到司迦意,同样的道理,秦三嫂是秦老三带走的,那秦三嫂十有八九也是跟司迦意在一起。 山洞外的荒草挺顽强,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柔韧”二字只体现了“韧”,划得司野手脚生疼,程斩看着也好不到哪去,但像是这种小来小去的划伤,他好像是前脚划破后脚就紧跟着恢复了。 这随时自残随时痊愈的本事,看得司野好生羡慕。程斩看了看司野被划伤的手,轻声说了句,“有时候能流血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怎讲呢? 程斩用刀子砍掉那些杂草,“能流血,就代表着细胞能够新生。等你身体的细胞都换了一批新的后,你就不是你了。” 司野语塞。 程斩啊程斩,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我真会谢你啊。 竟是没想到,这山洞里别有一番风光。 不是普通的山洞,地势是一路向下的。没有山洞里的阴霾霉气,相反竟很温暖干燥,而且扑面而来的气息很干净,像是青草混合着松木的味道。 两人入山后因为没信号,手机就始终没怎么用过,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用了手机照明,不大的山洞里,手机的光就足够用了。 入目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侧石壁,差不多就是两人并排走的宽度。石壁并非光滑,竟是长了不少植物,甚至还有叫不上来的花卉。光亮打过去,满目竟是绚烂,真就是匿藏在黑暗里的花园。 旁边有鲜红的浆果,也不知道是什么,司野觉得挺可爱的,伸手要去碰,下一秒被程斩扣住手腕,“小心有毒。” 司野这才反应过来,笑说,“差点忘了,这荒山野岭的,越是好看的东西就越危险啊。” 程斩松了手,提醒他小心点。 司野来了兴趣,又跟他说,“你说是吧?就像是你,长得挺好看,但性情凶残。” “也有例外。”程斩没怒没恼的,云淡风轻,“我看你就天真单纯得很,尤其是面对灵体的时候,自然无公害。” 这番话骂得含沙射影的,司野又不是听不懂,但他仍旧前后回味了一番,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既长得帅又心怀慈悲是吧,斩哥,其实你不用这么拐着弯来夸我,我这个人受得住赞美,想夸我就大大方方来。” 程斩瞥了他一眼,“嗯,脸皮厚也是你的优势。” 司野笑呵呵的,他可没觉得脸皮厚有什么不好。要是撇不下脸,哪能勾得程斩来此走上一遭呢? 地势一直向下,可谓是一路鲜花。 司野担忧,“司迦意真要是在这的话,那尸体估计也……” 剩下的话没说。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哪怕这里条件再好,尸体毕竟是尸体,这么久了还不定什么样呢。 “你不是能召鬼吗?”程斩说。 司野无语,“我谢你啊斩哥,你把我本事给提升了一个档次。我是能梦见鬼,只有在极端条件下才能召出些……能量低的。” 他生生把“没什么大用”这几个字给咽下去了,这人吧各有本事,鬼也一样,总不能因为人家能量低就咒骂人家,也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阵子司迦意也不来我梦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司野觉得奇怪。 以前她总会时不时的来他梦里,那哭得一个悲惨啊,现在倒好,他都到这步了,司迦意竟面也不朝了。 程斩想了想,“可能恰恰是因为离她的……遗体越来越近了吧。” 没理由也没什么根据,程斩也只是猜测,但司野觉得,可能还真是这样。至于为什么离自己的遗体近反倒就不露面了,司野无法得知。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走了十来分钟的光景,映入眼帘的,竟就是溶洞了! 脚下不再是山石,而是泛着七彩光的石头,半隐在水里。司野定睛一看,原来不是石头发出来的光,而是水面,浮动着闪闪的光亮。 头顶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偶尔滴下来的水滴竟也是泛着光的,往远了一看,竟像是周遭飞舞着萤火虫。 万万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山洞,这里面竟这般美景。 手机用不上了,这里的光足以支撑视线。 他们看见了司迦意! 确切说,是司野认出了司迦意。程斩没见过司迦意,见对面有个女孩儿躺靠在那,便问司野,是她吗? 司野看过去,惊讶得够呛,“是司迦意,但……” 但是! 怎么还活生生的? 等两人走近后发现,活生生的是不假,但不是活的。 没了呼吸。 可就像是睡着了似的,身上的裙子都没腐烂,长发披肩。司野蹲身下来仔细查看,甚至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倒吸一口气,皮肤都有弹性。 只是体温很凉,是那种丝毫不带温度的,死人的体温。 “怎么会这样?”司野惊愕。 这的确是超出他俩的意料,这么久了,就算不是烂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吧,那整个尸体也会惨不忍睹。 还如此鲜活? 一般来说,就算真有保存这么好的遗体,那也得是在绝对密封的条件下。而这里是个山洞,有花有草有流水的,怎么做到非但不腐烂而是更甚活人的呢? 程斩回答不上来,他也蹲身下来仔细看了看,甚至跟司野一样,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修长的手指甚至还搭了一下她的勃颈动脉。 是死了没错。 “确定是司迦意?”程斩又问了句。 司野点头,司迦意他怎么可能认错?又不是没见过。要说烂成一副枯骨的话他会认不出,但眼前这姑娘眉眼清晰的,再好辨认不过了。 程斩没再多说别的,起身环顾四周。 司野没起身,还在细细打量眼前的司迦意,真是鲜活得很啊,而且身上竟一点腐臭味都没有。 “斩哥。”司野轻唤。 程斩回头看他。 “之前你不是收了魂魄吗,能不能用回她身上?”司野问。 程斩回答得很干脆,“能用,但她就是行尸走肉了。”他顿了顿,补上句,“毕竟已经死了,元神没了。” 司野叹气,没辙了。 “这里面,有点不对劲。”程斩紧跟着说。 司野闻言起身,跟他站在一起。他没追问,而是跟程斩一样环顾四周。要说不对劲,那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明明这里空气流通,尸体是怎么保存的? 但他知道程斩要说的不是这一点。 “这里有水,但不潮湿。”司野皱眉说。 这是刚入洞的时候就感觉到的,温暖干燥。但随着不断往下走,这里出现了溶洞,光怪陆离的不说,温度感觉上还是如此的舒适,这的确叫人心生迟疑。 深藏地下的溶洞,就算没水流淌,那气温也会比上面要低很多的。 程斩点头,这的确是其中一点。 他又将手机掏出来,打开手电筒,那光就照在四周的植被上。“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植物看着太鲜活了?” 是挺鲜活。 像是刚刚入了山洞的时候,那些浆果着实惹人喜爱,如果当时不是程斩拦着,他真会忍不住摘上两颗。 可恰恰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恍觉,对啊,过于鲜活了。 有不喜光的植物,可这般见不到阳光还能鲜花怒放?这就挺费解。司野顺着光走到山壁前,水面粼粼的光映在眼前的花瓣上,甚至花瓣里的脉络都看得清楚。 不知道是什么花,纯白色的,花瓣似碗大,形似雪莲般,叶子翠绿得很。司野看了看眼前的花,又扭头看了看司迦意。 惊觉,对,都太鲜活了。 于是都没等程斩反应过来,司野二话没说伸手就去碰了眼前碗大的花。 不想,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花在前一秒还鲜活怒放,下一秒就骤然发生变化。司野的手指都没等放下呢,就见眼前这花在迅速枯萎,甚至化成了星点光亮瞬间不见了。 “这……”司野惊愕。 程斩这边马上就明白了,他微微一眯眼,紧跟着手一伸,合虚乍现,那红光倏然燃亮整个溶洞。 司野抬眼看去,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就见眼前的一切在扭曲、在变形,那些个光亮飞舞着撞击着,像极了无头的苍蝇。这还不算什么,就见头顶的钟乳石也变得若隐若现,而四周的植被就跟刚刚的花似的,有的开始出现枯萎形态。 再看司迦意,她身上的裙衫竟也有了变化,也在若隐若现了。 “斩哥!”司野示意了一下。 程斩看见司迦意的裙衫变化后,倏然收回合虚,那红光陡然不见了。 紧跟着一切又恢复原样。 只是,钟乳石已经变形了的就是变形后的模样,刚刚枯萎的花也不再了,包括司野刚刚碰的那朵碗大的花。 司迦意的裙角像是被烧毁了似的,但好在程斩刚才收手的快,才保住她的裙衫。司野蹲身下来,对着司迦意说,“抱歉啊抱歉,绝对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 程斩在这边说,“是巫灵。” 第85章 他要杀了他! 司野一激灵,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有巫灵,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了。 但程斩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整个山洞的环境应该是巫灵的灵力幻化的。”又怕司野听不明白,便换了种说辞,“意念可造城。” 司野恍悟。 程斩环顾四周,“我猜想,这里应该就是巫灵给自己留的后路,一旦去七月客栈无法夺新的共生体,那它回来还有秦三嫂可以利用,再不济也有司迦意。” 司野诧异,“巫灵与秦三嫂共生我能理解,可司迦意已经死了,像是秦老三,哪怕会被支配,但身体最终也会腐烂。” “对。”程斩点了点头,“所以巫灵才建造了这个山洞,至少在这里司迦意的身体不会腐烂。”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一旦巫灵跟秦三嫂不能很好共生,退而求其次重新回到司迦意身体里,巫灵就基本上不敢在外面游走了?” 像是之前在秦老三身体里的时候,其实看得出还是很受限。 程斩说,“幻境终究不是现实,所以就算巫灵重回司迦意的身体里也只是暂时,说白了不管是这里还是司迦意,不过是巫灵寻找下一个合适共生体的跳板,不能长久。”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想了少许—— “但是所谓的不能长久,也不是世人理解的时间概念。” 司野听明白了,问他,“那是多久?” “所谓的不能长久,有可能是一百多年,也有可能是两三百年,要看巫灵的承受力了,但一般来讲,超不过三百年。”程斩挺认真的告知。 司野:…… 都是以百年为单位的…… “承受不住会怎样?之前你说过巫灵不死不灭。” 程斩想了想,“不知道。” “哈?” “因为冲出封印的巫灵不会蠢到不去找共生体,否则我也不用封印它们了。至于一直流窜在外还不找共生体的巫灵该怎么生存,我目前还没遇上过,求生是本能吧,巫灵也不例外,不可能自寻死路。” 这倒也是。 “那你说超不过三百年,这里能维持最多三百年?巫灵已经被你收了,幻象还在?” 程斩,“不同于其他的灵,巫灵的意念很强大,哪怕被收,意念也存在。” 司野倒是叹为观止的。 “没想到巫灵用意念来构建的环境还不错。”这倒是超出他的想象,他还以为但凡巫灵想象出的世界那都是满目疮痍或是冰冷阴森。 程斩回了他一句,“巫灵就跟人一样,有各自的喜好和审美。” 司野想笑。 但又觉得面对已经死掉的司迦意,一旦真笑了着实不地道。想了想又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司迦意不出现了,可能还真是怕这幻境吧。” 程斩若有所思,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先撇开幻不幻境的不说,司野倒真是觉得这里还真不错,满目绿荫,鲜花簇簇的,要再有充足的吃喝,着实是适合蜗居的圣地。 哦对,巫灵可以不吃东西。 “我干脆就住这得了。”司野轻叹一声,“回到司家还受气,在这多舒心,能维持两三百年呢,肯定够我住了。” “还真未必,说不定洞没了你还在。”程斩泼了盆冷水。 司野一听这话乐了,“哎哎哎,承认我年岁长了吧?之前谁埋汰我年龄来着?” 这小子挺记仇,程斩想。 他瞥了司野一眼,“像你这性格,受气?” “嗯,受气!”司野一屁股坐司迦意身边,一脸委屈,“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在司家最不受待见,就算死了那都是活该。” 程斩笑看着他,“是司家小公子在司家不受待见,你可未必。” 司野抬头,眼里哪有半点委屈了?跟程斩对视时盈盈含笑的,“来日方长嘛,好戏上演前我怎么着也得先找找司家小公子的状态。” 程斩从他眼里捕捉到狡黠,甚至还有一丝狠辣快速闪过,心想,看来司家那些人即将没好日子过了。 “现在怎么办?”司野问他。 又扭头看了看司迦意,“直接搬出去行吗?” “你搬不走她。”程斩斩钉截铁的,“幻境其实轻易进不得,同样的,幻境里的东西也轻易带不出去。” 司野想到他们能一路找到这来,是那些灵体引路,再不济也会是通过合虚找到这来,看来不是特殊办法,寻常人可能都看不见这个山洞。 程斩接着说,“想把她带走,就得毁了这幻境,但……” 司野见他迟疑,追问怎么了。 程斩的目光落司迦意身上,“能带出去的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需要做一下准备。” 十分钟后,程斩和司野走到了山洞口。 外面仍旧是暗沉沉的夜,但天边的月牙格外明亮,就悬在洞口的斜上方,透过洞口就能看见。 可真是,一个洞口,洞口外是现实,洞口里是虚幻,不过就是一步之遥。 司野背着司迦意,偏着头看着程斩,“哥、哥?腰,我的腰,咱是出是留赶紧的呗。” 程斩扭头看他,故作诧异,“背不动一个女生?” “什么叫死沉?”司野反问一句。 程斩慢悠悠给了他一句,“肾虚吧你。” 司野决定不跟他计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逞一时口舌? 但也提了个要求—— “哥,帮我把她的脸扳一下。” 程斩一看,司迦意的头是低垂着的,脸颊就几乎贴着司野的脸,便问他,“你是不好意思了?” 司野叹气,“男女授受不亲。” “内心戏太多。”程斩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出手帮忙了。 司野舒服多了,要不然总是一张冷脸贴着自己。他问,“我真就背不出去?” “你试试。”程斩笑了。 司野还有点不信邪,背着司迦意就往洞口外走。 邪气的事还真来了,就见他是背着司迦意出去了,一脚迈出了山洞,可再眨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洞口这。 司野又试了两次,结果,两次也还是回到原位。 就跟鬼打墙似的。 司野想了想,放下司迦意,自己一脚迈出去…… 然后,就迈出去了。 扭头再一看,洞口还在,但是他完全看不见程斩和司迦意了。 还有障眼法呢? 但能听见程斩的嗓音,淡淡的,“真是闲得你。” 好吧,被骂了。 “我再进去没问题吧?”司野好奇。 “不用了。” 程斩的话音刚落,司野就觉眼前红光乍现! 是程斩放出了合虚,整个山洞都被映得火红,顺带的司野就看见了洞里的程斩和司迦意,紧跟着一步就窜了进来。 接下来的场面可谓是天翻地覆都不为过,目光所及都是扭曲、变形,那些个花草都在迅速枯萎,然后司野就觉得,周遭温暖干燥的气息变了。 变得发霉发潮,还有股子腐臭味。 甚至都觉得,整个山洞都在摇晃。 而靠在洞口的司迦意也变了模样,不但衣裙尽毁,连躯体都在腐烂,而就在这过程里,一道光亮从程斩手中升起,迅速地钻进司迦意的尸体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再看司迦意,不过短短时间,已然成了森森白骨。司野见状,心想着也幸好程斩之前打过预防针了,从背包里掏出大号的袋子,往那白骨上一蒙…… 很快,山洞呈现出了原有的模样。 长满青苔和爬满潮虫的山壁,脚下湿滑,手机的远光打过去就到头了,哪还来得一路向下的钟乳石风光? 倒是看见了不少蝙蝠,倒挂在那,黑压压的一片,更别提角落里还盘踞着一条比成年男人胳膊还要粗的大黑蛇,蛇的头顶上有只差不多拳头大的花蜘蛛。 再看一路过来的地面,零散着全都是碎骨头,和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的头颅骨…… 司野简直是没眼看了,忍着呕吐感一股脑兜住司迦意就往外跑。 这次是跑了出来,连同司迦意。 程斩紧跟其后。 司野坐在草地上,好半天鼻子才缓过来,呼吸间又是山野的青葱气息了。而那个山洞,黑乎乎的口子,像是匿藏在黑夜里怪兽的嘴,他刚刚竟还想在里头住个百年的? 杀了他吧。 “也就是说,其实咱们刚才一直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对吧?”司野不甘心问了句。 程斩也没急着走,反正有他在,也没什么灵体敢来打扰。他坐了下来,权当歇脚,“对,幻境只是假象,你刚刚看到的才是真实环境。” 司野又想吐了。 尤其是想到山洞里的气味,诶,等等…… “我之前在里面闻到的气味……” 程斩有心逗他,“你闻到什么气味了?” “很干净,很温暖,很……”司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这个没底啊,其实是有预感的。 果然,程斩给了他一个重击,“山洞里原本什么味你最后不也闻到了吗。” 天雷滚滚! 司野真想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程斩宽慰他,“行了,该闻的你也闻到了,之前你还坐下来过呢,说不定是坐在那团蛇身上了。” 司野更崩溃,“程斩!” 他要杀了他! “行了,赶路吧。”程斩就喜欢逗他,一拍他脑袋,起了身,“咱们去看看秦三嫂怎么样了。” 司野浑身瘫软的,直哼唧,“不行,我走不了了,你背我。” 第86章 我怎么瞧着你脸红了呢 夜黑风高……嗯,准确来说夜也不算黑,起码没什么遮挡月光很清朗,再加上满天星斗,这夜就显得纯粹不少。 天际上竟也能看见一带银河,这次是真的银河,散漫在琼宇之中。银河之下,两个英俊年轻男子,颀长身影与这夜色融得恰到好处。 程斩站着,低头而视;司野坐着,仰头而望。 少许,程斩问他,“我看你躲蛇躲得挺利落的,怎么就走不动了?” “回光返照。”司野恬不知耻,那股子委屈和虚弱从眼里到脸上,表现得不要太明显,“我那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跑出山洞啊,现在是一点劲都没了。” 视线往下落,“你看我的腿,都抖着呢。” 程斩没看见。 “我是穿着冲锋裤你看不出来,总不能让我脱了裤子给你看吧?”司野耍无赖。 程斩还真没着他的道,居高临下地点了一下头,“行,你脱吧,我看看抖成什么样。” “我……”司野及时把“艹”咽下去,想了想,往草地上四仰八叉一躺,“反正我身心都受了极大打击和摧残,你得负责,我不管,我不走。” 这人还真不讲理啊。 程斩被他气笑,怎么不说这是在办他的事呢?要不是他司野撒泼,他这个时候早就离开云南了。 他上前,双臂交叉环抱,伸脚轻踹了司野一下,“多大人了?有意思吗,赶紧起来。” “不起,起不来,不想起。”司野说。 程斩低头看他,“那我走了。” 司野阖眼,不看他。 程斩微微一抿嘴,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司野没睁眼,但也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心想,我艹!我艹!你特么还真走啊! 至于吗? 做兄弟的背一下怎么了? 怎么说都是同一战壕里出来的吧?就这么绝情?再说了,这一路上他也没少做出牺牲吧?他眼睛还肿着呢! 真……走远了? 司野睁眼,微微偏脸,目光能及的是簇簇丛草,再远就看不见了。 行,程斩,算你狠! 刚想起身,这个念头也就乍一形成,突然一道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程斩又折回来了。 得嘞!小爷我继续装死。 司野旗开得胜,心里别提有多美,赶紧头摆正,眼睛继续阖着。很快,耳朵里就捕捉到程斩的脚步声了。 是折回来了,脚步声就停在司野耳边。 司野继续闭着眼,不说话,也装作没反应。半晌,也没听程斩说话。 这是…… 司野着实好奇,眼睛一睁! 下一秒—— “我靠!” 程斩的一张俊脸几乎快贴上他了! 真是吓了司野一跳,胳膊肘撑地,赶忙坐了起来,“你干嘛?” 程斩没起身,抬眼笑看着他,“我就想看看你多能装。” “我装什么了?”司野嘴硬。 程斩抿唇,也没再计较这个话题,下巴朝他旁边一抬,“整理好。” 司野不明就里,扭头一看,愕然。 之前在山洞里,因为没了灵力幻境,司迦意很快成了一副白骨,司野便一股脑的蒙好带走,所以从山洞里出来,司野相当于抱着一副骨架在走。 之后撒泼耍赖的,就暂且将这骨架搁置一旁。 现下,整个布皮怎么瘪下去了?里头的骨架呢? 司野一激灵,赶忙掀开去看。 这一看不打紧,原本是完整的骨架,现下都快成齑粉了,尚算完整的像是腿骨、头骨了,齑粉里还有条项链。 项链司野记得,是一枚度母天珠,格外受到司迦意的喜爱。听司迦意说,这个天珠她自小就带着,后来她专门拿去设计了一下,链子和配饰为金,如此佩戴更好看。 “刚才还是完整的……”司野心里不是滋味,“而且依照死亡时间来算,也不该碎得这么彻底。” 程斩说,“或许这是她在体恤你。” 这话怎么讲?司野不解。 “一旦是具腐尸,你怎么带回去?还不是一样要火化?”程斩说,“现在省事了。” 司野:…… 他觉得,程斩安慰人总是格外……清新啊。 “跟幻境有关?” 程斩想了想,说,“很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吧,就算程斩的话不动听,但也是事实,就算不是腐尸,他总不能抱个骨架子回去。 别说是回司家了,就算是回客栈都麻烦。像是突然之间就成了齑粉,说实在的还真是,挺方便的。 司野将碎骨里的天珠项链拿在手里,心生感慨。他在司家公子身体里重生,第一眼看见的司迦意,之后来对他嘘寒问暖的也只有司迦意。 他对这条项链的印象太深了,司迦意甚至还跟他说,你呀,身子骨弱,又死里逃生的,回头姐姐也给你请一个天珠挂上,保佑你以后的岁月里都能平平安安的。 司野其实没什么信仰,但有一度他也希望神灵的存在,至少可以问问他们,现下他算是怎么回事。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像程斩说的,神已经死了。 唯独他身边活得久的人就是程斩,可程斩否认自己是神。 将天珠揣好,又低叹着将齑粉碎骨包好,想着等回到市区,第一时间该买个骨灰坛了。 做完这些,司野又眼巴巴地瞅着程斩,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程斩瞧他这幅神情,着实是有点无可奈何。 转过身,后背朝着他—— “上来吧。” 司野马上换了笑脸,凑上前,“真背?” “再废话我随时改主意。”程斩道。 下一秒司野就趴他后背上了。 程斩稳稳当当地将他背了起来,月光下,可谓是“负重前行”。 但司野可没觉得是负重。 一路上嘴也没闲着。 “看你挺瘦的,后背挺结实啊,力气不小啊。” 程斩:…… “咱们是要走回坟地那吗?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程斩,“那你下来。” 司野两腿一夹,圈住他的腰,可别想扔他下来。 程斩无语。 少许,“哎斩哥,你觉得我沉吗?” “你觉得呢?”程斩有点牙根痒痒。 司野还认真想了半天,“我觉得不沉,司家小公子长期不运动郁郁寡欢的,身上也没长几两肉。” 程斩怼了句,“架不住你这阵子能吃。” 能吃吗? 司野想了半天,嗯,好像还真是。 “吃肉不长肉。”司野提出质疑,“而且这段时间大多数还以牦牛肉为主。” “包子你少吃了?”程斩又给了他一击。 好吧,无话辩驳。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是程斩主动开口—— “你抬头,脸别总贴着我的脸。” 司野抗议,“我是低着脑袋,哪贴你脸了?” 程斩咬牙,脸就微微那么一偏,两个人的脸就贴在一起了,“这不是贴着吗?” “是你主动贴我的啊。”司野轻飘飘甩了句。 程斩有一个念头窜上来,直接甩他出去。 “再说了……”司野悠哉地补上句,“俩男的贴脸怎么了?我又不是女的,不会占你便宜。” 这话说的! 程斩不吱声了,他决定走到坟地之前不跟司野说话了,无理辩三分,这就是司野。 但没安生。 程斩能做到不搭理司野,可司野做不到不说话。 “斩哥,你体力可以啊,背着我走这么长的路气不喘脸不红的。” “哎斩哥,秦三嫂咱怎么捉啊?” “这次该你出手了吧?我眼睛还肿着呢,离开云南之前我得恢复我英俊潇洒的面容啊。” “话说你到底能不能对付了秦三嫂身上的灵啊,也太灵活了,你的刀能追上她吗?” “哎?” 司野又是一惊一乍的一声。 程斩心累。 “我发现啊……”司野说话大喘气,偏头看程斩的侧脸,“虽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你的脸还是清晰可见啊,我怎么瞧着你脸红了呢?” 程斩强力忍! 还伸手不见五指呢,都不见五指了怎么看清楚的脸?语病这是。 “嗯?问你话呢。”司野笑。 司野一说话,尤其是一笑,气息就能顺着程斩的耳畔滑到他脸上,温热的,清冽干净的。 脸红没红程斩不知道,只知道这气息钻进他耳朵里,毛孔似乎都打开了。他不排斥司野的气息,总觉得自然而然的。 “别闹。”程斩终于开口了。 就逗得司野更想笑了。 于是司野就笑了,笑得程斩一脸无语的,有什么好笑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 “斩哥,你真不会个御剑飞行什么的?” “闭嘴!” …… 秦三嫂被困了。 准确说是整个人吊在半空。 绑着她的不是别的,正是合虚血。 是一条条的血线,交织成网,秦三嫂就被困在网里,身下就是秦老三的坟地。 她果然最后还是往这边跑。 司野瞧见这幕后一声叹,“这老夫老妻的,还是有感情啊。” 又问程斩,这些血线是怎么回事? 程斩说,“提前布置好的,只等着她一来就收网。” 之前没直接抓,就是为了找到老巢。与此同时因为司野耗光她的体力,哪怕真再撞上,她身上的灵想攻击也力不足。 老巢附近什么情况程斩不得而知,万一不好布陷阱呢?程斩留了心,在坟地这边布置好陷阱,他猜秦三嫂还会重返这里,毕竟秦老三的坟地被毁,衣服也没了,秦三嫂总不会坐视不理。 现下,秦三嫂被困,哪怕再想逃脱都难了。 方便了程斩亮出合虚刀,那刀子一过,也没再怎么费劲,直接穿透她身上的灵,就听秦三嫂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回荡在林间,别提多瘆人了。 第87章 回头试试 入夜后就下雨了。 这雨从太阳落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近午夜时转为瓢泼。 白老板在客栈里来回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今天客栈里的人不多,基本都上山了,但哪怕人再少,白老板都得保障住客的安全。 晚餐没剩什么,零星的几块腊排骨在锅里凉透了。他懒得再起火,从柜台上拿了盒泡面,倒上热水闷着,又开了包榨菜,将锅里的腊排骨一并端上桌,想着一会儿直接扔泡面里。 这样的夜晚真安静啊,安静得都能听得清大雨打落泥土的声响。白老板坐在餐椅上,感慨地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雨夜。 很像多年前的哈巴村呢,孤独又寂寥,却能生出一股子不急不忙来。他是哈尼村最早做客栈的,见证了这里由安静到热闹。热闹多了,故事也就多了。 白老板就又想起那两位小伙子。 真是年轻又充满活力啊,二十一二岁的年龄,正是人生中最肆意妄为的阶段。所以他俩才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就是青春的力量啊。 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带路的人都回来了,他俩呢? 白老板有些忧心忡忡,这雨下得可真不小啊,山上可咋整?就他们带的那个帐篷,怕是招架不住这么大的雨。 想到这儿,白老板又不羡慕他们了。 还是年轻气盛,换做是他的话绝不进山。就舒舒服服的窝在客栈里,喝喝咖啡,欣赏一下外面的雪山,哪怕是狂风暴雨,像他这样的也是欣赏风景呢。 哎,白老板又是个矛盾的人,想到这儿又有点鄙视自己。那俩小伙子是去玩吗?人家是高人,是去除魔卫道了! 不过话说,这世上真有魔、有鬼?难道人不比魔还可怕? 看吧,白老板觉得自己都魔由心生了。 狂风暴雨里他总觉得像是瞅见了什么,影影绰绰的,似人非人。 幻觉。 雨夜容易生幻觉,白老板宽慰自己,肯定是什么树影啊之类的。 可念头都没凉透呢,他就瞧着那影子好像越来越清晰了,而且在朝着客栈这边过来。 白老板的心一下提起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甚至泡面都顾不上吃了,脸快贴上玻璃往外瞅。 心想,我滴个乖乖,这要真是见鬼了怎么办?那这个客栈还能开了吗?或者弄个鬼屋是不是还能赚点钱? 想法是不靠谱,但眼睛十分可靠。 雨夜里是有东西! 等白老板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面色一愕。 一分钟后—— 等程斩和司野进了客栈的大院时,白老板已经将客栈的门大敞四开了,急急招呼他们赶紧进来,毛巾都火速备好了。 这深更半夜的,这俩怎么这么时间回来了? 不对,不是俩…… 之前雨里匆忙,两人都披着宽大的军绿色雨衣,自然就把第三人给挡住了。 第三人不是用走的,是被程斩背回来的,共用了一件雨衣,准确说是藏在雨衣下面。白老板上前帮忙时,一掀程斩身上的雨衣,紧跟着就瞧见张惨白的脸,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地。 司野脱了雨衣瞧见这幕后,也顾不上擦头发,赶忙上前将白老板给搀扶起来,笑说,“是人,是人啊,别怕。” 白老板吓得嘴里不利落,但心里明镜:真是鬼的话可能还不怕了,这冷不丁冒出张人脸来…… 等心神稳定下来,白老板这才看清楚情况。 是个……女人? 暂且,看着……挺像个女人的,但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 显然是没意识的,司野帮着将她从程斩背上扶下来后,她低垂着脸,长发披散着,脏兮兮的打着绺,衣服看不出原色来,能用破衣烂衫来形容…… 白老板发誓,他绝对相信眼前这俩小伙子的为人,哪怕不是老关介绍,经过相处也挺值得信任的,而且这俩小伙子办事也是极为周全,他在柜台的抽屉里发现了他们留的钱,是两个不爱欠人情的小伙子。 可眼前这情况…… 白老板冷不丁地就想起网上流传的段子:公车上上来倆人,架着个喝醉酒的人,车上一个老太太突然污蔑身边的小伙子偷了钱,俩人撕扯着下了车。后来老太太跟小伙子说,我是救了你一命,被架着上车的是个死人,喝醉酒的人双腿是软的…… 程斩和司野……架着个女人。女人不但双腿是僵的,整个人都是僵的。 但两人没一直架着秦三嫂,将其安置在宽大的椅子上后,司野没给白老板太多的遐想时间,直截了当告知,“在山上发现的,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 简明扼要,没解释太多。 白老板这么一听,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还活着呢?”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奇怪,马上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救、救护车?哦对对,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我这儿最近……” 简直是语无伦次了。 程斩是不擅长做解释的人,而且他也懒得多说话,司野呢,有心解释,可事情太复杂也不可能讲给白老板听,末了就笑说,“白哥你放心吧,我们是救人的,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白哥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没这么想……” 想不想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秦三嫂还活着。 她身上的灵再难抓,最终也是因为之前的耗尽体力而变得力不从心,从而被程斩轻轻松松逮了个正着,一刀结束了灵体的“生命”。 没了灵的附着,秦三嫂整个人像是被抽了半个魂。合虚血对她不起作用了,她在地上趴了好半天,当时是有意识的。 但唯一那点意识也是冲着秦老三,瞧见那个空坟后就变得情绪激动。司野派上用场了,理由是程斩背了他一路累得够呛,靠坐着树干休息呢,半点口舌都不想浪费。 司野也是怕有些事解释不清楚,就马上拿出了秦老三的骨灰……装在大号密封袋里的骨灰。 秦三嫂看着还是有点懵懵的,也不说话,嘴唇只是在翕动,但眼神多少沾点人气了,瞅着密封袋,就那么瞅着、瞅着。 司野解释,“我们千里迢迢的不方便带骨灰坛,只能……把你丈夫装密封袋里,方便携带……” 这话随风飘进了程斩耳朵里,心想,你这话说得挺瘆人呐。 可没吓着秦三嫂,她迟疑伸手接过密封袋,然后,紧紧攥着。司野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继续说,“你看啊,之前棺材里被你放了衣服,现在骨灰到位了,这不比衣服强多了?骨灰放棺材里,埋起来,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墓地了,以后你来拜祭……” 说不下去了,哎,是不是最好挪个坟啊? 司野的话戳中了秦三嫂的某个神经,嘴里突然嘟囔着,“衣服、衣服……” 还想着衣服呢。 程斩着实是懒得动弹,下巴朝背包里一抬。要不说被人背了一路就有眼力见了呢,司野马上代劳,将秦老三的衣服掏了出来,还给了秦三嫂。 就这样,骨灰归位,封棺、盖土,等折腾完这些又快天黑了。而秦三嫂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被司野喂了点水后就昏了过去。 没辙,也不能扔她在山上不管吧,司野想了想,决定见义勇为一次,主动提出背上秦三嫂下山。 毕竟累程斩一路了,总不好再折腾他。 但程斩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说了句,还是我来吧。 这倒是让司野受宠若惊的,怎么就突然善良起来了呢? 程斩给了个尚算解释的解释,“就可着一个人折腾吧,一旦我倒下了,你还能顶上。” 结果,这一路程斩都没倒下。 司野着实是由衷敬佩,这体力是相当教人刮目相看啊,山路多难走啊,回程他就没身轻如燕过。 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程斩的小腹,笑说,“果然结实。” 程斩没他想象中的不悦或皱眉,就听他状似慵懒地回了句,“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 司野乐了,“看见的跟摸到的能一样吗?视觉享受,手感更好。” 程斩呵了一声,眼睛往司野的小腹那一瞄,“回头试试。” …… 最开始的雨还行,最后倾盆的时候他俩就几乎用跑的,好在,白老板没睡着。 救护车来得快,也就跟他们前后脚到的客栈。 与此同时司野也没管是不是大半夜了,直接给秦老二一家打了电话,跟他们说,人找到了,但身体虚弱,暂时送到医院。 又问清楚了医院地址告知秦老二,他们做到这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秦老二也没推三阻四的,闻言后连连道谢的,又承诺说第一时间往医院赶。 之后,剩下的打点工作就都交给了司野。 程斩着实也是累了,冲了澡,一头栽床上就睡去了。至于外面的警车、救护车、和看热闹的住客等等,都跟他无关。 直到次日太阳高悬,程斩才睁开眼睛。 窗帘甚至都没拉紧,阳光从缝隙间钻进来。不同于昨晚后来的“热闹”,现下许是客栈里的人都去雪山了,所以整个都安静下来,就跟窗外的雪山似的,遥遥看着,尽是沉默。 身边有人,几乎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程斩微微低脸一瞧,是司野。 第88章 行吧,随他吧 白老板仗义,给程斩和司野留了房,还是之前住过的这套,自打他们上山后,白老板没让其他客人入住。 所以程斩不知道的是,他困饥了上楼睡觉之后,白老板拉住司野问他,“你俩还住一间房行吗?我看上次你俩住得挺好的。” 司野没意见,回了句,“行啊,相当行了。” 房间那么大就住一个人都浪费,反正他俩也不过就是站个脚,休息过来后就得启程了。 但程斩睁眼看见身边躺着司野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这小朋友什么时候爬床上的?第二个念头才是:客栈没房间了?怎么又把他给放进来了? 司野睡得真叫一个不客气。 用“压着”这个词来形容都算是客气了,司野是将他当成了床,躺得理直气壮。 程斩平躺着,司野恨不得就是叠他身上的,胸膛贴着胸膛,长手长脚攀着他,头倒是枕着枕头,却是枕着他的一侧枕头,偏着脸,几乎是埋在程斩的脖颈里。 程斩只要稍稍一偏脸,就能碰触司野的脸,五官清晰的他用脸就能感觉到了。司野睡得挺熟,呼吸一下一下挺有节奏,顺着程斩的锁骨直往胸膛上扫。 程斩长叹。 怪不得他在梦里就跟被压在山底下似的,身上趴了这么一位,连做梦都是艰辛。 推开他吧…… 程斩又有点于心不忍的,这几日折腾下来想必也是累坏了。 不过他还是挺佩服司野的。 不管在哪,适应能力都很强,尤其是在睡觉这件事上,不管是户外还是室内,怎么就能睡得这么不设防呢? 程斩感受着司野的呼吸,一下下的,他在想,如果他是个坏人,如果他有心取司野的性命,此时此刻不用费劲都能轻而易举得手。 身上的司野嘀咕了一句。 许是做梦了。 程斩还没等抽胳膊,就又听司野嘿嘿笑了两声,声音不大,气息就继续在程斩脖子间窜来窜去的。 程斩又是一声叹,这要睡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司野又笑了,笑得还挺开心的,接下来嘟囔的一句话程斩听清楚了。 司野说,“抱抱。” 然后……他的胳膊就圈上程斩的脖子,用力那么一收。 程斩差点被他勒断气! 这着实是忍不了了,压他可以,至少还能给他喘气的余地,现在这是要往死里整他。下一秒,程斩一把将他掀开。 看得出来司野的确是太困了,程斩这么大的动作都没弄醒他。司野躺得四仰八叉的,睡得依旧没心没肺。 阳光游弋进房的时候无声无息,像是这样有着绚烂阳光的上午总是美好,昨晚的大雨洗净了天空,透过窗帘缝隙,都能窥到似画的天空。 有干净纯烈、又像是混着青草的阳光气息,程斩呼吸了一下,方觉这气息不是来自阳光,而是司野。 就在他身边,这气息就从司野结实年轻的肌理里散发出来。 程斩一时间也不急着起床了,隔着不明的光线,低头看着熟睡的司野。他入睡前冲了澡,许是头发未干就直接躺下了,所以司野现在干了的头发清爽蓬松,又被压变了形,有几缕头发支棱着,跟脑袋上装了雷达似的。 程斩竟没由来的起了玩心,伸手压了压这几缕支棱起来的头发,压住,松开,又支棱…… 不服管教啊,就跟眼前这小子似的。 好像之前都没这么细细打量过司野,平时程斩只是觉得司野是长得帅,今天近距离看他的五官,还真是老天厚爱。 眼长鼻挺的,睫毛还挺长。程斩在想,这小子平时一提到自己这张脸就很臭屁,其实也不是自夸,长得是真好。 这么想着,程斩就挺想知道,真正的他长什么样子?或者说,他的前世? 程斩不想去想那么远了。 好看是在一双眼上,可惜……一只眼睛还肿着呢。 想起回来的路上,司野近乎哭丧着脸问他,“我这眼睛真要等着自然好吗?那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成吧?你真没办法了?” 他说,“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这是内伤。” 其实程斩觉得,自己就是想逗他玩。 伸手,轻覆司野肿着的那只眼上。就见司野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松开了。等程斩拿开手,司野那只肿着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周边乌青也不见了。 想着自己总不能像个傻子似的继续糊在床上,程斩刚坐起来,司野一个翻身,胳膊一伸,横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这是程斩从起床到现在的第三声长叹。 行吧,随他吧。 …… 秦老二一家挺靠谱,第一时间赶到了指定的医院。 他们往医院赶的时候,程斩和司野已经在回香格里拉的路上了。跟来程一样,程斩开车,司野坐副驾,多了一个“人”。 后座上,放了只骨灰坛,司野特意去集市上扯了块小碎花布,将骨灰坛给裹密实了。 之所以再折回香格里拉,一来是他们开的这辆车是老关帮忙借的,二来…… “老爷子已经派人往香格里拉去了,就不知道到时候来的是谁。”司野笑呵呵说。 还在见山客栈的时候,司野跟司家人联系了。 先是管家接的电话,得知是他后,管家说,“小公子啊,你到底去哪了啊,老爷子都快担心死你了。” 这话说得没诚意。 司野问管家,“我不见了,司家人找过吗?” 管家语塞。 司野又是一针见血,“老爷子知道我出来了吗?” 管家支支吾吾的。 司野就明白了,十有八九老爷子的病情又加重了,所以对于家里的事管家能瞒就瞒。而对于他的出走,想必司家人更是有套成熟的说辞—— “他不就那样吗,这司家上下的他还能关心谁?” 关于司家小公子最后都被司家老爷子厌弃这件事,除了之前的林林种种外,司家人和管家的做法也是最大的原因。 司野是有记忆的,虽说记忆不是他的。 司家老爷子卧床不起,基本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司野想去看司老爷子,但每每都会被人给拦下,总之各种借口不让见,要不然就被哥哥姐姐给支出去,一走就走好几天。 而面对司老爷子的询问,司家人包括管家在内就会说,他不来,叫了好几次都不进屋;要不然就说,跟同学玩去了,小少爷身体不好,难得他喜欢出去玩,挺好的,多晒晒太阳。 一回两回的没什么,架不住总这样。 时间一长司老爷子就觉得,真是个孽子啊。 现在的司野再去品味原主人的那段记忆,着实是可气又可笑的。 可气的是这副身子骨的原主人,有胳膊有腿的怎么就能被人拦下?再不济晚上偷摸闯进去看看老爷子也行,毕竟是自己的爸,实在拦得厉害,还能喊吧? 可笑的是司老爷子,宁可信管家的话也不愿信自己的儿子,血缘亲情还真是经不起挑唆。 司野让管家把电话给老爷子,管家又想顾左右而言他,被司野很强势地打断了—— “你就跟老爷子说,我找到司迦意了。” 这话比任何话都管用。 最起码管家不敢擅自做主了,毕竟老爷子一直派人在找司迦意。 正如司野猜想的,老爷子的确是病得厉害,说话都连不上气,一句话说下来就累得不行。 司野没用他多说多问,大致说了司迦意的情况。 但所谓大致,也不可能有所隐瞒,说实在的,司家上下除了司迦意的事能让司野上心外,也没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顾忌。 电话那端的老人,说实在的,司野除了怜悯他垂垂老矣外也没什么情感了。所以在说司迦意这件事上,司野告知的是:已死,找到了遗体,派人来取吧。 司家老爷子听闻这番话是个什么神情司野不得而知,只知道司老爷子是隔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问他,“遗体在哪?” 司野详细告知。 至于怎么死的,算是意外身亡吧,毕竟人在户外,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司野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搬出巫灵来吓人吧。 末了司老爷子说,“你也回家吧,别在外面了,毕竟家里是最安全的。” 很沧桑倦怠的一句话。 听得司野却想笑,是吗?司家是最安全的? 等结束通话后,程斩跟司野说,“你顶了司家小公子的身份,总要回家的。” 司野问了他一句,“你跟我回家吗?” 程斩一愣,然后笑着反问,“那是你家,我跟着回去干什么?” 是啊,那是司家。 司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那么句话来。 …… 出发的时候是艳阳的天,途中天就阴沉沉的了,像是要下雨。 程斩和司野在见山客栈修整了两天,其中一天是用来等秦老二他们,另一天是用来看雪山。 就在客栈的露台上,程斩和司野拎了两把椅子而坐,中间摆了小圆桌,桌上铺着纳西风格的桌布,五彩斑斓的,配上粗陶的咖啡杯,挺有意境。 程斩煮了咖啡,咖啡香气浓郁,都恨不得能飘到雪山之上了。 两人就安安静静地欣赏风景,许久后司野问他,“斩哥,你孤独过吗?”没等他回答,司野又说,“你应该孤独过,你说过你一直是一个人。所以现在的人很奇怪,费劲心力甚至付出性命征服雪山,到头来追求的不也是孤独吗?” 关于这个问题,程斩从没想过,而且他也没想到向来洒脱不走心的司野,他能思考这种问题。 但深沉不是司野的标签。 车行一路,司野接到白老板发过来的照片,笑得跟招财猫似的,“哎哎哎程斩你看,咱俩的背影太特么帅了!” 第89章 人的魂魄就是钉子户 相比老关的粗里野气的,白老板其实算是个风花雪月之人,换句话说有点文艺青年那范儿,就是上了年龄想要安稳了,否则定然会背着相机走天涯。 见山客栈里有不少白老板的摄影作品,有的是放在照片墙里的,有的则是放大当成装饰,拍摄角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所以能传给司野,必然是连白老板自己都满意的。 司野趁机给程斩看了一眼,程斩开车也不便多打量,只是嗯了一声。 嗯是几个意思? 瞧不上啊? 司野没管程斩的情绪,这人就是挺能端着的。 拍得多好啊。 司野在脑子里拼命搜索一切能形容这张照片的词,最后想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四周浅淡的绿意,再远处是巍峨雪山,他俩雪山脚下而坐,程斩是一袭白衣,他穿的是黑色衣物,鲜亮的咖啡桌点缀了照片的亮度。 这视觉效果着实不错呢。 程斩这边开着车,就听手机震动了一下。司野跟他说,“我给你发过去了,留作纪念。”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说别的。 然后司野问他,“哎,白哥想拿咱俩这张照片做门面,你有意见吗?” “什么叫做门面?”程斩一时间没理解。 司野想了想,“可能,就是做宣传画之类的吧。” 程斩问他,“你怎么想?” “我啊……”司野一耸肩膀,“无所谓啊,随便呗。” “那我也无所谓。”程斩控着方向盘,淡淡说了句。 “那我回复白哥,说你同意了。” 程斩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问,“什么叫说我同意了?” 司野这边三下五除二就回复了白老板,闻言后笑说,“你在人前什么德行不知道吗?” “什么德行?”程斩倒还认真询问。 “用书面语形容就是孤傲清冷。”司野哼哼笑,“说人话就是整天端着、太能装b,不好相处。” 程斩仔细去回忆,说,“我对白老板已经挺和颜悦色了。” 有那么夸张吗? 司野坐直,“和颜悦色也得分人,这么说吧,你的和颜悦色呢,是始终带着距离感的,让别人没法跟你称兄道弟的那种。你看我,就不一样,我是能跟对方迅速拉近距离打得火热的和颜悦色。性格使然啊斩哥,老关是这样,白老板也是这样,要不然白老板就担心你会计较照片的事,特意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呢。” 程斩又是想了好半天,说,“不对,这跟性格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司野乐意跟他打趣。 程斩一本正经,“可能,跟长相有关,你长得……”他扭脸看了司野一眼,不疾不徐补上俩字,“喜庆。” 瞧着正经,还以为说出来的话也正经,司野反应过来后“靠”了一声,“程斩,做个人吧。” 越往香格里拉走,天就越是沉沉。 雨却没下来,憋着的,让人看了都难受。尤其是一截山路,走起来格外蹩脚。 司野却在拐弯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眼后视镜,一怔,紧跟着回头瞅了一眼。 后座上空空如也,只放了只骨灰坛。 看错了? 司野宽慰自己。 可等着转过头,视线再落到后视镜上,镜子里的确有个影子。 司野又回头。 后座上还是没人。 程斩见他总回头瞅,问他怎么了。 司野没立马回答,头转回来,坐直了身体,微微偏脸,用眼睛的余光去捕捉后座的情况。 看见了! 有个人影! 不,不像是影子,肯定就是有个人坐在后座! 司野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个直接念头:我睡着了?我是在梦里?这大白天的,又不是极端情况下能见鬼,也着实是见鬼了。 “我说了你别害怕啊。”司野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告诉程斩。 “你能看见后座上坐了个人吗?不是很清楚,我一回头就看不见了。” 程斩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 镜子里的后座上空空的。 他表示说没看见。 司野忍不住再回头,同样的看不见。但一转回脸,那个人就能落进他的余光里。 像是个……女人? 对于这种事程斩自然是不会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司野能认为他会害怕。他说,“是不是司迦意啊?骨灰摆在那呢。” 司野一想,对啊,说不准就是她呢。 又回头瞅了一眼,瞧见的还是空荡荡的车座。他低叹,“我呢,法力时强时弱的,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你,所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给我托梦吧,不过咱说好了啊,在梦里你可得尽量把事情表达清楚,要不然太耽误时间了。就说找你尸骨这件事吧,你多给点启示,不就早入土为安了吗。” 司迦意听没听到不知道,程斩倒是把这番话听得清楚,着实是想笑。伸手扣住司野的脑袋,一扭,扳正了。 “差不多行了啊。”程斩说。 司野笑呵呵的,“我得叮嘱明白了,趁着她有可能还在……哎?我想起一件事啊……” “那只魄虽然记忆涣散,但回到司迦意身体里后,最起码她不会魂飞魄散,在以后可能还有轮回的机会。” 程斩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截了当给出了答案。 可答案越是简单,里面的疑点就会越多,至少司野想不通了。 之前在七月客栈对付巫灵时,程斩强行留下一个魄,他说魄有记忆,或许能找到司迦意,但他也说过,只能试试,因为魄的记忆很涣散。关于这点,司野没疑问。 在山洞时,也就是在司野即将带走司迦意时,程斩放出合虚的同时,那只魄也跟着出来了,瞬间就钻进司迦意的身体里,紧跟着消失不见。 当时情况紧急,司野也没来得及问,接着又是处理一系列繁琐的事,直到现在,司野再提司迦意的时候,才又想起这事儿来。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那只被你强留下来的魄,其实最大的作用是能保证她不会灰飞烟灭是吗?” 程斩点头,这才是他留下那只魄的目的所在,至于找人的说辞,只不过是当时他给司野的安慰剂罢了,通过魄去找人,本身就很难实现。魄跟魂不同,魂是凝聚的,而魄是分散的,力量十分薄弱。 可一旦魂没了,能保住魄,那也是留了原魂的一线气息,至少不会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司野明白了。 又问,“你说的轮回,是世人认为的那种吗?” 重新转世投胎,喝孟婆汤什么的。 程斩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世人理解的那种,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种程序。” “程序?”司野一头雾水。 程斩沉默片刻,找到一种挺合理的比喻,“嗯……就像是一辆自行车报废了,拆下来的零件进行翻新,可能用在了新的自行车上。人就像自行车一样,零件就像是魂魄。报废了之后有零件的话,翻新重新投入生产,没了零件或者零件不能用的,那关于报废自行车的一切就都没了。像是喝孟婆汤之类,说白了就是翻新和清洗零件的过程吧。” 司野明白了,“其实也就是说,人所谓的轮回,也是一场寄生对吧?魂魄的寄生。” “对,就是这个意思。”程斩轻声说,“严格来讲,人的魂魄就是灵体,不是极端情况下,人的魂魄都是不灭不死的,但这世上的能量又是守恒的,所以魂魄的寄体需要死亡,那魂魄就只能寻找下一个寄体。” 前方山路不好走,程斩放缓了速度,接着说,“然而成年寄体一般来说都用不得,一来正常魂魄没那么大的力量,能将宿主里的原魂魄给吞噬掉;二来,新的魂魄要适用成年寄体挺难,所以魂魄属于约定俗成,都会选择幼年的寄体,也就是婴孩。” 程斩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轮回和投胎的定义。 “而这个过程,需要三年的时间。” 司野没理解。 程斩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水。” 说的口干舌燥的,那必须好水伺候着。司野忙不迭地拿出瓶矿泉水,主动拧开盖子递到程斩手里。 程斩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递回给司野。司野接过来,盖好盖子,又做洗耳恭听状。程斩也没调他的胃口,接着说—— “知道钉子户吧?” 呃…… 司野点头,这个有什么不知道的。 “人的魂魄说白了都是钉子户,至少都有赖着不走,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本性。所以刚出生的婴孩体内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原魂魄,新的魂魄需要跟寄体的原魂魄进行博弈才行,这个过程就需要三年。大多数情况下,因为原魂魄的薄弱,都会被新的魂魄击败,继而被赶出寄体。” 这信息量…… 司野想了片刻,突然一下就开悟了! “我明白了!”他两眼放光的,“要不然老辈人都说孩子三岁就是个分水岭,大多数孩子都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程斩点头,“差不多吧,寄体的原魂魄没什么力量,所以新魂魄入住后也不会继承多少记忆,之后就都是新魂魄的记忆了。” 第90章 小少爷,该回家了 司野细细想了想,“也有记得三岁之前事的吧。” “有。 世事哪有绝对的?魂魄之间的每一次转换和抢夺都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从上古到现在。 “在争夺寄体的时候,新老魂魄也未必力量那么绝对,一旦新的魂魄力量没那么强,那么在面对战争的时候,要么是被吞噬,要么就是持久战。前者老魂魄吞噬新魂魄,寄体不但拥有三岁前的记忆,就连出生前的事情也会记得,这就是你们说的所谓拥有前世记忆吧;后者新魂魄慢慢吞掉老魂魄,也会导致寄体能记住三岁前的事,就看新魂魄占据寄体的时间,占据的时间短,寄体对于三岁前的记忆就很深刻,反之就会慢慢遗忘。” 挺复杂,司野觉得。 也不知道是说制定出的这套运行规则的。 程斩见他眉间有思考,清清嗓子,故意问,“那你呢?三岁前的记忆你有吗?” 没等司野回答,他又故意自问自答了,“哦差点忘了,你这种就属于成年后寄体被夺的,算是非正常行径,可以忽略不计。” “我怎么了就忽略不计了?我首先是个生命体吧?”司野可不爱听这话,又不是他想往别人身体里钻的,他有的选择吗?那上天既然要他将别人的身体鸠占鹊巢,就一定是有意义的吧。 那四舍五入的,他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 “再说了,关于司家小公子以前的经历,我现在能记起来的越来越多了。”司野强调了一句。 “阿野啊。”程斩突然低叹。 声线好听得很,又是低低的,但接下来可就没好话了—— “你不正常,所以你拥有司小公子的记忆没用,你自己的才是关键。” 司野反击,“靠!你说谁不正常?” “你觉得你正常吗?”程斩不急不忙反问。 司野其实知道自己不正常,虽说没有自己的记忆,但他有自己的思维。他没法做到将自己完全视为司家小公子,可与此同时他又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想潇潇洒洒地回怼程斩几句,可嘴里的话掂量来掂量去的都显苍白。 可不怼程斩吧,司野又觉得心里憋屈得慌。 于是冲着程斩嚷嚷—— “你才不正常!你们全家都不正常!” 嚷嚷完司野就隐隐觉得,这话对程斩来说可能并无杀伤力…… 果不其然,程斩风轻云淡回答,“我是不正常,而且我没家人,他们正不正常的我就不知道了。” 真是…… 司野冷静下来。 现在程斩这小子抓住了他的软肋,只要一提有关他的出身来历和记忆方面的话题他就炸,这点很不好。 那以后不得经常被程斩拿捏了? 火速调整了心态,又成了吊儿郎当的,“哎程斩,咱俩都算是半斤八两的吧?那以后咱俩就是一家的了。人生漫漫,你总得找人搭伙过日子啊。” 前面山路有个坑,车轮压着坑就过去了,咣当一声,连带的,司野都跟着弹了起来,头撞车顶上了。 “靠!” 司野咒骂了句,“程斩!故意的吧?小爷想跟你搭伙过日子是你的荣幸!” 程斩忍笑,轻描淡写说,“过日子?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跟我过什么日子?” “小爷我就爱过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不行?” “行。”程斩将车开稳了,笑说,“但以后把称呼给我固定了,叫我哥,别程斩程斩的没大没小。” 司野:…… …… 到了香格里拉,雨还很下大了。雨点砸下来都恨不得形成雹,震得窗子都响得厉害。老关知道他俩回来,早早的就将晚饭给备好了。 程斩和司野回来挺晚的了,也饿得够呛。程斩还好,饿不饿的也就那点饭量,司野可不行,狼吞虎咽的不说,还净挑肉吃。 提前就跟老关说好了,不要牛肉,就要猪肉,而且必须得是大肘子的那种横肉。老关也是实在,当即上街抱了只大肘子回来,号称全高原第一卤! 虽说高原上暖和了,但一场大雨又将香格里拉的气温打回原型。客栈里的壁炉又点燃了,大厅里暖暖和和的,又弥漫着肉香,而窗外是大雨倾盆,这般就格外有意境了。 客栈里住进来新人了,都是背包客,这么晚了也都在各自的房里休息。楼下就安静得很,只有老关和程斩、司野。 这顿饭其实有践行的意思,老关拿了珍藏的酒出来,说话间都有点惺惺相惜之感。 难得这样的夜晚,司野觉得很是舒服,好像是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了似的,轻松得都恨不得将四肢舒展开来。 老关说到秦老二,说中午那会跟他联系了,秦三嫂的身体挺虚弱,但好在没什么大碍,说等出了院后就送秦三嫂回娘家调养一阵子。 司野闻言佩服,跟程斩说,“都爬上爬下了,身体还没大碍呢。” 程斩嗯了一声。 老关没听明白,什么爬上爬下的?但这段话也只有司野和程斩两人懂,也不能解释给旁人听,于是程斩就搪塞了句,“意思是秦三嫂的身体素质好。” 老关点头,“那是,都平民老百姓嘛,皮实。” 喝喝聊聊的快到后半夜了,老关熬不住睡下了。 司野抱着枕头敲开了程斩的房门,程斩愕然地看着他。 还是跟之前一样,老关留着他俩的房间。所以司野出现在门口,程斩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咱俩是一人一间房。” 关于房间这件事,老关向来大方。 但司野觉得,老关这人啊,就不如白老板那么解风情。 司野可不想在门外吹冷风,自顾自地进了房间,枕头往床上一扔,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 “我房里不见阳光,太冷了。” 程斩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废话,大晚上的谁房里有阳光?” “今晚太冷了,两个人凑一起暖和。”司野更不想要脸了,直接钻被子里,“我手脚现在都冰冷的。” 程斩头疼,“司野,差不多行了啊,做人别太过分。”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奈何司野成了牛皮糖,黏糊在他床上压根就没下来的打算,被子往上一拉,“我这几晚都跟你睡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害怕。没事,你不用把我当人看。” 程斩:…… 五分钟后—— “别挤我,往边上靠。” “不行,我冷。” 六分钟后—— “脚往哪伸呢?拿走!” “不行,我冷。” 七分钟后—— “司野!手拿开!别往我睡衣里伸!” “不行,我冷。” 十分钟后—— “司野!你压着我,让我怎么睡?” …… 程斩的咬牙切齿没得到司野的回复,那句“不行,我冷”的标准回答也没再响起。 他压脸一瞧,呵! 这小朋友睡着了。 就跟只树懒似的,四肢攀着他,想甩都甩不掉。 程斩叹气,真想一脚踹走他啊…… ** 翌日是个大晴天,昨晚的暴雨冲洗了香格里来,就跟哈巴的那场大雨一样,次日的天都耀眼得亮。 包子哥听说他俩回来了,一早就来了客栈,并且带来了新出锅的包子,香喷喷的。 特意避开了客栈的早餐时间,听老关说早餐那点人多。所以等程斩和司野下楼的时候,客人们都出去玩了。 见俩人是从一个房里出来的,老关挺惊讶。司野给了个合理解释,“我那屋太潮了。” 老关这才想起他那屋之前关窗关晚了,许是进了不少雨水进去,便连连道歉的。司野大大方方,往餐桌旁一坐,“没事没事,我昨晚睡得挺好的。” 程斩坐他旁边,瞥了他一眼。 拿他当床垫子睡,能睡得不好吗? 看得出司野着实也是睡得不错,餐桌上跟包子哥谈笑风生的。 别看包子哥五大三粗,却是个挺爱听八卦的主儿。能一大早上来堵他俩,那就是奔着八卦来的。 关于他俩上山之后的事,包子哥是问东问西的。 司野健谈,也擅谈。将去找秦老三坟地的途中说得绘声绘色,当然,避开关键的不谈。程斩闷头吃早餐,听着司野的口若悬河,心想,这人可惜了,去做编剧多好。 本是去收拾巫灵留下来的烂摊子,愣是被司野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探险之旅,别说包子哥了,就连老关听了都惊赞连连。 末了一脸不解地问司野,“你们都看见狼了?那上面还有狼吗?” “有啊!野狼,灰蹡蹡的,肚子都瘪瘪的,要不是我和程斩有点身手,那肯定就被当成粮食了。”司野说。 程斩扭头,看着司野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说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幸好他参与了,要不然说得连他都相信了。 还野狼呢,怎么想的。 老关也在旁嘀咕着,这年头还能瞧见野狼啊…… 包子哥的重点不在质疑司野的话,他觉得司野不管说什么,那都是对的!听得那叫一个满脸崇拜啊。 屋子里正有说有笑呢,从门口就进来一人。 刚开始谁都没在意这人,老关也是背对着大门的。直到那人径直往餐桌这边走了,几人才有了反应。 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般个头,穿得整洁考究,两鬓微白。 老关起身刚要询问,就见那人朝着司野微微一欠身—— “小少爷,该回家了。” 第91章 我会让你还有司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是司家的管家,姓白,在司家工作了大半辈子,从一头乌发到两鬓斑白的。白管家兢兢业业,在司家也是任劳任怨,深受司老爷子的信任。 白管家刚到司家的时候还没成家,相当于到了司家之后结婚生子,现在白管家的孩子也因为司家的关系上的都是贵族学校。 司野知道司家会来人,总得来接司迦意的骨灰吧。但司野没料到会是白管家亲自来,愣了片刻。 讲真,白管家虽说在司家挺受爱戴,但司野对他的印象不好。 这种不好来源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因为司家小公子在司家的不受待见,管家也未曾对他心生怜悯过,几番都是将他拦在门外。 倒不能说白管家有多拜高踩低,只能说他活得现实。像是将小公子拦在门外不让他见老爷子这种事,如果没人授意的话他也不敢擅自做主。 所以说白管家现实,因为他分得清谁才是司家未来的一把手。 呵。 门口的阵仗不小。 等司野出了客栈门,着实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老关他们也紧跟其后的,老关嚯了一声,忍不住道,“这是拍电影吗?” 可不吗。 五辆黑车一字排开,每辆车的车脑袋上面都有个小金人。这倒不算什么,司家有钱嘛。问题是,每辆车的车前都站着俩黑衣人,恭恭敬敬的,还戴着墨镜。 这阵仗吸引了周围不少人,都在驻足凑热闹,窃窃私语的。 包子哥第一次瞧见这场面,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拉了拉程斩的胳膊,小声问,这是司老弟家的?他家这么有钱呢?” 程斩没说太多,就只是嗯了一声。 包子哥眼睛里的羡慕都快淌出来了,低语,“这阵仗要是来接我的,那我做梦都得乐醒。” 乐醒吗? 程斩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而且他觉得司野也未必喜欢。 果不其然,司野站在那,虽然没说什么,但整张脸都是绷着的,眼角眉梢都明显的不悦。 程斩扭脸就能看见司野的神情,想着这小朋友平时都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像这么严肃的时候倒是少见,看来是真不高兴了。 这么想着,程斩也觉得自己挺奇怪,明明跟司野接触的时间不长,他却能知道这般阵仗是司野不喜欢的。 司野开口了,语气明显讥讽,“怎么没把私人飞机直接停过来。” 这话落后,程斩在那边着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搁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尴尬。但白管家可不是一般人,非但没尴尬,还能在同一次元上对答如流—— “小少爷,私家飞机停在机场,这边没停机坪停不了,所以就得委屈您坐车通往机场了。” 身后包子哥听了这话,下巴都要掉了。 这么好的车……就只是去趟机场吗? 司野笑了,却没什么温度,“你们接走司迦意就行了。” 换言之,他可不想跟他们一起走。 白管家不疾不徐,“不行小少爷,您要跟我们一起走,这是老先生的意思。” 司野挑眉讥笑,“怎么?老爷子突然记起司家还有位小少爷了?” “您说笑了。”白管家笑说,“老先生一直惦记着小少爷呢。” 司野两手插兜。 长街上的阳光甚好,却不曾钻进他眼睛里。他冷言问白管家,“如果我不跟你们走呢?” 白管家始终微笑,闻言这话后,目光从司野脸上移开,扫了他身后的几人一眼,视线又落回来—— “其实老先生一直挺好奇这家客栈到底有什么魔力,二小姐来过,现在小少爷也不想走。看样子小少爷是在这边交了朋友,那出于对您的人身安全考虑,老先生是需要知晓小少爷身边人的情况的。” “哎哎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包子哥闻言挺不满的,走上前。 老关见状要来拉他,被他给甩开了,冲着白管家嚷嚷,“我们什么情况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交朋友怎么了?交朋友就是要害他了?我说你们是什么逻辑啊?有被害妄想症是吧?” 周围人也跟着指指点点的。 “是啊,有钱了不起啊。” “活得可真矜贵啊。” “这样家庭也不见得好啊,都没有交友自由了。” 白管家面对这些指点,尤其是包子哥大声豪气地质问,不怒反笑,“我知道你,包子店开了挺多年了,算是当地的老字号了。” “对!就是我的店!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怎么着,还想查我啊?查啊,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包子哥横得很。 司野微微一皱眉,他还真没想到司家人有两把刷子啊。 白管家不愠不火的,“你是没做犯法的事,但据说你打过我们家小少爷。” 包子哥一怔。 “打人就不对了,我们家小少爷宽宏大量不追究这件事,但老先生是疼爱儿子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挨打呢?”白管家说。 包子哥无语了,“那晚挨打的人是我!” “主动动手就是不对的。”白管家补上一刀。 气得包子哥刚要开骂,就被司野给拦下了。他似笑非笑看着白管家问,“看来我在云南的行踪你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说说吧,你们还查到什么了?” “小少爷误会了,这是老先生在关心您。”白管家看着司野道,“所以小少爷这期间交了什么朋友,老先生势必要知道。当然,还要看您的意愿,您是想亲自跟老先生交代呢,还是我这边代劳?” 司野明白了。 包子哥的底细最好查,所以白管家这也算是先来个下马威了。至于老关和程斩,想来白管家还没来得及查。 老关倒是无所谓,又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客栈也是清清白白的,就算之前发生过失踪案,那也是被警方证实了跟他无关,司家人再有权有势也不能颠倒黑白吧。 可程斩不行。 如果司家人有心要查,程斩不同寻常的身份会不会就曝光了? 司野知道自己想的有点多,程斩能混迹在人群里,肯定是有他一套的自我保护机制。但很多事就是这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程斩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能听不出白管家的意思来。上前拍了拍司野的肩膀,“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不想跟他们走就不走。” 司野忽而笑了,“走,怎么不走?咱俩路费都省了。” 程斩一怔。 白管家闻言后,恭敬说,“不好意思小少爷,只能您一个人跟我们走。” 司野冷了眼睛。 见状,白管家解释,“只要是车子坐不下,怕委屈了小少爷的朋友。” 老关瞧了一眼车子,五辆车,多一个人坐不下?他冷笑一声。 “二小姐坐一辆,小少爷还得委屈跟我坐一辆呢,其他三辆是保镖车,坐了旁人就有失待客之道了。” 司野哼笑,“没关系,我和我朋友跟司迦意坐一辆车,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坐的。” 白管家微笑,“这不合礼数,不行。” “我今天就要带走我朋友,我看行不行。”司野冷喝。 这般强硬的态度倒是让白管家吃了一惊,以往的小少爷那可是唯唯诺诺的,就算有“死后复活性情大变”这么一说,可在公共场合下这般倒是头一次。 白管家想了想说,“司家的车,旁人坐不得。” “好啊。”司野往前走了一步,与白管家对视,“说得对,这是司家的车,旁人坐不得,所以你就不要坐了。” 白管家一噎。 几位保镖们离得近,如数听进去了这番话,都暗自抹汗。这白管家在司家算是有地位的,相当于皇宫里的大太监了,被这么呛恐怕是头一回吧。 司野走到车子前,旁边的人赶忙拉开车门。他转头看向程斩,“咱上车,让他们进去提行李。” 白管家的脸色不大好看。 程斩走上前,跟司野说,“你跟他们回去。” 虽然他不了解司家,但也能看出白管家的分量来,司野又不是从此就脱离司家了,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何必当众让白管家下不来台。 司野不是不明白程斩的意思,但就是心生不悦,“斩哥!” “我又不是没长胳膊腿。”程斩低笑。 司野抿唇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知道不用担心程斩,可事实上他是想拉程斩一起走,总是有自私的成分在里面。司家人他不喜欢,程斩在身边就不一样了。 良久后他喃喃,“咱们说好的,一起过日子……” 程斩的心口竟疼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许是司野突如其来的落寞吧,程斩知道他在意的不是过不过日子。 末了他推了司野一把,“行了别煽情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行李我帮你拿,他们哪知道哪个是你的行李箱。” 司野被推坐在后座上,怔怔地看着程斩。 程斩经过白管家的时候停住脚步,语气轻淡,“司家的大管家对吧?” 白管家说,“是。” “你也知道你们家小少爷之前出过意外,身子骨羸弱,所以这趟回程就要麻烦管家多费心了。一旦再有意外发生,我会让你还有司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第92章 哥,咱们还能见面吗? 白管家暗自一惊,蓦地抬头,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年轻人。 讲真,他在司家工作这么多年,不说多有权力吧,但外面知道他的人总会给几分薄面,像是这个小伙子敢出言威胁的,倒是好多年没有了。 是一直跟在司野身边的小伙子,最开始白管家没太当回事,就觉得这小伙子长挺帅,挺清瘦挺颀长的,现在方觉,这人的眼里像是藏了冰,森凉凉的,教人不寒而栗。 这哪是年轻人该有的神情呢? 白管家竟生生激出一身凉意来,继而,打量程斩的眼光里就有了警觉。 程斩瞧出他眼里的警备和质疑来,微微一笑,俊脸一压,在他耳边说,“我不怕你去查,可是大管家,你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白管家一僵。 十分钟后,一行车有序离开了。 客栈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包子哥心里不舒服先撤了,主要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一口气订了五十来笼的包子,好像是要办事什么的。 包子哥临走的时候还挺不服气地说,“卖包子的怎么了?卖包子就不能赚第一桶金了?等老子发家致富的!” 这股子报复社会的劲儿啊。 包子哥走后,老关就陪着程斩在咖啡区这坐着。程斩在这边办理退票业务呢,之前他跟司野订好一起飞回去。 老关问程斩,“司野是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吗?” 程斩想了想,嗯了一声。 何止不好?那都是冲着人命招呼的。 老关叹了口气,“连我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了,这小司野在家里该怎么待呢?要不说啊,家大业大的也没什么好,亲情都耗没了。要是平常家庭,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小司野临走那样儿啊,我都不忍心看。” 小司野…… 程斩停下动作,细细去想司野临走时候的模样,是挺落寞,挺可怜的。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斩一看,是司野发来的信息—— 哥,咱们还能见面吗? 这话说的。 程斩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回:我又没死。 但一想到临走前司野说的那句话,心就又是一紧。 司野走的时候没跟管家一辆车,是跟司迦意坐一起的。想他现在应该坐在车子的后座上,旁边放着司迦意的骨灰坛,孤零零得很。 他平时戏谑的时候喜欢叫他斩哥,不悦的时候就直接连名带姓的程斩,现在,司野叫了他一声哥。 该是很低落的心情吧。 程斩的心就软了。 想了想回了两个字:当然。 司野没再发过来信息了。 程斩坐在那一动不动的,老关倒了杯咖啡过来,瞧见他一脸沉静的,刚要问出什么事了,就见程斩打了个电话。 大抵是机票改签。 由晚上的航班改为最近一趟的。 老关吃惊,怎么了这是?跟火烧屁股似的。虽说司野走了这气氛就冷下来了吧,但老关觉得跟程斩聊聊也挺好,算是同甘共苦一场。 五分钟后,程斩就准备好出发了。 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出于怎样执拗的心理。 跟老关道了别,车子也到了。往外走的时候,有住客玩回来,跟程斩擦肩而过。 几个住客里有女孩子,连连回头看的,又埋怨老关,店里住了这么个大帅哥都不帮忙介绍。 老关道,“那个帅哥啊……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撩到的。” 住客们也只是说笑,擦肩而过的往往都算不上是缘分了。有住客问老关,“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啊,我这还能少了好吃的?”老关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晚上应该不会下雨,来个篝火,给大家烤牦牛肉吃!” 大家欢呼。 是啊,天气始终好,日子始终过。篝火不停,生活继续。 ** 九月,江城,a大。 晚自习的时间,校园里也没能安静,各社团“招兵买马”的工作都在收尾中,从白天闹腾到入夜。 有那种犹豫的新生,被几个社团轮番进行情感攻击,有那种早早就报名入团的,就火速成了帮手,准确说,成了劳工。 徐平和薛青是大一新生,上午刚加入的社团,晚上自告奋勇帮着搬运社团的器材。主要是社团大多是女孩子,俩男生也不好意思让女孩子们干重活,便一股脑揽下了脏活累活的。 器材是从实验室里搬出去的,然后还要收回实验室。徐平和薛青跟着学长们来回走了两趟后,剩下的收尾工作就归他俩了。 两人抱着沉重的器械进了电梯后,徐平看了一眼时间,晚自习都快结束了,肚子还饿得够呛。 薛青在摆弄手机,看了一眼后跟徐平说,“一会儿吃夜宵去啊,咱社长要请客,觉得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徐平笑呵呵说,“找到组织的感觉可真好啊。” 俩人觉得干起活来更有劲头了,想着这最后一趟赶紧搬完,然后去跟大家汇合。 电梯老旧,运行起来都是那种咯噔咯噔有响声的那种,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楼里就显得格外瘆人。 徐平和薛青虽说是男生,但一入夜了,这里就愈发漆黑和陈旧,心里也是胆突的。他们需要将器械搬到顶楼的房间,也是走廊最里间。 两人其实都有点害怕,尤其今晚还没什么月光,但两人都没表露,就三下五除二进了房间,放下器械就赶紧走了。 可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徐平一下停住脚步,往后瞅了一眼。 薛青正要按电梯呢,瞧见后问他怎么了。 徐平迟疑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个……女生?” 薛青一愣,“走廊?” 徐平点头,“嗯,从走廊这头过去的,往最里面走了。” 最里面那间房就是他们放器械的地方,其他教室全都锁上了啊。薛青走到走廊的那个口看了一眼,整条走廊空荡荡的。 回来跟徐平说,“看错了吧,没人啊。” 徐平想了半天,摇头,“不对,我应该没看错,就是个女生,应该穿了件白衣服。” “你可别吓我啊,大晚上的,穿着白衣服的女生?”薛青听着肝颤,环顾了四周,“而且还在这种地方。” 徐平瞧出他眼里的惊恐,“你不是吧?这么迷信,世上哪有鬼啊。” 其实他心里也害怕。 “总之,赶紧走吧。”薛青不想在这个地方逗留,再说了,他也是饿得够呛。 但是徐平的态度有迟疑,跟他说,“万一是有什么事呢?或者,万一不是本校学生呢?里面的器械可不少。” 薛青明白徐平的意思,虽说他觉得在这里能看见个女生就挺扯淡,就算有女生出现那也绝对不是冲着器械去的,真要是外面混进来偷东西,那也得是个男生吧。 但瞧着徐平不像是甘心的样子,再加上真要是器械出了问题,他俩也不好交代。于是就同意跟着徐平回教室看看。 走廊里更安静了,而且光线愈发昏暗。 两人的脚步放到最轻,也不知道是怕惊扰了谁。 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教室的门是关着的,薛青小声说,“你看这锁还是我挂上的,要是进来人了,锁头怎么还在上面?” 教室是那种传统的挂锁门,锁头也是老锁头。这间教室常年不锁,因为不少器械要往里放,所以一来二去的锁头就直接挂上面。 现在,锁头还挂在上面,没拿下来。 徐平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点头说,“对啊,要真有人进去的话,这锁头也不能这么挂着。” 说话间他又透过教室门上的窗子往里看了看。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黑漆漆的。 “走吧走吧,肯定是你看错了。”薛青拉了拉徐平,催促。 两人离开了实验楼。 等出了楼,薛青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后才觉活过来。其实他挺担心的,真要是刚才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怎么办?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在哪。”薛青说了句。 徐平没异议,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前走。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连虫子叫的声音都没有。薛青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打不通,嘴里嘟囔着,真是邪门了,刚才在电梯里都有信号,现在出来了反倒没信号了。 “校园里的信号没这么差吧?徐平,你有信——”薛青回头叫徐平,岂料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几步之遥的位置,仰着头看。 “徐平?”薛青不解,走上前推搡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与此同时,他也仰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了。 明明周遭这么暗,薛青就好死不死地看清了实验楼楼顶上的情况! 是个女生,站在那。 穿着件白衣服,头发挺长,伴着夜风飘啊飘的。 她在往下看,一动不动的。 薛青开口了,嗓音竟都发颤了,“她、她要干什么?白、白衣服……你刚才看见的吗?是人是鬼?” 徐平也吓得够呛,“不能是……鬼吧?她是人的话,站那么高干什么?” 话音一落,俩人同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去!救人!” 两人火急火燎地往实验楼里跑,可就在这时,那个女生跳下来了! 咚地一声。 徐平脚跟一软,回头一看…… 不远处,一堆白,渐渐的,被血染红。 第93章 有问题吗学长? 九月的第二周,司野晃晃悠悠来学校了。 a大到了秋天是出了名的漂亮,主要有一片银杏林,中间铺了条细长的鹅卵石路,一到深秋,这里满地金黄,一度成为网红打卡地。后来因游客进的多打扰了学生生活,校方下令杜绝观光打卡,这就成了学生们的天堂。 司野从银杏林间过,引来不少学妹学姐们的目光。时至初秋,银杏尚且黄绿相间。他穿得清爽,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挎着耳机,双手插兜的。 嘴里还嚼着块口香糖,有学妹从他身边过时他也会瞅上一眼,嗯,今年新生有不少养眼的。 三十分钟前,白管家千叮咛万嘱咐司机,务必要将小少爷安全送到学校,又跟司机说,小少爷让你走你再走,让你几点去接,你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用的还是刘姓司机,司家的老司机,平时也是挺傲气的,因为专门服务司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司野,但能不大搭理就不搭理。 司野一上车的状态就跟从前不一样,往后座上慵懒地一靠,两条大长腿往前面一搭,十分悠哉,跟司机说,“老刘,车开稳当点。” 老刘也听闻司家小少爷自打醒来后的变化,但当时听说他只是性子有些桀骜不驯,尚且没跟司家人起冲突。然而这次从外地回来,感觉变化更大了,据闻刚从云南回来的那几天,司家差点被他给掀了。 怎么说呢? 还是那个人,但性子就不是从前的性子了,言谈举止甚至眉宇间流露的神情都跟从前大相径庭,之前那可是唯唯诺诺,大声说话都不敢。 老刘不大满意司野的称呼,又提醒他把脚拿下去。司野呵笑,“你要不要给白管家打电话告个状?” 弄得老刘挺尴尬。 司野没让车子进校园,下车后又给了老刘另外个难堪,鞋脏了。 “平时你是怎么给你家大少爷擦鞋的?”司野笑眯眯问他。 老刘脸色不好看。 司野的脚搭在那,轻描淡写说,“司家的司机有的是,想做司家司机的人也有的是,老刘,不差你一个。” 老刘想起白管家的叮嘱,也不敢怠慢了,拿了块干净的擦布,半跪着为司野擦了鞋。 林间有叶子落,司野摊手接了片银杏,想到之前的那段记忆:他吭哧吭哧地跟老刘说,刘……哥,能送我出门一趟吗? 老刘不耐烦的,甚至都没拿正眼瞧他,大声豪气说,没看见我在忙吗?小公子身子骨弱,平时别总想着坐车,车坐多了就成废物了知道吗? 在忙着玩手机泡妞。 司野嗤笑,自言自语的:司野啊司野,你可真是个怂包啊。 上午是公共课。 等司野晃悠到阶梯教室的时候,都开课十来分钟了。 他走的是后门,原想着就这么无声无息进去了。 结果,被人叫住了。 “站住。”挺清冷的一道嗓音,却听着耳熟。 司野一怔,这才抬眼去看前方讲台。 与此同时,整个阶梯教室的人全都扭头看司野,人群里发出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好帅啊……” “哪个系的啊?” “是司野啊,这不是司野吗?” …… 讲台上的男子清冷矜贵,颀长的身子骨周身散发着的都是禁欲之风。跟司野正好相反,男子穿的是黑色衬衫,目光落过来时,哪怕隔着人群都能感觉到他眸底的深邃,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好像比数月前瘦了,脸颊如削,下巴的弧度极为棱角分明。 司野就站在阶梯上,没坐下,依照男子话:站住。 虽说心里有点气,但还是朝着讲台那边一抬手,权当打招呼。 然而讲台上的男子对他的主动示好视而不见,淡淡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司野嘴里还嚼着口香糖,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盯着讲台上的男子,眉心微蹙,几个意思啊程斩! 就来了拗劲,没说话。 有热心的女生,帮着回答了,“学长,他叫司野,跟你一样都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哦。” 讲台上的程斩看了一眼点名册,没说话。司野瞧见后心想,公共课你点名?损不损? “风云人物是吗?”程斩开口了,嗓音始终淡淡的,“所以迟到?” 司野一手插兜,吊儿郎当的,一手抬起挠了挠眉梢,不以为然的,“挺长时间没来学校了,找教室找了十来分钟,有问题吗学长?” 程斩一手搭着讲台,看了他半晌,终于放过他了,“找个位置坐好。” 装! 真能装! 司野憋着气,另一头有人在叫他。 是沈埙,跟他同一寝室的。 司野坐到他身边,气还是有点不顺,拉椅子时都咣当咣当的。沈埙说,“真没找着教室啊?你是太久没来学校了,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司野嗯了一声,冲着讲台那头的男子扬了下巴,“什么情况?我记得这堂课不是个花白胡子老头上吗?” 沈埙诧异地看着司野。 司野察觉他目光的异样,“怎么了?”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奇教授,你对老教授向来恭敬。”沈埙是同一寝室里难得跟司野走得近的人,也是接触较多的人,所以对司野的性子尚算了解。 “台上的那位是奇教授的得意门生,研究生部的天才学长,今天奇教授身体不舒服,就派了得意门生来带咱们一堂课,姓程。” 司野哦了一声,真是闲的啊。 自打从云南回来,数月里,他没接到一条程斩的讯息,就好像云南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 他手机里躺着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 “哥,咱们还能见面吗?” 程斩的回复:当然。 当然。 所以就一直等着见面?发条讯息能死是吧? 司野越想越想气不顺,伸脚踹了一下桌子。又是咣当一声,前方的女生吓了一跳,扭头看他。 司野唇角含笑,轻声说,抱歉,脚痒了一下。 女生都快被他嘴角的笑给融化了,连连说,没事没事。台上的程斩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讲课的节奏没停。 也不知道是气不顺还是就是起早了,总之司野的心思不在这堂课的内容上。再者,他也是佩服身体的原主人,课程这么枯燥是怎么学进去的? 他是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但没继承他的爱好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是他的风骨啊。 司野就睡着了。 一条胳膊搭着桌子,头枕着胳膊阖着眼。沈埙这边正卓绝奋斗呢,一扭头瞧见同桌睡着了,更是惊讶,这司野平时听课可认真了。 再看前排的女生,故意朝后靠着坐。司野修长的手指虚搭在女生的肩膀上,女生美滋滋的。 沈埙轻叹一声,顺势将司野的胳膊弯回来。司野嘀咕了一句,另条胳膊搭过来,脸就埋在交叉的胳膊里。 这一幕落在程斩的眼睛里,没说什么,继续给大家讲解课题。 …… 司野做梦了,而且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没离开a大的校园,是在通往银杏林的那条鹅卵石小路上。天阴沉沉的不见光,像是黑天,又像是阴天。 总之,一个女生站在那。身上的白裙都被血染红了,头发挺长的,头发里的脸茭白,却变形了。 怎么个变形呢? 就是五官都扭曲了,恨不得七窍流血。 她在前方带路,就很缓慢地往前走。司野在后面跟着,跟着跟着前面的女生就停了脚步,他抬头一看,是一座挺旧的建筑,最上头写着:实验楼。 那女生冲着他就过来了,站到他面前时先是低垂着头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司野之前见过她的五官,低叹,“你能恢复你死前的样子吗?” 女生轻轻摇头。 司野心里一亮,不同于之前司迦意进他梦里,这个女生似乎可以沟通。 他又试着说,“那你就抬脸吧,别太快,有点吓人。” 女生就照着他说的做了,很缓慢地抬头,似乎真像是怕吓着他似的。司野觉得,哎,这张脸啊,不管快抬还是慢抬,惊骇程度其实都不低。 从面相上看,是摔死的。 再看她的身体,骨骼也近乎是扭曲。司野指了指上面,“掉下来的?” 女生竟嚎啕大哭了。 弄得司野挺无语,又不方便递纸巾之类,说,“那个……你要是为情自杀什么的就别找我了,这种事我真没法管。” a大出过学生跳楼的新闻,学业压力大的、失恋的,有过那么三四起,所以司野自然就往之前的传闻去想了。 对于自杀这种事,司野无法引起共鸣。学业大就适当调节,谁活着不累呢?至于失恋,司野就更不理解要死要活的心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然而女生连连摇头,哭得更凶。紧跟着司野就觉得眼前画面一转,是他自己竟站在实验楼的楼顶上,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烈烈作响。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后有双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司野蓦地睁眼! 眼前还是沈埙的手,正在轻轻摇他。 “别睡了,都下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