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我不参加同学聚会的。我恨不得再也不见那些庸俗市侩的脸。
但是。
但是。跟据小道消息。这次,他说他会来。不管他是突然脑抽了还是得了绝症,决定临终前拜访一下以前认识的人,我总得捧场给他留个念想吧。
我一边对着化妆镜涂口红,一边说服自己。我最好带个伴,手上带钻戒,这样效果最好。但是我咨询了男友租赁服务,感觉我初恋不值得我再花那么多钱了。
我站在门关最后一次打量自己的妆容和发型。我一般会控制自己自我物化的行为,但是重逢初恋,绝对是我不能输的战场。仅此一天,我要完全地释放自己的完美主义天性,亮瞎那些瞎子的眼睛。
我拿出耳机,哼着小曲儿出门了。
到场,弯腰在签到表上签到,忍住不瞪乘机乱瞄的傻逼。
假笑,恭维毕业没几年就喝酒喝得大腹便便的班长。
假装要去帮忙,帮完直接躲进厕所心不在焉地补妆。
宴席聚会已经很烦人了。当里面没有你在等的人,带来的折磨更是加倍。我开始无数次走神,思考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都看了好几次了,会场签到表上他的名字还空着。
双手撑在KTV厕所的水台上,我迷茫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没一丁点光的顶灯设计得太蠢了,我那么自然的妆从上往下打光都跟鬼似的。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别浪费时间了。回家打爆沙包,不失为一种更健康的情感宣泄方式。我拎着撑场面的迷你手袋,准备不辞而别,反正里面的人我都不认识几个了。
我垂着头走出厕所,迎面蹭到了一个男的手臂,我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打算直奔大门。结果那个人却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还莫名熟悉。
哪个班的记名大师?我按耐住期待,抬头看他。妈的,还真是他。然后他还一脸见鬼的样子,他怎么敢!
“我天,你怎么化成这个鬼样?”他瞪眼打量我。
啥?我腾地反应过来,跑回女厕所,凑近镜子一看,忍不住尖叫了一下。
根本不是灯光问题,我取色完全乱了,我恨色盘我恨色盘我恨色盘!我气得手都在抖,新手的脑子里也没装着处理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而他人还在门口,紧张地往里面喊:“喂,你没事吧。”
我颓唐地抱头,大声回道:“没有!没事!”幸好还带着卸妆用品,虽然很心疼自己大半个小时对着教程苦苦磨出来的妆,但是离万圣节还有那么久,我连这个KTV的门都走不出去。
总算是“软磨硬泡”把妆卸干净了。
我一想到他已经到了,起码我努力没白费,就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装模做样走一圈再离开。
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厕所,结果他还靠在厕所对面没离开。
我对他点头示意,没话找话道:“嗨。你签到了吗,他们就等着你呢。”
他双手插兜,向我走近了几步。他穿着休闲polo衫和运动长裤,无聊,但是头发留长了,看着比以前顺眼。
“里面没几个现在还联系的。说得好听在等我,不知道是不是等我A钱。”他淡淡地评价。我不置可否,抿嘴浅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接道:“是啊,我也没几个认识的,名字全都记不起来了。”
“嗯,我知道。”他这么回了一句。“抱歉,我去抽根烟。”
哈?他什么时候染此恶习?哪个小贱人带坏他的?我嘀咕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转向他,想看看那个老师眼里的优等生是怎么抽烟烫头不学好的。
“我、我也去透透气,里面人太多了,声音又大。”
他也没说啥,默默往外走,我跟在后头。可是出了门,他也没停,就一直顺着大街往前走。
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可能他还是很有素质的,打算找一个非禁烟区,而不是在大马路上强迫其他公民吸他的二手烟。
我就这么跟着他走。直到他拐进一个巷口里。
我毫无防备地被抵在墙上。抬头就是他的脸,有些胡子拉扎的,不是,参加活动也不打理一下自己吗?万一,我说万一有机会求偶成功了呢?
他壁咚我,但是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的眼睛,直盯着我头顶的墙。
“你一点安危意识都没有,是吗?随便跟着一个男人就走这么远?”
......真是一开口就让我来气。我推了推他,嚷道:“装什么?别留了个韩团头,就连你姓甚名谁、祖籍何处都忘记,好吗?”
他噎住了。切,小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斗不过我。
他退开了一些,可能乘机听着梁静茹的歌,给自己找回了一些勇气。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你也知道我是谁,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还粘过来干嘛?出社会几年还不长眼色。”
我心头一刺,气势也弱了一点。“不做什么,就是和你炫耀我过得很好,我就是这么低俗!”
他的手在我脸侧握成拳。但是声音恢复了平静:“......好。你过得很好是吧。行,你值得。
可以滚没?”
我气得嘴唇直抖,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可能就是吵架吵多了,交感系统已经对他自动识别了,我也控制不了。
我讥讽地笑了笑,“怎么,不是说出来抽烟吗?压力这么大呀。人人说你混得好,还不是把自己搞得不三不四,你现在还装不装得出那副假正经的样子教训我啊!”
他双眼冒火,看起来恨不得把我吃了,低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
我丝毫不落下风。“呵,我就是脱光给你看,你也没那胆量。你要有种,就算我当年看错了人了!”
他牙齿看起来都快咬碎了。我也骑虎难下,我明明只是想假装潇洒、聊聊过往的。
我倏然一惊,他居然真伸手扯下我的肩带,差一点我的胸贴都快露出来了。
我骂他的话还堵在喉间,我们突然注意到巷口外挤着几个小脑袋。一群小学生又害怕又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一下抱住了我,盖住我赤裸的肩背,谅他初为人师,哪怕真有啥想法也不敢做啥了。我大声冲他们喊:“别过来!我们在拍电视剧呢!等会工作人员要找你们家长了!”
他们一边起哄,一边溜了,还有人喊了几句变态。
我做了个鬼脸,在他怀里抬头,看到他一脸菜色,双眼无神,嘴里还念叨着:“拍电视剧......变态......”我把最伤心的事想了个遍,绷住嘴角,心里还不住点头,对,就是你,变态。
他自暴自弃地叹气,手放松了一些,但没有完全放开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你赶紧整理一下。”
我也没再为难他,整理好了衣服,和他一前一后走出巷口。可是我的嘴啊,就是欠,暗戳戳地又惹他。
“你出息了啊。当街敢扯女孩衣服。出个国开放程度就是不一样。”
他停下脚步,转过来盯我,盯得我毛骨悚然。“我不抽烟,就是想离你远点,满意了吗?我要走了,回家!别跟着我了!”
我闻言停下了脚步,觉得自己是真没借口跟下去了。
刚好到路口。绿灯一秒秒倒数,身边人潮涌动,他径直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由衷觉得他遇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以前不懂,现在大了,知道人要好聚好散。当时闹得那么僵,直到他走我都没去告别。这么多年,我都一直记着呢,我还欠他一句话。
我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叫他名字。
他迷惑地回头。我大喊:“恭喜你啊!你一定要幸福啊!”